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結案起風波,牢獄探宋廉
為撇清關係,顧七乾脆以籌備宴席為由,告假三天。
朝堂沒了宰輔,便沒了可議的話題。在刑部尚書李佑的主導下,很快理清了顧遠之案,可時間久遠,關於另一份奏摺的信息,也只有信上的寥寥幾句,尋不到據實線索。
一籌莫展之際,吏部尚書宋廉竟投案自首,直言要務繁多,一時疏忽遺漏,這才引發冤案。經比對,所呈奏摺,恰是顧遠字跡。
元承熙只想儘快除掉柳紀綱,對此案並不在意。見有人自首,更是鬆了口氣,不等李佑多問,便厲斥宋廉玩忽職守,判處流放五十里。
結案匆匆,風波並未停息。
不知是誰漏了消息,柳湘凝得知父親獲罪,一大早哭著跑到裴府。
「婚期將至,你我不該見面。」顧七執起茶壺,為來人添了熱茶。
「我……我聽他們說……」眼前的柳家小姐,再沒了大家閨秀的模樣,散亂的雲鬢、紅腫的雙眼,無處不透著可憐。她哭得傷心,說話也變得抽抽搭搭:「我父親……謀害忠臣,害得顧……顧……」
「顧遠。」
她抬起頭,見裴啟桓肅著臉,不僅半分柔情沒有,更好似透著不耐煩。
看來傳言不假。
「怎麼會這樣……」柳湘凝緊咬下唇,眼淚不停打轉。既為父親著急難過,又為裴啟桓這種反應寒心。
嬌生慣養的閨閣之女,即便深諳禮儀之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遇到家族禍事,也只有哭的份兒。
當真是半點用都沒有。
顧七瞥了她一眼,乾脆抄起書卷翻看起來。直等抽泣聲音漸小,才漫不經心問了一句:「從哪聽來的消息?」
柳湘凝深吸口氣,整個人冷靜下來:「下人無意談起。」
「可問過你父親?」
「父親什麼都不說,」她垂著頭,長長睫毛掛著淚,蓋住眼中狼狽與難過,「柳家遭難,我自身難保。若……若你反悔了……我們……」
「陛下賜婚,哪是你我說了算的。」顧七偏過頭,看見那凌亂髮絲后紅紅的鼻尖。她輕嘆口氣,不忍將真相告知,只得柔聲寬慰道:「謠傳不可信。若真有獲罪的消息,我怎會不知道?」
柳湘凝抬起頭,眼睛眨了又眨,想了一陣后問道:「真的?」
「自然。」顧七神色輕鬆,托腮淺笑,「哭成這樣,大婚之日可怎麼見人呢?只怕媒婆都認不出哪位是新娘子了。」
「胡說,」她破涕一笑,聲調也高了起來,「有喜帕,如何辨不出?再說……」
忽然,柳湘凝臉頰泛紅,說話聲輕如細蚊:「再說……到時候只你一個人看……」
「嗯?什麼?」
「沒什麼,我先回去了!」她緊絞著帕子,在臉紅透之前,「噌」地起身跑了出去。
顧七持書端坐,望著柳湘凝的背影,若有所思。過了半晌,攢著眉嘆了口氣。
「大人,蘇鎧來了。」
她回過神,一臉嚴肅:「他如今是參將,人前人後,要尊著些。」
「哦。」秋桑吐了吐舌頭,雖不以為意,卻還是乖順改了口,「那……那奴婢去請蘇大人進來?」
「嗯。」
不一會兒,聽到沉沉腳步聲。
顧七唇角上揚,朝身側斟了盞清茶:「如何?」
「大人……」
氣勢弱,連說話都吞吞吐吐,顯然是辦砸了。
可這小將的能耐,自己是清楚的,交代給他的事情,從未有失。
她詫異地抬起頭,見蘇鎧臉色發沉,頓感心慌:「出了什麼事兒?被發現了?」
蠻擰的粗眉下,一雙虎目難掩複雜神色。他搖搖頭,揣測道:「宋廉似乎,知道什麼。」
顧七大驚,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難道,宋廉將自己出賣了?
「官場老手,慣會挑撥離間,」她強裝鎮定,端起茶盞掩住心虛,「若說了什麼,大可不必理會。」
「他有句話,要我帶給大人。」蘇鎧百思不解,只得一五一十將話說清楚,「還說,您一定會去找他的。」
「什麼話?」
「暗棋擺在明處,危矣。」
聲音雖不大,卻猶如晴天霹靂。顧七臉色發青,險些托不住盞!
「大人?」
「大人!」
「啊?」她乍然回神,只覺頭皮發麻,額角沁出冷汗來。
蘇鎧皺著眉,見她眼中透著驚愕和恐懼,頓覺不妙。還從未見過裴啟桓這副模樣,似天塌一般,更暗怪自己無能,沒能猜透宋廉這句話的含義,不能為她分憂。
他張張口,卻實在不想說那句無關痛癢的「抱歉」,猛然發了狠,微瞪的虎目透著紅:「大人放心,我定讓他閉嘴!」
「不用了。」顧七緩過勁來,灌了幾口涼透的茶,起身直奔大牢。
逼仄潮濕的牢房,透著一股發霉的味道。
她掩住口鼻,快走幾步跟上獄卒,拐了又拐停了下來。
宋廉在草席上盤腿而坐,身前放著一張破舊矮桌,桌上靜靜放著兩個空盞。只見他雙手捧著紫砂壺,閉目養神。聽到開門的鎖鏈聲,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來了。」
「大人受苦了,下官有事耽擱,來得晚了。」顧七闊走兩步,坐到對面,扯起臉皮假笑,「看看需要什麼,晚些就給您送來。」
「老夫任吏部尚書以來,見過不少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臉,獨獨你的最假。」他捋著鬍鬚,如豆的眼睛微微眯起,聚攏出銳利的光,「瞧瞧,你這眼睛,殺氣騰騰。」
笑容凝滯,下一瞬變了臉色。她微微後仰,聲音漸冷:「大人說笑了,晚生豈敢。」
「從你設計讓老夫投案自首,就沒打算讓老夫活著出去。」宋廉握住紫砂壺,斟滿顧七眼前的盞,「蘇參將,是你派來殺我的。」
顧七屏氣凝神,不由得打量起眼前這人來。見他神色如常,無半分惱怒或膽怯,看來的確拿捏了有用的把柄,才會如此氣定神閑,篤定自己不會再殺他。
既開門見山,便無需遮掩。
「沒錯。」她神情放鬆,扯出一根枯黃斷草,拿在手中把玩,「若不是蘇鎧磨蹭,只怕等不到你說出那句話來。」
「老夫險些被他勒死!」提起蘇鎧,宋廉嚇得一抖,瞬間氣血翻湧,臉色通紅咬牙切齒道,「你夠狠!就不怕我魚死網破,把你們抖落出來!」
「宋大人,」顧七瞥了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真真是辜負了我一片苦心。」
「事已至此,我還會信你?」
「為何不信?」她眨眨眼,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通敵是要滿門抄斬的,你當真忍心讓家人陪葬?清瑤姑娘,可還未及笄呢。」
宋廉嚇得呆住,爾後更加氣惱:「若我出事,你能逃得開干係?」
「僅憑宋大人一面之詞,不可信吧。」
「一面之詞?哈哈哈……」他仰頭大笑,雙手扒住桌子探過身來,一雙眼死死盯著顧七,「你難道忘了老夫的話?暗棋擺在明處,危矣。」
心裡咯噔一聲,她將頭轉向別處,掩住慌亂,乾笑兩聲:「不知宋大人此言何意啊?」
「何必裝傻呢?」宋廉見她氣勢頓消,便知這話奏效,如豆的眼睛透出欣喜,自以為將她妥妥拿捏,「韓子征的暗棋,比他老子養的細作強得多。只不過……」
顧七笑容頓僵,眉頭微微一皺:「不過什麼?」
「暗棋一旦擺在明處,便會成為眾矢之的,」他緩緩坐定,闔眼微嘆,「現在你的處境,可比老夫要難得多。」
她未予理會,只靜靜坐著,眉頭越皺越深。
像宋廉這等叛臣,縱為韓家父子所用,也斷不會讓他知曉太多。更何況,韓子征為防牽連,暗棋之間尚且不通,又怎會告知宋廉?
「裴大人如此心浮氣躁,也難怪會敗了,」宋廉見她呆住,以為嚇破了膽,不由得面露得意,「只怕現在,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吧?」
顧七昂起頭,眼中透著急切:「什麼意思?」
「你也不必著急,有老夫在,總能幫你遮掩,」他捧著紫砂壺,仰頭嘬了兩口茶水,答非所問,「你我本無深仇大恨,何不聯起手來……」
「嗯……」她攢眉沉思,一隻手輕輕敲著桌面,發出規律低沉的聲響。突然,覆在眼眸上的迷霧散去,映出探究的光:「你知道所有暗棋?」
他頓時噎住,愣了一會笑道:「自……這是自然。」
「那麼……」顧七眯著眼,壓著聲音問道,「其他人在哪?」
「那……那就不便告知了。」
「好吧。」她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搭著手深鞠一躬,「宋大人,先前多有得罪。您放心,我定會想辦法救您。」
宋廉端直坐著,受了一禮后不忘叮囑:「你與元哲交往甚密,要想法子把他手上的證據毀掉,老夫可不想掉腦袋。」
「大人放心。」她抿嘴一笑,走到門口突然停住,轉過身來,「鳳楚纖身亡,暗棋便少了一枚。大人可問過韓子征,是否找到了新棋,來填充空缺呢?十九這個數字,總沒有二十來得歸整。」
宋廉張張口,剛要回應,忽覺不對勁。
這少年思維靈活、伶牙俐齒,自來到牢房,便處處下套子。回他的話,一定要謹慎再謹慎,否則便是前功盡棄。
「休想套老夫的話,你既想知道,就親自去問韓子征,」宋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老夫不會告訴你其他暗棋的去處,就別費盡心思探聽了。」
「嗯,是。」顧七瞭然於胸,唇角上揚,沉沉道了一聲,「大人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