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章 神宗皇帝:風能進,雨能進,吾不能進!

第733章 神宗皇帝:風能進,雨能進,吾不能進!

元祐二年二月乙巳(22)。

汴京城,州橋第一堆垛場。

一艘來自東南的客船,緩緩靠岸。

等到船隻靠穩,船老大就微笑著,將一位穿著儒袍的中年儒生,請了出來。

「舒先生,汴京到了!」

中年儒生點了點頭,從船艙中走出來。

他的學生與隨從,此時都在替他整理著行禮。

主要是書冊、筆記以及一些生活用品和個人藏書、書貼、文房器物等等。

船老大堆著笑,恭維著:「願先生此番入京,大展宏圖,領袖天下!」

中年儒生微微頷首:「借您吉言,但願如此!」

然後他就站在甲板上,眺望著眼前的汴京。

經年未見,汴京城的風貌,好似是換了人間一般。

堆垛場上,再也見不到那些凶神惡煞,到處稽查商稅,勒索商賈的吏員了。

騎著馬,四處耀武揚威的內臣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拿著一本本的賬冊,帶著些赤膊大漢,一條船一條船的核查商貨的夥計們。

抬起頭,就能看到堆垛場上的汴河堤岸下,懸挂著一面又一面的旗幡。

孫家玉液酒、王二娘子邸店、孫家燒肉鋪……

琳琅滿目,商業氣息立刻撲面而來。

就連空氣中,都彷彿充斥銅臭之味。

而堆垛場內外的布局與風貌,也是完全變了。

幾條木製的好似『道路』一般的事務,從碼頭向著堆垛場內延伸。

而在碼頭上,幾個由數十名壯漢合力操作,帶著絞盤的龐然大物,正在緩緩運作。

巨大的木製結構,矗立在碼頭中央。

一條條粗大的繩索,垂著鐵制的勾爪,將數十甚至數百石的貨物,從船艙中吊起,然後通過一條粗大的活動木臂,轉移到碼頭上。

這些貨物被卸下來,立刻就有著穿著青衣的苦力上前,開始搬運。

但他們並不需要運太遠。

只需要將貨物從碼頭搬運到碼頭外建設起來的一條條木製『道路』上的車廂中。

車廂一但被裝滿,牽引的車夫,立刻抽打著挽馬,牽拉著滿載貨物的車廂,向著堆垛場內進發。

眼前的一切,熟悉而陌生,中年儒生微微嘆了一口氣。

他有一種與世界脫軌的錯覺。

一切好似恍然若夢!

偏又真實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忽地,他的眼睛被在碼頭上一處聚集起來的人群所吸引。

穿著寬袍大袖的士人們,哭哭啼啼的簇擁著一個穿著緋袍的官員。

似乎正在送別。

「緋袍?此從七品以上的重臣啊!」中年儒生感嘆道:「卻也不知是哪位高賢將要出知地方了!」

正好,一個拿著賬本的夥計,在這個時候帶著人登上了中年儒生所乘坐的這艘船舶,開始例行核查。

他聽到中年儒生的話,哼哧一聲,道:「什麼高賢?」

「不識好歹,聽信人言……妄為官家近臣!」

「也就是官家寬仁,不然有他好受的!」

中年儒生一聽,頓時驚訝起來:「官家近臣?」

「可是蘇轍蘇子由?」

他已看過邸報了。

邸報上說,左諫議大夫鮮於侁、監察御史上官均,坐用公使錢非當,分別降授官爵,出知偏遠軍州。

而中書舍人曾肇,則以疾知湖州。

另一位中書舍人蘇轍,出知陳州。

這是本月癸卯的事情(20)。

但邸報上只是簡單一嘴,沒有多說原因。

就連鮮於侁等人,也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坐用公使錢非當』的理由。

曾肇、蘇轍則連罪名都沒有。

這事情本身就透露著古怪。

中年儒生仕宦多年,於政治傾軋,更是好手!當然清楚,這裡面的水很深!

那夥計哂笑一聲:「除了他,還能有誰?」

「也是可憐啊!」夥計道:「大好前途,因聽信人言,不辨是非,毀於一旦!」

中年儒生聽著,心中好奇不已,想了想,便道:「吾乃外地入京的官員……」

「初來乍到,於京師一切不知!」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幾十個制錢,塞到了那夥計手中:「敢請足下,為吾講一講蘇子由的事情。」

「若是足下願意,吾必有重謝!」

夥計看到銅錢,臉上的笑容,立刻燦爛起來。

在汴京城,從來如此。

有錢就是爺!

給錢就有人肯幫忙辦事!

何況只是費些口水?

他立刻笑眯眯的接過了制錢,然後將賬本遞給旁邊跟著他的人,囑咐後者去找船老大登記。

然後就對著中年儒生拱手:「原是官人當面!」

「我道為何今日一早起床,家門口的喜鵲便叫個不停!」

「原是那喜鵲通靈,知我今日要遇到貴人,便來報喜了!」

說著,他就將中年儒生,請到了甲板一側,然後才問道:「不知官人想知道些什麼?」

中年儒生想了想,問道:「敢問足下可知,那蘇轍蘇子由是因何出知?」

夥計道:「官人不知道嗎?」

「那位蘇官人,輕信他人之言,誣陷國家賢臣,朝廷自是要有處分!」

說著,夥計就與中年儒生介紹一遍去年的葉康直案。

說的是條理分明,彷彿身臨其境。

許多內幕與秘聞,也是信手捏來。

自然,這裡面真真假假,難以分明。

但卻依舊叫中年儒生為之咋舌。

這汴京城的市民,確實是很喜歡八卦,也熱衷追逐八卦。

但……

一個碼頭上的夥計,就能將這朝政事務、宮廷秘聞,說的頭頭是道?

這太誇張了!

他是特例?還是如今的汴京,就是這個樣子呢?

中年儒生只是這麼一想,就不由得毛骨悚然!

因為,倘若現在的汴京,大部分市民,都能有這般見識、見解。

那麼這汴京的官,就必然很難做了。

百五十萬人的京師,你一言我一語,足可搖動大內。

輿論的聲音,一旦集中起來,怕是連宰相也要重視!

那夥計卻是說的興起,在介紹完事情大概后,依然在滔滔不絕:「說起來,這位蘇官人能出知京畿州郡,真真是皇恩浩蕩了!」

「若是坊間人言,是恨不得朝廷將這位蘇官人,貶黜偏遠軍州,叫其好好反省反省,未來不要再與那等誹謗先帝、非議聖主的小人、奸賊來往了!」

說著,他甚至是有些咬牙切齒的樣子。

這就很誇張了!

中年儒生驚訝不已,問道:「足下所言的小人、奸賊指的是?」

「還不就是那鮮於賊與上官賊這兩個賊子?!」

「他們貪墨公使錢,以權謀私也就罷了!」

「偏還為御史查出,昔年多次公開議論先帝的不是,言語之中於先帝多有不敬,更有誹謗先帝聖哲之嫌!」

「也就是官家仁聖,曾在先帝面前發誓,不以言治罪於大臣……不然有那兩個賊臣好受的!」

這就更誇張了!

先帝?聖哲?

中年儒生有些恍惚,甚至感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是不是聽錯了。

先帝當年在位的時候,在京城百姓嘴裡的形象可不好啊!

什麼志大才疏、獨斷專行一類的帽子,私底下都有人扣過。

那夥計見著中年儒生驚愕的樣子,呵呵一笑,道:「官人恐怕還不知道吧?」

「我大宋神宗英文烈武聖孝皇帝,不止心懷萬民,更憐憫蒼生!」

「想當年,重修汴京城,有司上書,欲強行拆毀皇城腳下百姓所建的民居,先帝知曉后,與宰相言:不可!此吾民所建之民居,其祖宗以來,血汗所凝,辛苦所建,是為民產、民訾也!」

「禮曰:雖善無徵,無徵不信,不信民弗從!詩云: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庶幾夙夜,以永終譽!」

「吾雖不德,猶不敢使官府侵民居而不償!」

「於是乃命有司,務必清償百姓民居損失,然後才許拆毀!」

「當今官家,曾因此事,詢問先帝,先帝教之曰:小子,百姓之居,黎庶之產,血汗所凝,辛苦所得……若其不曾犯法,則風能進,雨能進,獨吾不能進!」

「此我趙氏所以王天下而德四方之根本也!切記切記!」

中年聽到這裡,張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情況?

先帝?!

那個視財如命的先帝,會說這種話?

開玩笑嗎?

前面的,還算合理。

後面那句『風能進,雨能進,吾不能進』,是先帝會說的話嗎?

中年儒生,咽了咽口水。

他很清楚,先帝只要大臣幫他撈錢,且從不管大臣們用什麼辦法,從什麼地方撈到的錢。

但他也不敢否認,更不敢質疑。

只能弱弱問道:「敢問足下,這是從何處傳出來的?」

那夥計道:「汴京新報啊!」

他瞪大了眼睛,像看稀奇動物一般:「官人該不會連汴京新報都沒有看過吧?」

「這可不行!」

「如今入京,無論士民官商,若不讀汴京新報,則將無法在這京城立足!」

「官人應該去買幾份看看……」

說到這裡,這夥計就湊到中年儒生面前,小聲道:「官人若信得過我,我可為官人引薦一個專門賣過去兩年,汴京新報重要刊載的鋪子……」

「那鋪子里不僅僅有著所有汴京新報的重要報道,還有著全套的三國演義話本售賣!」

「價格也很適中,全套汴京新報加三國演義話本,不過二十貫就可以拿下!對官人這樣入京為官之人,可是最實用的了解汴京過去種種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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