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夏目友人帳(前篇結束)
六識樹理永遠記得自己睜開雙眼時所見到的場面。
她的父親抱著她,緊緊地抱著她,口中念著:「太好了,太好了。」
一直到她從醫院出來后,才發現自己的母親已經去世了。
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從母親那裡得到了生命的她,從父親那裡得到了「樹理」這個名字。
她一直覺得比自己大十歲的姐姐不喜歡她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換了她,一想到疼愛她那麼多年的母親被自己的妹妹奪走生命,自然也是怎麼也無法心平氣和。
她只能覺得,沒有被姐姐恨就很好了。
缺失了母愛的她被父親加倍的疼惜,幾乎是予給予求的千般疼愛的長大。
她從小就從父親那裡聽說了許多母親的故事,也見過她留下的黑白照片,雖然與母親的妹妹——她的阿姨——瑪麗絲,並不算很熟悉、但是她卻從父親口中得知母親與阿姨長得非常的相似。
「除了眼角淚痣的區別,幾乎是一模一樣。」
——這是六識樹理的外祖母所描述的話。但是她卻明白,自己的父親不會因為近乎相同的面容而移情別戀。
她從未期望過有這麼一份如父親愛著母親一樣的感情,但是卻從未想到自己居然以為抽中了朽木文彌這支人人眼中(包括自己)的上上籤,其實壓根就是大凶的下下籤。
她當初畏懼自己無法給予對方同等的愛意而不安的心情,都在對方所告知的真相面前顯得蒼白又可笑。
她拚命想在其他的地方做到最好,就連讓她感覺如同從修羅場中走上一圈的懷孕生子都挺了過來,在見到真理亞和自由這對小天使時,都覺得在鬼門關走一遭回來也是值得了。
可是誰知道在第二天,朽木文彌就來告訴她那些瞞著她的真相。
她覺得自己那份不安很可笑,卻也鬆了口氣。
這下好了,她不用擔心自己是否傷害到了他。
自從知道朽木文彌深愛著自己的親妹妹,甚至和她有過一個不幸流產的孩子后,六識樹理就打從心底由衷的慶幸自己沒有因為入籍而順勢改掉姓氏。
真理亞和自由冠上的是朽木文彌的姓氏,這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她總歸要想辦法將她們的姓氏給改掉。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冠了那個男人的姓氏,她就噁心的要命。
.
.
一出院,她就立刻帶著真理亞和自由去國外旅行,朽木文彌心中覺得虧欠於她,自然只能放任她帶著自己的心愛女兒們到國外四處旅行。
在歐洲周轉了六年,她沒有花一分朽木家的錢,全靠自己供稿給國內的報紙雜誌的短篇小說的稿費來維持生計。
問起真理亞和自由想不想爸爸的時候,她們的回答讓她下定決心要回國。
「反正媽媽不睬爸爸,一定是因為爸爸做錯了事情。」
朽木文彌確實是個人渣,居然在自己的妻子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告訴她「我深愛著自己的妹妹」又面對她的質疑「那麼現在還愛她嗎?」的時候,告訴她這份愛意並沒有消退。
但是她也清楚,他確確實實的愛著自己。
不然虛情假意壓根不可能騙過她——更別提騙過自己的父親了。
而這則是讓她更噁心的一點。
『反正也是半斤八兩。』
她想。
『我也沒辦法如他所期待的那樣愛他。』
「不,幸虧樹理沒有那麼愛他。」
不僅僅是臨床,就連精神科也擅長的六識命開解自己的女兒。
「你給文彌生孩子,是因為補償心理嗎?因為你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如文彌愛你那樣愛著他,所以才用給他留下後代的做法彌補他。」
六識樹理靠在椅子上,看著天花板。
「也許呢。我也不知道了。」
「但是當真理亞和自由出生后,樹理的想法就變了吧?」
「嗯。」
父親和善的詢問,讓樹理放心的將自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一部分的想法告訴了他。
「我不想讓朽木文彌碰她們一下。」
「獨佔欲。」
六識命的總結讓六識樹理拚命的搖了搖頭。
六識樹理又搖了搖頭:「不對。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決定真理亞和自由『不需要父親』這件事情,我覺得她們有權利自己來選擇。」
說到這裡時,她敏銳的察覺到了父親唇角揚起的弧度。
「那麼,我想你可以聽聽她們的意見。」
六識樹理看著六識命打開一旁的暗門,自己的一雙女兒從門後走出。
「爸爸!」
六識樹理震驚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她可沒想到他居然會不顧醫生操守居然讓別人來旁聽病人的敘述。
「這可不是醫生和病人的對話。」
六識命沖著自己的女兒眨眨眼睛,當六識樹理見到一向嚴肅的父親居然做出這麼一副鬼臉時,立刻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一笑,六識命就故作嚴肅的繼續補充:「這是父親和女兒之間的對話。」他頓了頓,「而且不小心被外孫女們聽見了。」
六識樹理拚命的點了點頭,然後抱住了向自己撲過來的女兒們。
.
.
朽木文彌的妻子因為身體原因而帶著女兒們在鄉下久住,夏目玲子也和她們一起去了鄉下。
「還是這個地方好。」
六識樹理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覺得被朽木文彌所壓抑的情緒都恢復了。
「沒有現代化的痕迹嗎?」
真理亞問著牽著自己手的夏目玲子,而後者則從容的回答:「是呢,真是個好地方不是嗎?」
.
.
夏目玲子在二十歲前,就一直和收養自己的阿姨與自己的表妹們生活在鄉下的宅子里。
這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就連她能見到妖怪這件事情都覺得微不足道。
一直到死為止,六識樹理也沒有再見朽木文彌一面。
而直到真理亞打電話來通知母親的死訊,朽木文彌才知道這件事情。
電話那端,他的女兒冷淡的告訴他:「母親不想讓父親來自己的葬禮上。」
.
.
掛上電話,朽木文彌無奈的苦笑。
「我這還真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