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牢中再對弈,扮豬吃虎局

第230章 牢中再對弈,扮豬吃虎局

逼仄的牢房,絕望的嚎叫,空氣中瀰漫著難聞的腥臭,多待一刻,都會讓人發瘋。

顧七站在門口,見昏死的犯人被獄卒帶回,兩條腿貼地劃過,留下一路血印。

「嘖,不知道死了沒有。」

聞聲一抖,本就蒼白的臉,頓時血色全無。她垂眼看著生鏽的鎖頭,目光卻不自主飄向門前鮮紅的血跡。那觸目驚心的紅,激起胃中陣陣痙攣。倏地吸進一口氣,再忍不住,跪在地上乾嘔起來!

「後悔么?」

顧七雙手撐地,只覺腸胃攪動,眼冒金星,說不出的難受。直到沁出一身汗,一股熱氣從頭灌到腳,才算緩過勁來。

「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翻身坐穩,整個人癱靠著陰冷的牆壁,大口喘著氣。

相鄰的牢房,僅用一道鐵柵隔著。秦艽盤腿而坐,望著她淺淺一笑:「若你不摻和,就還是萬人敬仰的宰輔,雖不能呼風喚雨,至少能左右朝綱。」

「這哪裡是我能決定的,」顧七哼笑一聲,「秦太醫若能安守本分,也不會連累旁人。」

他抿嘴一笑,未有辯駁。探身拿過一根枯枝,在地上塗畫。行筆間沾染細塵,倒更襯得這一雙手骨節分明,煞是好看。

「當初,裴大人牢審孟炤,震驚朝野。誰也沒想到,文文弱弱的書生,竟有這樣的本事,可知陛下如何評你?」

秦艽垂著頭,語氣平淡,卻吊足了胃口。

顧七蹙著眉,身體微微前傾。

他呼出口氣,滿意地望著自己畫好的棋盤,笑著抬頭,將手伸了過去:「枯枝、蘆葦,選一個。」

微眯的雙眼驟然放大,她臉色一僵,驚訝神色中摻進幾分怯和多疑。

這曾是自己審孟炤的法子。自古,供認不諱的犯人,或悶頭頹喪,或驚懼失眠。眼前這人卻截然不同,不僅神色如常,竟還想用這種法子,套自己的話……

「打發無聊的時間罷了,你不必多想。」秦艽見她猶豫,笑道,「難道裴大人,就沒什麼想問的?」

「蘆葦。」顧七說著,起身上前,迎面而坐。

率先落子,卻未佔上風。本想藉此機會詢問,卻漸失先機,不得不集中注意力,仔細思索著下一步的棋。

「看來,裴大人棋藝不佳。」見她嚴肅攢眉,秦艽笑著搖搖頭,穩落一子,「雙吃。」

她暗暗攥緊手中蘆葦,勉強一笑:「秦太醫高明。」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他搓著手中枯枝,意味深長道,「許多事,一旦失了掌控,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所以呢?」

「所以,奉勸裴大人,」他抬眼凝視,答得認真,「早早抽身。」

顧七愣住,隨後咧嘴笑了起來:「此言何意啊?」

「宰輔突然進宮,為的什麼?」

她未應。

「前兩日趙良人說,陛下微恙,我便停了葯。」秦艽身體微傾,緊盯著眼前的人,「即便平日吃藥,也會輔以補藥壓制。如何今日就毒發了呢?」

她止住笑意,一張臉漸漸陰沉。

不知從哪裡湧進一陣風,吹散了棋盤上的蘆葦,也沖淡了緊張的對峙。

「這我怎麼知道,」顧七笑著垂頭,將棋子擺回原位,「好像該你了。」

「加些賭注吧。」秦艽用手中枯枝,在旁邊空地上寫下「茯苓」二字。

她掃了一眼,頓陷沉思。

棋局開始,探問不過兩三回,雖所答未有破綻,卻也著實猜不透他的心思。想來,他是要用這解藥方子,換些等價值的東西。

顧七不再胡猜,乾脆直接問起:「要如何,才能得到這張方子?」

「或贏我,或用你的秘密來換。」秦艽單手撐地,身子微微後仰,笑道,「該你了。」

她屏氣凝神,穩落一子。

你來我往,或攻或防,讓緊繃的神經一刻不得放鬆。

很快,秦艽打破了短暫的寂靜,開口問道:「荼州治水三年之餘,不知裴大人,和當地百姓相處如何?」

「甚好。」她挑挑眉,故作輕鬆,趁此反問道,「秦太醫久在太醫院,乍然離別,也會想念吧?」

「不會。」他哼笑一聲,撤去顧七的棋,「澤州和荼州,裴大人更喜歡哪裡?」

「國都。」她捻著蘆葦,勾唇一笑,「誰不想平步青雲,步步登高呢?」

似是沒有想到,裴啟桓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來。他一愣,抬腳抹掉旁邊寫好的字。

顧七雙眼眯起,扯著麵皮似笑非笑:「看來,秦太醫對我的答案不滿意。」

「心不誠,賭注便沒有意義。」他假笑回應,「若你反悔,賭約可廢。若繼續,便不能撒謊了。」

她抿著唇,隔著鐵柵打量起眼前這人來。不知自己太過多疑,還是秦艽另有目的。今日,總覺他話裡有話。

可眼下這形勢,除了繼續,別無他選。

「荼州。」她沉穩回應,果斷落子。

奇怪的是,在這之後,對方似有意放水,不僅沒有步步緊逼,反倒屢現破綻,漸漸落了下風。

她抬起頭,望向旁邊空地上,寫了「白芷、蒼朮、油桂」等七八種藥材,心中大喜,更激起勝的慾望,一門心思撲在布局上。

「昨日,是徐碩給你遞的消息?」

她點點頭。

「你們相處得很好。」

「是。」她應得乾脆,又摘去秦艽一顆棋子。

「這麼看來,裴大人投靠了哲王。」

「算不上,不過是受人之託。」顧七掐下一截蘆葦,視線始終落在棋盤上,「若沒有哲王殿下,荼州治水不會這麼順利。」

接連探問,已知曉裴啟桓的選擇。秦艽臉色漸沉,和善不再:「所以,你打定主意,要做叛棋了?」

手一頓,指尖蘆葦輕飄飄掉了下來。她驚訝抬頭,興奮盡消:「你……」

「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他扒著鐵柵,聲音冰冷低沉,「你可知背叛的下場?」

顧七臉色驟變,一雙眼睜得渾圓。僵了一會兒,唇角不自覺顫動,隨後放聲大笑!

「笑什麼!」他一怔,頓感心慌。

「費盡心思,就為了問這個?」她扔下手中蘆葦,嘆了口氣,「還以為,你會把它下完。」

醫者本就心細,秦艽更是心思縝密。看這情形,便知自己布的局,從開始就被人看破。他恍然大悟,感嘆一聲:「扮豬吃虎,好手段。」

「若不是誤打誤撞,只怕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太醫院插了暗棋。」她從懷中掏出一方素帕,展開后遞了過去。

這素帕里,放著一顆黑乎乎的藥丸。許是揣在懷中久了,表層已經微化,散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秦艽皺著眉,掩鼻後仰。

「巫卓擅毒,可制出的丸藥實在難聞。好在你醫術高明,將它糅進補藥里,掩住了大半的味道……」面對將死之人,人們總願將真相說個明白,顧七也不例外。

「難怪,荼州治水還沒結束,徐碩便匆匆回了國都。」他手執枯枝,靜靜聽完,認命般嘆了口氣,可同時也生出疑惑來,「把自己關進牢里,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她搖了搖頭:「我的計劃,是將罪責推到你一人身上。就算趙子舒脫不開干係,也能保趙家平安。」

「聽你這麼說,我真是難過。」秦艽歪頭笑了笑,「看來,這結果非你預期。」

「沒錯。」顧七皺著眉,沉思良久,卻仍是一頭霧水。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利用自己的計劃,左右結局。

「唐家兄妹雖陰毒,卻愚蠢至極,被人當了棋子都不知道。」他單手撐地,在旁側寫下一味藥材,「你很聰明,懂得借刀殺人。卻偏偏被權力富貴迷了眼,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怕今後,都不會有安生日子了。」

「隨你怎麼想吧。」顧七捏了捏發酸的脖頸,倚靠著鐵柵,將腿伸直,「調查之初,並不知道你是暗棋。算我對不住你,若你有什麼未了之事,大可跟我說。」

「沒有。」秦艽換了姿勢,背靠著鐵柵,神色輕鬆。

「對了,」她仰起頭,疑惑問道,「牢審孟炤一事,陛下究竟是如何評價的?」

他眨眨眼,面露無辜:「我忘了。」

「你定是誆我。」顧七白了他一眼。

「你這般聰明,又怎會揣測不出?」

她笑著搖搖頭,抬手指向旁邊的空地,「願賭服輸,藥方留下。」

「言之過早,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他神色輕鬆,卻還是起身過去,洋洋洒洒寫了起來,「裴大人,後面的路不好走,小心腳下,更要小心身後。」

顧七眼眸一縮,登時汗毛直立!

看似尋常的一句話,此刻卻實在經不起推敲。奇的是,這句話竟有些耳熟……

她猛然起身,想問個究竟,怎料還沒開口,便聽到叮噹當的聲響。循聲抬頭,見兩個獄卒手持鐵鏈,緩緩走來。

「還差兩味葯,便當個謎題,留給徐太醫吧。」枯枝未扔,雙手便被鐵鏈綁住。秦艽在獄卒的押解下,緩緩外走。

他站在門口,轉過頭微微一笑:「對手難得,裴大人,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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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輔大人是朵黑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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