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二)
此時在武當山中深處某個地方,許多玄衣人正在一片狼藉的空間中不停忙碌,修復法陣,搬運材料。而在一處密室之中,幾個玄衣人正盯著眼前的一些法寶儀器進行操縱。其中一件法器竟將真武觀中發生的一切,通過圖像聲音全部反饋過來,如同現場一般清晰。
一名白髮鶴顏老者一邊操縱法器一邊問道:「傳送陣修復情況如何?外面有個小子已經等一上午了。」
旁邊一名長臉男子道:「應該很快就好了。總殿技術部那邊正在測試。這次遭到的破壞太嚴重,許多地方需要結丹長老才能修復,嚴重影響進度。」
他頓了一下,悄悄問道,「陳師兄,你說這次襲擊門派的那個怪物究竟是從哪來的?這麼厲害?」
白髮老者陳師兄聞言不耐的道:「管好自己的事情,那怪物是什麼級別?可是你能關心的。」長臉男子聞言也是挺不好意思,訕訕的不再言語。
忽然旁邊一名玄衣人道:「山下居然又來人了。人數還不少。白虎嶺怎麼這般熱鬧?」長臉男子也湊過來,看了一眼馬上道:「恐怕要通知一下齊師叔。這是武當派和真武幫的人。」
白髮老者聞言面露不悅之色道:「真武幫?是山下十堰城的那個流氓幫派?」
長臉男子道:「正是。」
白髮老者恨恨地道:「居然敢以真武大帝之名作幫派名稱,這些凡人已經是死罪,還鬧到我們真武門來……快去問問仙陣部那邊,傳送陣還要多久才好。老夫定要親自去教訓教訓他們!」
長臉男子見白髮老者發怒,賠笑道:「好好好。」一邊讓人速速將信息報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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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真武觀外正聚集著一大幫人。領頭之人一身青衣道袍,長須飄飄,頗有些仙風道骨之味,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當派掌門人蒼松道長。其後跟隨數十名道士,仔細看時,為首的大都是蒼松的師兄弟,有幾名老者,居然是蒼松掌門的師叔。稍微年輕一點的,也都是後輩弟子中出類拔萃之輩。再往後便是一群江湖豪傑,全是與武當派關係從密之人。這些人或是武當弟子出身,或是與武當派有著過命交情。眼下這群人代表了武當派在江湖上最強的一股力量,此時都來到白虎嶺之上。
觀門之外有一片平地,眾人便在那裡或坐或站,稍作休整。此時正值盛夏,外間氣候早已酷熱難當,但這處地方有山風吹過,卻十分涼爽。眾人先前趕路有些炎熱,在此處休息最好不過。
眾豪傑中有武當山下壩縣金湯武館的館主劉金湯,與蒼松道長的師弟青松道長最為相熟,在此地歇了一會便有些不耐煩,來到青松面前小聲埋怨道:「真武幫那些人怎麼這麼慢?」
其實不單是他,此次前來的江湖豪傑中,許多都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習慣被人迎來接去,若平常哪怕等待片刻都要大發脾氣。但此次事關重大,眾人雖然心有怨言,卻也都耐心等待。
劉金湯口中所說的真武幫乃是江湖上近兩年興起的一個幫派,總壇便設在武當山下的十堰城內。此次武當派前來真武觀,便是與真武幫邀約而來。
那邊青松道長輕捋長須道:「不用著急,還不到約定時間,再等一等。」
劉金湯瞧了瞧那真武觀的觀門,小聲問道:「這麼個小道觀,又是在這等深山之中,會有什麼厲害角色?掌門居然說曾敗在這觀主手下,此事可當真?」
青松道長搖頭道:「這個我卻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來這真武觀。」瞧他神色,也有些將信將疑。
「不過掌門師兄既然敢將那三個魔頭邀到這裡來,並賭上門派將來的五層收入,想來不會沒有把握。」青松道長安慰劉金湯道。他雖這麼說,但一想到那三個魔頭的本事,心裡也沒什麼底氣。而那劉金湯聽到魔頭兩個字,更是臉色大變。兩人一瞬間都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劉金湯又道:「若那真武幫獲勝,難道我們真要讓出五成收入?」一想到五成收入要拱手送人,劉金湯不禁肉疼得臉都抽筋了,那可是一大筆財富!而且最關鍵的是,其中便有他一份。
青松道長嘆道:「那自是不會。此次若輸了賭局,我們武當派便只能與真武幫火拚到底。不過真武幫已成大勢……輸贏不過五五之間啊!」劉金湯聞言面上又抽搐了幾下,此前他的金湯武館曾與真武幫交過幾次手,自然知道對方的厲害。以前他遇到麻煩事情,總有武當派在後面撐腰,但此次卻是連武當派都討不了好。這兩大幫派若真是火拚起來,不管誰輸誰贏,他的金湯武館估計都要成為炮灰。錢財雖然好,但若沒命花,再多也是無用。只是此事關係到武當派上下利益,便不是他劉金湯可以說的上話的了。
兩人正說話間,山下一陣喧嘩。眾人打起精神。過不多時,卻見一撥人馬由山下上來。當頭數人打著幾面黃布大旗,綉著真武幫三個金字。這些真武幫眾一色黃衣短裝,整齊劃一,個個神色彪悍。眾人之中卻有三人穿的不是黃衣,格外醒目。當中一名壯漢,一身紫袍,環眼虯髯,身材高大,正是真武幫的幫主何宏。身後緊跟兩人,一個中年人穿一身白色秀才服,作書生打扮,另一人卻是面帶刀疤的精瘦漢子,穿一身大紅衣服,飛揚跋扈,目露凶光。中年書生名叫李志,精瘦漢子名為段飛,兩人都是幫主何宏的結拜兄弟,身居真武幫副幫主之位,乃是何宏的左膀右臂。這三人便是青鬆口中的三個魔頭。此時在幫眾簇擁之下,上得山來。
這何宏三人春風得意。說來三人原本都是江湖上默默無聞之輩,雖然自幼習武,但所學有限,此前混跡江湖也只是給人充當打手之流。不過幾年前三人得了一場天大的造化,武功突飛猛進。他三人仗著高超武藝和以前混跡綠林的經驗,在武當山下的十堰城內成立了真武幫,招兵買馬,勢力擴張的很快。幫派成立后不久他們便吞併了周圍的十多個小幫派,甚至與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龍虎幫發生了衝突,也是完勝,一時之間,聲勢浩大。隨著他們勢力的不斷擴大,便不可避免的與武當派發生了衝突。
武當派作為武林魁首,勢力範圍遍布大江南北,但其根基終究在武當山附近。真武幫的迅速擴張自然引起了武當派的警覺。但武當派此前剛好有其他要事在身,無暇顧及。待真武幫發展壯大之後,居然主動找上武當山來。那一日在武當派的演武場內,雙方一場龍爭虎鬥。真武幫的何宏、李志、段飛展現了超強武藝,震撼天下。特別是幫主何宏,蒼松道長與六名師叔聯手才與他斗個旗鼓相當。也虧得武當派底蘊深厚,而真武幫雖然人多勢眾,除了何宏三人,其餘高手卻很少,雙方才戰成平手。但那何宏一人,卻也打得武當派上下無人敢單獨應戰。
這一場比斗之後真武幫的名頭響徹江湖,許多成名的江湖人士紛紛加入幫派之中,勢力愈發的龐大。而此時武當派的蒼松道長居然派遣密使來到真武幫總壇,聲稱願意與真武幫結成秘密同盟,雙方明面上互不干涉,暗中相互支持。
新加盟真武幫的武林人士中不乏多智之輩,其中就有人向何宏建議,乘著機會多敲詐武當派一些好處。誰知那密使是個軟骨頭,何宏才裝腔作勢嚇唬他一通,他便馬上將蒼松的底牌全部交出。只要真武幫保證不與武當派發生衝突,蒼松道長願意讓出武當派的許多地盤,估略算了一下,相當於武當派每年收入的五成,這可是相當大的誘惑。不過有一個前提條件,卻是邀請真武幫的三位幫主前去白虎嶺真武觀,與真武門的掌門比武。那密使道,蒼松道長此前曾比武輸給真武門的掌門,耿耿於懷。若真武幫能給他找回面子,則一切便好商量。
對於武當派的要求,何宏等人都認為其中必有陰謀。不過武當派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大派,既然願意如此輕易的讓出五成收益,真武幫當然不想就此放過。畢竟與武當派全面開戰也有極大的風險。於是何宏便派了三位堂主上白虎嶺打探一番,倒真是有個真武觀,其內不過一個老觀主和三兩個道童。那老觀主自稱為真武門掌門,武功也著實不弱,不過卻也強得有限,前去打探的三名堂主在他手上堅持了十幾回合方才敗下陣來。這三名堂主都不是何宏三人一合之敵,何宏三人卻才放心。他三人自負武功高強,對方有任何陰謀詭計都不足為慮。不過出於慎重考慮,此次真武幫還是傾巢而出,但主要不是用來對付真武觀,而是怕武當派出爾反爾。
待真武幫眾上得山來,武當眾人早已嚴陣而待。蒼松道長踏步向前,朝何宏拱手道:「何幫主,山路難行,辛苦了。」蒼松道長身為武當派掌門,在江湖上聲望地位何等之高,此時放下身段,實屬難得。
但那何宏卻是神態倨傲,大咧咧的擺手道:「這白虎嶺不是傳說有白虎出沒,剛才怎麼沒見到一隻?若是遇到,少不得殺掉,剝了皮給老子做個虎皮大衣!」
旁邊真武幫老三段飛道:「就是就是,若能多遇上幾隻,虎皮大衣要做三套,我們哥仨一人一套。虎皮椅子也要做上三把!」
老二李志道:「怕是那白虎知道大哥要來,早早躲了!」
三人在那裡一唱一和,真武幫眾聞言俱是哈哈大笑。竟全沒將蒼松道長放在眼裡。
武當派眾人見狀都是面有怒色,唯獨蒼松道長不以為否,面色平靜的道:「這裡就是真武觀,何幫主,眾位,請了。」武當眾人讓開道路,露出真武觀的觀門。
段飛忍不住冷笑道:「聽說蒼松道長敗在這真武觀觀主手下,我很期待領教領教他的本事。」言語間暗暗諷刺了一下蒼松道長武功不行。那邊蒼松道長依舊不做搭理。
說話間,真武幫眾人穿門而入。待真武幫眾人進入之後,武當派眾人卻也魚貫而入。雙方各自佔據半邊院子,涇渭分明。蒼松望向何宏,又做了個請的手勢。何宏自是不懼,昂首踏步,率先進入大殿。真武幫和武當派中的重要人物都跟隨而入,其餘人等卻在外面等候。
來到大殿之內,迎面便是真武大帝的塑金神像,蒼松等人自是第一時間便依次上前參拜,真武幫眾人雖然魚龍混雜,而且其中多是心性殘忍之輩,不信神佛,但在這真武大帝的神像面前卻也不由自主得生出敬畏之心,紛紛上前拜倒在地。連何宏、李志、段飛,也都上前虔誠的磕了三個響頭。
眾人正輪流跪拜,卻聽那段飛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眾人抬頭望去,只見段飛竄到神像側面案台旁,一把扯出一個人來。一張憨厚的圓臉,嘴角殘留著許多餅屑。正是在此間休息的濮晨玄。
段飛冷笑道:「你膽子可不小,居然敢偷吃真武大帝的供品!」他見濮晨玄這身衣著打扮,估摸著就算不是真武門之人也脫不了關係,這真武門人自始至終都沒出現,讓段飛老大不滿意。眼下抓了個偷竊現行,可以滅一下對方威風,自然十分得意。
濮晨玄先前在大殿中吃過乾糧,便開始打坐冥思,卻不知外面一大幫人已經奔上山來。他入定之後想到自己修行中一個關鍵問題,便沉思下去,對於外界一切聽而不聞,剛剛被段飛發現,一把抓出方才醒轉過來。他雖修仙多年,但年少未經世面,睜開眼睛見到這許多人,又被段飛責問,登時心裡著慌,結結巴巴的道:「這……這是我自……自家的燒……燒餅。我沒……沒偷吃。」
段飛一聽他說話這般結巴,更是認定他做賊心虛,冷笑道:「被當場抓住居然還敢抵賴。」也不問青紅皂白,一巴掌便掀向濮晨玄前臉。他當流氓的時候就最喜歡打人臉面,毀人自尊,武功大成之後這個惡習猶自不改。許多成名高手與他交手,沒有防備之下往往中招,視為奇恥大辱。
那青松道長當日便被他在臉上打了一巴掌,至今記恨。現在見他又是這般,青松忍不住叫道:「住手。」
段飛一巴掌打下,旁邊一把拂塵掃來。段飛以為是青松,伸手便抓。誰知方一碰到拂塵,便覺其上一股強勁綿力,竟無法抓住,手上一陣火辣辣的感覺。段飛慌忙撒手,一躍退開,看清來人居然是蒼松道長,低頭看時,手上已是殷紅一片。原來青松終究離得太遠,來不及救援。倒是蒼松道長就在左近,不忍濮晨玄受辱,出手相救。他武功較段飛略高一籌,又是從旁襲擊,所以一擊得手。
那邊真武幫徒見蒼松與段飛動手,全都拔刀相向,紛紛喝道:「想幹什麼?」「出手偷襲,算什麼好漢。」真武幫的副幫主李志更是沉聲道:「蒼松道長,莫非你武當派要與真武門聯手一起對付我真武幫?」
武當派眾人自是針鋒相對,場面眼看就要失控。蒼松道長卻好整以暇,安撫住武當眾人,不慌不忙的對段飛道:「段副幫主,你說人家偷吃供品,也要有真憑實據才行。你看這大殿之內可有擺放供品的位置?」眾人望向那真武神像,果然四周都只是焚燒香火,並沒有貢品擺放,與一般道觀倒不相同。
蒼松道長又道:「貧道此前曾來過幾次真武門,倒是知道這裡從來只焚燒香火,不擺供品。段副幫主還是莫冤枉好人。」
真武幫上下此時卻也無話可說,段飛自知理虧,也只能啞巴吃黃連,蒼松那一下算是白挨了。那蒼松道長將拂塵一收,合掌對何宏道:「何幫主。此次比試乃是你們兩個門派之間的事情,我武當派決不插手。只做見證。這個何幫主大可放心。」
何宏聞言沉聲道:「那不知這真武掌門現在何處?」他雖不懼真武掌門,但此時心下已是大為不悅,言語間已有些怒氣。
蒼松道長卻胸有成竹,轉過頭對濮晨玄道:「這位小哥可是真武門下?」
濮晨玄此時尚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懵懵懂懂,聽到問話忙下意識的點頭道:「是。」
旁邊段飛忍不住厲聲喝道:「還不快叫你們掌門出來。」
濮晨玄聞言卻是一臉驚訝之色:「你要見我們掌門?」真武門現任掌門乃是一名元嬰祖師,每日雲來霧去,等閑弟子通常要每隔五十年才能在盛會上遠遠見上一次。至於這些凡夫俗子,自有練氣弟子和築基師叔打發,哪裡能勞動他老人家大駕。
但他那副驚訝表情卻讓真武幫眾十分氣憤,特別是幫主何宏。自與武當比武之後,他惡名遠揚,哪個幫派的掌門聽說他要到來不是親自迎接,偏偏這真武門如此小瞧自己。
還不等他們發作,濮晨玄懷中門派令牌已傳來消息。濮晨玄用神識掃過,居然是門派指令,委任他為現任真武觀掌門,全權處理此間事物。濮晨玄方才明白,他們所說掌門其實就是這處入口真武觀的掌門之人,並不是指真武門的掌門元嬰修士。雖然都是掌門二字,但意義可大不相同。
原來武當山中的白髮老者和長臉漢子早已通過法器看清此中情況。見真武幫這群人居然是沖著真武門而來,當然大怒。特別是那老者陳師兄,年紀雖然不小,火氣卻大,早恨不得自己出來教訓何宏等人,苦於門派大變,傳送陣又沒有修好,外面只有濮晨玄一人,便給濮晨玄發出信息,讓他出手。
濮晨玄在門中一直都是地位低下,哪曾擔任過這等大事,心下十分惶恐。但師門命令不敢違背,只能鼓足勇氣,對眼前眾人道:「我……我……我就是……掌門。」此言一出,大殿之內一片寂靜。一陣山風掃過殿堂,捲起幾片殘葉。真武幫與武當派眾人齊齊望向濮晨玄,場面超級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