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周萬三微笑點頭，繼續踱步。

柳若蜓也十分好奇，不知這位少年郎會給她作何詩詞，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不過讓她意外的是，房中少年忽然唱了起來。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少年一連唱了兩遍，歌聲悠揚婉轉，其曲調韻律，柳若蜓聞所未聞，卻也覺極為動聽。

細品詩詞，柳若蜓忽然愣在當場，呆若木雞，不知不覺間，流下兩行清淚。

崔鳴玄見狀，不由吃驚問道：「若蜓，你怎麼了？」

柳若蜓不答，難以置信看向周萬三，內心紛亂，思緒萬千，難怪少年之前會問出那兩個問題，這首詞，簡直是為她量身而作！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此句寫的是她昨夜的經歷，貼合人事。

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此句中的捲簾人，指的是丫鬟小月，方才小月替她道出才華名氣，柳若蜓面上不快，實則心中得意。

而最後那句：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則是少年對她說的話，亦是柳若蜓經常問自己的話，海棠雖美，奈何歲月蹉跎，再美的花兒又怎能常開不謝？

風雨無情，海棠花早已過了最盛之時，離凋謝不遠。她知道自己年紀大了，總有一天會風光不再，此為她內心的擔憂，故而經常失眠。

而這首看似簡短的詩詞，卻如一柄利劍，洞穿了柳若蜓的內心深處。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柳若蜓反覆念著這一句，哭的愈發厲害。

崔鳴玄見此一幕，有些蒙圈，反覆看著記錄下來的詩詞，怎麼也想不明白，這首詞為何會讓柳若蜓如此傷心。

一旁的丫鬟小月同樣不明所以，不由惡狠狠瞪著周萬三。

周萬三苦笑，看著趴在桌上抽泣的花魁，出聲安慰：

「不哭不哭，若有詩書藏於心，歲月從不敗美人，海棠依舊美，未到凋謝時，人生於世，要學會知足，與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之人相比，你已經很幸運了，你又何必杞人憂天，徒增煩惱？」

片刻過後，柳若蜓緩緩止住哭聲，抬頭看向少年，「公子大才果然名不虛傳，妾身先前不該懷疑公子，請公子勿怪。」

周萬三擺擺手，「我這人脾氣最好了，怎會怪你呢，不過你年紀輕輕，卻如此多愁善感，不是好事，往後可莫要再如此了。」

「公子方才所作詩詞，實如利箭，透徹心扉，妾身心有所感才有所失態，讓公子見笑了。」

柳若蜓掏出一方絹帕，拭去淚痕，轉而問道：「敢問公子，這首詩詞可有名字？方才與之對應的曲調，是出自何處？」

周萬三方才所唱歌曲，作詞：李清照，作曲：胡夏，他當然不會道出實情。

「就叫《如夢令》吧，至於那曲調，是我閑暇之時而作，剛才靈機一動，覺得和這首詩很是契合，就忍不住唱了出來。」周萬三面不改色道。

柳若蜓點點頭，看似平靜，實則內心震動不已。

這時，龍葵和青黛把飯菜端來，在小城主的邀約下，周萬三隻好作陪。

待得飯罷，撤去碗筷，柳若蜓擺好古琴，彈奏了周萬三剛才所唱的曲子，琴聲悠揚動聽，調子分毫不差。

周萬三訝然，心中靈光一閃，於是再次哼出一支曲子，就是單純的哼哼，哼唱完畢后，讓柳若蜓彈奏，此曲較長，柳若蜓彈奏到第三遍，方才曲調工整。

「此曲意境悠遠，暗含淡淡愁緒，甚是動聽，難道也是公子所作？」一曲彈罷，柳若蜓再次震驚，眼前這名少年，不僅詩詞造詣了得，所譜的曲子也讓人嘆為觀止。

「你可將此曲練習幾遍，晚間詩會，帶我做出詩詞，可以此曲輔之。」周萬三想出了裝逼的好辦法。

午後申時之初，長龍街逐漸熱鬧起來，崔鳴玄前些時日邀請的賓客，陸續到場。

一直蕭條冷清的長龍街，此時停了許多豪華馬車和玄車，攬月樓的大廳里，逐漸客滿，店裡的女服務員如穿花蝴蝶一般，給每桌客人奉上茶水瓜果，氣氛好不熱鬧。

小城主和周萬三兩人，一同招呼眾人，談笑風生。

今日有前來的，許多都是熟悉面孔，程逸少、秦玉漱、趙懷英、樊青山、顏寶珠，以及上次在小城主生日宴上見過的一些人，大都在內。

這些人，有的周萬三知其姓名，也有不知道的，眾人之所以會來，完全是看小城主的面子。

值得一說的是，計無雙和方恪禮居然也在其中，但這兩人似乎都不是主角，在一幫讀書人中，有一名身著青衫的年輕男子，神色倨傲，不過周邊所有的讀書人都其十分尊重，眾星拱月一般將他環繞。

從這幫人的對話中，周萬三聽出，一襲青衫的書生名為蔡蘭亭，與計無雙、程逸少和方恪禮三人，並稱應天四大才子，而這蔡蘭亭位列第一。

周萬三向這些讀書人統一打了個照顧，其餘人都客氣還禮，唯獨蔡蘭亭無動於衷，一副傲慢姿態，周萬三也不在意，去招呼另外一邊的才女們。

顧倩兮站在吧台後方，落落大方，從容有度，她今天穿了一身嶄新的淡紫衣裙，氣質非凡，引得許多才子和紈絝上前攀談結實，顧倩兮微笑應對，很是得體。

得知了部分人的身份之後，顧倩兮恍如做夢，三個月前，他們兄妹姐弟五人，還是逃難的乞丐，食不果腹朝不保夕，沒想到今時今日，酒樓開業，竟有這麼多大有身份之人，前來捧場。

顧倩兮內心激蕩不已，大哥為了大家不被欺負，日夜苦修；小三為了眾人生計，日夜操勞；小五為了成為神匠，也是吃盡了苦頭；小六一直任勞任怨，從無半句埋怨......

遭逢變故，還有這幾個兄弟在旁相護，顧倩兮覺得自己當真無比幸運，看著場中談笑風生的紫衣少年，顧倩兮歡喜無限。

「二姐今天真是漂亮的緊呢！」

就在顧倩兮心潮澎湃之時，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側頭一看，顧倩兮頓時笑容收斂。

汪九妹來了。

九妹今天也穿著一身紫色裙擺，不過比起顧倩兮所穿的，要更加鮮艷奢華，一身珠光寶氣，光彩照人，可無論多麼華美的衣裙和頭飾，都掩蓋不了他那張絕美容顏，以及那雙澄澈明眸。

「二姐好像不歡迎我呀！」

汪九妹仔細打量顧倩兮，心中也是驚訝，一段時日不見，此女愈發的漂亮了，她和萬三哥哥朝夕相處，不得不防。

「怎麼會呢，汪小姐是小三的朋友，你能大駕光臨，倩兮高興的很。」

顧倩兮說話間，看了看大廳幾乎人滿為患，於是笑著邀請：「那邊人太多了，我與他們都不熟悉，汪小姐若不嫌棄，可到櫃檯里小坐片刻，與我說說話，可否？」

「那再好不過了！」汪九妹表面客氣，心中暗自腹誹，我遠來是客，你卻叫我陪你，難不成你要做主母，讓我做妾室嗎？

吧台里有兩張椅子，汪九妹落座后開口笑道：「近來聽萬三哥哥說，店裡的賬目事宜，都是二姐一手操辦，小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我明日就派遣一名懂得賬目的丫鬟過來協助，也省的二姐太過操勞。」

呵，你這狐媚子想要監視我么？這做酒樓是我和小三他們一起經營的產業，就算辛苦，又與你何干？顧倩兮聽出了汪澈話里的意思，當下搖頭。

「汪小姐客氣了，這些簡單的賬目我還應付的來，你雖然是小三的朋友，卻也不能事事都麻煩你。」

汪九妹笑道：「不麻煩，我與萬三哥哥早已不分彼此，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二姐的事情，我也自當儘力。」

此言一出，顧倩兮心中咯噔了一下，什麼叫不分彼此？難道你們......

顧倩兮臉色微變，伸手按向櫃檯，強行壓下心中怒意，「汪小姐身份尊貴，為何如此行事？」

汪九妹瞳孔一縮，因為顧倩兮抬手之際，她瞥見了對方手腕上帶著一隻黑綠小表，竟和自己那隻一模一樣，九妹心中也咯噔了一下，當下抬頭撫摸鬢髮，藉機露出了自己的手腕。

「世間痴男怨女無數，結局美滿者甚少，好不容易遇到喜歡的，自然要爭取，若然錯過，必然抱憾終身，看樣子你我二人，半斤八兩，你與萬三青梅竹馬，這些我不在意，不過這主母的位置，得有我來做。」

汪九妹見此時無人靠近，乾脆把話挑明。

顧倩兮看著對方手腕上的黑綠小表，瞬間明了，原來小三當真對此女有意，汪澈的意思她明白，她不介意與自己共事一夫，卻想要她顧倩兮做妾。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顧倩兮也不再藏藏掖掖，「呵，汪小姐果然厲害，不過你也莫要把我看輕了，誰主誰輔，你我各憑本事，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

顧倩兮說罷，不再理她。

汪九妹輕聲一笑，起身走向大廳，跑到周萬三面前，與認識的熟人打招呼。

這個狐媚子，顧倩兮看著大廳里的兩身紫衣，宛如天造地設，原本高興的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不過，今日是特殊的日子，她也不好表現的太過冷清，故而只能強壓心頭醋意，繼續雲淡風輕。

楊義一直站在後門廊道充當護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以他如今的修為，顧倩兮和汪九妹方才的談話，沒能逃過他的耳朵。

看著大廳里的老三和汪九妹，楊義眉頭微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將至黃昏，在崔鳴玄的主持之下，詩詞大會正式開始，這次詩會的主題是紀念葉國師，沒有限制，作詩作詞都可以，可以自己登台念誦，作詞之人倘若覺得詞好，也可請柳若蜓彈唱。

許多才子和二代，聽說花魁柳若蜓也在此間，頓時欣喜不已，紛紛出言叫嚷，請柳若蜓出來相見。

此時此刻，酒樓大廳和門口的停車場都坐滿了人，中間是一座紅毯鋪就的一尺高台，擺有琴架和座椅。

柳若蜓懈琴下樓，在狂熱的呼喊聲中登上高台，與此同時，長龍街上的路燈，以及酒樓內的吸頂燈，還有周邊的霓虹燈，同時亮起，攬月樓內外，一片燈火輝煌！

一些沒有見過奉先燈的人，不由驚呼出聲，酒樓內外立刻響起陣陣交談。

柳若蜓面帶微笑，坐定身形不久，一陣爽朗大笑，自東邊響起。

「哈哈，萬三老弟，開業大吉啊！」

說話之聲很大，眾人轉頭看去，不由暗暗吃驚，就見十多名身著白衣年輕男女，連成一排向場中走來，中間領頭一人，正是方才說話的秦奉先。

一下子來了十多名大周神匠，這等陣容，堪稱恐怖。

但更加不可思議的，在秦奉先的身旁，有一名姿容絕美的女子神匠，在場諸人，但凡知道此女身份的，無不駭然。

她，怎麼也來了？

崔鳴玄見到此女現身，同樣吃了一驚，要知道，上次自己過生日就曾請過她，不過卻被對方卻放了鴿子，而這一次，崔鳴玄並未給她發送請帖。

崔鳴玄趕忙小跑迎接，待他走進，白衣洛神微微抬手，示意他不要聲張。

小城主明白其意，趕忙返回場中，立刻有幾名官二代離場上前，崔鳴玄趕緊微微搖頭，示意他們不要點破洛神的身份，眾人這才轉身回到座位。

汪九妹見此一幕，不由向身旁的秦玉漱問道：「秦姐姐，那名女神匠是誰啊，鳴玄見了她，好像都有些誠惶誠恐的。」

秦玉漱是守城將軍的女兒，知道洛神的身份，但她剛才沒用貿然起身，「嘿嘿，她是崔鳴玄都請不動的人，我倒是很好奇，你那小夫君怎會把她都請來了。」

汪九妹臉色頓時一紅，「秦姐姐不要瞎說，我哪兒來的什麼小夫君呀？」

秦玉漱呵呵一笑，低聲說道：

「你可別忘了，姐姐我有武道修為在身，你之前一進來，就跑去跟那個老闆娘鬥嘴，說的話，都被我不小心聽見了，都爭著要做主母了，怎麼現在又不承認了？」

聞聽此言，汪九妹頓時大囧，開始和顧倩兮對陣，頭腦一熱，就說了不該說的話，也不知被多少人聽了去，少女此刻後悔不已。

人群里，周萬三和宋青冥見神匠到來，趕忙起身相迎。

不過，周萬三隻跟秦奉先和李尚香等人客氣，對於那位洛神，之時稍微點了點頭。

這一幕，不免讓知曉洛神身份的人，紛紛猜測，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周萬三把一眾神匠單獨安排兩桌，老五立馬也加入其中，和這些神匠攀談起來。

顧倩兮此時也走出酒樓大門，走到洛神旁邊坐下，兩人言笑晏晏竊竊私語，今晚是詩會，吧台其實不需要人看。

崔鳴玄見顧倩兮出來，也趕忙走進打招呼，一口一個倩兮妹子。

這一幕，讓不遠處的汪九妹眼皮一跳。

一旁的秦玉漱忍不住低聲打趣，「看來，你那個對手也不簡單啊，我現在越來越看不懂你那個小夫君了。」

「玉漱，你有沒有發現，酒樓里有一股十分強大的武夫氣息，至少也有六品上下。」與汪九妹等人同桌而坐的趙懷英，忍不住說了一句，他是麒麟鏢局少鏢頭，七品巔峰武夫。

秦玉漱點點頭，「我也早就發現了，應該就是屋裡那個紅袍人，此人修為，當不低於六品。」

「那人是萬三的大哥，名叫楊義，六品武夫很厲害嗎？」汪九妹有些好奇。

秦玉漱點頭，「嗯，很厲害，我自幼修鍊武道，費了無數天材地寶，如今也才堪堪踏足六品，我觀那人修為，不在我之下。」

汪九妹點點頭，心中不由震驚，原來大哥竟然是深藏不露的武道高手。

這時候，屋裡屋外，足足做了三四十桌人，除了應天城裡的官商二代，還有許多名氣不小的才子佳人，足足有四五百人之多，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小圈子裡，低聲交談，場面鬧哄哄的。

十多名男女服務員，手端方盤，在場中穿梭，給每一桌都上了茶水瓜果點心

周萬三來到崔鳴玄身前，「鳴玄，人都到齊了嗎？」

崔鳴玄看向街東頭，似乎有些焦急，「還沒有呢，不過詩會可以先開始。」

周萬三點點頭，轉身邁步上高台，他今天打算做一回主持人。

哪知剛剛走上高台，便感覺到幾股氣息急速靠近，周萬三抬首西望，就見一輪圓月之下，幾道身影踏劍而來。

感受到這幾股氣息時，對方尚在二十裡外，片刻之間，對方身影已至近前。

這時，所有人都看到了御劍而來的幾人，紛紛將目光轉向西邊上空，場面頓時一靜。

六道白衣飄飄的人影，腳踏飛劍，懸停街道上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白衣如雪的女子，許多人看清女子容貌之後，頓時認出對方身份。

來人正是韓如雪。

「萬三，鳴玄，不好意思啊，我來晚了！」韓如雪打完招呼，與身後五人同時下墜落地，待得腳下長劍離地尺許，五人同時跳下劍來，長劍亦隨之歸鞘。

六人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事先演練過一般，看的在場眾人心馳神往，大為震撼。

「你怎麼把她請來了？」周萬三湊到崔鳴玄耳邊。

「不都是為了給你造勢？」

崔鳴玄嘀咕一句，趕忙上前迎接，周萬三亦隨之上前，客氣相迎。

待看清到場六人之後，周萬三心中一冷，因為顧今朝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