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傷情何為暗夜花

第十五章 傷情何為暗夜花

自此之後,兩人倒是一起處理流民營的事情,雖然還有著戒心,但他卻也覺得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

這日,他查看完重患區改進情況后回來,路過隔離區,想了想,往那邊醫棚走去——白天,數寒總是在那裡,負責分調一些藥材。

裡面的光線比外面暗,他還在適應,她卻已經在叫他:「三少怎麼來了?」

她坐在藥箱旁邊,正在揀需要處理的藥草,才來了幾日,他怎麼覺得她似清減了一些。不管是否疑心,她也是不易!他嘆了口氣,過去,「又在忙著?」

「只能幫忙這些!」她笑著看看地上的葯,一路上遇到大雨,有些藥材淋濕了,現在正在分開,讓韓夢看看還能不能用。

「軍中的食宿都還習慣嗎?」他早已下令,軍中無論官階等級,有粥同飲,有飯同食。特俗時期,總是有特殊的政策,哪怕她是來送糧送葯的,他也不好給她破例。她不曾說,他也就不曾考慮。反倒是今日,慕升卿有提起過——那個人,不止打戰心細,這方面也是……

出乎他意料,她笑著答道,「很好,至少,比我想象的好!」

看著她毫不做作的表情,他卻覺得似有虧欠,忍不住,他伸手拿過她手上的葯筐,「我來幫忙吧!」

她吃驚地看向他,不料他有這麼貼心的舉動。他,不再懷疑她了么?她笑起來,正好,揀了這麼久,眼睛都有些累了,休息一下。

看著他認真地翻看藥材的側臉,她忍不住望著他笑,他一心一意工作時候的樣子,比一臉謀算地微笑要好看得多……

突然,一抹不自然的冷芒讓她一驚,「等等!」她出聲制止他。

「怎麼?」他微感驚訝,自己做錯什麼了嗎?

卻見她一臉凝重地拾起旁邊的葯鉗,小心夾開筐內的藥材,在竹制的葯筐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點淡淡的金屬的光澤。露出來的部分,只有針尖大小,卻微微泛著藍光。她細看了一下,忍不住身子一顫。

是毒針!他也一驚,背脊泛起涼意。是誰,會在葯筐里安下毒針,他的目的又何在呢?若不是數寒眼尖,自己就……

等等,他是臨時決定要來的,而且也是一時衝動要幫忙,這邊的事,一直是數寒負責,那他們的目的……

他握緊拳,呼的一下站起來,說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查出來。」在他領導的地方生這種事,就算不是為著她,他的自尊也不允許。

他正要離開,卻現自己的手被拖住。他驚訝地轉身,看見她拉住了他的手,一臉慘白,不是害怕,卻是冷漠。

「不用了。」她搖搖頭。

「現在事情已經這麼多,而且,」她慘然一笑,「這種事,慣了!」

一直有人想置她於死地,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而且,有韓夢在,普通的毒傷不到她,沉璧又會護她的安全。但是,仍忍不住心寒——就那麼多人想她死么!

看著她淡淡地說,「慣了!」他突然有些心疼:她,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了嗎?——說不定,何時,就被人所謀害。

看著她的表情,他知道,她沒有說謊,沒有誰能裝出這樣失落的淡定,那是經歷了各種磨難之後,對狠毒和陰謀的一種鄙視和默然……因為,他也是這麼走過,但是,他不再默然,他在抗爭……

忍不住,他回握她的手,微微的暖意從他的掌心傳出,溫暖了她微涼的指。她沖他一笑,「你知道嗎?小時候,我是很怕黑的!」

他坐下,繼續聽她說,但並未放開那隻手。

「但後來,我現,怕也沒有用。無論你如何害怕,如何祈禱,黑暗都不會改變,只會讓自己的心越來越緊……所以,我學會了適應、學會了習慣……甚至,到最後,我的心還帶著小小的期待。」她笑起來。屋外的陽光經過頂棚,變成一縷一縷,打在她的臉上,迴旋著,顯示出一種妖艷而病態的美。

他第一次看到她臉上出現這種神情,像暗夜裡盛開的曼陀羅,帶著吸血的氣息,卻幻化成最迷人的香,引人入迷,卻香甜致命。

她慘白著臉笑著,心中卻是一片冰冷,「我期待著黑暗,因為,在最恐怖的時期過去之後,我會現,我還活著——只有我還活著!」

她的手指冰涼冰涼,他的手上都有了寒意。看著她,他彷彿在看著鏡中的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數寒,」雖然很冷,但他還是緊緊握住那雙手。他很想說:我會保護你!但嘴唇動了兩下,卻是無聲。他不敢承諾什麼,也不能承諾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漸漸平復下來,沖他一笑,她又是那個聰慧自信的女子。但他知道,有的傷痕,是在看不見的地方的。

他只能陪著她,把揀好的藥材送去葯庫。走了一段,前面突然傳來吵鬧聲。

「別跑,別跑,還不給我站住。」

來人走近了,卻是幾名士兵在追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看到前面也有人,那女孩停住腳步,站在那,用一種與年齡極不相襯的審視的目光看著兩人。這樣的目光,數寒心裡一痛,她蹲下身,向那女孩招招手。那女孩向前挪了兩步,卻還是不再靠近。而追趕的士兵看到面前的兩人也停住了腳步,向兩人行禮。

「怎麼回事?」看看幾人,楚天傲問道。

「這娃染上疫病,剛救活過來,就吵著要找娘,但我們去關口查過,沒有找到。她不信,要自己跑去找。軍醫說過,要觀察十天之後才能離開,所以……」

「你騙人,我娘才不會不要我呢!才不會……嗚嗚……嗚嗚嗚……」那小女孩沖士兵大叫,然後嗚嗚地哭起來。「你們要把我關起來,我不要,我要去找娘,……」

「誰要把你關起來?」數寒耐心地問她。

「他、他們,」指指那兩個士兵,「那些穿盔甲的人。」

那兩個士兵抱歉地笑笑,「因為她到處亂跑,所以……」

數寒不理會他們的解釋,問那女孩,「那我呢?」

擦擦眼睛,小女孩看看數寒,「你沒有穿盔甲!你是誰?」

「我是來送葯的,你以前吃的葯中就有我帶來的。」數寒還是在原地沖她笑笑,也不走近。

「那些葯好苦,好難喝。」小女孩皺皺眉。

「這個我倒沒想到,以後我會讓他們把葯弄得好喝一點。」還是耐心的哄著這個孩子,「我認識一個阿姨,她能把葯弄得好喝一點,你跟我去好嗎?」

「我要去找娘!」

「我們幫你找!」看看那孩子有點不信的臉,數寒繼續說,「你看。我帶來的葯能把你治好,這點沒有騙你吧?」

她點點頭。

「那我說要幫你找娘也不會騙你的。」數寒向她走近幾步,「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絕對不會把你關起來。」

「姑娘,這萬萬不可,幾名士兵急忙阻止,「她還沒被確定不帶疫病。」

「我還在重病區待過呢!」數寒已走到那孩子身邊。「而且我住的地方離中軍有一段距離,我又不和大軍接觸,為什麼不可以。」

「但是……」

看到那些人又想抓她回去,小女孩忍不住抓住數寒的衣角,向她身後縮了縮。

「你確定要帶她回去嗎?」他皺皺眉。

「是!」毫不遲疑的堅決。

「那好吧,不過你要保證不會讓她跑去其他地方。」

數寒看看那小女孩,笑著握了握她的小手。那孩子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就這樣吧,你們回去好了。」他對那幾名士兵說道。

看到小女孩有一隻腳居然是赤著的,數寒把她抱起來,相必是剛才跑掉了吧。七八歲的孩子,雖然不胖,卻還是頗有些份量,走了不遠,就出了一身汗。

他看她吃力的樣子,伸出手,想把孩子抱過來。不料那孩子一偏頭,抱緊數寒的脖子,叫道,「姑姑!」

數寒有點尷尬地看著他吶吶地放下手。

「姑姑累了沒,瑾兒自己走。」那小姑娘卻要從數寒手中掙下來。

「你叫瑾兒,真好聽!」數寒親親她的額頭,這麼懂事的孩子,「你怕這位叔叔嗎?」

小女孩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有點氣結,自己就那麼讓人不想親近嗎?

看著他的樣子,數寒倒覺得有點好笑,「你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

「他穿著盔甲呢,但是……」

「但是他剛才還幫了我們,是不是?」數寒輕聲說。

「嗯!」小女孩點了點頭,突然湊到數寒耳邊說,「而且他和姑姑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什麼意思?數寒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繼續說,「是啊,瑾兒,你將來就會知道,穿著相同的衣服並不代表他們是一樣的人,看一個人,最重要的是看他的心。」

她的心?!他暗想。

瑾兒看看數寒,又看看他。最終還是把手伸了出來。

真給面子!!他有些惱意地接過她,為什麼所有事都要經過數寒誘導才行!他有些不服氣地問瑾兒,「你叫她姑姑,叫我什麼?」

「不知道!」瑾兒把頭埋下去,不再搭理他。

「哈哈哈……」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顧他狠狠的瞪視,笑道,「我還以為天下沒有你搞不定的事,原來也不盡然嘛!」

「那你來抱好了。」

「拜託,是你自己要接手的。」

「我現在反悔了。」

「不行,男子漢一言九鼎。」

「我沒說話。」

「那就是落棋無悔。」

「你這女人!……」

「哈哈哈……」

笑聲傳遞開來,這樣的輕鬆,沒有謀略、沒有計策,單純而快樂,哪怕只有一會兒,也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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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思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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