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黃平,木山一起借故跑去6號寢室去玩。魏華松保持平淡的心情,好像並不忍心去6號寢室了,他躺在床上吹口琴。

我很興奮,因為來了這麼久了,終於可以上班了。我想去告訴誰,但在寢室里,沒有訴說的對象,我想著想著,再次走出7號寢室,來到走廊上,雙手平放在護欄板上,眺望前方。小院外面有一條土路,坑坑窪窪,有幾處水坑。土路的北邊是一座醫院,仔細看醫院的牌子,卻是一座精神病醫院,難怪醫院大門口很少有人進出。

我又想起了梅香,心裡默默地念叨著什麼:

梅香,我來沙市十多天了,今天王主任通知我們去上班了。

我的思緒停住了,想想,沒有什麼能說的話。還是覺得無聊,也想去6號寢室,但一個人不好單獨去了,只好去寢室拿本小說來到走廊上看。

魏華松依然專註的樣子吹奏小虎隊的《蝴蝶飛呀》,這讓我沒有辦法看小說。我索性迴轉過頭,腰靠著護欄板看魏華松專註地吹口琴。一曲吹完,他把口琴甩了甩,然後點燃一支煙,一邊抽著,想著什麼。

第二天早上,寢室里的人都起得很早,迅速到樓下洗漱之後,急匆匆地奔向工廠。

木山和劉大嬌并行,一邊走,一邊說笑;黃平跟在燕子的後面,像一個保鏢一樣;鄭青梅走著劉鳳姣旁邊,我幾次想走到鄭青梅的旁邊,都沒有勇氣,只好遠遠地跟在後面,直到走進廠里的院子里,還是遠遠地跟著。

我走進了車間里,第一眼看見了裴春梅,她穿著一件潔白的襯衣,襯衣扎進了褲腰,使得胸突出了一些,她站立在工作台旁,想著什麼。

我走近裴春梅,裴春梅立刻回過神來對我喊道:「齊汛。」

「班長。」我迅速回應。

裴春梅微笑著問:「來沙市還習慣吧?」

我只得連連點頭,想說什麼,但表達不出來。

裴春梅一邊說教,一邊手把手示範:「首先把烤箱中的模具取出來,裝到粘膠的機械上;然後摁住下降開關,機械慢慢下降到這個卡口位置,模具沉入到裝滿橡膠的池子里浸泡三十秒;接著摁上升的開關,讓浸滿了橡膠的模具上升,上升到了這個卡口處停住,稍微停頓一下,就按一下上升開關,把模具抽起來;最後把沾滿橡膠的模具送到烤箱里,關上烤箱門。在烤箱里烤十分鐘,就取出來,掛到工作台上,把烤好的手套取下來。」

工作聽起來很簡單,我似乎聽懂了,但還是不知道怎麼做,又不好問,只是不做聲。

裴春梅突然問我:「你多大了?」

「十七。」我說。

「你以前做過什麼工作?」裴春梅有點疑惑的樣子問。

「沒有工作過。」我如是說。

裴春梅微微嘆息一聲,語氣柔和卻像是下命令的口吻說:「我帶著你工作幾天吧?」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但只得點頭答應。心想,難道我就是那種木訥的人嗎?或者說後知後覺。

裴春梅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教我做事,就這樣工作了半天,總算有點了解了。我也輕鬆起來,心想,就是這樣的工作,其實也不複雜。

裴春梅看我有些熟練,笑著問:「你都記著了吧?」

我不好回答什麼,還是點點頭。眼睛在裴春梅的臉上停留了一下,那是一張極為樸實的臉,素麵朝天。沒有化妝,就連口紅也沒有塗。那雙小眼睛溜溜的轉悠著非常有神,十分可愛。

「這排烤箱出完了,我們到另一排烤箱去出模具去。」裴春梅說著,很帶勁地工作,我也是跟著裴春梅的節奏加快工作。

五分鐘的時間,烤箱的模具都出完了。裴春梅的紅撲撲的臉上滿是汗水,只是用襯衣的袖子擦了擦汗,帶著我來到另一排烤箱旁,意外地看見鄭青梅在這裡上班。

我不敢走到鄭青梅的旁邊,只好走到鄭青梅的對面,我們之間只是隔著一張一米寬的木板,和固定模具的架子。

鄭青梅上班依然化了妝,頭髮在腦後簡單地紮起來,就像松鼠的尾巴那樣翹得老高,也十分有趣。

「這是齊汛,」裴春梅介紹說,「我們班裡唯一的男伢,大家一起工作,相互學習,幫助。」說著,用手掌推著我,像似示意我自我介紹。

我非常緊張,說不出話來。

裴春梅立即又用手掌對一個胖乎乎的姑娘介紹說:「這是郭永珍。」

郭永珍像是譏諷我一樣笑著,無端地拍起手來。我羞得滿臉通紅,同時對郭永珍的行為極為反感,表現出很冷淡的表情。

裴春梅繼續用手掌對著鄭青梅,大聲介紹說:「這位是鄭青梅,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對工作認真負責。」

鄭青梅無可挑剔的漂亮,讓人一見傾心,自然而然的由衷的快樂!我再次認真地看著鄭青梅,內心裡發出陣陣的感慨:真漂亮啊!

「我們認識。」鄭青梅一副淡淡的表情說。

「那好,大家在一起工作,相互幫助,相互提醒。」裴春梅說。

鄭青梅的美是無可替代,但我感覺自己與鄭青梅之間很大的距離,似乎兩個人之間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最後介紹的是小嬌,小嬌很害羞的樣子,身體不停地晃動著,她的表現很不自然,倒是讓我很自然地看著小嬌,小嬌圓圓的臉紅嘟嘟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裴春梅看了看手錶,那是一塊很精緻的手錶:細細的錶鏈閃閃發光,那個小巧的表圈更是精緻小巧。裴春梅的眼睛瞟了一眼表圈,就抬起頭,朝我們所有的人看了一眼,喊道:「開始工作。」

我跟著同事們迅速沖向烤箱。這時,發現裴春梅總是衝到前面第一的位置,她使勁拉開了烤箱的門,裡面呈現出已經烤好的模具。裴春梅對於烤箱的把握十分精準,這是我不得不佩服的事情。還有,裴春梅工作起來,那是全身心投入,做事有聲有色。裴春梅抽出第一塊模具,然後就是鄭青梅抽出第二塊,郭永珍抽出第三塊。輪到小嬌抽了,我搶先抽出一塊,雙手握著跟著來到工作台。

我幾次與鄭青梅面對面工作的時候,總是不忘看她一眼,很想說出一句什麼話。我不停地鼓勵自己,心想,哪怕是在工作上的交流也行,當我面對鄭青梅的那一刻,總是被鄭青梅的美貌吸引,驚訝之餘以至於忘記說話。還有,我發現鄭青梅對於我,是一種不存在的感覺,她很少用眼光看我。

工作台有同事在,當然最重要的是裴春梅班長在場,使我無法對鄭青梅說出一句什麼話。我想,要是比鄭青梅幹得好,超過她,戰勝她,她一定對我刮目相看,但實際上我沒有鄭青梅熟練,工作上根本比不過她。雖然如此,但我依然堅持努力干,希望能超越她。

裴春梅看到我滿頭大汗,滿意地一笑,熱情地說:「擦擦汗。」

我不好意思地也學裴春梅用袖子擦了擦汗,繼續幹活。

裴春梅對於我的表現很滿意,一邊工作,一邊問:「你講講你們那裡的有什麼吧?」

我一心想著工作,怎麼超越鄭青梅,面對裴春梅的問話,不知怎麼回答。再說,家裡哪裡有什麼好玩的,那是一塊貧瘠的土地,沒有山,倒是有兩個不大的湖,夏天長出荷葉,去湖裡釣魚,游泳,挖藕帶吃。還有河,在河邊放牛,玩水,就說這些嗎?一切平淡無奇,有什麼好說的呢。

裴春梅見我沒有說話,有點失望地看了看我,又問:「你怎麼想到來沙市?」

我想起最初來沙市的目的是上班賺錢買解放鞋,現在想來,那是很單純的想法,不值得說了。心想,我說什麼呢?想了想,故意很輕鬆地說:「來沙市玩一玩。」

裴春梅卻很嚴厲地說:「不要有這樣的心理啊。工作和生活,都要認認真真。」

「我,我……」我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裴春梅趕緊問:「怎麼啦?」

我只好繼續說:「來沙市改變生活,改變命運。」

裴春梅一怔,又問:「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自由的生活。」我說。

裴春梅好奇地問:「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我說,臉通紅,認為沒有女朋友是一件很丟人的事。

「好好乾,在我們廠里找個女朋友吧。」裴春梅像是安慰我似的說。

我想起木山和劉大嬌,就是在談朋友,心裡好生羨慕。還有黃平和燕子也在進行之中。魏華松還沒有跡象。我想,如果談女朋友,是選擇像鄭青梅那樣漂亮的姑娘,還是選擇像裴春梅精明能幹的呢,我不得而知。

「怎麼,」裴春梅笑著說,「你怎麼不說話呢?」

「我,」我掩飾著說,「沒怎麼啊。」

「好好努力干吧,慢慢的,會好起來的。」裴春梅說。

但願吧,我想,面對現實只能如此了。想到這裡,暗暗告誡自己,今後聽從裴春梅的話,先把工作搞好。

中午下班,吃飯時間到了,同事們大都到食堂吃飯去了。我才想到魏華松給木山的飯菜票吃完了。這裡不知道怎麼辦,看看車間里的茶水間,心想,等會等沒有人的時候,就在車間里喝點水吧,然後等到上班。

裴春梅看我站著不動,催促著問:「你怎麼還不去食堂吃飯呢?」

我搖搖頭,心裡一陣發酸,強忍著情緒說:「不餓。」

「你等一下。」裴春梅說完就走進更衣室。一會,裴春梅走過來,塞給我一摞飯菜票。

我連忙擺手拒絕。

「拿著啊,我都是回家吃飯,這些,我用不著。」裴春梅坦然地說,一隻手抓住我擺動的手,另一隻拿著飯菜票的手強行將飯菜票放到我手裡。一股暖流包圍著我,我眨著眼,控制著眼淚不要流出來。

我只好接受裴春梅的飯菜票,內心無比感動,眼裡噙著眼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想:先用她的飯菜票吧,等發了工資還人家。

「快去吃飯啊。」裴春梅用手推著我的肩膀說。

「好的。」我說,聲音哽咽。

裴春梅依然微笑著走了,快速地走出車間。

我拿著飯菜票,走出車間,正好碰到木山。

木山看著我,急急忙忙地說:「我們一起做飯吃。」

「我,有票。」我說,眼睛里閃亮著淚花。

木山疑惑地問:「你怎麼還有票?」

「班長給的。」我很激動的樣子說,內心裡依然溫暖。

「我的班長怎麼不給我飯菜票呢?」木山十分納悶地問。爾後,笑著推了我一把,「你個傢伙,你們班長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怎麼可能?」我眨著眼說,「我們是農村的,人家可是沙市人。」

「她是郊區的,」木山笑著說,「郊區,和農村有什麼區別?」

木山的話,似乎增添了我的信心,但我還是不敢那樣想,便問:「你認為,裴春梅願意和我好嗎?」

「要不,怎麼給你飯菜票呢?」木山笑著說。

我搖搖頭,說:「那是人家看我可憐。」

木山依然張開嘴巴笑著說:「裴春梅比你成熟,比你精明,帶著你過日子,你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我很開心地笑了,想象著要是和裴春梅在一起,未來的生活該是多麼美好啊!不會有飢餓,不會貧窮了。

食堂里的兩個打飯的窗口排滿了人,人聲鼎沸。我不由得想到人生路上排隊總是難免的。

「魏華松和黃平在那裡排隊。」木山指著站在隊伍前面的魏華松和黃平對我說,接著沖著他們大聲喊:「魏華松,黃平。」

魏華松和黃平聽到喊聲,立刻大聲回應,並向木山招手示意。

木山和我走到魏華松和黃平的面前,魏華松伸手在窗口使勁一拍,巴掌拍打在窗口的瓷磚上「啪」的一聲響,就像放了一個鞭炮;然後,肆無忌憚地大吼:「聽到沒有,快給老子們打飯。」

「不賒了。」裡面傳來一句。

「我這裡有飯菜票,」我說,掏出一張飯菜票遞給魏華松。

「不用了。」魏華松嬉笑著說:「今後,都不用飯菜了。」

黃平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猛的一板臉沖著窗口裡面的人肆無忌憚地大罵:「老子沒有票了,工資還沒有發,賒兩餐你還不願意?」

裡面依然是那種生硬的話:「不賒。」

魏華松調皮而得意地喊起來:「那我們,就站在這裡不走了,都吃不成咯。」說完話,將右手的手指放入口中使勁吹,發出一陣尖叫聲,隨之,跳起了舞。

食堂里立刻響起了熱烈的喝彩聲,鼓掌聲,筷子敲碗的聲音,也有的尖叫聲,好不熱鬧。

炊事員僵持了一陣,外面的人起鬨聲越來越大,局面到了難以控制的時刻,炊事員這才探過頭,無奈地抬高聲音問:「幾份?」

魏華松大聲叫道:「四份。」

一會,從小窗口遞出來四碗飯菜,魏華松端起來遞給木山和我,還有黃平。我們拿著飯,走到餐桌旁,坐在吃。

木山高興地吃飯,唯有我感覺到不安。

鄭青梅打了飯,走到我們桌子旁坐下,埋怨的口氣說:「看那個『智力障礙者』,今天不見了吧。」

黃平抖動著大腿,大聲說:「今天好開心啊,哈哈哈。」

這時,一個大男伢快步走進了食堂,叫嚷道:「是誰在鬧事情?」

魏華松迅速站起來,黃平,木山跟著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什麼原因,也跟著站起來。看著這個陣勢就快要打起來,感覺到某種害怕,渾身控制不住顫抖。

魏華松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尖,挑逗的語氣喊:「你大爺。」

大男伢立刻惱了,吼道:「姓魏的,你說什麼?」

「叫爺!」魏華松大聲吼叫著,食指依然指著自己的鼻子,瞪著眼吼叫道,從口裡噴發出無數的細小的唾液。

大男伢也不甘示弱地向前,沖著魏華松走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看來一場搏鬥就要展開了。

「干!」黃平吼了一聲,像是給自己壯膽,隨手拎起一條長凳子。

大男伢轉頭,狠狠地盯著黃平,握緊拳頭,正要向黃平發起進攻。

木山,立刻掄起板凳,衝動大男伢的側面。

這個時候我更加緊張了,不顧一切鼓起勇氣站了起來,並且手裡拎起了一條板凳,走到了木山的旁邊。

這時,廚房裡的炊事員出來勸架,把大男伢拉走了。一邊小聲說:「好漢不吃眼前虧。」

大男伢這才發現我們四個人正面對他一個人,有些怯場的樣子,說話聲明顯小了,「什麼時候,又來了兩個?」

食堂的炊事員說:「以後注意點。」

食堂里頓時響起各種歡呼聲。

黃平沖金大全的背影大聲喊:「金大全,來呀,我操。」

金大全還想掙脫炊事員,但被炊事員緊緊抱住。金大全回頭的時候,臉漲得通紅,但被炊事員死命拉走了。

魏華松的死死地看著金大全走出食堂,滿臉怒吼的樣子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我操!」

黃平這時放鬆情緒,坐下來低聲說:「以前,金大全吃飯從不給票,現在輪到我們兄弟們了,只要我們團結一心,在廠里我們誰也不怕。」

「遲早要干一戰!」魏華松咬著牙狠狠地說。

「雪恥。」黃平也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這時,廠里的姑娘男伢們都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鄭青梅看著四個人,想著什麼,突然說:「你們就叫『四大金剛』吧?」

「好,就叫四大金剛。」黃平無限自信的樣子大聲喊道。

「四大金剛。」食堂里的男姑娘齊聲喊了幾聲。

下午上班的時候,裴春梅很直接地問我:「你在食堂打架了?」

我一聲不吭,雖然沒有打架,但差點就幹上了。我意識到這樣的行為有點對不住裴春梅。

裴春梅說:「看不出來,你這麼斯文,也打架啊?」

「沒打。」我小聲說。

「差點就打了,你要知道,如果在廠里打架,立馬就開除。」裴春梅很生氣的樣子說。

「啊?」我吃驚不小,心想,幸好沒有打起來。

裴春梅小聲默默地說:「看來,魏華松和黃平還想復仇啊。」

我不好說什麼,知道當時如果打架,也會毫不猶豫參與。因為木山是我最好的朋友,出門在外,真的打起來,我一定全力以赴,不管打得贏還是打不贏,我想。

「男伢,」裴春梅不解地說,「怎麼都習慣用暴力解決問題?」

我搖頭,表示我不是這樣的人,但這次確實是一個意外。我解釋說:「我在學校里從來沒有打過架,喜歡看別人打架,男女之間,通過打架真能解決一些問題。」我說,也不知自己想表達什麼意思。

「如果,」裴春梅認真地說,「如果,他們在食堂里打起來,你會加入嗎?」

我無奈地點頭,小聲說:「我只是想幫木山。」

「這是講『義氣』嗎?」裴春梅問。

「算是吧。」我說。

「我再重複一次,你要是在廠里打架,沒有什麼好說的,直接開除。」裴春梅大聲吼道。

我吃了一驚,有些害怕,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不要用暴力解決的問題,暴力給人體帶來很大的傷害。我不理解的是男伢們總喜歡打架,頭打破了,胳膊斷了,被人用刀捅了。」裴春梅說話的語氣逐漸緩和,然後無奈地搖搖頭說,「我村裡就有個喜歡打架的人,經常受傷,頭破血流嚇死人了。」

我意識到裴春梅非常反對打架,內心裡更加的自責,我想到換個話題,問:「你家裡有幾口人呢?」

裴春梅瞪了我一眼,語氣平和地說:「我家裡有五口人,爺爺奶奶,爸媽。」

「你是獨生子女。」我驚訝地問。

裴春梅點頭。

「你住在哪裡呢?」我問。

「就離王主任二三里路吧?」裴春梅說。

「你家住的樓房,還是平房?」我很擔心地問。

「我們家是兩層小樓。」裴春梅高興地說,「有個大院子,院子里有幾棵果樹,葡萄樹,還有一個荷塘。」

我意識到兩個人之間的巨大差異,很無奈地說:「那你,太幸福了。」

「也沒有啦,還不是很平常的生活。」裴春梅笑了。

我發現裴春梅確實是一個善良,精明的姑娘。同時意識到兩個不同家庭的差異,讓我的內心無法逾越。也許,裴春梅只是我的班長,我們只有工作關係。

下班后,我們四個男伢一起走進食堂,食堂里站隊的同事們大喊:「四大金剛,四大金剛。」

魏華松嬉笑著,揮手致意。黃平也舉起手,向前喊叫著點頭致意。我和木山相視一笑,走到飯桌旁坐了下來。

魏華松大搖大擺走到打飯的窗口,排隊的同事連忙向後讓出空位。

鄭青梅和劉大嬌見了,從隊伍里擠出來,走到魏華松旁邊,連忙對遞給魏華松小聲說:「幫我們打兩份。」魏華松點點頭,咳嗽了一聲,吼道:「打六份。」

六份飯菜陸續從窗口遞出來,窗口裡面沒有任何聲息,魏華松也不作聲,雙方都默認了這樣的方式。

我們六個人圍在一起,高高興興地吃完飯,又一起肆無忌憚地走出廠門口。鄭青梅和劉大嬌也緊跟著一起走。我默默地靠著鄭青梅走著,感到無限的快樂。

後面有人敲自行車鈴鐺,我回頭看見裴春梅騎著車在後面。裴春梅沖我笑笑,騎車飛也似的向前駛去。

我目送著裴春梅遠去,裴春梅的身後浮起一些塵土,塵土漸漸地升起來,形成了一層薄薄的霧狀,夕陽下,像紅色的煙霧。

我再次想起要買公路車的事情,心想,要是有公路車就能輕鬆地追上裴春梅,就可以和裴春梅並駕齊驅了。

「你們班長給你多少飯菜票?」黃平意味深長地問。

我沖黃平眨眨眼,告誡他不要在眾人面前說這類事情,尤其是當著鄭青梅的面前。

黃平並不理解我的意思,於是故意當著鄭青梅,略帶好笑的語氣說:「齊汛,你們班長對你那麼好,你都沒有看出來嗎?」

我冷冷地說:「發了工資,我一定還給她。」

「齊汛,那是你們班長看上你了。」劉大嬌看了我一眼,打趣地說。

鄭青梅本來很好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裝著沒有聽見,一聲不吭。

「齊汛,」黃平更加帶勁地繼續說,「你要是願意,那就是做上門女婿。」

我氣不打一處來,對著黃平的屁股就是一腳。

黃平早有防備,往前跑了幾步,輕鬆躲開了,又繼續說:「要說,裴春梅,長相可以,又是郊區的,家境還好。」

我衝到黃平跟前,使勁推了一把黃平。黃平看了看我,不解地問:「你怎麼啦?」

「你不明白嗎?」木山說,也推了一把黃平。

黃平看看我,又看看鄭青梅,好像明白了什麼,「從形象上看,齊汛和鄭青梅,那才叫郎才女貌。」

鄭青梅氣呼呼地拉著劉大嬌繼續向前疾步走,很快就超越我們了。

木山飛起一腳,踢向黃平,黃平飛快向前跑了幾步,算是躲過去了。

「鄭青梅,」黃平跑了幾步,衝到鄭青梅跟前喊,又湊近看了一眼鄭青梅說,「你想找什麼樣的男朋友呢?」

「要你管?」鄭青梅氣呼呼的說,說完,用手輕輕攏了一下耳邊的頭髮,那一個動作多麼溫柔,多麼迷人啊。

「黃平說得很對,」木山看看我,再看看鄭青梅,笑著說,「鄭青梅和齊汛真的很般配啊,天生一對。」

黃平再一次死皮賴臉地往前跑幾步,然後迴轉身來,看看鄭青梅,看看我,大發感慨道:「你們還別說,他們真是般配,像那個誰和誰?」

「哪個誰和誰?」劉大嬌大聲問。

鄭青梅對著黃平飛起一腳。

黃平連忙躲閃著,後退兩步,繼續說:「你們不愧是天生一對,都喜歡用腿攻擊。」

鄭青梅這才忍不住笑起來。

我看見鄭青梅笑了,自己也控制不住笑起來,非常的很開心。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黃平向後退著走,和鄭青梅保持著安全距離。

「跟你有關係嗎?」鄭青梅向前走著,沒有看黃平。

「這個問題,」黃平鄭重其事地說,「一定要說清楚,如果你有男朋友,又不說出來,我們都以為你沒有男朋友追求你,那不是瞎耽誤工夫嗎?」

鄭青梅有點生氣地瞪了黃平一眼。

我忽然之間預感到鄭青梅有男朋友了,情緒一下子低落了。

「你打聽這麼清楚幹什麼?」劉大嬌大聲說,「我去告訴燕子去。」

黃平的臉紅了,而且害怕了,雙手抱拳,求饒的樣子說:「請劉小姐,嘴下留情。」

劉大嬌飛起一腳,黃平連忙逃跑,但還是踢到了黃平。黃平萬萬沒有防備劉鳳娟也會用腳踢。劉大嬌見踢到了黃平,一邊笑一邊說:「叫你喊我『小姐』?」

黃平一邊拍褲子上的灰塵,一邊提防劉鳳娟的襲擊,打趣地說:「我叫你小姐,叫木山』『公子』,你看行不行呢?」

「你要是叫燕子『小姐』。」劉大嬌想起什麼來,笑著說,「算你有本事。」

「哈哈,這有何難。」黃平笑著說,「等有機會,你好好聽聽。」

劉大嬌這才沒有怎麼說。

「燕子,那麼小,你是怎麼想的?」鄭青梅笑著問。

「現在,」木山不以為然地說,「現在上初中就戀愛了。」

「你怎麼知道的?」劉大嬌甩開木山的手臂,生氣地看著木山問。

木山這才明白自己一時口快說出了不該說的話,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聽說的。」

「怕是你親身經歷吧?」劉大嬌緩和了一下口氣說。

「不對,木山,就是你吧。」鄭青梅故意打趣地笑著說。

劉大嬌看了看我,想說什麼。

鄭青梅一把拉住我,看著我的眼睛,嫵媚一笑,厲聲問:「你說,木山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我咬著牙違心地說。我好幾次見過木山的女同學,當然也是女朋友那樣的關係,來了沙市就沒有聯繫了。

木山在不經意間對我點點頭。

「一看就是假話。」劉大嬌瞪了我一眼,拉上了鄭青梅的手臂急著往前走。

「我真的沒有女朋友,對你沒有任何隱瞞。」木山急急的樣子肯定地說,差點就謝天謝地了。

「齊汛,」劉大嬌轉過頭來對我說,「你在學校里談過朋友嗎?」

我的臉紅了,咳嗽了一下,不知道什麼原因,鬼使神差故意在鄭青梅的面前壯著膽子說:「我喜歡過小學二年級的梅香。」

大家都大笑起來。

「誰讓你說小學,初中有沒有喜歡的女同學?」劉大嬌問。

我想起了冬梅,依然故意很懷念的語氣說:「我的前桌,冬梅很漂亮。」

「你追過嗎?」劉大嬌問。

「傳紙條。」我說。

「紙條上,寫的什麼?」劉大嬌問。

我想看一看鄭青梅,但最終沒有看,很隨意地說,「無非就是議論這個老師,那個老師,還有考試答案。」

大家又大笑起來。

「後來呢?」劉大嬌接著問。

「我輟學了。」我沮喪的表情說,「說實話,從來沒有想到離開學校,在老師宣讀我的成績之後,就做出的決定。」

「然後呢?」劉大嬌問。

「我想到村裡當老師,但沒有去成。」我說到這裡就沒有再說了,內心裡還有一種苦的滋味。

「我給你介紹一個女朋友吧。」鄭青梅認真地說。

我感到絕望,起先的預感與推測是真的了嗎?難道,我和鄭青梅只能是同事,或者說熟悉的人?我內心裡依然在痛苦地掙扎,不知道說同意,還是說不同意。

「你們就很般配啊,」黃平打趣地說,「幹嘛,還有介紹別人。」

鄭青梅再次飛起一腳,這次踢到了黃平的屁股,黃平往前打了一個趔趄,回過頭,仍然是笑。

鄭青梅踢黃平一腳,又說幫我介紹女朋友,這就表示和我無緣了,也就是說,我們只能做同事。

我很想鄭青梅踢我一腳,也會像黃平挨的一腳之後心裡美美的,但鄭青梅就是沒有踢過我,也許,我沒有黃平那樣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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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沙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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