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回到宮中遵照約定,寶珠與姜蘅又恢復了從前老死不相往來我表面不和的模樣。
只是如今點頭之交的眼神中,多了對彼此的關心和在意。
寶珠一行人回來,正好趕上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一場下得盡興又結束得迅速的雪。
在民間常說,瑞雪兆豐年。這讓啟鈞策一度非常高興,給六宮分發了許多的賞賜。
寶珠自有孕三月以來,身上愈發的疲懶,總是想要躺著,並不願意多動。
脾氣也漸長,每每對著啟鈞策撒嬌裝嗔,啟鈞策都樂在其中。皇後來看了兩次,都是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
寶珠思索著,怎樣才能讓自己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阿宴不知從哪個花園,替寶珠折來許多紅梅。還未進門,變傳遍馨香。
寶珠有些心疼的看著鼻尖都凍紅了的阿宴,但他總是笑得憨傻,說著寶珠開心就好。
寶珠插著花,慢慢的聽著阿宴海棠說著自己離開的這幾個月,宮裡發生了什麼。
首先是太后的病好了起來,陽城王扮成啟鈞策上朝也一直演得很好。
就是後宮的許多妃嬪不滿啟鈞策將寶珠帶著出行,這對宮妃來說是一種最明目張胆的偏愛。
而姜蘅淑貴妃家族強大,別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抓著孤苦無依的寶珠,一個勁的說她狐媚君上。
「真是氣死我了!」年紀最小的阿紫說道此處,都忍不住的站起身來跺著腳說道。
寶珠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模樣忍不住的噗嗤一笑,搖著頭說道:「嘴長在別人的身上,管天管地也管不住別人的嘴呀,沒事的,莫要氣。」
阿紫憋著嘴,坐會了座位上。
海棠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著說道:「好在我們宸妃娘娘頗得恩寵,如今身有龍嗣,這才是她們求不來的福氣呢!」
月奴的頭點得如搗蒜一般,「我們姑娘啊,在迷亘國時相師就說過了,她定然是個有福之人。」
不善言辭的阿宴從來都是默默的聽靦腆的笑著,寶珠看著窗外呼嘯的風雪,屋內溫暖的炭火。
誰能想到上一個冬天的她,還是個窘迫到晚上只能和月奴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取暖的人呢。
寶珠尚且有屋頂避寒,若是想要給自己的孩子尋求一個庇護,那麼只能給自己找一個更大的保護傘。
但苦於啟鈞策不能事事顧及後宮,太后又從不喜歡寶珠這個異國女子。
那麼,只能給出一個皇后無法拒絕的理由,讓她被迫的承擔寶珠的安全才好。
寶珠細細的盤算著,召來阿宴,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第二日,啟鈞策如約來陪寶珠吃早飯。但寶珠卻只喝了幾口粥,便停下了筷子。
「怎麼不吃了,你現在正是需要進補的時候。」啟鈞策疑惑的問道。
寶珠按著胸口,喘息聲陣陣,今日還特地讓月奴多敷白了臉,看著就憔悴得可憐。
「妾自從有孕以來,夜夜睡不安穩。」寶珠含著眼淚說道,眼眶紅紅的樣子像只受驚的兔子。
「可讓太醫來瞧過了?」啟鈞策牽起寶珠的手,關切的問道。
「來過了,」月奴回答道,「太醫說,宸妃娘娘是因心內惶恐,故而整夜的睡不著。」
「這又是為何?」啟鈞策皺著眉,眼中滿是擔憂。
寶珠忍著起雞皮疙瘩的衝動,歪歪的倒在啟鈞策的懷中。「妾···害怕。」
啟鈞策的手撫上寶珠的背,傳來陣陣暖意。
「怎麼了,朕在這呢。」
寶珠翻了個白眼,依舊軟綿綿的說著:「妾怕不能平安生產,更害怕讓陛下的歡喜成為一場空。」
啟鈞策的鼻息噴薄在寶珠的發間,寶珠能感覺到啟鈞策的手微微停滯。
「朕聽聞女子有孕就是會胡思亂想,但也不可過多揣摩,會傷身子的。」啟鈞策說道。
寶珠撇了撇嘴,真是個油鹽不進的男人。隨機便眨眨眼,將情緒藏回心底。
寶珠抬起無辜的眼,看著啟鈞策眼中自己的倒影說道:「妾想斗膽和陛下要一個恩典。」
啟鈞策微微一笑,用手刮著寶珠的鼻子說道:「你有什麼想要的,朕都會滿足你。」
「妾···」寶珠佯裝為難的樣子,垂下溫順的眼眸繼續說:「妾希望,由皇後娘娘全權負責妾的懷生之事,只是怕會勞累了娘娘了。」
「怎麼會。」啟鈞策答應得倒是痛快,「這本就是身為皇后應該做的。」
「那就多謝陛下,多謝娘娘啦。」寶珠笑起來,眉眼彎彎如新月。
還未到下午,皇后黨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來了未央宮,寶珠透過窗紗,感覺到了幾分興師問罪的氣勢。
連忙囑咐月奴她們忙起來,端果子看茶,寶珠恭敬的等候在門口。
還沒等皇後到跟前,寶珠儘可能的彎著腰恭敬的請安,硬生生的把皇后一行人的氣勢癟了一半。
皇后鈍住腳步,頭上的步搖亂顫著,但神色平淡。
「起來吧,外邊冷先進去。」皇后看似關切的說道,但還是難以避免的有幾分咬牙切齒。
待到眾人落座,一貫先是由柳貴人先東扯西扯了好些話,等到她終於口乾舌燥喝茶時,皇后再見縫插針的開口。
「宋妹妹年紀輕輕就已到妃位,看來本宮當初沒有看錯你。」皇后說著。
寶珠還在想如何回復,柳貴人剛把茶咽下去就忙著幫腔。
「喲可不是嘛,還未有子嗣已是妃位,哪裡像我們呀,都兩個孩子了還是貴人。」柳貴人說道。
寶珠平靜的聽著柳貴人夾槍帶棒的話,感受著其餘人或是妒恨,或是看好戲的目光。
她知道,恩寵的另外一邊就是腥風血雨。而皇后,擅長的從來都是借刀殺人。
「臣妾惶恐,實在是陛下過於抬愛了。」寶珠裝作擔憂地說著,搬出啟鈞策,飛快的撇清自己。
柳貴人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皇帝就是這宮中的鐵律,她也只能住了嘴。
貞才人幽幽的說:「到底還是姐姐們好福氣,也不必為了以後擔憂。」
皇后眼見氣氛到了,便開始搬出老好人的樣子開始打圓場。
「好了,今早陛下同我說,是你請求本宮照顧你的這一胎,可是太醫院伺候的不周到?」皇后問道。
寶珠連忙起身,膝蓋說跪就跪,眼中噙淚的說道:「臣妾萬死不應讓娘娘勞累,可陛下對此事寄予厚望。臣妾實在是…實在是…」
寶珠垂淚欲滴的模樣讓皇后也有些猝不及防,只能焦急地說:「你看你,話還沒說兩句呢。」
隨即便給身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漪蘭,還不快把宸妃扶起來。」
寶珠也不扭捏,順著皇后給的台階就起了身。
但還是用手帕擦著眼角的淚光點點,繼續說道:「臣妾不像陛下失望,不像娘娘失望,我想娘娘是會明白的。」
皇后的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意,僵硬的回答著:「是,本宮自然,是明白的。」
皇后一行人並未久坐,便匆匆離開。
雖皇后臨走前對著寶珠又是一番噓寒問暖,還留下諸多的補品。
但寶珠知道此刻的皇后怕是咬牙切齒的想捏死自己,寶珠長舒一口氣,總算是給自己拼得了一個保障。
皇後宮內。
「哐啷——!」一個巨大的聲響在坤寧宮中炸開,一個上好的汝窯瓷瓶就砸得粉碎。
「她算個什麼東西?!一個小國宮貢女,也敢爬到我的頭上來叫囂了。」
顧琳清怒吼著說道。
貞才人站得遠遠的,生怕那股怒火會波及自己。
卻又不得不開口勸慰道:「小人得勢罷了,娘娘不要跟她計較。」
「計較?」顧琳清氣到扭曲的臉轉過來,對著貞才人說道:「如今她不僅有孕,還晉位宸妃。」
顧琳清冷笑著,「宸,好一個宸字啊,那可是帝王才能用的字。」
貞才人看著皇后氣到極致的模樣,也大氣不敢出的抿著嘴站在一邊。
「策郎,這才半年多,你就已經對這女子如此上心了嗎?」顧琳清的語氣中有悲哀的絕望,可再睜眼,眼中滿是怨恨。
「她如今讓我全權負責,意思就是懷孕的全程不能有任何意外。」
顧琳清咬著牙,繼續說道。
「若是她懷孕的時間裡有任何意外,那就是本宮的錯,陛下定然會問責本宮。」
顧琳清一邊走一邊怒氣沖沖的說:「真是好聰明的丫頭,本宮真是選對了人啊!」
貞才人害怕皇後繼續生氣下去,怕是要連自己都遭殃。
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說道:「此事,也不是全然不能解決。娘娘忘了,替您分憂也是親妾應該做的。」
顧琳清一個箭步衝過來,把貞才人都嚇得後退了半步。
「怎麼解,一不能直接殺了她,二不能下藥,怎麼會都是本宮的錯。」顧琳清說著。
「我真是恨不得立馬撕碎了她,敢威脅我?」顧琳清的理智逐漸有些失控,貞才人連忙拉著她坐下。
貞才人端來茶水,卻被顧琳清不耐煩的推翻在地。滾燙的茶水漸起,貞才人卻不敢擦拭鞋面的水。
「娘娘…」貞才人靠近顧琳清,小聲的說著,「那若是再生產時,她挺不過來呢?」
顧琳清的眼中瞬間有了些異樣的光芒,看著貞才人一臉的詫異。
「婦人生產原本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那宋寶珠自己福薄難產,又能怪得了誰呢?」
貞才人平靜的說著,似乎這是一件同吃飯喝水一樣的事情。
「而那可憐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親娘,誰又會是他最好的養母呢?」
貞才人一邊說,一邊重新倒了一杯茶遞給了顧琳清。
顧琳清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臉上浮現出得逞的笑意。
顧琳清拍著貞才人的手說:「知我者,南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