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第141章 攤丁入畝

141.第141章 攤丁入畝

第141章攤丁入畝

當無逸殿的消息散失秩至王世貞等人手中時。

原本彈冠相慶的清流們臉上的笑容幾乎在一瞬間凝固。

就好似是吃了一記悶拳一般。

一個朱典楧死了。

山西、河南兩省,成千上萬個朱典楧,馬上就要送貨上門了。

朝野上下,所有的清流都明顯察覺到,朱家的宗人正在逐漸成為朝堂上一股嶄新的力量。

要命的是他們沒有任何前例可尋。

歷朝歷代就沒聽說過哪朝的宗室有這麼多人的,就是均分到兩京一十三省,每個省都能分千把男丁,足夠將每個省的田畝厘的清清楚楚。

紫禁城幾乎一夜之間就安靜了下來。

午門外面也沒有人撼門了。

宗室也不在西苑外吵吵鬧鬧了。

獨西苑內香煙裊裊,嘉靖喜不自禁的聽著宗人令崔元的彙報。

「稟君父,嚴閣老已然將鄭世子的諫言歸納整理了出來。」

「親王、郡王皆留封國,北藩厘南,南藩厘北,年逾六旬著,各藩自奉,參與厘田者,地方州郡每歲支銀二十兩,准其入籍。」

「另外各藩媵妾所出之子,玉碟未錄之血胤,皆當補錄,臣跟各位殿下估略了一下,大致還能有兩千人丁口。」

每歲二十兩,總好過朝廷年年打白條。

朝廷的負擔也輕一些,一點點的削便是了。

現在的嘉靖是真心覺得這宗室的人丁還是少了些。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就是……這天下田畝都釐清之後,這些宗人又當何去何從啊?」

嘉靖的嘴角微微一揚。

「關關難過關關過,眼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看到嘉靖的表情,崔元不敢再多問,只得唱喏。

不難猜到,待到天下田畝釐清,宗人跟士人的這個梁子也就算是結死了。

到時候隨便找點差事打發了便是了。

嘉靖也幾乎沒有給天下清流反應的時間。

趁著宗人在京,直接將宗親留在京師,參加朱載壡的冠禮一併準備將裕王、景王的冠禮同時舉行。

打的是普天同慶的旗號,卻在發往禮部的一封封聖敕中,卻夾雜著一份將景王封地自德安遷至揚州的聖旨。

——

清寧宮內。

「揚州是江南的要衝,裕王留在京師又成了景王的要衝,沒想到陛下連皇子都要算計到這個程度。」

張居正嘴上雖是這麼說,臉上卻是眉飛色舞。

如果說哪個地方是江南死穴的話,那個地方一定是揚州。

守江必守淮。

而淮河防線的重中之重便是揚州。

揚州在手裡,長江才是天塹。

沒有揚州,長江就是一條河罷了。

即便是景王要造反,九邊精銳都在朝廷手裡,連法統上都隔著一個裕王。

宗人、士人互制。

兩京南北一文一武,又互制之。

一番布置下來,嘉靖實際上是在大明的兩京之間鋪上了一條連環鎖,一環扣著一環。

被鎖住的另一頭,便是江南的一眾士紳。

「漂亮。」

寧玦表情僵硬的拍了拍手。

哪怕是先前聽朱載堉點破了此中玄機,但當寧玦現在看到嘉靖的這些安排,還是驚嘆的直嘬后槽牙。

這哪是宗室啊。

這不就是一群基因突變的八旗嗎?

更何況朝廷對於宗室的了解,遠甚於天下士人。

各府各房之間的恩怨,錦衣衛那邊都記的清清楚楚。

這些都將成為宗人內部相互制約的利器。

這可比八旗好用啊!

等變完了法,稍微吹點風就可以將權柄廢了,大不了就是再發筆銀子罷了。

絕!

寧玦算是看明白了。

嘉靖這貨就是根針,隨便來個縫兒他是真能往裡鑽。

「寧兄,諸事已備,總算是可以放開拳腳大幹一場了,殿下準備召群臣議變法章程,寧兄可準備好奏本了?」

「變法章程?」

「本來各位先生多有推辭,宗法一變判若雲泥,這還是徐閣老主動向殿下提及的。」

張居正一陣感慨。

先前六部九卿想的都是如何把這新法掐死。

誰關心你想怎麼變,來議就是浪費時間。

現在嘉靖把這上萬宗室全都動員起來了,再議可就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了。

今日不來,明日奉國、輔國將軍們可就帶著人去你家量地了。

「何時?」

「太子冠禮之後吧,屆時六部九卿應當都會到場。」

寧玦卻是愈發平靜了起來,因為寧玦也察覺到了,這筆錢沒那麼好拿。

嘉靖這條路暫時走不通了,那就只能繼續從士大夫這邊動腦筋了。

既然我死不了。

那咱們接著耗!

看誰先撐不住!

這場盛大的冠禮在一場詭異到極致的普天同慶中完成了,加冠、告廟、錫宴,所有人都好似機器人一般機械的完成了冠禮。

除卻嘉靖之外,參加冠禮的人沒有一個人關心冠禮過程,宗人無不怒視士人,在那一道道足以殺死人的目光下,連曾經被多番抵觸的一條鞭法都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

不行,咱們就從了吧。

反正徐階是這麼想的,投降輸一半,多少能留點啊。

有這個想法的並不只有徐階一個人,還有不少的九卿重臣。

完成了冠禮,朱載壡便算是正式成人可以名正言順的入朝輔政了。

正式加冠后的翌日,百官便雲集無逸殿,屠僑致仕之後,一眾嚴嵩的門生相繼接任都察院、刑部,只不過清流們顯然已經沒有精力跟嚴嵩去爭了。

在徐階的授意下,戶部尚書夏邦謨第一個站出來上奏。

夏邦謨奏的,自然就是一條鞭法。

連夏邦謨自己都沒料到自己這輩子還能再這等重要的廷議上說出這四個字。

「……鞭法若行,官民兩便,士紳兩樂。」

坐在一旁兩鬢雪白,蒼老了不少的周尚文聽著夏邦謨的話,不由得一陣感慨。

「這鞭法真好,早咋不說呢。」

眾臣均是老臉一黑。

徐階兀自起身奏道:「稟太子,日前一條鞭法已在江南十二州縣試行,鞭法若行,則我大明上下筋骨打通,上下順遂,中興可期。」

朱載壡抬起頭瞥了一眼面前的群臣,卻無一人要開口反對的意思。

這些先生們,想必是認輸了罷。

只不過就在文華殿的帷幔之後,嘉靖在聽到徐階的話后,表情卻是逐漸的凝重了起來。

跟這幫士大夫鬥了大半輩子的嘉靖對於這幫人可太了解不過了。

這件事情太順遂了,順遂到有些詭異。

景王移藩揚州的事情沒有人議。

宗人清田的事情也沒有人議。

徐階直接就將一條鞭法拋了出來,甚至還沒有反對。

投降輸一半?

誰給他們的自信,行了鞭法他們就只輸一半。

他們只輸一半,豈不是朕就只能贏一半了?

嘉靖緩緩睜開眼睛,而在殿上,高拱已然起身出列。

「殿下,鞭法之後,九邊軍備亦可得銀整飭……」

高拱話音未落。

「咚!」的一聲磬響宛若魔音一般響徹了文華殿。

原本其樂融融的廷議登時便陷入了沉寂,紛紛將目光看向了朱載壡。

朱載壡亦是朝張佐側目,張佐旋即會意,徑自朝著後殿的嘉靖面前湊了過去。

「皇爺。」

「太靜了。」

張佐聞言一怔。

陛下這是……要奏樂?

無逸殿平時也不奏樂啊。

「皇爺,這,這……」

張佐的臉上一陣苦笑。

侍立嘉靖身旁的黃錦已然會意,在張佐的耳旁小聲提醒道:「張佐,寧克終怎的沒說話?」

張佐茫然的回頭一看,這才看到了站在殿內抱著朝笏輕靠在柱子上的寧玦。

「寧秉憲,好似是睡著了?」

饒是嘉靖道法高深亦是險些罵娘。

隨手拎起銅錘,又是猛敲了兩下。

「咚!」「咚!」

兩聲磬響再次響徹無逸殿。

徐階徑是嚇得直接跪倒在地,快速的思索著自己哪句話沒說對觸怒嘉靖了。

寧玦這才打了個激靈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嗯,叔大,說到哪了?」

張居正以手遮面小聲提醒道:「徐階已然奏完鞭法了,陛下不知怎的連連敲磬。」

寧玦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想著差不多也是時候了。

見到寧玦被吵醒,嘉靖這才悻悻的扔下了手中的銅錘,示意群臣繼續議事。

張佐自後殿走出,笑看著面前的群臣。

「諸位先生請繼續議事罷。」

聽到張佐這麼說,徐階這才稍稍鬆了口氣,高拱繼續朗聲道:「鞭法之後,九邊預計以十年為期,可為之煥然……」

不待高拱說完又被寧玦的所打斷。

「肅卿且慢。」

「鞭法之事,咱們還沒議完呢。」

徐階老臉一沉。

「克終,鞭法之事,昔日桂文襄公秉政時便已然擬定,你又有何要議?」

這下輪到周尚文無語了。

「他桂萼都死了十八年了,十八年前就有的新法到現在都沒推行開,伱是咋好意思說這句話的?不是,你們都看我幹啥?我說的不對?」

這一刻,徐階忽然就理解嚴嵩了,他現在是真想找人把周尚文轟出去啊。

寧玦望著徐階微微一笑。

「恩師,鞭法可以,那鞭法之後呢?」

徐階聞言一怔。

「之後的事情高肅卿不正在議嗎?」

「學生說的不是戎事,而是田畝,天下田畝難道就區區一條鞭法,這便蓋過去了嗎?」

徐階的面色逐漸嚴峻起來。

「克終,集本朝兩公三十年之大成乃有鞭法,到你嘴裡怎的成了區區?還是你難道要說,你還有別的新法?」

「稟恩師,依學生看來,鞭法不過就是一把鑰匙,我大明朝得了這把鑰匙而不去開鎖,豈不是徒耗民力?」

「你說的鎖又是何物?」

寧玦手持朝笏朗聲道:「攤丁入畝,耗羨歸公!」

言簡意賅,目的清晰。

這八個字剛一說出口,原本就衣冠頹然,緘默不言的清流徹底炸了鍋。

「寧克終!你,你!」

「我甚?!」寧玦倏然回頭:「難道是這八個字動了諸公的銀子了嗎?」

一頂大帽子迎面蓋來。

「你,你,徐閣老您說句話啊!方才下官親眼目睹寧克終靠著柱子昏昏欲睡!請殿下治寧克終君前失儀之罪!」

「徐閣老!嚴閣老!寧克終御前失儀,當重治啊!」

滿朝文武,只有周尚文一人敢於開口。

「不是,人家克終說的是攤,攤啥來著,你們老是逮著一個打瞌睡說甚?你們一會每人睡一覺不就扯平了嗎?」

看著殿內跳腳的清流,嘉靖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些許笑意。

這才對。

熱鬧點好啊。

熱鬧了,才能看出誰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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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總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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