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四章 失據
次日一早,桓玄下令兵馬開拔南下,前往江陵。
殷仲堪親自前來相送,又說了不少場面客套話,直到看著桓玄的兵馬離去,殷仲堪顧左右而笑道:「這便走了?如此簡單?我還以為他會反悔呢。」
殷遹笑道:「他再不要臉,也不能賴著不走。兄長,眼下該對楊佺期動手了。我請命,率騎兵五干前往追擊。」
殷仲堪點頭道:「好。你且率騎兵追擊,我和曠之率步兵隨後便到。那楊佺期此刻急著回援,無心戀戰,你可進而擊之,給他些教訓。」
當下荊州軍點兵出城,調集船隻。殷遹率五干騎兵渡沔水率先追趕,殷仲堪率三萬步卒隨後跟進。
兩天後,殷遹率騎兵追至筑陽。斥候稟報,敵軍兵馬昨日抵達此處,距離已經不遠。殷遹下令急追,騎兵沿著官道一路追至城西武當山下,但見山路上只散落盔甲兵器無數,殷遹聞之大笑。
「哈哈哈,楊佺期的兵馬已經丟盔棄甲了。他們已經毫無鬥志了。」
不久后,前方斥候傳來消息。在前方山谷之中,發現敵軍營地。楊佺期的兵馬顯然已經精疲力竭,正在十餘裡外的山谷歇息。
雖然日光西沉,但是殷遹還是決定發動進攻,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騎兵沿著山道疾馳數里,抵達山坳上方。殷遹策馬立於高處眺望前方,果見夕陽之下,彎彎曲曲的山道通向前方數裡外的山谷,山谷里帳篷林立,炊煙繚繞,正是楊佺期的大營。
殷遹縱聲大笑,沉聲下令:「所有人,準備進攻。給我踏平他們的營寨,殺他們個血流成河。」
有人提醒道:「將軍還是加以小心,此去山道兩側林木茂密,若有伏兵,則後果不堪設想。還是應該先命人去兩側山林搜索一番。況且,這山道狹窄,不利於我騎兵衝鋒。若是能等明日敵軍出了這片山地,可馳騁進攻,暢通無礙。」
殷遹擺手道:「沒見到他們已經丟盔棄甲了么?還擔心什麼?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正是在這山谷之中,方能讓他們以為自己是安全的,也才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眾將聞言,只得聽命。
五干騎兵從山坳口沿著山道沖了下來,直撲對方山谷營地。居高臨下的衝鋒甚為迅速,山道雖然狹窄,但這是一條官道,倒也平整。兩側林木茂密,正好隱藏了蹤跡。前方騎兵衝出數里之地,山谷中的敵軍絲毫也沒有察覺。
殷遹策馬衝下山坳,加入衝鋒的騎兵之中。就在他衝出數里之地的時候,猛聽得前方炸了鍋一般的喊叫起來,似乎出了什麼事情。大量的兵馬減速停滯在山道上,前進不得。
「什麼事?」殷遹大聲喝問。
「稟報將軍,前方山道堵塞,大量樹木石頭封堵了道路,難以通行。恰在彎道之處,前軍騎兵不慎撞擊,死傷百餘騎。」消息很快稟報了上來。
殷遹大驚,正欲說話,但聽得左右林木之中喊殺之聲震天,鑼鼓震天響起。無數的敵軍從山道兩側衝出,手持長槍長戟亂戳亂刺。
「不好,中了埋伏了。快撤。」殷遹大聲喝道。
可是,說的容易,這種山道如何說撤就撤?官道上的騎兵擁堵,亂做一團。無法衝鋒的騎兵和步兵相比,那也不過是比人高一頭罷了。對方顯然有備而來,全是長柄武器,對著馬匹一頓招呼,戰馬倒斃,騎兵也無幸。
殷遹第一時間撥轉馬頭往回跑,身邊親衛騎兵護衛他逃走。好消息是,殷遹在隊伍後方,擁堵的不算嚴重。后隊變前隊之後,官道擁堵的並不嚴重。更幸運的是,後方道路沒有被木石攔阻,暢通無阻。親衛騎兵護衛著殷遹亡命殺出,衝上山隘之時,殷遹身邊只剩下不到百人。
慌亂之際,殷遹回頭看向下方山道上。那裡,大量的騎兵已經陣亡,只有少量的兵馬還在抵抗,但顯然也是徒勞的。因為在暮色之中,周圍山野全是敵軍,密密麻麻不計其數。
遠處山坡上,殷遹看到一桿大旗獵獵,旗下一人策馬而立,目光似乎穿透了暮色,遠遠的看著自己。那正是楊佺期。
殷遹大敗而歸,逃出山地之後連夜回撤,和後方趕來的大軍會合。見到殷仲堪之後,殷遹滿臉沮喪的跪地請罪,痛哭流涕。
殷仲堪得知五干騎兵幾乎全軍覆滅的消息后,差點暈過去。
經過緊急商議之後,殷仲堪意識到不能再追擊了。對方顯然布下了疑兵之計,故意丟棄盔甲物資吸引騎兵追趕,沿途設伏。再往西去,山林更多,可以設伏的地方更多。一戰便損失五干騎兵,有多少兵馬可以損失?荊州軍這數月以來已經損失夠慘的了,還是老老實實的讓楊佺期自己退走為好。
當下殷仲堪立刻下令撤兵回襄陽。次日一早,大軍掉頭撤退。午後時分,兵馬急行至山都縣境內時,一個如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傳來,令殷仲堪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襄陽被攻克了!守城的長子殷簡之被殺了!
這便是楊佺期的冒險之策。他不甘心如此退兵,他知道殷仲堪和桓玄各懷鬼胎,自己一旦退兵,他們之間便可能生出分歧來。所以,他一面傳令巴西郡部分兵馬馳援漢中,一面分兵萬餘回軍救援漢中郡。
剩下的三萬兵馬,楊佺期佯裝主力撤退,卻令堂弟楊尚寶率三干騎兵於半夜時分半路折返向南,半夜時分繞行至襄陽西南。
楊佺期料定他們要乘機追擊自己,所以索性將計就計,以詭計誘敵追趕,將敵人吸引的越遠越好。
楊佺期的想法是,如果對方追擊,襄陽必然空虛,則可乘機取之。但是楊佺期沒想到的是,對方像是配合自己一般,桓玄的大軍南下,殷仲堪的大軍傾巢出動,硬生生給了自己計劃成功的機會。
昨日黃昏,當殷遹的騎兵遭受伏擊的時候,楊尚寶率領三干騎兵趁著秋水清淺之時,泅渡沔水,發動了對襄陽的奇襲。
襄陽城中並非沒有留守兵馬,但是人數太少,只有兩干兵馬。且留守之人乃是殷仲堪的長子殷簡之。殷簡之是個讀書人,對打打殺殺領軍作戰不感興趣,甚少過問這些事。和次子殷曠之比起來,殷簡之顯得愚鈍木訥,根本不是領軍作戰的料。
但殷仲堪希望他能了解這些事情,於是將他帶在軍中。此番追擊,留殷簡之守襄陽,也是希望鍛煉鍛煉他。
殷仲堪做夢也想不到,對方膽大包天,根本沒有撤退的想法,而是選擇將計就計,反其道而行之。楊佺期知道自己會追趕他,便借著此事行事,派兵馬偷襲。
殷簡之那裡見識過這樣的陣仗。得知敵軍攻城之時,殷簡之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手下人提醒他上城禦敵,他卻躲進了襄陽府衙後堂密室之中。城中守軍本就人數少,又非精銳之兵,偌大城池也根本守不過來。二更天城池便告破。黎明時分,內城告破,殷簡之在密室被活捉。
楊尚寶的手下也是糊塗,見殷簡之獃頭獃腦的樣子,不分青紅皂白給了殷簡之一刀,將他殺死。
殷仲堪得知殷簡之被殺的消息心如刀絞,又悔之莫及。壞消息接踵而至,後方敵軍竟然掉頭追來,顯然他們也得到了襄陽已經被破的消息。
殷仲堪六神無主,殷曠之倒還冷靜些,分析情形之後建議即刻往南撤離,不能回襄陽奪城。因為對方主力已經掉頭,襄陽也被攻佔,若回襄陽,必被堵在襄陽城下。當此之時,莫如南下前往竟陵駐紮,同時請求桓玄相助。
殷仲堪同意了殷曠之的建議,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十天後,桓玄抵達竟陵,見到殷仲堪的那一刻,桓玄心裡樂開了花。殷仲堪像是老了十歲一般,面色晦暗,神情委頓。
「仲堪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又叫我來竟陵見面?我大軍都要離開了,我也打算回江州了。」桓玄明知故問道。
殷仲堪嘆息道:「桓少兄,之前是我的錯,我向你致歉。但眼下你可不能走了。襄陽已入楊佺期之手,我兵馬損失嚴重,你若走了,荊州危也。」
桓玄笑道:「可是,之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我桓玄難道可以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么?」
殷仲堪唉聲道:「這種時候,少兄還計較么?要不,老夫給你磕頭賠罪吧。」
桓玄大笑道:「那倒也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