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晶體
「你要佔多長時間的廁所？」林舊在門外已經快忍不住了。
「哎呀再等等嘛，女孩子總要麻煩一點，」門裡傳來歌者不緊不慢的聲音，「倒是你，大早上的怎麼那麼急？」
「就你還女孩子……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妖婆……」林舊腹誹，但礙於雇傭關係，還是忍了下去，只是用力地拍了拍門。
就這麼跳著腳過了幾分鐘，歌者終於推門出來，還沒等她調笑兩句，林舊瞬間沖入，「砰」的一聲門響把歌者那未出口的話狠狠地噎了回去。
「你給我等著……」
歌者恨恨的，轉頭看到弗麗嘉沿著樓梯下來，一隻手揉著惺忪的睡眼，看到歌者那不懷好意的眼神瞬間警覺了起來。
「怎……怎麼啦？」
「我可愛的小弗麗嘉……」歌者邊說邊走到她的面前，雙手扶著她的肩膀，「我有件很嚴肅的事情要交給你。」
弗麗嘉看著歌者那討好又強裝嚴肅的表情，有點無奈的說：「好吧，我親愛的阿爾多蕾大人，想吃些什麼？」
「好誒！」阿爾多蕾喜笑顏開，「我要煎蛋！」
「不夠吃吧……」
「那就兩個！」
「好好好……」弗麗嘉確實有點無奈，阿爾多蕾看上去老成，卻有時候跟個雀躍的小孩子似的，一個煎蛋都能把她哄高興了。
包括不會做飯這一點，自打記事起，這項任務就被她理直氣壯地委派給自己了。不過也好，阿爾多蕾嘴不刁，喜歡夸人，自己也樂得給她做飯。
「那他呢？」弗麗嘉指了指衛生間。
「誰管他！」說著，阿爾多蕾挽起了弗麗嘉的胳膊，「我們做自己的，餓死他個怨種。」
弗麗嘉最後還是做了林舊的份，好歹這也是明面上的老師，也算家裡的僱員，哪有不管飯的道理。
飯後，三人並沒有依照計劃開始上課，因為昨天說了，阿爾多蕾會告知林舊一些具體事項，比如他的記憶，比如她們的來歷。
「首先我要說的是，我並不知道你以前的具體經歷，」阿爾多蕾平靜地開口，「因為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就已經在雪原逃命了。」
「當時我並沒有救你的打算，西伯利亞苦寒之地，一般用來流放犯人，誰知道你是不是從哪個監獄逃出的囚犯，我可不想當幫凶。所以我用了點手段先困住你，再循著蹤跡去找你的來路。」
「我記得當時是天降大雪吧，足跡都被掩埋了，你怎麼找到的？」林舊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我自有我的手段，循環空間我都辦得到，這又算什麼，你不要打斷我說話，」歌者思路有點斷，思考了一陣，「嗯……對了，當時找那個地方還真是費了一番功夫，大概是用了一些光學偏折的小手段，靠近了居然都發現不了。」
「當然，這又怎麼能難得到我呢？不過略施手段，便讓那鐵皮屋無所遁形，現身於光天化日之下，守衛大為躁動……」眼見她在沒用的事上說個沒完，林舊只得又一次打斷了她：「說正事。」
自覺扯遠的阿爾多蕾也不好意思去管林舊打不打斷了，想了想說道：「我調查了一下，那是個定向基因的實驗室，主要研究基因變異的可控性，力求讓基因變異到需求的位置。」
「聽上去很高大上對不對？但實際上他們乾的都是些慘絕人寰的勾當。他們在不知從哪弄來的小孩子身上做實驗，基因不合格的要死，未如願變異的『次品』要死，年齡超過限度的也要死……」阿爾多蕾長出了口氣，「實驗室不過是他們自欺欺人的名號，那根本是專門用於關押小孩子的集中營。」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林舊有些驚悚，這些聽上去很遠的殺人勾當居然曾經近在咫尺，那時的自己就像個羔羊一般任人宰割。
「為了坍縮晶體。」
「坍縮晶體？」
「全稱是『擬態母宇宙坍縮成分晶體』，」阿爾多蕾回答道，「很久之前發現的外星產物，你只要記得它擁有巨大的能量，但能量凶暴，難以控制就行了。」
「那群瘋子不知道犯了什麼混，嚷嚷著『利用坍縮晶體的唯一辦法，就是將它植入人體，為此，我們需要強力且合適的基因』，弄死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
「後來呢？」
「什麼後來？當時實驗室正在大亂，好像是哪裡爆炸起火，你大概就是那時候趁機逃跑的。等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因為防護措施太過完善無法逃出，進而發瘋爭鬥，結果自己把自己搞死了。」阿爾多蕾回憶道，「我也就是看了個戲，等死完了之後才進去的。」
「那其他孩子……」
「很遺憾，在我到之前就都沒了。」阿爾多蕾回答著，「爆炸剛引起大火的時候，他們應該是把還活著的試驗品都推上前線救火，然後再推那些平常和自己不對付的，等到推無可推的時候，自己也嗆死了。你別問我為什麼不留個活口問問，當時的我沒必要從他們嘴裡問動機，就這麼死了才好。」
「你後來進去有看到什麼嗎？」
「沒有。似乎是從化學實驗室起的火，也難怪他們撲不滅。紙質資料一個沒留，硬體也全被燒毀，簡直就是一個大鐵桶裝了一堆灰燼。」
「所以很遺憾，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你是從那裡逃出去的試驗品，至於你經歷了什麼，我不知道。」阿爾多蕾語氣中確實帶著遺憾，「坍縮晶體也沒看到，可能被燒沒了。然後就是找到你，帶你到孤兒院，起名字之類的。」
「好吧……」林舊陷入了沉思。
然而阿爾多蕾沒說的是，實際上她最後還是找到了一個還能用的硬碟，用以存儲各試驗品的實驗經歷和次數。其中最後一行寫著：「試驗品1723，確認植入坍縮晶體，目前表現良好。」
「那你們呢？」半晌無果的林舊決定進入下一個環節。
「我們啊……」阿爾多蕾狡黠的笑了笑，「也相處一段時間了，你有什麼想法？」
「你，」林舊指了指歌者，不假思索地說，「非普通人，至於弗麗嘉，除了異常聰明這一點，還是得算在普通人範疇內。」
「你說對了，但也沒說對。」阿爾多蕾笑容不減，「對的是我的現在，但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個普通人。」
然後，她漫不經心地說著：「林舊老師，請你說一下當今世界政權。」
「啊？」話題轉的太快，林舊的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當下世界由組織性政權『觀眾』主持，於各地區設立分部，以配合總部實現調配與統領，其核心思想是『創立新世界』……」林舊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終於在這官方性的通告里感覺到一絲不對。
什麼叫「新世界」？這是句抽象的口號，還是實質性的記錄？
「你看，你也意識到了，」阿爾多蕾神色輕鬆，「正如你所想，『觀眾』的初始統治者相當誠實地將這一信息記錄在口號當中，這也是他們為數不多的真實的歷史。」
「我們來自舊世界，或者更準確的來說，前文明，它毀於一場不可避免的災難。」
「不可能！」林舊的認知被顛覆了，「『觀眾』作為世界政權近千年，你們怎麼可能活這麼久？」
「怎麼不可能呢？你明明早已見過更不可思議的事情了。」阿爾多蕾溫和的語調裡帶著些許戲謔，「而且，近千年的統治居然穩如泰山，連分裂都跡象都沒有，你不覺得這本身也是件怪事嗎？」
林舊抬頭看著阿爾多蕾：「你是說，他們用前文明的科技，鎮壓現在？」
「也不能說鎮壓吧，畢竟他們肯讓文明發展到現在，我也是很驚訝的。」阿爾多蕾沉默了一下，「你看，既然自己足以把握文明的發展動向，何不讓民眾處於愚昧的狀態，像現在這樣思想活躍，科技發展，豈不是更加不利於統治？」
「後來我發現他們這種想法並不是沒有，你知道歷代『觀眾』首席中，誰統治時間最長嗎？」
「第，第七十五代……」
「很好！那當時的時代特徵是什麼？」
「階級固化，行為死板，思想僵硬，科技落後，堪稱最穩定，最長久，也是最失敗的一代。」
「現在是第八十八代，」阿爾多蕾湊近林舊，「你真覺得，憑這十三代首席，這不過一百五十年時間，就能如此容易的從無到有？」
「他們急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比起穩定統治，似乎全面發展的科學社會更加符合他們的要求，」阿爾多蕾的聲音充滿著不容置疑，「你逃出的實驗室也是這激進科學的產物之一。」
「你是說……」林舊豁然睜大了眼睛。
「對，」阿爾多蕾平靜地和他對視著，「那實驗室，是『觀眾』支持建造的，甚至還在其中出了不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