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一首歌
「再去將余常在給我叫過來。」
「殿下,卑職奉命前來。」
令南縣的縣令府內,
在吩咐吳德志過後,徐王在屋裡神情不定一陣,
最後再抬起頭,再喊來一人。
「嗯,朝廷想要知道,那些在淪陷縣城之處,還活動頻繁的力量到底是屬於誰?」
「你多花些功夫,將他們的身份都摸摸,知道知道他們到底什麼目的。」
徐王目光閃爍了下,然後逐漸變得有些陰狠,
此刻他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勢力就被他遷怒,
可能潛意識裡,還有些對這勢力的惱怒,
他作為朝廷的兵馬,都已經跑了,你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勢力卻還在那兒抵抗,
究竟是想做什麼?
「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這時候突然就冒了出來。如果是沒有二心也罷,要是有所異心,也是隱患……」
徐王目光低垂,沒再繼續說下去。
「徐王殿下,就卑職探查到的消息。這勢力不可能憑空冒出來,此前就必然已經存在,故必然包藏禍心。此刻出頭,恐是蠱惑百姓之舉。」
余常在沒有說那還不清楚的勢力因為救濟百姓死傷慘重,
他聽得出來,徐王現在不是想聽這個。
那不屬於朝廷的勢力為救民死傷慘重,
他們現在要不戰而棄城逃走,說出來將徐王置於何地?
「嗯,此事就交給你,如若真包藏禍心……就讓他們知道厲害。清繳乾淨,免得遺禍。」
徐王漠然說道,
「是,屬下明白。」
余常在領命。
……
「……不好意思啊,老人家,你們可能要換一個地方了……咳咳……」
鎮南縣,那破敗屋子的房門已經被打開了。
惶恐中,這爺孫兩沒等到朝廷的軍隊,而是遇到了月亮國的匪兵。
月亮國匪兵出現在這兒,是因為巡邏時的小解,
而對爺孫兩造成威脅,是因為發現爺孫兩過後,想在煩悶的巡邏中找個樂子。
他們一共兩人,拿著大刀朝著爺孫兩逼近,然後要求爺孫自相殘殺,誰活下來,就放過誰。
不過,還是有人救了這隊爺孫。
那是個和爺孫兩一樣,穿著破爛衣服,像就是個尋常窮苦百姓的中年男人。
而爺孫兩也知道了,
這些天他們之所以沒有遭殃遇害,其實不僅僅是屋子偏僻,
先前還有過兩次,也是被這中年男人引開了。
這會兒,
那兩個匪兵已經伏誅,倒在屋裡。
那拯救了爺孫的中年男人,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腹部被劃開了偌大的口子,血就像是地涌噴泉一樣,汩汩往外流淌,
即便捂著也沒用,只是將手染紅,又再接著從指縫中往外流淌。
畢竟中年男人沒有披甲,在救這隊爺孫的時候還是挨了一刀。
他刺穿了他的腹部,而為了避免再引來更多敵人,
他甚至沒發出聲,只是殺死兩個敵人過後,才重重倒在了地上。
「小兄弟,你……」
老人帶著孫子,渾身有些發抖地想要上前,
看著救了他們爺孫的中年男人,抬起手,又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家,別過來。你身上沾上血,就太顯眼了。」
咧嘴笑了笑,中年男人對著老人和其孫子搖頭,
「……小兄弟,你那至於這樣,哪至於這樣啊。我們都是條爛命……」
老人眼眶有些發紅,看著傷口汩汩流血的中年男人,眼裡不禁噙著些渾濁的淚水。
「老人家,可不是爛命。所有人的命都很寶貴……」
中年男人依舊笑著說道,然後目光轉過,望向老人身側,此刻還有些恐懼地孩子,
「其實我也有個孩子,也像您孫子這麼大。」
「……小夏,跪下,叫乾爹。」
看著中年男人模樣,老人愈加有些悲傷,然後轉回頭對著孩子說道,
孩子有些不知所措,望了望老人過活,還是準備照做。
「老人家,我們不興這個。」
「要的,您救了我的命,救了他的命……要是您有個萬一,他該幫你披麻戴孝……」
「老人家,您要是感謝我,就不要讓孩子跪,我們不喜歡這個……」
「小兄弟,你們是誰啊?」
「這個可不能告訴老人家你……老人家,你快走吧……從這兒出去,往左手邊走,一路過去,還有幾間荒廢的屋子,你們可以去那兒避一避。」
「可是……可是……恩人您的名字是……我得讓孩子記住。」
「不用,不用……不用記住我的名字。也不用替我收屍。我死了,這片土地就是我,這個城就是我……快走吧,老人家。」
老人不太懂中年男人最後話的意思,
在中年男人一聲聲更加虛弱地催促聲下,只能帶著孩子跑到了屋門邊,
卻忍不住回過頭再望向血泊中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這會兒捂著腹部傷口的手都已經逐漸無力,
傷口中外涌的血也逐漸在變緩,
不是傷口止住了血,
而是身體中的血就要流完了。
他瞳孔,目光都有些開始渙散,慘白的臉上並沒有恐懼,只是有些懷念,憧憬。
他就是季梁方,在南塞州邊境區域的負責人。
從選擇留下,就預料到這一天到來。
他早已經和其他人失聯了,最近都是單獨一人活動。
這會兒死去了,也沒什麼吧?
他先這樣想了下,
然後止不住去回憶自己的孩子,的確就只有那孩子那樣大。
可也永遠只有那樣大了。
那還是幾年前的時候,他孩子在路邊玩耍的時候,衝撞了一位少爺。
那少爺就叫人幾腳將他孩子踹死了,也說不清到底怎麼樣的衝撞,可能就是那人想要找個樂子。
就如同今日那兩個匪兵。
他攜恨告官,開堂的時候,那少年坐在一旁,他跪在地上。
官府的老爺判他誣告,一邊與那少爺說笑,一邊叫衙役打了他三十大板,要了他半條命,
險些沒熬過去。
他實在是氣不過,再遇到那少爺時,藉機殺了他。
然後混入流民中跑了。
追后加入了梁爺的隊伍中,成為了那踐行理想的一員。
他在想到了梁爺,
是梁爺給了他新生,給了他新的信仰。
他認同梁爺的理念,成為了梁爺的同路者。
「梁爺,我恐怕不能再見您了……」
「不過沒關係……」
中年男人目光更渙散了,追后的時刻,
他想起了錢先生寫下了那首歌,一個樂師為它譜了詞曲,
「向前,向前,新世界……」
「它不在天邊,就在眼前,就在此刻。」
「……我們要用雙手和鮮血帶它到來……那裡有……」
中年男人已經沒有力氣唱出來,只是嘴裡斷斷續續呢喃著。
最後,憧憬的目光與聲音同時凝固住,
犧牲了。
……那裡有田邊的花兒,那裡有幸福的鳥兒。
那裡有廣廈千萬,那裡有春燕回家的地方。
孩子在學堂中讀著書,大人臉上常帶著笑顏……
最後的最後,中年男人像是看到了那幅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