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第152章 隨處體認天理
第152章隨處體認天理
就在鄒望被拿入縣衙之後,百姓為之歡呼,全城復市的畫面並沒有出現。
原本已然開張的商鋪再次關張,而且關的比之前還要徹底,甚至已經有商戶在收拾東西準備搬出縣城了。
與此同時,一條遊船自金陵而出,溯江而下直奔無錫而來。
「克終不必提審他鄒東湖了。」
「不過就是一枚棄子罷了。」
顧可學端起茶盞,徑自叫出了準備去縣衙大牢的寧玦,而寧玦亦是駐足抱著肩膀看向了顧可學。
「哦?老先生有何高見?」
「城中商戶繼續罷市,明顯是有旁人出手在逼你殺鄒望罷了。」
「你若不殺鄒望,就這麼乖乖就範將其放了,無錫城誰還敢配合朝廷量地?」
「若是殺了鄒望,厘地倒是不耽擱……」顧可學伸手指了指天:「春耕正當時,鄒家這三十萬畝地,真要是出了岔子,雖不至於絕收,但減產可少不了,皇糧怎麼交?」
寧玦卻是望著顧可學豎起了大拇指笑道:「老先生果然慧眼。」
「承讓承讓。」
「斷了今年無錫的皇糧,屆時勢必朝野上下,群起而攻訐寧某,寧某也能借朝上諸公攻訐寧某的窗口趕緊將無錫的田厘完,只是無錫動靜鬧這麼大,天子總歸是要些臉面的,這無錫百姓起碼能蠲免一年皇糧,朝廷要厘的田也能厘完。」
「無錫富郡大縣,雖然亂一下,百姓終歸還是能撐到明年的。」
「無外乎是死寧某一人耳。」
顧可學有些訝異的抬起頭。
「克終何意?」
寧玦朝著顧可學稍一稽首。
「清弄這丫頭既然在顧家養了十年,就煩請老先生再養些年頭,畢竟,她也知曉老先生無錫之事。」
寧玦語罷,不遠處顧清弄的琵琶聲戛然而止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寧玦。
顧可學眉頭一緊。
「你留老夫幫伱署理無錫事,就是為了把這丫頭給老夫退回來?」
「也不全是吧,不這樣做,我也不能放心不是?」
外人看來,無錫的這些事情全都是寧玦一人所為。
寧玦倒是不怕死,無所謂。
但此事若是走漏了消息,讓天下人知道了是顧可學給朝廷帶的路。
怕是有人拼出老命去不要也要將顧家從無錫給抹了去。
收拾不了皇帝,還收拾不了你顧家?
不過就是找幾個倭寇從自無錫上岸罷了。
顧可學也可以殺人滅口,朱希忠也有一張嘴就是了。
「克終往何處去?」
「斬鄒望!」
顧可學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寧玦。
寧玦卻已然朝著后衙走了過去。
顧可學起身欲追,這才想起來自己不能在無錫現身。
「成公可有令給汝等?」
成國公府的幾名家丁互相對視一眼,欲言又止,看著這幾名家丁的模樣,顧可學這才稍稍放心,趕忙對著眾人擺手道:「老夫知曉成公跟你們說了甚,趕緊去辦差罷!」
「喏!」
寧玦換了一身官服,徑自將鄒望自縣衙中提了出來。
「鄒望裹挾無錫商戶罷市以抗新法,本官現權宜行事,梟望首以安民心。」
「鄒員外,上路吧。」
聽到寧玦的聲音,鄒望整個人都傻了。
「寧克終!你連提審都不提審就敢殺我?!」
寧玦壓根就沒接鄒望的話茬。
「將人犯推出斬首!」
「喏!」
兩名奉國中尉徑自上前,直接將鄒望從牢房中拖了出來。
「別碰我,我要見嚴閣老、徐閣老!」
饒是富可敵國、饒是權傾朝野,真正到了這一刻。
也只是血肉之軀罷了。
被拖出大牢的那一刻,鄒望早已沒有了往日指點江山的風采。
整個人都是被拖上刑場的。
「寧玦!我若死了,你以為你還能活嗎?!」
「朝廷上有的人想要你的命!」
「砰!」的一聲,寧玦驟然一拍驚堂木。
「那可太好了,本官正求之不得呢!拖下去,驗明正身!」
「喏!」
直到被拖走那一刻,鄒望徹底變了臉色,近乎哀求的看著寧玦。
「寧克終,寧僉憲……我還有銀子,銀子,女人,你要多少,咱們都好商量啊。」
驗明正身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
不僅是確認人犯本人,還要對人犯行刑前身上的舊傷、新傷以及體貌特徵全數登錄,以備有事查驗。
「別驗了,各位,我有銀子,三千兩,不,三萬兩……」
不待鄒望說完,便有人徑自將鄒望一掌擊暈。
成國公府的家丁亦是徑自上前,在寧玦的耳旁低聲道:「僉憲,昨夜城外已然有縉紳在家中懸樑了。」
「誰懸樑就先厘誰家田,朝廷退一步,他們就得進兩步。」
「喏。」
二人談話間,遠處的「鄒望」已然血濺三尺。
無錫的商戶在見到鄒望被處斬之後亦是停止了罷市。
看著復市的無錫城,寧玦大手一揮,高聲道:「出城!繼續厘田!」
人我判了,田我厘了,後顧之憂也都處理完了。
這次總該活不了了吧?!
就在寧玦帶著皇親出城之後不久,鄒望的兩個兒子鄒來鶴跟鄒來鵬已然為了家產一路「打」進了城。
不少在下游的村子直接帶著鋤頭等農具,鬧到了鄒家的莊子里。
鄒望傾其一生打造的商業帝國,已有轟然倒塌之勢。
城中百姓看到這一幕均是嘖舌不已。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幾年前還能壓著當朝禮部尚書欺負的鄒家,就在鄒望死後一夜之間,便成了這副模樣。
也就是在當天下午,東蠡湖上的一條畫舫之中。
鄒望悠悠轉醒,入目看到的卻是一個身材瘦削,白面無須的中年男子。
「麥,麥公公?」
麥福端著茶盞望著癱在船上的鄒望忍不住一笑。
「喲,鄒員外醒了?」
鄒望四下打量了一番,而後便乾脆的從甲板上爬了起來,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謝麥公公救命之恩。」
「談不上謝,你啊,就老老實實的瞧,什麼時候瞧通透了咱們什麼時候上岸。」
說到這裡,麥福話音一頓,而後笑道:「鄒員外也好把那什麼勞什子的天理、良知都拾掇出來好好晒晒。」
眼下麥福將鄒望扔進湖裡餵魚連責任都不需要承擔半點。
小命都在麥福手裡攥著,鄒望自然是不敢多說。
畢竟隨處體認天理嘛,不丟人。
——
一夜之間,鄒家兄弟二人為了家產「打」的頭破血流之事便傳遍無錫。
無錫華氏、蕪湖阮氏兩家都帶著大把的現銀同時現在了眾香堂中。
阮弼跟華麟祥二人碰面時,僅一個眼神便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海月……你這是?啊,哈哈。」
華麟祥有些尷尬的低聲道:「良臣,你我這般行事,是不是有些……難看?」
阮弼聞言低聲道:「慌甚,等會你便順著我說,他們還得謝謝咱呢。」
就在二人交頭接耳時,披麻戴孝的鄒來鶴兄弟二人也已然現身。
「二位世伯,家父新喪,恕晚輩失禮。」
「賢侄不必多禮。」阮弼繼而憤憤道:「我聽聞那寧克終竟是派人將東湖棄之於市,要七日後方能收屍,一天天的熱了,這是存心不讓東湖有全屍啊!」
鄒來鶴亦是悲憤道:「晚輩也不知曉我鄒家究竟是何處得罪了他寧玦,家父……」
嘴上說著,鄒來鶴眼中的眼淚已然涌了出來,思慮片刻后,兄弟二人徑自跪倒在地。
「家父倉促離世,遺產牽扯頗重,還望兩位世伯多多幫襯啊!」
阮弼跟華麟祥兩人眼前一亮,趕忙上前攙扶。
將鄒來鶴攙起來的阮弼輕嘆道:
「二位賢侄,京中貴人的產業自是不必說,咱們照以前的規矩辦便是了。」聽到這裡,鄒來鶴的表情才逐漸平靜,而阮弼的話峰一轉,繼而道:「只是東湖生前留下的那些……老夫的意思是也都儘快發賣了罷!」
阮弼苦口婆心的說出了這句話,鄒來鶴的臉色卻已是大變。
「阮世伯,家父生前已有安排,鄒氏家業……」
鄒來鶴話音未落。
華麟祥便已然開口道:「賢侄,話不是這麼說的,咱們都是錫山人,有些事良臣不知曉,難道咱們還不知曉了嗎?」
「東湖的這份兒家業,當年是怎麼來的二位世侄難道不知曉?現如今朝廷新法洶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可桂坡先生當年……」
阮弼面帶慍色的將手中茶盞摔在了茶几上,而後又故作強壓怒火狀,苦口婆心道:「桂坡當年是善終,臨終前桂坡都還領著朝堂戶部員外郎的銜呢,那寧克終來勢洶洶,鄒氏實則已然大危啊!」
被阮弼這麼一嚇唬。
鄒來鶴跟鄒來鵬兩人登時便沒了主意。
鄒望在時,自然是能駕馭鄒家的這百萬貫家財。
「還請世伯救我兄弟二人啊!」
「哎呀,賢侄你這是說甚話?」
「親朋故舊,皆望我兄弟而遠之,唯有二位世伯願意登門,鄒氏之家業,如若有人能接手,也非二位世伯莫屬啊!」
鄒來鶴焉能不知道阮弼跟華麟祥兩人的算盤是怎麼打的。
今日這兩人登門,便意味著這兩家已經吃定了鄒家了。
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
鄒家已然沒得選了。
還不如靠個好態度多剩下些。
阮弼聞言亦是起身踱步,最後竟是走到鄒望牌位前上了三株高香。
「東湖,莫怪我,我這也是為了兩位賢侄,為了鄒家。」
華麟祥亦是玩命的朝阮弼使著眼色。
示意阮弼別這麼著急慢慢來,畢竟傳出去實在是太難聽了。
而後阮弼轉身,攙扶著鄒來鶴道:「銀子的事不必著急,咱們先將東湖生前的家產細細盤點出來。」
「總之就是先讓錫山亂,先替東湖報了這殺身之仇。」
「銀子的事情也不好太引人注目,咱們多輾轉幾年,對外你們便將計就計,直說那些家業都斷送公門了,誰覬覦鄒家的家業,就讓他們跟京中那些貴人們討去,也省去了日後的麻煩。」
「小侄,謝二位世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