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一
「你說什麼?」陳謙君似乎不相信自己聽見的事情。
顧望之非常認真地看著陳謙君,又重複了一遍。陳謙君這才相信。
自從他跟顧言之交換身體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張大人。他知道那時候張大人的身體已經非常不好,終日勞累,可是他終究沒能去見張大人最後一面。
顧望之問:「你要去見他嗎?」原本朝廷的事情跟唯我神教沒有什麼關係,顧望之自然也不愛管。可是她知道陳謙君是六扇門的人,而那個張大人對他諸多照拂,所以顧望之才會將這件事情告訴陳謙君。
「去。」張大人生前待他如親兒子,他自然要去給張大人上一柱香。
顧望之說:「消息從京城傳到這裡浪費了幾天的時間,如果我們現在快馬加鞭日夜不停,說不定還能趕上張大人下葬。」她說的是「我們」,意思是她也決定一起去京都。顧言之很有可能就在京都,她怎能不去?
連東西都不用收拾,兩個人直接去馬廄挑上等的千里馬。
「我跟你們一起走。」顧大志突然拉著陳謙君的衣服,語氣非常堅定。
陳謙君微微皺眉頭。他們並沒有時間照顧這麼一個小孩子。
彷彿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一樣,顧大志立刻道:「我會騎馬,不會給你們添麻煩,而且我聽說張大人是個好官,所以我也要去。」
三個人很快便從涼州騎著快馬往京城趕。
顧言之帶著潘花花和陳狗蛋一起去了張大人靈堂。整座張府全裝飾上縞素,悲樂響亮又冗長的曲調不停在張府盤旋,重複。偌大的張府似乎全沉浸在悲傷之中,那觸目可見的白色似乎在說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功名利祿最後只剩下一塊白布。顧言之走在這麼全是白色的地方,異常惹眼。
靈堂里跪滿了人,一群人披麻戴孝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混合著哀樂,簡直讓人想奔潰。
最正中的鎏金靈位上用隸書寫著「明相太師太傅張文忠公之靈位」,右邊寫著「天高地厚國恩重」,左邊寫著「祖德宗功師範長」幾個字。
可是他剛走進大門,一群人就齊刷刷看了過來。並不是因為這位前來上香的人多麼了不起。以張大人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皇上尚且親自來一看,更何況這麼一個普通人?可是這個人竟然在這樣的日子,穿著一身紅衣。
潘花花出門前就說過,別人辦喪事,哪有人穿大紅色的。
顧言之說:「辦喪事也不能歧視紅色,作為紅色會非常傷心的。」其實他完全是因為已經穿膩了白色。
這下子果然所有人都看向他,有的人眼中還有著憤恨的情緒。
顧言之不以為然,走上去準備給張大人上一炷香,結果還沒摸到香,就先被人拍了一下手。周圍立刻湧上來兩排穿著素衣的護院。
他轉頭去看,那是個看起來非常瘦的青年。青年正用非常憤怒的目光看著顧言之道:「無論如何我父親已經仙逝,你們還想怎麼樣?」
顧言之道:「我知道他已經去了,我沒想讓他怎麼樣。」
「嗣修,」另一個看起來眉目周正的青年道:「他是六扇門的陳謙君。」
被稱為嗣修的青年這才仔細打量著顧言之,最後依舊怒目而視道:「我常常聽我父親提起你,說你為人如何好,卻原來只是騙我父親大人。」
顧言之微微皺起眉頭,道:「我為人如何輪不到你來評價。今天我就是給老頭子上一柱香。你無權阻止我。」
話說完,他便用非常快的速度將香點燃,插到了香爐中。心中默念,這是為真的陳謙君上的香。
那邊潘花花和陳狗蛋已經跪了下去,以頭磕地非常響亮地叩了三下。
顧言之道:「有的人穿著孝衣來祭拜,未必誠心;有的人穿著紅衣來祭拜,卻並非惡意。如果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搞不懂,你怎麼做他的兒子?」
「等等,」那個長相周正的青年叫住了顧言之,道:「我父親遺言,要發棺回江陵下葬,你……」
「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去。」顧言之說完便帶著潘花花離開了張府。
潘花花道:「小叔你今天真是衝動,萬一真的惹惱了他們怎麼辦?」
「可不就是要惹惱他們么。」顧言之笑了起來,讓整張臉都變得非常柔和。他說:「張老頭生前讓我保護他的家人,我就是想看看他們的能力底線在哪裡。」說完顧言之自己嘆了一口氣,就他們那樣的性格還有那群看起來並不如何的護院,張老頭給他辦的事情簡直就是任重道遠。
顧言之有一種被一個已經升天的老頭子坑了的感覺。
事情那麼麻煩,他要是真的將那麼一群人護送到江陵,要什麼時候才能去找陳謙君啊?
他嘆了一口氣,躺在屋頂上,喝了一口酒。月亮朦朧的光線將他的面部照得也有了一種朦朧感,好像是被輕紗籠罩了一樣。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么?」顧言之微微偏了頭,便看見直立在屋頂上一個一身白色公服的人,他的腰間掛了一把細長的苗刀,跟顧言之腰間的是一個款式。
逆光看不見對方的容貌,可是顧言之已經知道是誰。
成應全慢慢走到顧言之身邊坐下,也看著月光,道:「我心裡有很多疑問,不知道該不該問。我怕我問了之後會得到我不想要的答案,可是如果不問卻有不甘心。」
顧言之嗤笑了一聲,道:「你還是不是男人,怎麼那麼多猶豫的事情?」
成應全非常自然地將一壺沒有拆封的酒壺拿起來,打開封,灌了一大口,自嘲道:「是啊,遇上那個人的事情,我都會變得猶豫不決。」
顧言之看著月亮,感受著夏夜的風。周圍的蛐蛐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讓他的心情越來越煩躁。
他毫無預兆地翻身,將那白衣青年壓在自己身下,道:「我知道你的想法。」
他知道,這個人從一開始似乎就對陳謙君抱著一種情愫,他總以為自己隱忍得非常好,可是他不知道他每當看見這張臉的時候,眼睛都會變得特別亮。
顧言之之前並不介意別人喜歡陳謙君,可是自從他發現自己似乎對陳謙君也有這麼一種想法之後,便對別人的目光非常敏感。他又非常煩躁,在他自己的感情沒有著落的時候,竟然一個兩個都要來說喜歡陳謙君。他不是那種能容忍自己喜歡的人跟別人在一起的情聖。這種事情,還是趁早扼殺在襁褓中的好。
顧言之慢慢靠近成應全,將他的雙手反抓到頭頂,嘴角露出一絲邪惡的笑容道:「你不就是想讓我這麼做么?」
看見對方已經呆愣住的表情,顧言之簡直就要氣炸了。他非常粗暴地扯開了成應全的衣服,將他的皮膚□在外面。
成應全的臉非常英氣,皮膚因為長期奔走而有些偏黑,胸口有大大小小的傷疤,箭傷刀傷鞭傷暗器,似乎將所有能受的傷都受了一邊。
顧言之嫌惡道:「就你這樣的身體,憑什麼認為可以吸引我?」
或許是他的語氣刺痛了成應全,成應全的臉瞬間就變得非常慘白。
顧言之再接再厲,慢慢俯身靠近了成應全。卻在即將碰到之際,立刻起身,跳下了房頂。
他剛才應該沒有看錯,確實有黑衣人走了進去。
他原本是在張府的屋頂上曬月亮,可是在張大人屍骨未寒之際,到底是誰要來找他們張家的麻煩?
黑衣人並沒有往靈堂的方向去,而是往沒有人在的書房摸了過去。
書房裡沒有燈,非常昏暗,幾乎讓人看不清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黑衣人在裡面翻箱倒櫃,似乎在尋找什麼。他並不擔心因為聲音大而引來其他人,因為這個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靈堂的方向。
等他出來的時候,手上似乎拿了一個本子。顧言之立刻伸手將那本子搶了過來,立刻往後退了十幾步,才問:「這個東西這麼值錢?」
黑衣人原本就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竟然還會有人出現在這個地方,驚愣的瞬間才讓顧言之佔了便宜,如今自然不會輕易就將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東西讓給別人。
沒有內力是顧言之的弱點,可是他早就已經將自己訓練到沒有內力也可以不讓人佔便宜。他的速度非常快,朝著黑衣人咽喉處不停伸爪,卻在對方專心對付上方的時候,另一隻手抽刀對著黑衣人的膝蓋用力橫掃了一下。
黑衣人雖然沒有受傷,可是這麼幾下躲得非常狼狽。
他遠遠站著,看了顧言之的斷刀一眼,便轉身駕著輕功離開了。
顧言之這才轉頭,對一旁一直看著他們打鬥的成應全一眼,道:「你就這樣袖手旁觀?」
成應全微微有些苦笑,道:「原本我只是懷疑,剛才你對我做的那些……」說到這裡,成應全頓了一下,卻又繼續道:「我便真的確定,直到你剛才用刀的時候,我已經堅信了這件事情。原來你真的不是他。」
顧言之非常淡定地看著成應全,他並不認為自己跟陳謙君那個酸腐木頭有什麼相像的地方。尤其是面對成應全這樣對陳謙君抱著私心的人之時,他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證實那一點而已。
成應全問:「他到底去了哪裡?」
顧言之自然不可能告訴成應全實話,乾脆閉嘴不說話。
沉默在很多時候就是一種默認,成應全有些頹然地垂下自己的頭,最後猛地抬頭道:「我不相信他已經不在了,我會去找他。」說完,成應全便跳出了張府。
顧言之將搶回來的那本子放到燭光下一看,竟然是張府這些年來的賬本。
如果他沒有記錯,剛才那個黑衣人應該就是錦衣衛的人。因為他的武功招式跟那些搶奪血玉鳳凰和夜明珠的人是一樣的。
又是錦衣衛,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隨意將賬本放進懷裡,顧言之大搖大擺走出了張府。這幾日張府因為在守靈,所以幾乎一致開著大門,以便人們前來悼念。
深吸一口氣,顧言之決定這件事情既然管了不如管到底。回去跟潘花花道個別,再隨意收拾一些東西,便決定跟著張府的人一起下江陵。
趙全起夜見自家老大在收拾東西,立刻湊上去問老大又要去哪裡。
「我要送張家人下江陵,你要不要一起去?」顧言之回答的時候,手頭上一點停頓都沒有。
趙全立刻睜大眼睛,睡意全無,道:「老大你又要擅離職守?」
顧言之敲了一下趙全的頭,道:「怎麼算是擅離職守呢?我是很有職業操守的人好嗎?我就是護送他們道江陵,很快就回來了。在這段時間裡,你必須給我好好打掩護,知道嗎?」
趙全傻乎乎地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老大你見過成哥了嗎?」
「成應全?」顧言之微微皺眉,問:「他怎麼了?」
趙全便將張大人不在那日,張家管家給他送東西的事情告訴了他。
張大人不在的時候,不就是他準備去追媳婦的時候嗎?那老頭知道自己不是真的陳謙君,那就說明那樣東西是給自己的?
顧言之立刻追問那是什麼東西。
趙全道:「是個黑色的牌子,看起來不是很顯眼。」說著他突然哦了一聲,道:「那個牌子原本在老大身上的。」
「那怎麼會到張大人手上?」顧言之覺得這個趙全實在是太不靠譜了,顛三倒四說不到一個重點。
趙全嘿嘿笑了兩聲道:「幾個月前老大去見過張大人之後,張管家就來找那個牌子。當時老大不在,所以我就擅自做主將那牌子給了張管家。」
顧言之想了想,照趙全說的,那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牌子,張大人為什麼會對那個牌子那麼感興趣?
卻有聽趙全傻笑道:「那天張管家還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顧言之覺得,趙全說東西,基本上沒有什麼重要的話。
卻聽見趙全道:「張管家竟然說那牌子原本是一對,有轉換靈魂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