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那日亂做一團,迫不得已寶珠他們先行離開。而啟鈞策給凌小將軍囑咐了幾句,凌小將軍便帶著林奇匆匆逃離。
松江百年望族陸家,就此沒落。所有暗中參與毒害陸志文的,一個都沒逃過。
但值得一提的是,陸志修並沒有被林奇毒死。或許是毒性不夠,或許是僥倖,陸志修撿回了一條命。
但唏噓的是,也在人生最好的年紀變成了一個僅有上半身能動的廢人,癱瘓在床。
聽聞那一夜,王大夫人的哭聲傳遍了巷尾。
松江陸家新婚夜的慘案,終於有了一個初步的結論。但陸家人毒殺陸志文是真,林奇為夫報仇毒殺陸志修也是真,故而林奇也被押入牢獄中。
深夜,寶珠端著一盤紫米糕敲響了啟鈞策的房門。
「進來。」啟鈞策的聲音響起,寶珠推開吱呀一聲的門走了進去。
啟鈞策並不喜歡燭火通明的地方,只是在案前燃了幾盞。而啟鈞策將林奇的婚服架起,正細細地觀賞著。
寶珠的白眼一翻,要不是知道前因後果,不然會以為啟鈞策此刻是個窺視女子服飾的變態。
「這陸志文,真的是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不知道是在和寶珠說話,還是自言自語,啟鈞策喃喃的說道。
「但是妾有一事不明,」寶珠捻起桌上的葡萄送入嘴中,松江的葡萄偏酸,弄皺了寶珠的臉。
「什麼?」啟鈞策並未回頭,回答道。
「這陸志文為何要幫我們?」寶珠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沒理由啊,陸志文作為一個富家公子哥,自己家裡最賺錢的產業,怎麼會捨得相當於自斷臂膀的揭發呢。
「因為,」啟鈞策幽幽的開口,燭光在他的臉上跳躍著,帶著一絲肅穆的詭異。
「朕其實知道,」啟鈞策轉過身來,那一雙幽深的眼眸,總讓寶珠許多時候有些戰慄。「知道他們所犯何罪,也知道全部的內情。」
寶珠準備捻葡萄的手懸在了半空中,有些迷茫的看著陰晴不定的啟鈞策。
「那陛下千里迢迢的來一次松江,又是為何?」寶珠問道。
啟鈞策輕輕放下燭台,伸手撫摸上寶珠瓷白的臉,寶珠含水的雙眸溫順的看著他。
歪著頭,感受著啟鈞策掌心的繭摩挲的粗糲。啟鈞策的眼中,有慾火漸起。
「因為我讓陸志文選擇,是他一家死,陸家活。還是其他人死,以後大房獨大呢?」啟鈞策的聲音在寶珠的耳畔響起,痒痒的撓著寶珠的心。
「所以,」寶珠感受著啟鈞策靠近自己的脖間,呼吸也開始迷亂。「陸志文其實選擇的是讓他人死,自家獨活。」
啟鈞策熾熱的吻落在寶珠的耳邊臉頰,將她抱至案上。呼吸沉重之間,擠出一個嗯字。
寶珠輕笑起來,雙手環住啟鈞策的脖子。「只是陸志文沒想到,陸家人卻也早早的預謀了他的死亡。」
寶珠歪著頭,接受著啟鈞策傾斜的慾望繼續說道:「還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啟鈞策從探索中抬起頭來,額頭抵住寶珠的頭頂,寶珠能感受到他身體的顫動。
「那你怎麼又知,陸志文的死,不是意外呢?」啟鈞策一臉諱莫如深的說道。
寶珠的心中閃過一絲異樣,啟鈞策的城府是如此的深,深到寶珠都不敢說是自己的媚術起了作用。
還是啟鈞策視她如玩物般,不過是陪著盡興一場。他總是這般的難以琢磨,讓人不敢揣測。
「陛下的意思是,您是故意讓陸家和陸志文鷸蚌相爭,而您漁人獲利的嗎?」寶珠小心翼翼的問道。
啟鈞策嘴角有微微的笑意,俯身傾軋下來,湊近著呼吸慌亂的寶珠。
「你說呢?」啟鈞策的聲音像是深淵中的厲鬼,讓原本纏綿曖昧的氣息,變得詭異。
寶珠的身上起了一陣的雞皮疙瘩,連抱住啟鈞策脖子的指尖都微微發涼。
她的心中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或許陸家也好,陸志文也好,包括為陸志文豁出一切的林奇。
其實不過是啟鈞策閑來無事揣摩人心的玩物罷了…
而陸志文的死絕不是陸家自以為的天衣無縫的謀殺,若是只有啟鈞策與他兩人知曉的暗語。
那又怎會泄露出去?
必然是有一方故意的,而那個人就是啟鈞策。
他故意泄露陸志文要陸家其餘旁支為鹽稅陪葬,逼得他們走投無路之下毒殺陸志文。
而又故意讓陸志文透露信息給林奇,讓對陸志文情深深種的林奇鋌而走險,為夫伸冤。
現如今林家、陸家亂作一團,原本之差一層遮羞布的鹽稅之事暢通無阻。
從頭到尾,啟鈞策的手上乾乾淨淨。好一個,借刀殺人。
如同亂麻的思緒叮的一聲終於在寶珠的腦海中理清,寶珠瞪大眼睛,不敢扭過頭看著那情慾中的男人。
就在寶珠渾身都要僵硬時,唰——的一聲,一柄系著繩索的短刀破窗而出,直直的朝著二人而來。
剛才還沉浸魚水之歡中的啟鈞策爆然而起,一個抬腿踢走了短刀。
一個黑影裹挾著夜色,從窗口跳了進來。
啟鈞策將寶珠拉起,護在身後,大叫著凌小將軍。
寶珠側耳,聽到院內也有打鬥聲。「陛下,怕是不止一人。」寶珠說道。
啟鈞策面色陰沉,嘴角上揚但滿是不屑。「放肆,你可知我是何人!」
蒙面的黑衣人看起來並不害怕,甚至帶著些興奮。
「你是那偷走別人江山的僭帝!」黑衣人大喊一聲,寶珠驚出了一身冷汗。
看來此人是有備而來,且為的就是要啟鈞策的命。
啟鈞策顯然被激怒,大吼一聲就與那黑衣人纏鬥在一起。
卻苦於沒有兵器,漸漸落了下風。寶珠心都要跳出來,摸索著後退。
原本就昏暗的房內,兩個身手極佳的人打鬥在一起竟然一時間分不清彼此。
很快寶珠的後背就抵到了冰冷的牆,額頭上也滲出汗來。
自己不過是想安穩過,可別交代在這裡了。
寶珠有些心煩意亂,狠狠地打到了一邊的牆上。卻也摸索到了,懸挂在牆上的一柄長劍。
寶珠取下長劍,拔出劍鞘,很好是來了刃的。
寶珠此刻看著無暇顧及她的啟鈞策,是讓他一命嗚呼自己有機會立即養老做太妃呢?
還是奮力一博,搏一把啟鈞策以後心中絕對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寶珠看著手臂已被划傷的啟鈞策,感覺還是自己要陪葬的幾率太一些。
深呼吸了一口氣,「陛下,接劍!」寶珠大喊道。
啟鈞策與寶珠扔劍的手勢頗有默契,穩穩的接過便勢如破竹直朝黑衣人胸口而去。
黑衣人躲閃及時,但上臂還是被划拉開一個血淋淋的大口。
黑衣人痛苦的叫了一聲,看著啟鈞策的目光幾乎要滴出血來。
「說,」啟鈞策的長臉滴著血,指著黑衣人冷冷的說道。「是何人派你而來。」
黑衣人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覺,開始狂笑起來,「是被你害死的將士們,前來索命了!」
隨即二人又開始陷入鏖戰,但顯然第二輪的啟鈞策更為如魚得水,剛才的一擊,已經讓黑衣人的陣腳亂了。
寶珠緊緊地攥著帕子,生怕自己的小命也要給啟鈞策陪葬。
就在昏暗的燈光下,一個不易察覺的身影悄悄的靠近了啟鈞策。
寶珠的目光迅速捕捉到那一抹不一樣的黑,大喊道:「陛下小心!」
啟鈞策來不及回頭,那第二個黑衣人的刀刃已閃著寒光。
寶珠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手拍開香爐的蓋子,抓起一把尚有餘溫的香灰就朝著黑衣人撒去。
第二個黑衣人躲閃不及,捂住眼睛瘋狂的擦拭。
第一個黑衣人眼看寶珠壞了他的好事,原本對準啟鈞策的刀,朝著寶珠而來。
寶珠大駭,驚呼著跌倒在地,看到手心還有些香灰,不管不顧的拋散了過去。
多虧了那一把香灰,讓黑衣人的劍鋒偏了幾分,到還是插入了寶珠的肩頭。
寶珠感到什麼涼涼的東西抵在自己的肩上,再低頭,卻是一把沒入肩膀的刀劍。
一切發生得太快,啟鈞策一腳踢開黑衣人。肩頭的劍被突然拔出,瞬間血如泉涌。
寶珠嚇得大腦一片空白,顫抖著捂住自己的肩膀,可滾燙的血液卻從指縫溜出,寶珠愣在了原地。
凌小將軍此刻也破門而入,與啟鈞策一起共同制服了那第一個黑衣人,寶珠似乎看到院內有橫七豎八的屍體。
「陛下,留活口!」凌小將軍制止住了要給黑衣人一劍穿心的啟鈞策。
啟鈞策憤憤地收回了劍,可那黑衣人冷笑一聲,竟下一秒就歪著頭七竅流血。
凌小將軍扯下那黑衣人的面罩,一摸鼻息。
「陛下,應是提前在舌下放置了毒藥。為的就是不被我們抓獲,屬下無能,還請陛下治罪!」
凌小將軍跪地說道,啟鈞策氣憤的甩開劍,並沒有回答他,轉身沖向癱倒在地的寶珠。
「你怎麼那麼傻,先保護好自己知不知道!?」啟鈞策帶著惱怒地說道。
寶珠看著他眼中的關心,那是最難掩飾的情緒。是現在,就是現在,一舉佔據啟鈞策的心最好的時刻。
「若陛下出事,妾絕不獨活。」寶珠撐著微弱的氣息,在失血過多前吐了出來。
在昏迷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啟鈞策眼中動容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