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崔大人,請留步。」寶珠匆匆趕上離席的崔大人,焦急的喊道。
崔大人疑惑的轉過身來,看著也未曾謀面的寶珠有些疑惑的問道:「不知這位娘娘是?」
寶珠和崔大人刻意的保持著較大的距離,微微頷首說道:「我是彌亘國宋左相的女兒,彌亘國前兩年送到驪國的貴女。」
崔大人聞言立馬作揖行禮,恭敬的說道:「原來吃宸妃娘娘,失敬失敬。」
寶珠抬手示意其不必多禮,隨後和月奴交換了一個眼神,月奴從懷中掏出了一封家書遞給了崔大人。
「原先彌亘國的使臣是文叔叔,本宮原先並未見過您。但還請麻煩您,替我送一份家書吧。」寶珠解釋道。
隨即又從懷中掏出一塊金錠來,一同遞給了崔大人。
崔大人連連擺手,將金錠推了回去,卻順手接過了家書。
「娘娘這是折煞微臣了,左相曾於我有提攜之恩,幫助娘娘也是王爺的意思。」崔大人說道。
王爺?寶珠心中想起曾入王宮時,王爺與王妃和藹的臉龐。雖後來因利益將寶珠送來做了貢女,可寶珠始終無法怨恨那些曾經溫暖的存在。
「也麻煩您告訴我的阿爸阿媽,我在驪國···」寶珠停頓了片刻,但還是笑著說道:「我在驪國過得很好,讓他們不要牽挂。」
崔大人拿著寶珠的書信離開了,寶珠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惆悵。
不知要多久,這封多年的思念才能到家人的手上。若是當初寶珠並不想做世子嬪,只是嫁給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或許還能留在父母的身邊,日日承歡膝下的快樂。雖沒有如今的富貴無極,但總不用提心弔膽的過日子了。
寶珠嘆息一聲,和月奴默默的走回未央宮。
路上,碰到了一同回宮的靜常在。寶珠看著她總是冷淡的臉,才想起自己似乎都沒有怎麼和她說過話。
靜常在看到寶珠,禮貌的行了個禮,就準備快步離開。寶珠不知怎麼了,鬼使神差的叫住了她。
「靜姐姐,不如我們一起走吧。宴會上吃多了,我覺得有些積食。」寶珠柔聲說道。
靜常在有些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寶珠,似乎是感覺到她並無惡意,便默認了這個提議。
「嬪妾只是常在,比娘娘低了許多,這聲姐姐,實在不敢當。」靜常在說道。
寶珠輕笑起來,「但我入宮不過兩年,論起資歷,姐姐還是擔得起的。」
靜常在嘴角彎彎,不再反駁寶珠的話。兩個人默默無言的走了許久,靜常在突然開口說道:「這宮裡又多了一個新人了,還是個外邦的公主。」
寶珠點點頭,嘆了口氣說道:「是啊,還有著絕色的容貌,真真是做寵妃的料子。」
「哦?你也這麼認為嗎。」靜常在問道。
寶珠苦笑著搖搖頭,回答道:「我是不是這麼認為的並不重要,女子本身就身不由己。不管她是否願意,為了家國,還是為了安定,都需要來聯誼。」
「錫尊公主這般的樣貌品性,在漠北嫁給什麼樣的兒郎可不是由著她挑選。」寶珠自顧自的說道,「何必,非要和他人共享丈夫呢。」
寶珠說完,兩個人的腳步同時停住。寶珠也才覺自己的失言,不知為何把心中的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靜常在的眼中翻滾著不明的情緒,她認真的看著寶珠說道:「你也是如此認為的嗎?」
寶珠有些尷尬的笑笑,「什、什麼?」
「嬪妾說,娘娘也認為女子不應如此吧?」靜常在目光灼灼的問道。
寶珠看著她,從她的臉上竟然看出了一絲的不甘和不同於其他宮妃溫順的表情,甚至是透露出一絲的倔強來。
晚風穿過二人之間,寶珠不知為何感覺到靜常在總是冷漠的外表下,或許有另外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是的,我們女子更應自強自愛,不可如菟絲草般依附於任何人。」寶珠聽到自己有力的聲音。
「只可惜世道不公,鎖住我們的女子的腳步罷了。」寶珠說罷,她看到了靜常在臉上和煦的笑意。
「我原名江淮安,宸妃娘娘如果不介意,以後叫我淮安就好。」靜常在說道。
寶珠睫毛一顫,短短的一句話,是江淮安對自己拋出橄欖枝的信號。
寶珠也莞爾一笑,「宋寶珠,多謝淮安姐姐。」
接下來的一個月,錫尊公主成為超越寶珠和姜蘅的存在,一躍成為風光無量的寵妃。
而每每有人路過其宮殿,絲竹曼妙夜夜笙歌。這下可好,宮妃們妒恨的對象從寶珠變成了麗妃。
而啟鈞策雖寵愛麗妃,但每日還是抽空來看看寶珠,只是從前會用膳了再走,如今板凳還沒坐熱,就著急的離開。
月奴有些憤憤不平,倒是寶珠樂得自在。沒人知道她不用應對啟鈞策,心中是多麼的開心。
寶珠飯後散散步,逗逗鳥,覺得這樣子的日子多一百年都好。
「孩子啊,」寶珠撫摸著肚子喃喃的說道。「這外面的世界滿是風雨,或許在阿娘的肚中,才是你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月奴噗嗤一笑,「娘娘說的哪裡的話,小皇子當然會無憂無慮的過一生呀。」
寶珠笑著搖搖頭,望著湛藍的天說道:「我更盼是個女兒。」
初春不等御花園百花齊放,寶珠便急不可耐的拉著月奴先去探幽。
寶珠站在湖邊的花叢,舒展的伸開雙臂,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把身上的疲憊都衝散了不少。
看著春暖花開的一派景象,心中都覺得舒服了不少。
「月奴,我好想下去踩踩水呀,就像從前在彌亘國一樣。」寶珠露出貝齒笑著說。
「哎呦我的好娘娘,可別。」月奴匆匆的跑過來給寶珠披上披肩,「雖然是春日了,乍暖還寒的,您可不能著涼。」
寶珠點點頭,除了月奴還有誰會那麼緊張自己的身體呢。
「小亭上備了果子茶點,娘娘我們去歇歇吧?」月奴問道。
寶珠走了好一會,小腿也已經有些腫脹了,便答應了月奴,安然的坐在亭子里,吃著軟糯的糕點。
寶珠原本正吃得津津有味,但身後卻傳來陣陣的竊竊私語。
「誒你聽說了嘛,彌亘國新上位小王爺居然是個弒父的閻王!」
「什麼什麼?居然還有這種事。」
「何止呢!他還發動了政變,真是可笑,居然企圖推翻我朝。」
寶珠尋聲望去,是幾個洒掃的宮女正躲在樹蔭下偷懶,沒有看到在一旁休息的寶珠。
寶珠伸長了脖子,有些聽得不真切。
「然後呢然後呢?」幾個看起來年齡小一些的宮女追問道。
其中一個年長的宮女嘴角彎起一抹得意的笑說道:「那自然是被凌小將軍直接攻打到了躍魚城,嚇得那個王爺屁滾尿流的!」
話音未落,那些小宮女都哇了起來。
寶珠有些獃獃地聽著,手上的糕點都被捏碎了。故國發生如此大事,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再抬頭看看月奴,月奴亦是一臉茫然。
「我還聽說啊,」那宮女意猶未盡的樣子,壓低了聲音繼續說著,幾個小宮女紛紛湊上前去聽著。
寶珠有些焦急地站起身來,站到她們看不見的一處也努力地聽著。
「那個王爺被俘虜后,說是彌亘國的左相引誘他如此做的。陛下發了好大的火呢,直接下旨將那個左相抄家滅族了。」那宮女說道。
咚—!的一聲,寶珠猶如當頭一棒般呆愣住,臉色瞬間慘白無比。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寶珠呵斥的聲音都有些破音,她顧不得扶著自己的讓當心的月奴,直接的沖了過去。
那些宮女被嚇得連忙跪地,剛才還巧舌如簧的宮女戰戰兢兢地說道:「奴婢們不知宸妃娘娘在此,打擾了娘娘的清凈,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寶珠的嘴唇顫抖著,指著剛才領頭的那個宮女說道:「你剛才說的屬實嗎?」
那宮女嚇破了膽子,連忙磕頭說道:「奴婢也是聽來的,並不真切,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寶珠怒火攻心,眼前突然有些看不清楚,一個踉蹌險些跌倒,還好月奴穩穩地扶住了。
「娘娘····」月奴關切的看著寶珠,眼中有蓄起的淚水。
寶珠想起了什麼,拽起月奴就走。
「娘娘,去哪裡啊,娘娘!」月奴問道。
寶珠咬著牙,或許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十分的難看,肚子也傳來陣陣絞痛,但此刻她已顧不上許多。
若是那宮女說的是真的,小王爺一上位就發動政變,事情敗露后居然將過錯推給了自己的父親。
寶珠別的不敢保證,但獨獨是父親她可以用性命做擔保,就算是給父親十個膽子,也不會作出攛掇王爺政變的舉動。
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隱情,寶珠心軟如麻,腳步迅速到達了蘅蕪宮。
通傳的侍女匆匆跑進,又換做小蠻匆匆跑來,寶珠看到小蠻臉上的欲言又止,心又往下沉了幾分。
腳步虛浮地走到內殿,看到一臉不忍的姜蘅,寶珠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是漂浮的。
「阿蘅姐姐,外邊人說的,是不是騙我的?」寶珠的話還未說完,大顆大顆的眼淚就滾落下來,砸進姜蘅的心中。
姜蘅握住寶珠冰涼的手,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是半個月前的事了,陛下···不讓任何人告訴你。」
寶珠難以置信地看著姜蘅,原來在自己閉門不出的這段日子裡,外面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姜蘅不忍心再說下去,看著只出氣不喘氣的寶珠擔憂的喊道:「寶珠,寶珠你喘口氣,你喘口氣啊。」
寶珠如鯁在喉,痛得說不出一句話,猛地往外跑去,月奴和姜蘅驚呼著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