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綠雪和日食
病房裡死寂無聲,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
陳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眼角是乾涸的淚痕,耳機里播放著音樂
此時音樂正值高潮部分,節奏律動沉重撞擊著陳濛的耳膜
沒人想說話,他們選擇閉上眼睛,寧願望向黑暗也不願意麵對殘酷
孫六死了,和陳濛的血混合淌進松花江。幾人敗的徹底,劉忌崔作非易欣星陳濛都住進了醫院
林坎傷的也不輕,但他兩個晚上就癒合好了,對林坎來說,這並算不上奇迹
據他們說,陳濛暈倒后舒七將陳濛拖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
劉忌不敵被一拳打中肩膀,左鎖骨及手臂全部骨折,腿部有多處淤血
崔作非易欣星脫力,渾身多處淤青,肋骨各斷三根
陳濛肋骨斷了四根,但由於舒七的及時救治,已經完全癒合
「陳濛,你這葯是從哪來的?」舒七抓著一個玉瓶輕聲地問
陳濛摘下一隻耳機,強撐著靠在枕頭上坐了起來道:「師傅給我的,裡面有三顆,你給我吃了一顆對吧?」
舒七輕微點點頭,一臉哀傷的問:「你的師傅叫什麼?如…如果不方便說的話,那不用回答也行」
「你再給劉忌一顆吧,她身體弱,傷的還不輕」陳濛指了指一旁昏迷的劉忌
「他們兩個跑了,我們的力量太小了,微不足道」林坎沉默了一陣:「我該去趟長白山」
病房沒了動靜,如此安靜的環境下陳濛耳機里的歌都能被聽見
「Longlongthestreamthatrunstothesea」向遠方延伸,奔騰入海的延流
「Listentomybeat,listenwillowandweep」聽我的節奏,聽那悲泣與垂柳
雨聲淅瀝,自從來了哈爾濱以後總是下雨,好像陳濛是招雨體質。在橋邊,陳濛尋著蹤跡。
他塞著耳機,總想知道風從哪來,人從哪來。望向橋底的江里,一切被雨水沖刷的,好像一切都未發生過,太陽橋從始至終只是駛過幾輛放鬆的汽車
「死都沒留個全屍」陳濛暗暗感嘆,擦了擦臉上的雨
陳濛站在原地望向另一端,幾條纜線掛在上方,飛過幾群和睦的家庭。他點起一根煙,微弱的火光和濛濛的雨一同燃燒
陳濛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想你這幅樣子!好像是從未遇明師從未得奇法一樣!」陳師立傲然的訓斥陳濛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們自稱師傅,教過我什麼啊?!要是沒有他們我連保命都保不住!」陳濛奮起,想要抓住陳師立,卻撲了個空
「口中儘是些抱怨之詞,眼中儘是仇恨之意。你該責怪師傅們?想來是誰懦弱,是誰無能?」田穹菅一臉的嫌棄,手捧一瓶可樂
孫思邈坐在一旁面露難色,沒說一句話
陳師弦還是那副樣子,背著個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書!書中自有黃金屋啦,現在是你自己重塑的時候了,你還想指望別人?」
這是陳濛在病房睡著時夢到的,他不知道這是夢還是師傅們故意告訴他的。他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有些迷茫,眼蒙。
煙被澆滅了,陳濛就掐掉一塊又點起來
一根煙抽了一半揪了一半
腹部隱隱作痛,陳濛捂著肚子靠在鐵欄杆上,偶然看見了一片漆黑的痕迹
「給孫六報仇!」陳濛一臉憤恨的望著那塊黑地,把煙扔掉衝過去猛踩黑地,然後又狂怒的用鞋底蹭地。
路過的行人看見陳濛這個樣子紛紛避讓,眼中嫌棄萬分
陳濛自嘲的冷哼一聲,轉頭向著太陽島里走去。大紅道很長,他坐在石磚上看江。
「明明什麼都沒做,你倒累夠嗆」陳濛自言自語
「我只是個普通人,如果什麼都不會,連生存都沒辦法保證」
「他們能不能離我遠點啊,我只是個自私懶惰貪生怕死的人啊,為什麼讓我肉身干怪啊?」
「書!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話又在陳濛的心裡響起
陳濛帶著好奇打開黑色背包,拿出一本書。
「江湖騙子的自我修養,這破書能教些什麼牛逼的秘法啊,根本就是扯淡!」陳濛差點將紅皮書摔在地上,但他剋制了這種衝動,翻開第一頁看了起來
「去泰國注意人妖,來陳家注意妖人」扉頁上有一段醒目的手簽話
「生命不在於終結那一刻,陳家的血延續之時,蒼天永久光明」
「沒啥說的,祝你們早生貴子吧」
好幾句話被寫在書的前五張里,有些沉重的道理有些磅礴的詩詞還有些不正經的調侃
「觀察是每個人的必修課,更是我們需要精通的一項技能,觀聞問切適用於中醫,同樣適用於我們。我們,則是世間的拯救者,可在拯救蒼生的時候,需要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能走更長遠的道路」
第一章,觀察
陳濛著了魔,完全鑽進去拜讀了起來,書的前半段講述人如何立足於世間、人之前。在什麼場合應該幹什麼,在哪裡應該注意什麼,許多有助於生存的知識。後半段則講述了…一個神秘的東西
「眼睛的掌握與修鍊方法,血液的使用,妖力的使用,容器說明書,緣說,線與幾何,卦說…這是江湖騙子的自我修養?江湖騙子都會這些嗎?」陳濛不禁驚嘆,意識到自己還有許多東西需要學
陳濛翻到最後一頁
「陳濛,請從頭一句一字的開始讀,當掌握了立身之法,你才擁有堅實的基礎,來學習無窮的術法。作為父親,我對不起你,但我相信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來自陳明翔,那個模樣在陳濛的記憶力有些模糊的父親
陳濛愣了一下,盯著這段話許久,上面的墨好像還未乾,仍然停留著筆尖沙沙的滑動聲。直到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陳濛
「歪?火車票訂好了,哈啦濱北站。你吃什麼味的泡麵?」林坎那頭鬧哄哄的,顯然是在車站
「你隨便買吧,我來了。對了,劉忌他們醒了嗎?」
「劉忌醒了,但崔作非和易欣星還昏迷呢」
「啊好了,我往那邊走了」陳濛掛斷電話,又給劉忌發了個微信
「你身體還好嗎」過了半個小時,陳濛坐上地鐵,劉忌的回信才到
「好的差不多了,謝謝你的葯」
半晌后,劉忌又發來一條消息:「節哀」
陳濛不知道怎麼回,關掉手機坐靠在地鐵的欄杆旁閉上了眼睛
火車上,林坎癱在車椅上啃雞爪子,眼裡滿是清澈的愚蠢,盯著對面正在看書的陳濛和編竹筐的舒七
「你倆…還真是認真啊,吧唧吧唧,你那筐幹什麼用的啊?火車推銷?你這不是搶乘務員的活嗎」
「裝葯和蠱,這是師傅教我的手藝」舒七沒抬頭,聚精會神的編
「蠱?你還會這手呢啊?這不苗疆那邊的手藝嗎」
「我四處遊歷,會的東西不少但大多不精通,拿手的除了葯就是蠱,而這次來東北,我是來學薩滿的」
「薩滿…跳大神啊?話說崔作非那個還真不錯,要不是他即使請到了那條邪蛇上身,他倆還不能跑呢」
舒七輕輕點點頭:「我的身上也有一條蛇,你看見過對吧」
「啊,那條白蛇啊,最近怎麼沒見它跟著你啊」
「我也不知道,我對它了解不深,發現它開始只說過一句話」舒七摘下圍巾,平鋪在小桌子上。圍巾掛著小小的竹筐,裡面裝的大多是少量藥材
「陳濛,你那條黑蛇呢?」
陳濛正在聚精會神的讀書,抬頭望了望窗外,又看向林坎搖搖頭:「啥蛇」
「你刀上的那個啊,那天它差點給你開了膛!你從哪搞來這麼危險的東西啊?」
「師傅給我的」陳濛合上書:「我有四個師傅,說來可笑,在我快死的時候他們救了我,然後給我吃了鼻屎注入了一個不知道什麼的東西,然後告訴我讓我拯救世界。他們則時不時在井蓋底下等著我」
「你師傅…是孫思邈嗎?」舒七脫口而出這個熟悉的名字,緊接著有些震驚的看向陳濛:「師傅他…」
「你咋知道的?」陳濛有些疑惑:「就是他給我吃的鼻屎」
舒七又搖搖頭,低頭沉默不語,手拿起竹條一圈一圈的纏著,一晃拿起一隻小竹虎,遞給陳濛
「下回見到你師傅的時候,可以把這個給師傅嗎」
陳濛略帶疑惑接過小竹虎,舒七清秀的像女孩子手巧的也如女孩子一般,小老虎三條長須下垂,眼睛努力擺出怒目圓睜的樣子而有種可愛的感覺。陳濛思考半刻,將兩人聯繫一來,經過自己的一些推斷,心中存了個推論但沒表現出來
「快到了,走下車」林坎吐掉骨頭,背起包又坐了下去
「那麼小個東西,沒準就被誰給得到了,吉林這麼大,我還怎麼找啊?」林坎一臉的失落,站起直直怒視坐在他後方的乘客:「你!帶白帽子那個!交出來!」
一個帶著白帽子的大叔被嚇了一跳,一臉怨恨的回頭瞪林坎:「你踏馬誰啊!你有病啊!」
林坎一臉凝重的看著白帽子大叔,確實像個精神病。陳濛一驚連忙站起解圍:「不好意思啊哥這我朋友腦子有些問題對不起對不起」
「腦子有病就去治!別他媽出來嚇唬人!精神病踏馬…」白帽子大叔把頭轉過去罵罵咧咧的把白帽子摘了下去漏出光禿禿的地中海
「他喝過葯了,盯住他」
車門打開,乘客們烏泱泱的下車,這時正好中午十二點。三人一獸緊跟中年大叔,在亂鬨哄的車站裡,不跟丟一個人是件難事
「這邊這邊!旅店三十一宿包車!來啊帥小伙」一個大姨拉住舒七,唾沫橫飛一副市井大媽的打扮腰間還有個小黑挎包。舒七被拽的不知所措,連連搖頭擺手,可大姨還是胡攪蠻纏
舒七看向前方,陳濛和林坎沖了上去,白帽子大叔將行李用力一甩扔了三層樓高,怪叫著在原地轉圈,車站裡人心惶惶,人們追逐著目視前方的昏暗,飛鳥落滿車站大鐘,一切既突然又荒誕
舒七再次不知所措,看向拽著他的大姨。她的臉上凈是虛假的笑,彷彿旁邊什麼都沒發生過。天空銀灰,落下如毒液般的綠雪。舒七追上林坎陳濛,三人並排看向虛無,僅僅兩分鐘,天空從銀灰變得墨黑,像是黑壓壓的末世踩下,擠爆所有蠻橫生靈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陳濛慢悠悠點起一根煙,手卻在發抖
「我說,我說,我說這是末世,要不要跟我走啊,三十一宿,包車」大媽的聲音在三人耳邊響起,周圍鬧哄哄的,有人拿手機拍,有人拽著行李箱尋找出口,有人掙扎,有人喊叫
白帽子大叔匍匐在地上,身體與地板磚長在一起,自縫隙中延伸出駭人白森的骨頭,索求著慾望。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的喊著日食,但沒人觸碰綠雪
「他啊,你問他啊,一會他就死了,你別擔心,要不要跟我走啊,今晚有地方睡覺嗎?」大媽不停的絮叨。林坎怒了,一把抓住大姨的脖子:「你是什麼東西!」
「我是…我是…。要不要跟我走啊」
「走,帶我們去」陳濛低聲開口:「三十一宿,我們三個人,給你」陳濛從兜里掏出一百塊錢遞給被掐住脖子的大姨
大姨將腦袋摘下來揣在懷裡,林坎手一滑大姨坐在地上,掙扎站起笑嘻嘻的接過一百塊錢。
「外地人吧,這是我們吉林特有的景觀」大姨用手觸摸綠雪「踏啦吧吧鼓踏那」
鐘聲大作,此時車站裡的表是十二點整,可陳濛明明記得下車時是十二點整,到現在怎麼也得過去了十分鐘。
一輛破麵包車轟鳴著駛來,麵包車像是經歷了世界大戰,破舊不堪同時還多了一個輪子在右側。車門打開,司機雙手扎進方向盤裡,胸腔貼在方向盤上,腦袋則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轉過來看向幾人。車上還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帶著兜帽低下頭
三人只是在強撐鎮定,攥緊拳頭上了車
「陳濛…我們的周圍好危險」白澤在陳濛的耳邊悄悄說。陳濛心想這還用你告訴我嗎,這一切危險到爆了
「這一切一定是神聖的八手神的仙法」陳濛坐上車,突然神經質的開口
大姨驚奇的回頭,滿眼興奮打量陳濛隨即面露微笑:「是啊…多美妙啊…這一切,都是時代的選擇」
陳濛自然不是真的中了邪,他在試探。
林坎沒說過,用餘光掃了一眼司機和大姨還有黑袍人。黑袍人有所察覺,轉頭摘下帽子與林坎對視。那人頭髮很長還長滿鬍子。陳濛覺得有些臉熟,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這是剛才在車站門口乞討的乞丐
「我們終於又相遇了,林坎,陳濛,舒七」他壓低聲音,用並不嚴肅的語氣說道:「我是呂甫仝啊,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