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雨夜收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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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交加,閃電雷鳴,轟隆轟隆,攪得人震耳欲聾。
除了風聲雨聲,什麼也聽不清。
不會有人知道,在那樣一個雨夜,曾有個被父親狠心拋棄的孩子,在重新見到父親的一剎那,軟弱的落下幾滴淚,心底發出了最真實的呼喚,一切的一切,最終和大雨一起被掩埋,找不到蹤跡。
林修只是最初的一瞬震驚,很快便恢復鎮定,他拄著拐杖,不疾不徐的向少年走去。林四駕著傘緊跟其後。
本以為如此相似的臉,是由於距離形成的視覺差,走近后才發現,這張臉的相似程度簡直讓人吃驚,五官像是經過精密數據比對后鑄造出的產物。而且,少年的身形很好,比例完美,高挑,幾乎快要與自己齊平,雙腿修長筆直,線條流暢,僅僅是在那裡站著,穿著廉價的破衣服,都能看出完美的骨架和底子。只有專業模特才可能練就這樣的氣質。
林琛一改柔弱形象,站得挺拔,任憑狂風暴雨如何敲打,也不晃動半分,像在練模特基本功似的,他只是下意識覺得,在林修面前,不能流露出絲毫軟弱。他半垂著眼皮,視線沒有著落點,眼神空茫,略顯陰沉。
一席黑衣襯得臉色越發慘白,在這樣一個詭異的雨夜,如同鬼魅。
他會不會把我當做討債的厲鬼,嚇得落荒而逃,或者,向我懺悔,求我饒過他?也許,他以為我起死回生,真的回來了?他還會不會喊我一聲琛琛?
林琛冷靜地想著各種可能性。只是,這些料想都沒有發生。
父子相認的感人戲碼更不會上演,下一秒鐘,林修竟然一個疾步跨越,一隻手鉗制住林琛的手腕,向後反轉,另一隻手直直向林琛的脖頸伸去,緊緊掐住他的咽喉,手指上的那枚鑽石閃耀著冰冷殘忍光芒,他眯起眼睛,問道:「你是誰?」
如此還原的外貌,絕不可能是天然巧合。林修首先考慮的是這個少年的身份,接近自己的目地,而不是兒子起死回生這種玄幻故事。
林修練過近身格鬥,威力不小,搞得林琛的手腕快脫臼了,痛楚可想而知。他的心情從最初的詫異到恍然,他這是高估自己了,他在這個男人的心裡,沒有任何的分量,相似的臉並沒有帶來正面效應,而是讓他一開始就懷疑自己的身份。
還好,自己的新身份從各方面來看,都是非常合理的。
實驗檔案記錄著,他本沒有名字,二十歲,父母雙亡,靠著沿街乞討過日子,五官平淡,某一天,他陰差陽錯的被人抓到bt實驗室充數做研究,卻意外的成為最成功的作品,也才有了小六這個新昵稱。
撇去形象改造這個環節,他的的確確也是流落街頭的可憐窮苦少年。
科拉爾告訴他,角色扮演只是調味,必要時要向林修先生即時表明自己的身份和出處,倘若林修先生問起任何問題,一定要如實回答,不得欺騙隱瞞半分。
只是,林琛不甘心,他想賭一賭,看看林修是不是會對著自己這張臉下毒手,反正他只要不是大出血,怎麼折騰都死不掉……
他眯著雙眼,拚命晃動著腦袋,做著無畏的掙扎。
林修的眼底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手指越收越緊,面對這張漂亮小臉,沒有絲毫的手軟。
漸漸的,林琛的臉因缺氧憋得通紅,嘴裡發出細弱如蚊的呻-吟,只是對自己的身份依然沒有隻字片語解釋,哪怕是胡編一個也不屑,忽然間,他睜開眼睛,狠狠瞪著林修,像一頭渾身帶傷,卻依舊充滿戰鬥力的小獸。
林修的心猛地一跳,這個男孩的眼睛竟然也和琛琛一樣漂亮,紋路清晰,水靈通透,好似一潭清泉,猶如他給人的感覺。
他內心的情緒也很好猜,全都放在了表面,放在了這雙會說話的眸子里。
此刻,他有幽怨,不解,憤怒,卻唯獨沒有求饒。
男孩全身上下透著一種倔強的味道。很熟悉,熟悉的讓他心痛。他的手沒有再繼續收緊,也沒有鬆開。
這就像是一場拉鋸戰,誰都不肯認輸。
直到林琛即將窒息過去,林修才放手,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衫,命令林四將他帶上車。
林琛一隻手捂著脖子,大口喘息,另一隻手雖談不上脫臼,也痛得麻木了。他起初掙扎著不願意上車,但林四問他還要不要醫藥費時,他眼睛轉了轉,然後很沒骨氣的點點頭,沒辦法,他的角色設定是缺錢的可憐少年。
由於前一刻受到了驚嚇,他像一隻警覺的小刺蝟,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躺靠在座位一角,身體不知是害怕還是被凍的,不停的發抖。而他的身邊就坐著林修。
其實,林琛不是裝樣子,他是真的又冷又痛,剛才又在生死瞬間徘徊,身心都在戰慄。
而罪魁禍首悠然自得的坐在自己身邊,闔著眼皮,一派從容。
因為見到自己的歸來而失態?見鬼去吧!這種天真想法到底從哪來的?經歷了那麼多事,還不知道這個男人的殘忍嗎,他和溫逸楠一樣,明明是自己那麼在乎的人,卻狠心將自己推入絕境,斷絕了自己對親情和愛情的念想。
正因為滿不在乎,才會在自己死後,仍然活得風生水起,不說懺悔,恐怕是懷念都沒有吧,甚至溫逸楠還靠著自己的死拍電影炒作吸金。只有殷賢,還念著自己,甚至不惜變成一個傻子。
他能原諒殷賢,卻絕對不會原諒林修和溫逸楠,他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幸好,車內的暖氣很快消除了他的冷意,只是濕漉漉的衣服貼著皮膚,很不舒服。
***
勞斯萊斯幻影在柏油馬路上極速行駛。
車內,一個閉著眼睛小憩,一個睜著眼睛,一動不動。
林琛就這樣毫不避諱的打量著林修。嗯,身形筆挺,眼角只浮現出微小的細紋,和自己初見時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那般的富有魅力。真的不像一個七十多歲的人。
即使緊緊闔著眼皮,林修都能清晰感受到來自身邊的火辣辣視線。他忽然憶起,琛琛剛來到林家時,也是這樣毫不避諱的盯著自己瞧。
內心觸到了一絲柔軟,他率先打破詭異氣氛,開口問道:「幾歲了?」口氣溫柔,像一個慈祥的長輩,而這個長輩,卻在前一刻想要林琛的小命。
林琛收回視線,垂著腦袋,小聲道:「二十歲吧。」應該說,死亡年紀是二十歲,卻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了二十一年。
如果不是林修的理智尚存,他真的會以為,兒子回來了,他們的聲音,也是一模一樣。
也同樣是二十歲!
二十歲,多好的年紀,而他的孩子,卻在這樣美好的年紀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將頭偏轉,掩藏自己的失態。片刻后,他忍不住繼續問道:「叫什麼名字?」這個孩子的每一個部分,都是赤-裸-裸誘惑,即使是什麼人的陷阱,他也會義無返顧的跳下去。
林琛掰著手指,一本正經地回答:「小六,一二三四五六的六。」
林修搖搖頭,好笑道:「這個名字,敷衍得很。」
林琛默了,而林修耐心的等候對方的回話。
過了會兒,林琛開口了,聲音有些悶悶的:「我從小就沒有爸爸媽媽,沒有人給我取過名字,他們叫我的時候,就喊『喂』『傻子』『笨蛋』什麼的,後來,一個很奇怪的叔叔把我領回家,給我取名小六,我很珍惜這個名字。」確實,你們這樣的父母,有等於沒有。
停頓片刻,他看似好奇,心中充滿諷刺的問道:「那麼,你給你的孩子取了什麼名字?他們的名字,都是你親自取的嗎?」
他細細觀摩著林修的表情,在發現那悠然的表情有了一絲尷尬和痛苦后,他有了稍許滿足,但隨著而來的,是一種苦澀感。
是的,林修被戳中痛腳。只有林瑜的名字是他親自取的,林允患有先天心臟病和先天殘疾,活不長,他自然沒有費工夫為他取名字。他的妻子自從有了林允這樣失敗的孩子后,患上了產後抑鬱症,不久便去世了。
林允這個名字,好像是胡亂在字典上圈的。他已經記不太清了。而林琛,他從來沒有期待過這個孩子的出生,就別提名字了。
對於林琛來說,苦澀的心情,是在不經意間侵略心房的。他的眉眼漸漸因為痛苦扭曲起來。
他當然記得,林琛這個名字,是媽媽親自取的,媽媽文化水平不高,翻爛了新華字典,苦思冥想了好幾天,翻來覆去改了無數遍,才出爐了這個名字。
媽媽說,琛,讀音。意思是:珍寶,寶物,天然之寶。其詳盡字義與「珍」字近同。
琛琛流淌著高貴的血液,是媽媽最珍貴的寶物,媽媽的驕傲。媽媽永遠愛著琛琛。
可是,此時此刻,媽媽在哪裡呢?是不是在哄戴栗小弟弟吃飯睡覺?媽媽,你還記不記得,有琛琛這樣一個孩子呢?
這一絲髮自肺腑的悲傷,被林修捕獲到,林修的內心越發的柔軟起來。
科拉爾說的沒錯,自從林琛死後,林修便憐惜起那些被父母拋棄,無家可歸,和林琛一般大的孩子,時常給他們些救濟,資助他們去念書。
這樣一個無父無母,和琛琛百分之百相像的孩子,深深牽動了他的心,不管這個孩子有什麼目地,是什麼人派來接近他,他都不在意,他林修,怎麼會怕一個小毛孩?
經過深思熟慮,他決定賦予他殊榮:「不必難過,我賦予你姓,從此,你姓林。」
原以為對方會受寵若驚,沒想到,這個孩子聽了,只是向自己投來一個大大的問號。
真是個有意思的孩子。
林修望著這般可愛神態,忍不住向他靠近,摸了摸那濕漉漉的腦袋:「我想收養你做我的孩子,你以後便喊我爸爸,你願意嗎?」
林琛歪著腦袋,皺著眉頭,糾結了一番,說道:「咦,不是爺爺嗎?」
林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