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悅 笑傾清蒼

「青書，你醒了？」驚喜的聲音傳來，逆著光，宋青書看不大清他的表情，但是，這般驚喜與鬆了一口氣的語氣，無疑取悅了他。果然，還是有人關心著自己的！

看著三步並作兩步的清蒼，宋青書悅然一笑，耀花了來人的眼。也不計較為何他的稱呼，從「青書師兄」變成了「青書」，他手腕一翻，正想撐起身體，清蒼連忙扶住，幫助他坐起，問道：「青書的身體，可覺得好些了？」

「有師弟這般悉心照顧，不好，也太對不起清蒼的一番辛苦了！」宋青書此時暫時拋開了，那些前塵往事、情感糾葛，心情奇好，竟還有心情來打趣人了，「師兄也要謝謝你啊，若不是清蒼師弟你醫術高明，恐怕師兄這條命，就只能交代了！」眼中深藏戲謔的意味很濃，只不過表面上看，確實一本正經，絲毫看不出調笑的意味。

清蒼心頭一跳，下意識的低下頭去，不敢看他，心中想著：青書師兄，不會怪他故意隱瞞吧？可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事關重大，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他不想讓他因此受到傷害或者牽連。

宋青書看的暗暗一笑，清蒼還真是不經世事，很好騙呢！不過，瞧見那白皙的耳根處，淡淡的緋紅，這樣的清蒼，還真可愛！於是，故意不語。眼中含著微微的笑意，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柔和。

清蒼本以為他會追根究底，心中很是糾結，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衡量了半天，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麼責備之類的話，詫異的抬頭，正對上一雙戲謔含笑的眸子，烏黑清冷，卻有一種莫名的魅惑力。尤其是，那眼中，清晰的印著自己的臉，不知為何，白皙俊秀的小臉上，突然染上淡淡的緋色。

「清蒼，青書怎麼樣了？」兩人有些獃獃的對望著，冷不防，一個焦急中帶著關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話音才落，人已經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兩人都回過神，宋青書轉過頭去，眼中掠過一絲愧疚與痛苦。因為，來的人的聲音，熟悉而又有些陌生，恍若隔世，竟是自己曾經關係極好、卻被自己親手所殺的七師叔，武當七俠莫聲谷！

「青書醒了？」莫聲谷顯然還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快步走來，也沒顧旁邊的清蒼，只是看向宋青書，關切的問道，「身體可還好？」

「張無忌怎麼樣了？」宋青書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他不問宋遠橋，只問張無忌。雖然，此事因他而起，他對這個，受盡武當山大大小小的寵愛的張無忌，是有怨恨的，可是，這其中所生之事，畢竟不是他能選擇或者阻止的。宋青書雖然怨恨，但是活了那麼久，這點兒自制力還是有的，個人感情和理智之間，還是有條很明顯的界限的。

「無忌沒事。」莫聲谷沒想到他一開口，問的居然是這個，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暗暗有些心疼之意，但還是立刻回答，然後又道，「青書，大師兄他……」

「清蒼，師兄渴了，給我倒杯水好不好？」宋青書毫不猶豫的打斷他的話，看向清蒼，微微笑著，還稍顯稚嫩的臉上，卻是一派溫潤如玉的儒雅風度。

清蒼看得有些暈眩，卻又暗暗氣惱，什麼時候，自己的定力那麼差了？明明青書在莫聲谷進來之後，臉上神色，已經由原本的真心笑容，轉為彷彿戴上一層面具般的儒雅微笑，自己怎麼會還因此失神？懊惱過後，乖乖點頭，清蒼站起身去倒水。

莫聲谷臉上有些愧疚，有些不安。這樣的青書，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明明還是個孩子，臉上卻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單純的笑容，彷彿戴上了一層微笑的面具，明明笑得那麼溫和儒雅，骨子裡卻散發著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冷漠。冷漠得讓人心疼，也讓人……心動神迷。

有些局促的笑了笑，莫聲谷想起他的經歷，不由得心生憐惜，語氣很是柔和：「此事的確是大師兄的錯，我們都已經說過他了，你不要怪你父親，他只是對五哥的遺孤太在乎，又因為當時沒能及時勸阻五哥自戮之舉，心中萬分愧疚，所以才……」說到後來，看到青書的臉色越來越暗，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終於閉口不言。

「張無忌的寒毒，已經根深蒂固，若無法讓他修鍊純陽內力，用來抵禦化解的話，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了！光憑武當的九陽功，根本達不到需要的效果，若是與少林、峨眉的九陽功一起，方有五分希望。」宋青書根本就不搭理他的話，只是自顧自的說著。

「青書！」見他根本避而不談，莫聲谷明白，這次青書是真的傷心了，否則，一向孝順乖巧的青書，怎會如此不聞不問，一反常態？以前的青書為了得到宋遠橋哪怕一句誇獎，都可以費盡心力，懸樑刺股，秉燭夜讀，見到宋遠橋，雖然畏懼，但心頭也是歡喜的。如今卻……此次，青書真的是傷身又傷心了！

可是大師兄也不是沒有……想到這兒，他連忙想要跟他說一下，他暈倒之後，宋遠橋那一句「但有差遣，莫敢不從」的事，卻見清蒼已經端了水，進來了。

宋青書喝了水，看向莫聲谷：「七師叔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沒事，青書想休息了。」很明顯，他不想再繼續聽到，有關宋遠橋的任何事情，下逐客令了。

如此乾脆利落，卻也是因為上一世，他死在自己手中，對著這張殷殷關切的臉，他總是難以克制的生出愧疚感，所以，不想時時見到他，然後又陷入後悔愧疚的情緒。至少，暫時不想，不想面對。

「那好吧，青書你就好好休息，師叔就不打擾你了。明日再與師兄們一起來看你。」莫聲谷有些頹然。面對這事兒，他也無能為力，畢竟青書還那麼小，卻被自己的父親如此對待，不平與憤恨也是應該的，希望他只是小孩子耍一時的脾氣吧，否則……

目送莫聲谷離開，宋青書原本挺直的背脊，逐漸有些無力的軟了下來。

頹然嘆氣，他微微閉上了眼，苦澀一笑：「清蒼，我是不是很不孝？」沒等他回答，又道，「可是，我真的沒法兒就這麼原諒他……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啊，難道，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比不上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師侄重要？為什麼不管我怎麼努力，都沒法兒得到他的關注？原本，他對眾人都是一視同仁，我也以為，這就是他的性子，所以，我逼著自己習慣。可是憑什麼，一個張無忌，居然可以讓他關心至此？……」

清蒼看著他自醒來之後，一直沒表露過，此時卻無法抑制的脆弱，心，疼的揪成一團。可是他知道，此時，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傾訴的對象，而自己，只需要做好一個聽眾就行。所以，他任由他說著，默默的伸手，將難得如此脆弱、如此無助的宋青書，攬入還顯稚嫩的懷中，靜靜的聽他說著。

空蕩的木屋中，只有一個人的聲音在迴響。少年的聲音愈發脆弱無助，充滿痛苦與不甘，彷彿要將一切的痛苦、委屈、掙扎，通通發泄出來。到了後來，竟已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