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呂公著:聖人作五兵,所以鎮暴誅邪!

第732章 呂公著:聖人作五兵,所以鎮暴誅邪!

呂公著走在汴京城內,一處屬於軍器監的克敵弓生產作坊。

眼前的一切,讓他震撼!

長長的木棚內,數十名工人,坐在一條幾乎和工棚長度一樣的長木桌前。

所有人都在埋頭做著自己的事情。

有人拿著銼刀,將一個個木製的器物,銷挫成一定大小的形狀。

當他完成一定的工作量后,他就會將他所製造的東西,通過那長桌上定裝的長木軌,推送到下一個人那裡。

下一個工匠,在接手后,會立刻開始自己的工作。

最終,在經過數十人的經手后,製造好的零件,被導軌推送到了坐在最末尾的工人面前。

這個工人拿著卡尺,仔細檢查著每一個最終的產品。

確認沒有瑕疵后,就會將這些產品,送入一個紅色的木框內。

而那些被他認為不合格的產品,則丟棄到旁邊的青色木框中。

而這樣做的生產效率,超乎想象!

呂公著只是站著看了一會,這個工坊內的工人,就已經製造了數十個合格的產品。

呂公著看著這一切,微微吁出一口氣來。

他是懂軍器生產的!

元豐三年,他為先帝拜為樞密副使,兵在五路伐夏時,負責過軍械甲器的供給,並一度直接就在軍器監里上值。

所以,呂公著算是大宋士大夫中,少數真的懂軍器生產和製造的大臣!

所以,呂公著知道,大宋軍器監的過去的生產辦法。

就是靠能工巧匠,那些從天下州郡,搜刮來的大匠們的精雕細琢!

而良工巧匠難得!

每一柄好弓,每一柄強弩,每一件甲胄。

都是匠人們嘔心瀝血,精工細作的產物。

比如說,製造一副最普通的步甲,需要用工七十。

也就是需要七十個熟練工匠,組成一個步甲生產組,然後由他們共同協作,才能完成製造。

就算是這樣,生產效率也非常慢。

一個七十人的步甲工匠組,一般來說,每年至多不過生產一百到一百五十副鎖甲。

就這,還是王安石變法后的成就。

而在王安石變法前,大宋的甲械,是出了名的又爛又貴。

好水川、三川口、定川寨三場大敗中,除了高級武臣的甲器外。

普通士兵的甲器,就沒有合格的。

弓箭的弓弦是潮的,箭頭是鈍的,射出的箭軟趴趴的,別說破防了,連西賊的撞令郎穿的布甲都可能射不穿!

而鐵甲則普遍很脆,出現過被西賊隨便一箭就射穿了的鐵甲。

於是,在仁廟時代的大宋出現了無比誇張的事情。

西賊的瘊子甲,居然成為了大宋文武大臣們爭相搶奪的寶甲!

韓琦當年得到了一副,非常高興,鄭重的收藏起來,只有有貴客來的時候,才會展示給客人看。

自漢唐以降,有史以來第一次。

中原王朝在軍器武備方面,被夷狄完爆!

當時,連舶來的日本刀,也在大宋被視作寶刀!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教訓。

熙寧變法,王安石才要建立軍器監,調集天下州郡的能工巧匠,集中到汴京,進行生產製造。

同時,也集中天下的各種技術,用于軍器生產,以確保武器的質量!

自熙寧之後,大宋軍器質量開始提高。

這才終於,在質量上可以與西賊的軍器一較高下,並最終在元豐時代在弓弩劍戟等兵器方面超過了西賊的兵器質量!

這就是熙、豐時代,宋軍能夠崛起,並能夠逐漸的取得戰場優勢的物質基礎。

正是因此,眼前的景象,才叫呂公著震驚。

他回過頭,看向在自己身後,陪同他視察的沈括。

「沈提舉,這就是『生產線』?」他問道。

沈括點頭,答道:「回稟左揆,正是生產線!」

他略顯驕傲的說道:「元豐八年,下官蒙官家恩典起複,奉聖旨為提舉專一製造軍器局!」

「上任不久,官家便命我,將軍器監中諸般甲械所需的零件、器物,分門別類,再依據其特點、材質、工藝,拆分成不同工序。」

「此地的匠人,所負責的就是克敵弓中的弓身的一部分材料……」

「而克敵弓,一共被分作了十七個不同零部件……」

「最終所有零部件,都將在總裝工坊被組裝,然後通過極限測試,才能給付樞密院入庫……」

「自用此法以來,軍器監中的諸般甲器的生產量與質量皆大為提高!」

「尤其是,元祐元年,有了新的高爐冶鐵,冶鍊出來精鐵與百鍊鋼后……大宋甲胄之利,已是天下第一!」說到這裡,沈括就自豪的抬起頭來:「去年一年,軍器監產甲達到三千四百餘副,是過去的五倍以上!」

「明年或者後年,有可能達到年產數萬副鐵甲的規模!」

「數萬副鐵甲?」呂公著深吸一口氣:「這怎麼可能?!」

「就算是工匠們做得了,我朝又哪來這許多的好鐵?」

呂公著很清楚。

不要看大宋天下州郡的鐵產量很大。

可實際上,大部分鐵監生產的鐵,質量都很堪憂!

元豐八年,吳居厚在京東路的衙門,差點被徐州利國監的工匠們攻陷。

堂堂轉運使,只能倉皇間,爬牆逃跑。

而原因之一,就是吳居厚曾讓利國監的鐵匠鑄造鐵錢,然後運去陝西、熙河等地,作為軍費使用。

但是,徐州鐵脆,鑄造的鐵錢,運到陝西、熙河。

居然沒有人肯要!

最後只能折價大半,才勉強讓士兵們接受。

利國監的工人們鑄造的鐵錢,在熙河、陝西要貶值大半才能讓人捏著鼻子接受。

自然,吳居厚當初承諾給利國監的賞錢就無法兌現了。

於是,利國監上下,群情激憤。

恰好,吳居厚當時被朝廷調查,有人傳說,吳居厚將要被押回朝廷,下獄論罪。

利國監的工人們在聽說了這個傳說,立刻就聚集起來,圍攻吳居厚的官衙。

就是擔心他被朝廷抓走了,那大傢伙的賞錢就無處討要了!

事後,朝廷派了熊本去京東都路善後。

靠著韓絳支持,熊本代替吳居厚,支付了當初答應的賞錢,才將利國監給安撫下去。

但只有利國監的鐵脆嗎?

呂公著知道的,大宋天下大部分鐵監生產的鐵,普遍都存在脆這個問題。

利國監的鐵,只是在脆方面格外出眾罷了。

在大宋,真正的好鐵,在蘇州、杭州、揚州等東南之地,那些掌握著百鍊鋼技術的能工巧匠們手中。

只有用百鍊鋼製造的甲胄,才足夠堅利。

但百鍊鋼一則貴的離譜,二則產量稀少。

這也是大宋西軍中鐵甲稀少的緣故。

即使精銳選鋒之中的甲士,也只有不到三成的人,才能穿上鐵甲,剩下的都是皮甲。

現在,沈括告訴他,去年軍器監生產了三千多副鐵甲。

明年或者後年,更是可能會將這個數字推到數萬副的水平!

這怎麼可能?

沈括卻是微笑著,道:「左揆不信是正常的。」

「但左揆可能還不知曉,下官已在元豐八年,以格物致知之道,兼以官家聖哲指揮為綱,已解決了我朝鐵脆之難!」

「舍此之外,更以高爐之法,將鐵監的產量,提高了數倍乃至於十幾倍!」

「下官所言,明年或者後年,軍器監鐵甲產量便可能達到數萬副,便是因為徐州利國監中的高爐,需要明年才能正式投產……」

「屆時,將有源源不斷的精鐵,乃至於精鋼,送入京城!」

「我朝甲胄之利,將冠絕於天下,為有史以來之最高!」

呂公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果然?」

「左揆屆時,自可見分曉!」

說著,沈括就笑起來:「下官可不敢在真佛面前打誑語!」

呂公著頓時跟著笑起來了。

他和王安石一樣,是個信佛的士大夫。

「那老夫就拭目以待!」呂公著躊躇滿志的說道:「若果能歲產鐵甲數萬副……」

他舔了舔舌頭,開始感覺自己的心臟,有些不受控制的在狂跳。

要是……

真的能有每年數萬副鐵甲的話……

那他就真的得好好想一想自己對於西賊的態度了。

是!

他呂公著是反戰的。

但他不像司馬光,他的反戰,只是因為他覺得,大宋短期內是不可能滅亡西賊的。

甚至,就連打過黃河,也是個奢望!

所以,宋夏戰爭只是在無意義的空耗錢糧而已。

更何況,大宋還不一定能在消耗中穩贏。

畢竟,過了橫山,補給線拉長后,宋軍就要客場作戰了。

糧食也好,甲械也罷,都需要通過數百里的補給線運過去。

這是很容易被西賊騎兵偷襲的。

一旦如此,前線的軍隊就算打贏了,也只能撤軍。

所以,與西賊的戰爭,大宋是不可能贏的。

就算能贏一時,財政上也受不了。

換而言之,呂公著反戰和太皇太后、向太后反戰是一樣的。

他們只是反戰敗而已。

可要是能打過呢?

這可是開疆拓土的功勞!

一旦他能在自己的宰相任上,做到這一點。

那他呂公著呂晦叔,必可功邁父祖,成為大宋第一名相。

史書上的地位,可以直追輔佐太宗的韓王趙普。

就算是前代的名相,比如張良、蕭何……怕也是能掰一掰手腕!

念頭至此,呂公著連忙在心中念了一聲佛號,暗道:「罪過……罪過……差點著相了啊!」

「就算能有年產數萬副鐵甲的可能……甲胄的質量,也依然是個大問題!」

然而,沈括卻是執意要壞他道心。

他的聲音,猶如阿修羅天魔一般,在呂公著耳邊回蕩著。

「左揆旦請安心!」

「至遲後年,軍器監必可年產鐵甲數萬副!」

「此事下官已在官家面前立了軍令狀!」

「而且是保證每一副鐵甲,都可在百步內,正面為神臂弓攢射而不壞!」

呂公著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內心魔鬼,再次活躍。

對於功績與歷史地位的追求,讓他難以把持!

這種騷動,在接下來的參觀過程中,越發明顯。

尤其是當沈括陪著他,看完了扎甲的生產作坊后,呂公著感覺自己已經壓抑不住內心的惡魔了。

沒辦法!

眼見為實!

當,那一副副做工精良,寒光四射的扎甲,陳列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再也無法按捺了。

「沈提舉,可否一試?」他問道。

沈括自是欣然應允。

於是,就在這軍器監中,進行一次測試。幾個高大的禁軍,拿著大宋專門破甲的神臂弓,站在院子里,在一百步距離上,對著掛在木架上的扎甲進行了一輪攢射。

呂公著親自走上前去,察看被神臂弓射擊的扎甲。

甲葉完整,只在被命中的地方,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凹陷現象。

但沈括卻還要炫技。

命人在六十步距離內,再次測試。

這一次,神臂弓的攢射,射的甲胄搖晃。

可檢查的結果,卻依然是未能射穿甲葉。

最後,在三十步內的測試,才終於讓用著專門破甲箭頭的神臂弓射穿了扎甲的甲葉,可也未能完全穿透過去。

不可思議!

簡直是神跡!

若真有數萬副這樣的鐵甲……

呂公著內心的魔鬼,在尖叫,在咆哮。

「雖然說兵者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為之!」

「可是,聖人作五兵,也是為鎮暴誅邪!」

「西賊頑劣,不守法度,不遵王法,屢犯我疆土……」

「王師伐之,上應天道,下順民心!」

這就是儒家!

會隨時隨地,根據局勢,調整自己對世界看法。

於是,漢唐之儒,皆是佩劍挾弓,以邊塞立功,出將入相為傲。

而大宋的士大夫們,則因為長期在軍事上失敗。

所以陷入了鴕鳥狀態,開始保守、收縮,甚至自欺欺人。

但是,在同時,大宋的士大夫們,做夢都想重回漢唐。

呂公著也不例外。

甚至,就連司馬光也是如此!

於是,在離開軍器監的時候,呂公著忽然悄悄的拉住了沈括的衣袖,將他帶到一邊,低聲問道:「存中,老夫聽說,存中於格物致知之道,又有新解?」

沈括點點頭。

「可願讓老夫一觀?」呂公著問道。

呂公著可不僅僅是宰相,在同時他還是士大夫中的學術領袖。

學術領袖就必須在經義上有著自己的發展和見解。

而天下文章一大抄。

哪怕是司馬光,也曾『借鑒』過王安石新學的一些主張。

自然,對呂公著來說,他也希望借鑒、參考一下沈括的格物致知。

因為他知道,這條道路,未來必可光耀天下!

自然,他需要搶佔這個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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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現代留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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