第21章 叔侄對峙暗較勁,名正言順探元哲
御書房內
宋清瑤正站在元承熙面前,絮叨著今日柳府的事。
宋廉坐在旁邊喝茶,眼神時不時瞥向元承熙。
「這麼說,你到柳府並未見到戎狄?」
聽到元承熙的問話,宋清瑤擺了擺手道:「沒有啊。戎將軍不是早就回青州了嗎?倒是哲王殿下說...」
「說什麼?」
「說傷已痊癒,這兩天準備辭行回青州。」
元承熙皺眉冷臉,一言不發。
宋廉起身道:「若無陛下御召,戎將軍是不敢擅自回都的。許是他們人群中,有身形像戎將軍的,被人認錯,才傳出這些誤會來。」
元承熙半信半疑,卻如何也理不出頭緒,皺著眉頭揮了揮手。
宋廉見狀,輕聲道了句:「臣告退。」帶著宋清瑤出了御書房。
話回到築邸小院,顧七將葯爐搬入屋中,手持一把蒲扇開始煎藥。
「殿下,您熬的這是什麼葯?您受傷了?還是哪裡不舒服?您去看太醫了?太醫怎麼說的?」顧七狗腿般侍奉著,元哲卻好似並不受用。
「你有點煩。」
「哦呵呵呵,是么。」顧七識相地閉了嘴。
待元哲喝下湯藥,顧七又習慣地遞出了手中的蜜餞。他擺了擺手,並未接過。
顧七見他雙頰泛紅,雙眼無神,呈現睏倦之態,像是隨時要睡著一般。
「殿下,時候也不早了,睡吧。」
元哲打了個哈欠,耷拉著眼皮緩緩起身。見他走路不穩,顧七忙上前扶他到床上躺下,脫下他的靴襪與外衫,蓋上了床上的厚被子。
一陣收拾后,顧七躺在了外間榻上,望了一眼窗外,燈籠所照之處,泛著瑩瑩白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
翌日清晨,顧七早早起來,掃了掃院中積雪。
熱水燒好,顧七倒入盆中端進屋,元哲也已起身,徑直走去洗漱。
顧七則走到裡間幫他收拾被褥。忽然發現被子一角,留下了一片「水漬」。
難道他昨天晚上,流口水了?
「你在笑什麼?」不知何時,元哲已洗漱完畢,轉過身問道。
「沒事。」顧七轉過頭將被子疊好。
「皇上駕到——」
外面傳來衛禮的聲音,二人轉頭看向外面,顧七還在愣神,元哲已經衝出了屋。
待顧七反應過來,元承熙已走到屋中,衛禮在外面候著。
顧七緊走兩步,跪了下來:「陛下萬安。」
「裴卿起來吧。」元承熙坐在桌前看著元哲:「皇叔的傷可痊癒了?」
「托陛下的福,臣已無礙。」元哲沖顧七使了個眼色,顧七忙上前給元承熙沏茶。
元哲徑直坐在了另一邊,用手敲了敲桌子。
顧七會意,也給元哲添了一盞。
元承熙見狀,淺笑一聲,並未飲茶。
「裴卿好歹是翰林學士,總這麼伺候皇叔恐有不妥。不如將他調回翰林院,朕再安排幾個得力的丫鬟伺候你。」
「不必了,」元哲放下茶盞,目視前方:「臣既已痊癒,也該回青州了。」
「為何如此匆忙?」
「邊疆戰事吃緊,戎狄一個人應付不過來。本來今日打算去找陛下彙報此事,想不到陛下竟先過來了。」
元承熙盯著元哲剛放下的茶盞,淡淡說道:「皇叔如何知道,邊疆戰事吃緊?朕最近並未得到邊疆奏報。」
元哲一頓,稍稍側過臉,看向元承熙。
元承熙卻是直接抬頭,直愣愣地盯著元哲。
僵持片刻,元哲將頭轉回,閉上眼,沉了口氣:「陛下可還記得,三國時期漢丞相北上伐魏之前,所上書的表文?」
元承熙也轉過頭,看向前方,右手覆在茶盞上面:「朕知道皇叔要說什麼。」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有些事,臣以為陛下明白。」
顧七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輕抬眼看向元承熙,他抬手覆在茶盞上,熱氣從指縫中散出。骨節凸出,印得手更加發白。
顧七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元承熙的臉上,居然再現了元哲那種陰狠的表情,讓自己不由得想起那晚射殺的情景,後背一陣發涼。
爾後,元承熙緩緩鬆開手,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最後完全咧開嘴笑道:「皇叔誤會朕了!」
元哲再轉過頭,見到元承熙討好的表情,皺了皺眉。
「皇叔戍邊十餘載,少有回都過年的機會。如今年關將至,何不趁著此次養傷,讓咱們叔侄好好團聚一番。待來年開春再回青州也不遲!」
元哲並未答話,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元承熙見他沒接話,又探過身子道:「過兩日便是鄭太妃的忌日,難得回來,不去看看么?」
鄭太妃?
顧七心下一驚,李冒曾提過鄭太妃。
趙夫人...是...鄭太妃...
哎呀,死活想不起當日李冒說的話了!
顧七不由得懊惱起來。
抬眼看向元哲,他的眼圈有些泛紅,攥佩玉的手越來越緊。
許久,元哲吐出一句:「好。」
元承熙露出滿意的笑容,站起身來,沖顧七說道:「裴卿,這段時間,還得辛苦你照顧皇叔了。」
「是,陛下。」顧七彎下腰應承著,跟著送元承熙出了院。
當顧七再回到屋內,元哲站在原地未動,整個人陰沉沉的。
顧七不明所以,也不敢貿然招惹,只好去榻上收拾東西。
元哲冷眼盯著顧七:「沒有什麼要問的么?」
「殿下的事,與臣無關。」
「是么?」
身後再也沒傳來別的話,顧七卻不敢輕舉妄動。
一隻手輕落在自己的脖頸上,透著刺骨的涼。
「殿下這是做什麼?」顧七強忍膽怯,喉嚨發出的聲音卻微微發顫。
元哲在身後,顧七雖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聽到了他的冷笑:「本王好像說過,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手上的力度加大,被掐到喘不上氣。
「臣...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
元哲「哼」的一聲,鬆開了手。
吸進一口涼氣,咳了起來,帶著胸腔一陣刺痛。
待緩過神來,轉過身,元哲又坐回了剛剛的位子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昨日去見過陛下了?」
果然!
怪不得宋廉不讓插手他們叔侄的事情,看來元哲在元承熙身邊,插了不少眼線。
顧七看了元哲一眼,見他臉上透著篤定。
若抵死不認,怕是再也沒有接近元哲的機會,甚至命都要沒了。
想到這裡,顧七挺起腰桿,賭了一把:「是。」
「你倒是坦誠。」
「殿下不是一直在試探臣么?」顧七看著他的眼睛,大著膽子說道。
元哲不怒反笑:「本王應該殺了你。」
顧七微笑回應:「若臣他日命喪,恐怕最脫不了干係的,便是哲王殿下吧?」
「你若死於意外,與本王何干?」
「陛下恐不會這麼想。」
「那本王可要祝你,長命百歲了,還希望裴大人,照顧好自己才是。」
話畢,元哲起身朝卧室走去。
顧七喘了口氣,癱坐下來,手心攥出了汗。
不一會,元哲換了一身衣服走了出來。
「殿下這是要去哪?」顧七見他系大氅,踉蹌起身問道。
「出去一趟。」
顧七忍痛走了過去,用身體堵住門口:「殿下傷剛好,還是不要隨意外出走動。如果非要出去,不妨帶上臣,一路上也好護殿下周全。」
本以為,元哲會發火,卻沒想到他一臉平靜,似乎並未惱怒。
「裴大人受了傷,如何護本王周全?」
顧七啞口無言,卻依舊站在原地。
元哲見狀,扯起嘴角笑道:「你若不累,就跟著吧。」
顧七快速換了外衫,披上淡青色披風,跟在他後面出了宮。
「殿下,不能坐馬車嗎?」
顧七站在地上,仰頭望著馬背上的元哲。
「本王不喜歡坐車。」
顧七險些破口大罵,可這人是元哲,只能強忍怒氣,掛起虛偽的笑。
罷了,自己朝著另一匹走去。
元哲看著顧七腳踝上的傷:「你這腳,怕是上馬不方便吧?」
不咸不淡的話,讓顧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殿下費心了,臣已無礙。」
本想逞能上馬,腳踝傳過來的疼痛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
元哲總算止了笑,騎馬過來道:「上來吧。」
見他伸手,顧七搭了過去,坐在元哲懷中。
臨走之時,分明看見宮門口的守衛在憋笑。
「殿下今日若有氣,不妨痛痛快快發出來。」
「本王並未生氣。」
顧七盡量與他保持距離,卻總是從馬鞍上往下滑,最終還是靠著他的身體。
頭頂傳來他的聲音,很淡,的確不像是心存怒氣的樣子。
「你是他提拔上來的人,自然不會對我有多忠心。」
顧七笑道:「為人臣子,忠於君王乃是本分。殿下難道不是?」
他並未回答,而是扔出另一個問題:「聽裴大人的意思,你是忠於陛下,並非是元承熙?」
顧七登時噎住,不知如何作答。
元哲壓低身子,湊了上來:「如果陛下知道,我們走的如此親近,又該如何待你?」
顧七直接語塞,開始後悔跟他出來。
待穩住慌亂,心中也有了答案。
「吾等草芥,不過是權謀之爭中,隨意丟棄的棋子。若陛下當真存了疑,臣也只能以死明鑒。」
許是沒有料到,顧七會這樣說。
過了許久,元哲都沒有接話。
顧七也沉默下來。
這番回答,到底是說給元哲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已經無法辨識了。
最終,馬兒在府門前停下,兩個看門小廝上前牽住馬匹。
下馬前,元哲在顧七耳邊說了一句:「自古人心難測,忠奸更是難辨。裴啟桓,若你是忠,自此本王護你;若你是奸,也該知道本王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