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廢都
守武在關隘那個四面漏風的房子里等了很久,直到身體變得僵冷,他才意識到自己沒有生火。等他生火身體逐漸變暖后,才開始思考出一個結果,不能就這樣等著,肯定能有更好的辦法,他必須做點兒什麼了。
魚族的傳送信到了守武手上,幾乎就在他打定主意準備出門去王宮時。
守武打開書信,是幻憐的筆跡:
不久后,魚族將會掌控獸人族,恐怕我等不到那樣的好日子。待魚族與獸人族挑起戰爭,就是你回來的時候。待在白山峽,讓他們成為你的朋友,只有朋友的困境,人族才會願意出兵,一切小心。
守武讀完這封信,簡直覺得前後不對,難道是幻憐這老頭生病了?因為腿傷發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看來是病糊塗了。控制獸人族?守武輕輕一笑,順手把信丟進柴火里,牽了一匹馬朝著大約是王宮的方向,一路問著走去。
藍眼卧室的桌子上放滿了食物,他已經吃了幾隻雞,一些紅薯,喝了半桶酒。可還不見他有停下來的意思,那種陶醉於美食的表情,一點不像一個王族。他旁邊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的仕女。仕女笑著看著藍眼,是不是給他擦嘴、倒水。藍眼抬頭看去,覺得嫵媚萬千,順手摸了摸她的屁股。
「你叫什麼?」藍眼低聲問。
「玲瓏。」女子笑起來,嘴角露出一個酒窩,十分好看。
祁陽,赤顏,司葯站在藍眼門口,時不時抬眼望過去。
祁陽尷尬的看看司葯又看看藍眼:「王上要吃到什麼時候?」
「躺了快一個月,體力確實需要補充。」司葯無可奈何的答。
「照這個吃法,人族一個月就被他吃光了!」
祁陽和司葯正在竊竊私語,聽到了藍眼的聲音:「別躲在角落裡看,像個小偷似的,進來!」藍眼的聲音恢復往日雄厚,底氣十足。
司葯聽著,滿臉笑容,藍眼差不多恢復了。他走進去,在盤子里挑了一塊肉吃起來。「搞得我都餓了!」語氣責怪。
玲瓏識趣地退下去。藍眼側頭看了玲瓏一眼,祁陽捕捉到細節,心知肚明。
藍眼大笑起來。「我醒來的日子也正好。」他充滿誠摯的感激看著赤顏,「你救了我!」
「你醒了,人族才能安心。」赤顏一個往日冷漠的男人,這時臉上難得看出一些感動。
「你這一趟出去,臉蛋都變光滑了。」藍眼打量著赤顏,「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小姑娘,懂得收拾自己了?」藍眼狡黠的笑容毫不掩飾。
祁陽站在藍眼面前眯著眼,不動聲色。
藍眼看著祁陽,抬高聲音問:「你這人,也不吭氣,想到什麼就說,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們是我最信任的人,目標是一致的。」
「王上。」祁陽猶豫著說,「廢都的會議就要開始了,我們如果要參加就得做好準備,不能毫無籌碼!」祁陽暗示得很隱晦。
藍眼點點頭。他當然知道什麼是籌碼了。人族剛從異族內獨立出來,一切不穩定,若想要在族群內取得威望,必須要做一件震驚族群的事。而這件事就像祁陽之前的建議,找個強大的族群先做依附姿態。
「暗衛有什麼消息嗎?」藍眼問祁陽。
「我們在巫族的暗衛幾乎全部被滅,新一批暗衛已經出發。我又重新開始培養了,目前的消息是,巫族族內動亂,獸人族一切如舊,魚族要求和,蒼鷹族嘛…」祁陽看了一眼赤顏,「不久的將來也會四分五裂。」
藍眼注意到祁陽的眼神,不過這只是一種共識,也不會去追問這種下屬間的默契。「依附誰,我都不樂意!」藍眼堅定的說,「用最公平的方式獲得贊同和認可。從新丘野開始,用我們的兵器跟他們交易馬匹,我們能合作得很好。金珠和軍力才是鞏固權力的基礎。」藍眼認真打量房子四周,沉默很久。「這地方絕對要換,而且缺個女主人!」
幾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傳送信送到了玉枳手上,她終於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可以見連睦,她需要急切的知道,連睦最後的決定是什麼。
連睦正一個人煩悶地站在議政廳窗前,伴隨著夏天這種特殊的聲音,空氣外的熱流就像他心裡的那團火,越燒越旺。母親說要親手了結父親!
門一腳被玉枳踢開,她氣沖沖的從外面進來,手裡拿著傳送信。
「藍眼醒了,他願意重新幫助我們改良升級戰備,還附帶著圖紙,他想利用我們得到廢都席位。」玉枳氣喘吁吁地站在藍眼面前。
「不值得因為這點兒事打破我的命令,我說了不要私自來見我!」連睦說,「或許我該考慮讓你去別的地方擔任職務。」
玉枳幾乎要發火了,她儘力抑制衝動。眼前的連睦已經不是從前心無旁騖,只知道風花雪月的無知之人了,他有了更全面的大局觀,逐漸變得冷漠心狠。
「王上,我並不是要公然違抗你的命令,只是藍眼還提到另一件事,用馬匹交換兵器,他們能協助獸人族完成統一的願望,從兵器到戰備上會給予全面的協助。事情重大,必須要直接告訴你。」玉枳用恭敬冷漠的口吻說完,等著連睦的答覆。
連睦長舒了一口氣。「恐怕不僅如此,他們最本質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讓我幫助他們參加廢都會議,這是得到認可的第一步。先要有話語權,然後才能伺機發展壯大,藍眼可不傻。」連睦笑了一聲,看著玉枳,她並沒有反應。
派了很多人去外面打聽,連睦身邊的人她也儘力維護關係,這十五年來終於隱約知道是被囚禁,可到底囚禁在哪兒,她怎麼都探聽不到。除了王沒人能知道。她以前一心只能想取代連睦,坐上獸人族的王,救出父親。
連刃,是兄妹之間達成默契,從不越界的底線。
「我們怎麼回復?」玉枳開口問。
「派我的雇傭兵去人族,我會幫助他們從廢墟中建立一切。只要人族接受了我們的人,無形之中,他們就是屬於我們的了。」連睦得意的表情難以掩飾。
「雇傭兵的力量?」她一直認為是連睦是在玩,畢竟裡面還有一個叫貝蘿的女子,那個連睦曾經的情人、床伴。「能幫助人族重建什麼?」玉枳問。
「給人族從制度,建築,軍力方面的支持,祁陽在人族,他會好好利用這些人的。」連睦揮揮手示意玉枳出去。
玉枳向外走去,腦中閃過暗女的臉,她是可以動搖連睦的棋子嗎?不管怎樣,玉枳都要試試。她出現在暗女門口正準備敲門,暗女默契的開門。
「什麼事?」暗女問。
「王上的反噬在你意料範圍內嗎?」玉枳不想拐彎抹角,直接問。
「就算我能取人心臟,也不能控制人心,沒人能做到。你是這個意思吧!」暗女瞪著玉枳,從她旁邊走過去。
「你去哪?」
「道別!」暗女朝著連睦的議政廳走過去。
暗女不請自來,無聲無息地站在連睦面前。
連睦煩悶抬頭,被暗女嚇了一跳:「下次用正常人的方式進來!」他明顯被嚇到了。
「考慮得怎麼樣了?」暗女不動聲色的問,她確實認為連睦不錯。至少從禁術中能獲得力量的人,都讓人敬畏。心無雜念的人已經滅種了。
「什麼?」
「迷姬心脈還未恢復,需要我施法嗎?」
「這麼急幹什麼,新丘野不好玩嗎?梟衣都來找你了。」連睦一邊說一邊靠近暗女。「你真奇怪,這麼久我也沒看到你表情上有一絲變化,你是沒有感情嗎?」連睦撩撥暗女的頭髮,她一動不動。
「還記得在祭司壇上,你挑釁我的下場嗎?」暗女震懾的語氣一下讓連睦收手。「這就對了!」
連睦站在暗女對面,打量著她:「要不你就待在獸人族,我缺王后,做我的女人。」
暗女抬頭,視線跟連睦相遇,她看不到愛情,感覺不到溫度。是的,連睦已經變得很不一樣了,現在的他擁有跳脫的思維,孩子氣的魅力以及瀟洒的野心,舉動都是真誠,也是殘酷的。
「你還真是肆無忌憚,在我面前這樣,是會付出代價的。」暗女警告的說。
「怎麼樣,願意嗎?」
「你的煩心事很多了,不缺我一個。對於你來說,我並不是必須要得到的。你早就打定主意,為什麼還要跟我斡旋?直白告訴你,我對於巫族並不重要,你也不用指望單憑收服我就能讓巫族怎麼樣。」暗女跟連睦對視,他臉上掛著奇怪的笑,「哪一天,你對迷姬復活後悔了,她就會消失。到時,無人可救。」暗女轉身走到門口。
連睦喊住,「是讀心術嗎?那你應該知道我的提議是真心的。也不知道為什麼,醒過來后一看到你,就很想得到。」
「反噬罷了,並不是真的!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暗女頭也沒回離開了。
玉枳站在新丘野城池上,看著暗女離去。
連睦透過大廳的窗外,才看到近衛王軍陸陸續續從別的地方把成人禮的人頭掛在遠處的山丘上,形成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後面是一個廢棄的紅屋,用來裝每一次成人禮的這些禮物。連睦的表情掠過一絲厭惡,馬上又恢復常態。他眯著眼睛看著眼前十字架,這才是成人禮該有的樣子。他愉快的點點頭。紅屋裡的人,還活著嗎?
後悔就會消失嗎?
這是一種詛咒吧?凈宗的存在是必要的,如果哪一天獸人族統一五族,扳倒異族,連睦也會通過各種方法限制別的族群的發展。首先從王位繼承人數量上,就能完美的挑起王室紛爭。自己就是最典型的受害者。母親借凈宗之手屠殺別的孩子,跟父親反目,分裂獸人族,這些年光收復分裂出去的土地,統一北方就花了不少心力。
連睦咧開嘴笑著,救活母親,卻要殺父親。而母親的生死又在自己一念之間。複雜混亂的世界,疲倦又刺激的選擇。他感覺要思考到另一個層面了,是什麼呢?
是觀念的轉變。
母親不需要自己的救贖,他也只能做自己的事,這或許就是沒有陪伴的代價吧,期望太大,反而越失望。只有權勢滔天,統一五族,他才能對自己滿意。連睦又建設了一個讓父親注意自己的虛假目標。他怔怔地望著紅屋的方向,一個近衛王軍端著飯盒進去,又出來。父親依舊喘著氣,懷著怎樣的心情活到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