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石齋學堂
第一批福建移民中,中興社諸子家族的佔比不小,他們本就是一個範圍廣泛的團體,成員遍布東南,尤以閩南為主,鄭森以師門情誼和遠大未來為這幫人繪製了未來美好的藍圖,又和老爹鄭芝龍用眼前切實的利益拴住了他們。
在福建士紳搬出張肯堂與鄭芝龍對壘,表現出對鄭芝龍愈加強硬的手段不滿后,移民台灣的士紳人選就被鄭芝龍有意調整,中興社百子的家族憑藉此優勢,硬是霸佔了一半的名額。
實際上在中興社內部,同樣也有區別,去歲至今夕,鄭森雖人在台灣,但有賴繼謹在鄴山為他聯絡,海澄時敢於冒險前來的十餘人在鄭森去到台灣后,也繼續給予了支持,他們的幫助自是杯水車薪,大頭還得靠台灣自己的產出與鄭芝龍的補貼才能彌補鄭森在台灣的花費,可這是一份心意,一個信號。
那麼投桃報李,在驅走荷蘭人、消滅大肚社,穩定了台灣的局勢后,中興社中為最為支持鄭森的十餘人也得到了他們應得的好處。
「李闖逆賊今已建國稱帝,號大順,元永昌,革鼎之勢已彰,北地兵馬再無抵抗之力,陛下卻遲遲不肯動身,明儼,你先前所言...」
「兄且靜看,天下爭雄者非李闖一人爾,關內有獻賊關外有韃子,江南為東林一黨盤踞,我閩人,去江南孤身一人,不過做個醉生夢死的富家公子罷了,敢有一番作為邪?」
「唉,也是!」
與賴繼謹交流了一些時政,鄭森坦白了自己的打算,而從賴繼謹那裡知道福建巡撫張肯堂向鄭芝龍許諾了朝廷南遷後會舉薦他的座師黃道周擔任福建布政使,並且岳父董颺先已經在多方運作下,成功補替上任了潮州知府,鄭森很是高興。
「朝廷南遷,不論是否安穩,我中興社必會發閩人發嶺南士子之聲,不叫朝堂只存江南東林之輩,時局動蕩,敬儒兄應告知諸社兄,保存實力,以待變化。」
「我記住了,你何時回福建?」
「一二月間,台灣這邊大抵是定下章程了,之後朝廷納台灣為王土,父親會為我邀功,屆時得委一軍職,便可為父親分憂,與諸社兄一同砥礪前行。」
賴繼謹眉眼微蹙,對鄭森的說法有些不滿,道:「明儼,你是師父弟子,豈不以入仕為首,反捨本逐末尋軍職作甚?」
鄭森則反駁:「敬儒兄,九州驟變,自古亂世皆是武治,我非鼠輩,所圖甚遠,這等亂局怎可以聖人言行教化?非是刀槍劍戟不得聽從,敬儒兄在師尊門下聽學多年,莫非真的糊塗了?」
聽鄭森這麼說,賴繼謹也頓了頓首,他甩了甩袖子嘆息:「就是苦了師尊多年心血,當次大爭之世,畢生所學皆無用也,悲也、痛也!」
兩人目光交錯,惺惺相惜之意油然而生。
與之前的移民不同,這次來的福建移民相比起來就條件好很多。
不僅是台灣這邊因為短暫卻高速的發展而變得蒸蒸日上,且沒了土番的威脅,而且還有福建士紳與鄭氏乃至福建的官府在背後推波助瀾,讓這一切都變得無比順暢。
台灣,包括島上的移民在內的台灣,被鄭芝龍與張肯堂進行利益交換后,既迎來了他們的春天。
坊間流傳去往台灣墾殖好處多多,除了能享有雙倍的減租減息,並且還能獲得自己的土地,同時受到官府與佃主還有鄭氏的三重保護,也不會失去我大明子民的高貴身份。
因為傳言台灣不久就會被福建巡撫張肯堂以驅逐荷夷收復故土的名義納入朝廷治下,還擬定了一府三縣的政區規劃,端的是頭頭是道。
於是這次來台灣的除了士紳名下的佃農之外,還有一些生活困頓的自耕農,甚至有幾個在福建處處碰壁,想著來台灣打開新生活的落魄書生。
這批移民中,男女比例就平衡得多,男多女少還是常態,可相比之前台灣三四萬漢人只有幾千女子的極端現象那簡直就是天和地的差距。
除此之外,這次的移民過來后,赤嵌的漢人群體中出現了很大基數的兒童。
對此鄭森也有規劃。
林尚德,福建泉州府晉江人,他是個在街頭巷尾給人修補皮具的匠人,其他雜七雜八的活計也會做些,常年行走與方圓幾十里地方為人提供服務。
這次來台灣全是因為耳濡目染在碼頭聽了幾個月來自台灣的消息,整個人早就心痒痒的不行了,奈何膽小害怕一直不敢決定,直到福建各地士紳開始舉動,他才連忙跟進,帶著老婆孩子擠上了前往台灣的船。
在船上的時候,林尚德心中且碎碎念個不停,希望一切平安,到地方也別染上什麼瘧疾痢疾啥的,最好能在台灣攢下一二十畝屬於自己的地,如此就能讓子孫擺脫這皮匠的命運,能夠靠種地為生,甚至是讀一讀書。
這,就是他最大的奢望了。
能夠實現當然是祖墳冒青煙,如果他還有祖墳的話。
即使實現不了也沒什麼,福建這麼多士紳老爺都送人過來了,他靠著皮匠手藝照樣能有口飯吃,再說台灣人少地多,怎麼也不能比福建還差吧?
抱著這樣的念頭,林尚德在踏上台灣土地后,就被鄭森所代表的的鄭氏使各土番歸順給震撼到了,同時讓他竊喜的還有赤嵌的發達。
這是一個有著上萬人的小城,城方圓一二十里內也算得上人煙稠密,跟福建沒法比,可也不是以前人們口中所說的蠻荒之地。
而且,在新港溪河口的碼頭上,停泊了不少船隻,每天還都有船隻駛入駛出,大有前景。
在經過集體洗澡殺毒、登記造冊之後,林尚德和他一家五口人就成了赤嵌的漢人一份子,他選擇了前往溪北的麻豆里定居,主要是因為那裡還有無主的荒地,而赤嵌的荒地基本被佔據。
「咚咚咚!」
「是林尚德嗎?」
敲門聲驀的出現,林尚德猛地抬頭,好在自己在家,他暗想著,將手中的皮子放下搓著手走到門前打開了門。
「兵爺!」
他諂媚的喊了一聲,對方卻有些不耐放,給他胸口塞了一張紙,就嚷嚷道。
「花名冊上寫你家有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分別十歲七歲六歲,是不是?」
「吶,這是赤嵌石齋學堂成立的時間和開學日期,可要記住了,到時候會有民兵過來領你們孩子去上學,上五天學放兩天假,可回家可不回,唔,還有什麼,哦,對了,學堂包吃飯,住宿是每戶一年一兩銀子。」
沒等林尚德旁敲側擊問對方的來意,那胸口綉著赤嵌二字,頭戴圓帽腰佩短刀背著火槍的民兵就一股腦的將話說出,完了也不問林尚德有沒有聽清,就又拿出一張紙和一個墨塊。
「來,按手印。」
「啊?這...」
「別磨蹭!」
稀里糊塗之下,林尚德被按了手印,他接過按下手印兩張紙中的一張正要細看,就聽見民兵轉身離開,末了還有一句話傳來。
「這學是每家都要上的,膽敢抗拒就罰銀子,老實送孩子去上學,記住了!」
目送背後印著民兵二字的赤嵌民兵離去,林尚德心裡嘀咕。
上學?還有這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