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二十三

不知是有意還是故意,啟鈞策被林家邀請做了堂上客,寶珠和姜蘅似兩個門神般的矗立在他的身後,卻都期待著等會的好戲。

王大夫人面色鐵青端坐高堂,而一旁居然是陸志文的靈位。這詭異的一幕引來眾人的竊竊私語,王大夫人也終於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新婦到—!」隨著一聲響起,眾人皆屏氣凝神的看著笑得如獲至寶的陸志修牽著林奇款步而來。

寶珠的餘光撇到王大夫人嘴角的抽搐,耳朵也捕捉到身邊不知是哪家主婦的嘲笑。

「新婚丈夫屍骨未寒,就嫁給了弟弟,這件事簡直是亘古未聞啊。」

「害,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這陸二當家的用了什麼法子,讓王大夫人竟然答應了。」

二人正在感嘆時,陸志修和林奇已開始拜天地的階段了。

啟鈞策有些百無聊賴的看著這喜宴,不知這林奇究竟是要做什麼。

好在一切順利,就連攙扶的喜娘額上都滲出了密密的汗珠。或許以後給再多的銀錢,她都不願再接這樣的活幹了。

「夫妻對拜—!」這一拜,不僅預示著陸志修和林奇就此成為天地共證的夫妻,更是婚禮結束的信號。

陸志修有些激動地顫抖,攥著紅結的手關節都在發白。還未等話音落下,他便早早的彎下了腰。

可林奇卻如松柏矗立,分毫未動。

喜娘有些尷尬,因為是人多嘈雜林奇並沒有聽到,清了清嗓子又高喊一句。

可林奇依舊巍然不動,廳內的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林奇,」王大夫人終究是按捺不住了,語氣和臉色一樣的冰冷。「這是你自己求的姻緣,你這又是要做什麼?」

眾人的目光落在一身華服的林奇身上,她的蓋頭上是一隻展翅翱翔的鳳,細細的金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下一秒林奇一把扯下蓋頭,任其飄落在地。林奇頭上冠子的流蘇都在顫動著,對應著她一臉的怒意。

「不知王大夫人,是要我拜我的哪一位丈夫?」林奇不甘示弱的回擊到,王大夫人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你—!」王大夫人噌的一下站起身來,指著林奇喊道。

林奇無視陸志修哀求的眼神和拽住她衣角的動作,轉身面對著院外的天底,抬起那張妝容也遮不住憔悴的臉。

「蒼天在上,後土在下。我林家林奇,為我夫陸志文鳴冤吶!」林奇突然悲愴的喊起來,眾人皆嘩然。

「奇兒,」陸志修焦急的跑過來拉住有些瘋癲的林奇,「我知道大哥走了你傷心,可我也會好好的對待你的。」

林奇狂笑起來,惡狠狠的回過頭看著陸志修。那怨毒的眼神讓陸志修都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眼中帶著害怕。

林奇一把拽過陸志修,踮起腳吻上陸志修的嘴唇。

這一舉動又是一陣驚呼,寶珠現在嘴巴都能塞下兩個雞蛋,著實是震驚不已。

隨後林奇鬆開陸志修,臉上卻掛著詭譎的笑意。而陸志修摸著自己尚有餘溫的嘴唇,滿臉的難以置信。

「成何體統!」王大夫人厲聲呵斥道,「來人,把這瘋婦給我拿下。」

「我看你們誰敢!」陸志修同樣大喊起來,母子對陣,真是好看。

陸志修無可奈何的看著一臉漠然的林奇,有些無力的垂下手臂。

聲音沙啞的說道:「你讓我娶你,天知道我那日有多麼的歡喜。你要的,我都照做了,可你現在又是做什麼呢?」

林奇諷刺的冷哼一聲,「我林家早年西域發家,最開始做的就是藥材香料。」

聞言王大夫人的臉色微微一變,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林奇的身上。

「別說是鴆酒,哪怕是砒霜我都可以一聞便知。」林奇一邊說,一邊眼神狠狠的掃過陸志修和王大夫人。

「但我和志文都沒有想到,我們視為母親的王大夫人!」林奇的音量開始拔高,眾人的目光投射在王大夫人的身上。

「居然會毒死了自己眼前在長大的兒子。」林奇悲傷欲絕的吐出這句話,王大夫人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王大夫人的辯駁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寶珠的眼神在三人的身上來迴流轉,生怕錯過什麼。

「志文吃的、用的,皆無可疑之物。但他死於毒藥是真,卻不是自己碰到的。」林奇繼續說道。

啟鈞策眯起眼睛,手指啪嗒啪嗒的叩著桌面,細細聽著林奇的話。

「我曾聽聞有一種毒藥,叫做愛人的私語。多麼詩情畫意的名字啊,但其實只是發作緩慢,待到愛人互訴衷腸后,暴斃身亡,再無回天之力。」

林奇的話像是利劍刺進王大夫人的胸口,王大夫人的手死死的抓著椅子,額上爆出一根青筋來。

「而志文,只是吻了我臉上的胭脂。在我們互訴情話不到片刻,他便暴斃身亡。」

林奇說道此處,早已淚流滿面。她滿不在乎的拂去臉上的淚水,繼續說道。

「而婚房中只有我一個人,我百口莫辯。好一個一石二鳥,企圖將林家也拉下水來。」

陸志修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高堂上的王大夫人,眼中滿是驚懼。

「那麼,我也讓你嘗嘗,失去摯愛的滋味。」林奇狂笑起來,而陸志修在那笑聲中,竟開始七竅流血,如同那日的陸志文一般可怖。

王大夫人終於明白過來林奇非要舉辦這場婚禮的意義,她端莊的儀態在這一刻開始崩塌,哀嚎著沖向倒地的陸志修。

一時間王大夫人的尖叫,眾賓客的驚呼,林奇的狂笑,讓現場亂作一團。

林奇笑得咳嗽到彎腰,漸漸的她也開始滲出鼻血,林奇停止了狂笑,從脖間的項鏈中打開一枚藥丸吃了下去。

摟著失去意識的王大夫人哭喊著,想要起身去搶林奇手中的解藥。

可林奇卻將解藥悉數倒在地上,用綉著鴛鴦的繡鞋一一踩碎,

王大夫人用手只能捧起一手的灰塵。

「絕望嗎?」林奇居高臨下的看著獃滯的王大夫人,「那便是我那日的滋味。」

啟鈞策或許是看得有些厭倦,林奇的復仇他並不關心,他只關心林奇的承諾能否兌現。

「林奇,」啟鈞策的聲音讓亂鬨哄的現場終於安靜了下來,「這就是你想要我們看到的?」

林奇抬起頭,臉上滿是悵然,失魂落魄的說出一個是。

「但你應該知道,本官並不在乎你們陸林兩家的愛恨情仇,本官想要的,不是一場鬧劇。」啟鈞策的冷冰冰的,寶珠無奈的撇嘴。

「言大人莫著急,志文的死也是因鹽稅之事。」林奇說道。

隨即在場的陸家其他的人,臉色都開始變得十分的難堪。由其是抱著七竅流血的王大夫人,咬牙切齒的看著林奇,恨不得把她撕碎。

「你、你要做什麼!」王大夫人怒吼道。

林奇微微一笑,開始寬去喜服的外袍,露出裡面的裡衣。眼尖的姜蘅發現,這竟然是那日林奇和陸志文大婚時她的婚服。

寶珠吞了吞口水,這林奇不虧是奇,每一步都讓人出乎意料。只是不知此刻的她,又要做什麼。

林奇抬起雙手,寬大的袖子上綉著不同於其他婚服喜慶圖騰的花紋,但啟鈞策卻睜大了眼睛。

「言大人,我想這些暗語,您應該十分熟悉吧?」林奇問道。

啟鈞策微微點頭,這是他與陸志文通信時的暗語。想不到啊,這林奇居然修在了自己的婚服上。

「大婚前三日,我夫志文突然額外端來一件婚服,並說自己可能會遇害。」林奇陷入回憶說著。

「而這些花紋,便就是他特意繪製。為的就是有人湮滅罪證,讓罪行永遠沉默。」

林奇轉過身,看著心虛的陸家人說道:「裡面,不僅有陸家其餘旁支二府貪污、偷稅漏稅、陰陽賬簿的證據線索,更有陸家其餘人壟斷鹽產證據。」

啟鈞策嘴角噙著笑意,愈發的對林奇和死去的陸志文有些刮目相看。

「而縱然我那日小心小心再小心,卻不想還是被人在我的胭脂中動了手腳。」林奇悲憤的說道。

「若不是陸志修火急火燎的非要我喝下那一碗安神湯,我嗅出了不同藥材的味道,我甚至不知我夫究竟因何而亡。」

王大夫人的手顫抖著,撫摸上生命逐漸消散的陸志修。

「可志修這孩子,是無辜的,真心愛慕你的啊。你要報仇,沖我這個老婆子來就好了,他是我唯一的兒子啊。」王大夫人說道。

「無辜?!」林奇的情緒再度爆起,「在場的所有陸家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林奇的話,讓眾人的眼神開始迴避閃爍。林奇的眼神卻像是獵鷹般的毒辣,直勾勾的看著他們背後醜陋的靈魂。

「我夫死後,你們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得到了好處。且不說這些,事先要安排人手,買通懂藥理的商人,再製作毒胭脂。」

林奇細細的說道,臉上凈是決然。

「你們所有人的手上,都有我夫志文的血。哪怕是沒有參與,可你們的默許和視而不見,就是最大的幫凶!」林奇大吼道。

二房的陸賢政拘著手,梗著脖子狡辯道:「我們有什麼理由殺志文這孩子,他可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啊。」

像是有了領頭羊,剛才還心虛迴避的眾人也附和著說是啊是啊。

林奇指指自己身上的婚服,「這就是你們害怕被暴露的事情,輕則流放,重則殺頭啊。你們怎麼不怕?」

林奇轉向王大夫人繼續說道:「而您,王大夫人。只是因為志文其實不是您親生的,他的存在阻礙了陸志修的道,對嗎?」

王大夫人懊悔的閉上眼睛,流下兩橫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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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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