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屠城7
龍陽州的早上,陽光刺眼,天空從遠處望去,一片朦朧乳白,混合著一抹抹淡藍,雲層參差不齊,格外好看。這個時候,正是多雨的季節。龍揚州是族群內唯一擁有四季的大地。季節讓這裡的草木鬱鬱蔥蔥,生命總是充滿生機,物種豐富,食物充足。一陣大風刮開,天手站在城池上,衣服被吹起,不一會兒,帶來一陣大雨。
天手就這樣呆站在城池上看著。血境,童鬼從前教天手時,說過,用血境祭祀這片大地,能割開龍揚州這座小島的土地,讓它像船一樣,隨著末慾海的海水漂流。只要再施展幻境,龍揚州會永遠活在幻境中,想呆多久就呆多久。與外界隔絕。
天手閉上雙眼,雙手放在胸前,做出施展血境的手勢,一股巨大的血團慢慢吞噬這片大地,直到擴展小島周邊的末慾海岸。
下大雨的好處是,龍揚州的族人都緊閉窗門,無人上街。這樣也好,龍陽洲還是原來的樣子,不知道要過多久,族人才會發現已經走不出去了。
血境將整個龍揚州連根拔起,末慾海水慢慢將整個龍揚州移動。天手瞬間在前方施展幻境,一個巨大的圓洞出來,整個島像一塊被人啃食的餅乾那樣,一半在幻境裡面一半在外面。漸漸的,整個島嶼消失了,鑽入幻境內。
被天手提前放出來的暗衛各自回到自己的族群中。
異族的暗衛回到廢都之上,予亡正對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書櫃發愁。宰負一腳踏進來時,予亡的房間,書籍被翻得七零八落。
「你是......被打劫了?」宰負打趣的問。
予亡抬眼看了看他,繼續看著自己散落在地上的幾本書。
「暗衛被天手放回來了。」
「天手!天手!」予亡咬牙切齒地重複著。
「這是天手乾的?說是龍揚州消失了。我去看了,確實不在。」
「什麼意思?」予亡站起來盯著宰負問。
「就……一座島,消失了!」宰負點頭說,「不過,應該是龍揚州族人想要的結果。不止我這裡,人族的暗衛也被遣出來。」
「難怪!」予亡看著滿地的書,「他只拿自己感興趣的書,還有族群的歷史,戰爭史。他早已決定消失了。」
「還抓走了一些魚族,白山峽到處找不到人。」
「因為酒?」
宰負好笑的點點頭。
「別的呢?」予亡接著問,他突感天手很有趣。
「巫族的幾個士師,新丘野的一些小孩,沒了。」
「想得真齊全。」予亡接著問,「真的沒消息了!」
「一點兒都沒有!」
予亡揮手示意不再去想它。
宰負蹲下來幫著予亡一起收拾,看準了予亡的心思說,「無殺他……派我去黑水域,式雉也接到了命令,去蘭格池。」
「黑水域只剩下一些人族士兵,派他們回去,提前跟白山峽協商好倒沒什麼大問題。蘭格池,梟衣肯走?還剩一些巫師呢,怎麼辦?」
「式雉的做法,不會太溫和。所以我來找你,把那些巫族士師散落放在不同族群吧,他們需要穩定的居所,有些族群也需要能治療傷者的士師。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你能想到這一層,長進了。」予亡欽佩的看著宰負。
「不能留的人絕不心軟,無辜的人也盡量避免傷害。」
予亡點點頭表示贊同。兩人協商后,宰負去白山峽,作為殺了藍眼的交換,他提出巫族士師的建議正合適,予亡則安撫無殺,異族也需要更多的士師,而式雉,需要讓他同意並保留一些士師在蘭格池。
從龍揚州被譴回來的暗衛們此刻正在白山峽關隘處守著入口。
宰負規規矩矩地從關隘處進來,一個無精打採的暗衛,裡面依舊是一身黑的暗衛服,外面套了一件極厚的外衣。宰負看著忍俊不禁。
「從龍揚州被趕出來了?」宰負好笑的問。
對方點點頭,趕出來后該怎麼做,這真是個難題。習慣了處在黑暗中,不會在有光的地方生活。而暗衛從前接受的訓練,從不需要安慰,探聽消息,完成任務是人生的全部。
「以後要換個活法了!」這名暗衛嘲諷自己說。
「你們能學會的。」宰負安慰說。
這句話讓對方很感動,他們從未受到這樣的鼓舞,從沒人在意他們的生死榮辱。
「絞殺。」暗衛說著這個詞。
「絞殺?」宰負問。
「暗衛無法完成任務時,或者叛逃被捉到,都是絞殺。」
「誰絞殺?」
「暗衛。」
「來自人族的?」
「對!」
宰負倒吸一口氣,「你說的絞殺,是我以為的……」
「是的。」
宰負一隻手搭在對方肩膀上,「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說沒用的。」對方苦笑一下。
「告訴我你的名字。」
「枯卬。」他說,「從沒人問過我們的名字。」
「所以你是剛剛想出來的嗎?」
「這是我本來的名字。」枯卬答。「暗衛從前不需要有名字。」
枯卬滑稽地笑出來,「我知道你是誰。你們這些人的面容,像父母的臉一樣,深深地刻在骨子裡。」
「我不喜歡這個比喻,我沒那麼老。」宰負皺著眉離開。
「誰說這樣不好!」枯卬笑著在後面喊。
一個同伴從關隘的房子里出來,一起望著宰負走遠的方向問,「他能幫我們嗎?」
「不管怎樣,試一下。」
兩人一起看著宰負的背影,希望是個好東西,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
赤顏回到白山峽還不到一天,車水馬龍的拜訪和說客已經來了一波又一波。在新月地感受不到時間,回到白山峽才知道已經過了半年。
一波人剛走,赤顏有點兒煩悶的坐在椅子上,祁陽從外面進來,他望著剛剛離開的一波人,「誰的?」
「仇藍的。」
「讓你做王?」祁陽笑著搖搖頭,坐在赤顏對面,「他們可沒權利干涉白山峽的內部事務。」
兩人對視。
「我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你。」祁陽平靜的說。
「我也是!」赤顏雙眼空洞的回答。
「你變了不少。」
「那裡讓人忘記時間。我還是回了,不是嗎?」
祁陽贊同的點點頭,「藍眼死後,你才回。正像你所說的那樣嗎?」
「那是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有想要擁有的一切。」
「如果是我,我就願意留在那裡。」祁陽咧開嘴笑。
赤顏盯著他,「你最想要什麼?」
祁陽癟癟嘴,「我……你……」他為自己的結巴而煩躁,長舒一口氣,遂恢復正常。「不重要,我永遠不會去那個地方。」
「我想知道。」
「那就答應做人族之王。」藍眼殷切地說。
「這行不通,你知道嗎!」
「怎麼行不通。你救過仇藍,魚族不會反叛,你在人族的地位......你擁有黑水域的戰績,誰敢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這樣的體制行不通了。你回身看看這個世界,祁陽,已經四分五裂!這個體制行不通!」
「你是什麼意思?」祁陽驚恐地盯著赤顏,「你要變動體制?」
「如果我做王,第一件事,取消暗衛制度,讓所有暗衛全部回來。第二件事,取消王族一人決策制度,成立一個議政閣,共同投票裁決一切重大的事,戰爭,體制變動,甚至在王不盡職時,可以投票取締。這樣你還勸我嗎?」
「這是個什麼道理!豈不亂套!」祁陽叫著。
「現在不亂嗎?」赤顏盯著祁陽。
沉默!
「聽起來你有更大的計劃。」祁陽盯著赤顏問。
「新月地,我從裡面走出來,放棄了很珍貴的東西,你想象不到的珍貴的東西。至少,我要讓這個世界值得我放棄那裡,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改變。」
「你口氣不小!」祁陽勉強同意,他象徵性的笑了笑,「等你準備好,我能協助你完成第一件事。」
赤顏打斷祁陽的話,抬起一隻手,「隨時!議政廳,叫上所有領主。」
祁陽點頭離開,走到門口時他遲疑的回頭看了一眼赤顏,他果然不一樣了。
白山峽議政廳內,十幾位領主聚在這裡,他們不敢相信赤顏剛剛的話。包括仇藍,濱南在內,休臨守在門外。
沒人能理解得了赤顏的話。一時間七嘴八舌,亂鬨哄地。
「我們能讓王不是王?」
「當王不盡職時,是的。」赤顏回答。
「怎麼投票?」
「我希望你們能自由發表意見,但如果你們擔心人身安全,現在就能進行一輪投票。」赤顏回答。
「關於什麼?」
「怎麼投票!是記名還是不記名。」赤顏提議說。他挨個掃視每個領主,意志堅定,展露無遺。
議政廳內又炸開了鍋。
濱南站在仇藍身邊,他低聲問,「這就是赤顏?」
仇藍點頭,依舊看著赤顏。
「他是瘋了嗎?」濱南搖頭。
仇藍看了一眼濱南,「他是全場最清醒的人。」
議政廳內議論爭吵聲不斷。赤顏猛地拍了幾下桌子,人群才勉強安靜下來。
宰負一路走到王宮門口,沒人敢攔,直到議政廳門外,休臨攔住他。宰負感興趣的看著這人,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毫無畏懼的感興趣地樣子。
「我是宰負!」
「知道你是。白山峽內部會議,不允許外人進。」休臨強硬的說。
「你是魚族?」
「不讓進!」休臨又重複一遍。
宰負聽到室內的爭吵,往後退了幾步,提起一口氣對著室內大吼:「宰負到了!」
一下子,人群從房內湧出來,團團包圍著他,探看,指責,謾罵……
宰負笑著朝休臨挑挑眉,表示自己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