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復活8
要說暗女一直聽命於梔子的深層原因,其實得益於梟衣。梟衣才能駕馭得了更黑暗、深沉的力量,梔子只是一個幸運兒。由於自己母親是巫王,她也就將會順理成章成了巫王。梟衣是當初在樹林里救下暗女的恩人,雖然暗女從未公開表露過這一點,她不善表達感情是一個弱項。
暗女總認為應該為了梟衣,儘可能的幫助梔子。像迷姬之前的做法那樣,暗女聽說過關於梔子請凈宗的人來滅掉其餘的兄弟姐妹這件隱秘的往事。不同的是,巫女召喚屍魔后,梔子對梟衣的態度前後相差太大。她怎麼都想不到,梔子內心真實的想法竟然這樣陰暗,直到確定禁術的反噬無法恢復,她才逐漸相信並接受。也讓她明白,巫族沒什麼可以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
在來新丘野的路上,暗女就想好了。這邊的事一旦辦好,也算是給巫族辦的最後一件事,就出發找到梟衣,再去一趟人族。她迫切的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有沒有父母,到底是哪一族的人。只要等著連睦決定,她最後救活迷姬的心脈,也就是離開的日子了。
梟衣受到玉枳的禮待,並第一時間送去給暗女看。玉枳也在不斷試探暗女,到底她的軟肋,能讓她動搖的人是否存在。
連睦坐在王位上,低頭苦惱。迷姬提著腳步進來,一路走到連睦這裡,摸著他的頭。連睦抬頭看到母親眼中的柔情。
「你從來不是個軟弱的孩子。」她說,「從前我做過錯事,所以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保護你,但我連這點都做不到。」迷姬低下頭停頓一會兒接著說,「問吧,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或許還需要一個理由去動手。」
連睦苦笑著搖頭:「以前是,現在只要您能活著,什麼也不重要了。」凝視著迷姬,「在您還沒醒過來的時候,一切只存在於想象中,並不能真切的感受到我缺什麼。」他笑了一下,「我不能生育。獸人族註定的王並不是我,我只能這麼想。從前我對父親憎惡到了極點,一直期待著您能醒過來,親口告訴我,是父親被延堇迷惑,讓新丘野分裂。劃分給延堇那幫人黑水域的地盤,供他們生存所需。是政事也有家事,父親的無能和懦弱讓我生氣!可我也只是生氣,按照審判制度,他是該死的!可我,我只是......把他囚禁起來,不是沒有理由殺他,這一點我也是現在才想明白,是我下不去手!我需要一個理由,去收復黑水域。」連睦一口氣連著許多情感複雜變化,儘可能平淡的說出來。
迷姬打量著連睦坐著的扶手鐵王椅,色澤光亮,黑暗中依舊發著暗銀色光芒。她笑了,不停的摸著鐵王椅的扶手:「你知道是誰鍛造這把鐵王椅的嗎?」連睦搖頭,迷姬接著說,「祁陽,人族的智慧大腦。他說,坐上這鐵王座的人,心都會逐漸變冷,這樣才具備統一六族的眼光。現在看來,不全是真的,至少沒作用在你身上。」
「母親,沒你這麼安慰人的。」連睦無奈的苦笑,搖著頭。
「你的王位不能讓!」迷姬嚴肅認真的說,「就算為了我,你也不能讓。」她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連睦不要打斷自己,「聽我說!我跟梔子的協議,包括你後面跟她的約定,都是身為王族而履行的諾言,這是一個大前提,然後才是相互利益的牽扯。可利益這東西,很多變化,雖然我們已經向巫族暴露了很多缺點!正如你所言,你不該這麼批判你父親。不幸被你言中,他確實是這麼一個人,一個無法勝任王位的人。除非你想要獸人族滅族,或者你能安心收起統一六族的野心,否則這王位你必須要!如果你有把握收復黑水域,又不會受到異族的懲罰,那你去做吧。」迷姬堅定的盯著連睦,指望他能給一個答覆。
連睦的眼神看向門外,發獃思考著。「玉枳,也是個不錯的領導人…」
還沒到連睦說完,迷姬轉身站在正殿中間,臉上的怒氣幾乎是一閃而過:「這種話不要再說!我還好好的站在你面前,身為王,首先考慮族人,這是你應該做的事!你從前享有的權力、擁有的軍隊,受到的擁護,指揮的能人,包括你的言行舉止,衣食住行都是由族人供養給你。現在只為了我,放棄他們,你會讓所有人都失望。如果…」迷姬停頓,全身顫抖起來,「如果你想讓我開心,或者活得更久,我求你一件事。我要親手殺了連刃!」
梟衣已經換上符合新丘野氣候的服裝,簡單幹凈,只是十分瘦弱。
梟衣拉拉自己身上的衣服,很不自在,她從未穿得這麼少過,她對暗女說:「他們這裡的人,體型都比我們大一倍,我穿著是不是很小?」梟衣過了這麼久,才見到一個熟悉的人,緊張又尷尬,放下了對別人的那股敵意。
暗女猜測梟衣內在性格應該會遺傳梔子,不管表面表現得如何平易近人、人畜無害,她擁有的能力註定她不會是一個平凡人。暗女還拿不定主意,是從此消失,還是幫助梟衣?她看著梟衣,臉上波瀾不驚。
「你不是正準備告訴我嗎?。」暗女靜靜地聽著。
「我不知道這是新丘野的地盤。」梟衣無奈沮喪的說,「一路上,我都遭到不同人、不同程度的暗殺。族人,巫族人對於我屠殺的反抗,一直延續到新丘野的邊境,我反抗不了他們,離苳除了教我一些無用的戰爭史外,任何技能都沒學到,我反抗不了!也才意識到自己一輩子處於族人的保護中。」梟衣的神色變得驚恐起來,「第一次醒來的時候,我在一個荒野里,周圍都是被肢解的屍體,我根本不記得是怎麼殺的他們,我根本不記得!我只能安慰自己,是別人借了我的身體製造這一起起的混亂,所以每次......」
「每次?」暗女粗魯地打斷梟衣的話,嚇得梟衣身體往後一縮,暗女用平靜的口吻問,「你製造了很多起屠殺嗎?」
梟衣表情雖然可憐、驚懼,但眼中始終沒有淚水。「很多......多到我根本不記得。」
暗女內心憤怒不已,臉色變得蒼白。她意外這些王族之人,隨意處置生命,毫不憐憫。「你學過戰爭史,那你知道巫族的歷史嗎?」暗女冷冷地問。
「巫族長期佔據新格蘭,得天獨厚的氣候,掌管世界的藥物,也為別族提供藥物。我們是能力較強的一族,跟獸人族一直保持著微妙的關係......」梟衣回憶著以前離苳教她的。
「你是怎麼安慰自己的!」暗女不耐煩的打斷梟衣的話,「殺了這麼多人,你還能這麼冷靜......人命在你眼裡算不得什麼嗎?還是你根本沒有憐憫之心!」暗女依舊是平靜的語氣,卻帶著質問和怒氣。
「你又是怎麼安慰自己的?」梟衣帶著不被理解的怒意,站起來。她嘲諷地反問著,她見過暗女殺人,毫不手軟。可立刻她又怒氣消失,被一種無奈佔據,接著說,「王族之人不可輕易掉淚,雖然母親拋棄了我,我依舊是王族的人。」
暗女無奈的搖搖頭,是對自己失望。被一時的惱怒沖昏了頭腦,怎麼能指望一個孩子擁有控制強大力量的決心呢?「這可以鍛鍊出來!」暗女溫和的說,「就像我身上的能量,並不是一開始就掌握得很好,這需要練習,不斷的練習。控制好自己的能力,才能讓你成為真正的王者。」
梟衣的眼中透出一道光,「我該怎麼做?」她誠懇地問。
「第一步,對人要有憐憫之心,懂得憐憫他人的人,才會統治好一個王族。給那些在你手上喪命的人真誠的道歉並彌補一些事,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盡量彌補,哪怕被責罵,一定要真誠的道歉。」
「說到底,道歉有什麼用呢?」梟衣無辜地反問,看來她並不清楚做人的那一套。
暗女苦笑一聲,她又哪裡知道怎麼做人?生平第一次,她懷著對過去的記憶,對死去之人的敬畏看著門外的那顆樹沉思。
「那些死在我手裡的人,並不都是野心勃勃、十惡不赦的。我體內的力量讓我長期處於囚禁中,長達十幾年的囚禁。然後就是逃亡!我殺了人,破壞了一個重要的事情---祭祀。被人追殺、逃亡,直到遇到你。到了蘭格池,我才慢慢好起來。」暗女平靜地說,「我對人沒有憐憫,也教不了你。不過我有生活的經驗。在這亂世中,生存是第一件首要的事。我不需要族人,你需要!你是巫族王室,擁有毀滅天地的力量,今天這番話如果我不對你說,很快,你就會變得麻木。強大會讓人迷失,迷失就會瘋狂,而瘋狂之人的下場,就是群起而攻,消失在天地間。這是我的經驗。」
「你是說會像我母親那樣?」梟衣反問。
暗女點點頭接著說,「懷有對死亡的敬畏,因為利益必須殺人時,那利益最好是對族人有利,這才是你的立場。值得你去為了利益而殺人,比如捍衛巫族或者更重要的事。」暗女一隻手搭在梟衣的胳膊上,語重心長的說了這樣一番話。
「你殺的所有人也都是這樣嗎?」梟衣問。
「我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暗女冷冷地回答,她知道梟衣問的是祭祀時的那一場取心臟的戲碼。她並不想回憶,那一場戲是為了奠定自己在巫族的地位,也是她首次熟悉掌握了自己能力的興奮導致的結果。慚愧多於利益。
梟衣抬眼看著暗女,「那是什麼感覺?沒有親人、沒有歸屬、沒有族人?」
「你這可問到我了。」暗女看著梟衣,發獃片刻,振奮精神說,「我想那些也不重要了。」
「我之前聽離苳說,你一直在想辦法探詢身世,從什麼時候開始不重要了?」
暗女笑著看著梟衣:「從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