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群像:姑爺、小姐、婢女和二世祖
一炷香之後,蘇岩明白了大概。
秋家和蘇家、姬家、赫連家都是廣陵城四大家之一,蘇家經營藥行、典當行,秋家則是茶葉和布匹。廣陵城處在晉國西北邊陲,靠近邙國、北秦、羌戎族,秋家位於城外的茶山在戰事中被破壞,茶葉生意早就一落千丈。如今只能依靠布行支撐龐大家族的開支。
布行生意競爭不過後來居上的姬家,秋家如今雖然還掛著四大家的名譽,實則廣陵城內布行生意超出秋家的就有好多家。
秋家產業主要集中嵩陽郡和毗鄰的墨陽郡及其京城。在廣陵城內有兩處染房,四家布行。掌權的依舊是老太公秋季禮,老太公三兒一女,家大業大。大房一兒一女,也就秋泰來和秋子衿。
按照家規,大房應該管權,但秋泰來心思並不在經商上,想要學文學武,秋家家勢一落千丈,秋相如也想著讓秋泰來通過科舉揚眉吐氣,秋泰來如今就在蘇家三子求學學武的廣陵學院。
秋子衿有病,如此以來,秋家生意倒是逐漸落在了二房、三房手中。秋家三府,子女中二世祖居多,但也有人頗有頭腦和手段,日益在秋家佔據越來越重要地位。
只不過秋家染色、紡織技術已經落伍,城內以紡織為業的新貴家族又挖了秋家不少工匠,至此秋家布行在廣陵城內早就沒有實質性競爭力,對於這點,秋家二房、三房也無能為力。從曦月口中,蘇岩還知道前陣子秋家老太公召集大房、二房、三房商議,想要到紡織業發達的南吳取經學習,順帶看能不能挖一批紡織工過來,只不過這件事還沒有定下來。
從曦月的這些口詞當中,蘇岩順著前日敬酒的畫面,稍微和秋家二房、三房的人對照了一遍。
得出結論是二房、三房的人對自己很不友好。
不過想想倒也正常,老太公還有兄弟姐妹,雖然沒落,但也是開枝散葉的龐大家族,利益勾連是存在的,按照二房、三房的想法,將秋子衿嫁出去,往後除非秋泰來在科舉中有所成就,否則秋家的產業便算是徹底落在了二房、三房手中,可如今大房招婿,無形中也是影響到了二房、三房籌劃。
蘇岩有自己的想法,加點精神,曾經做過的非遺插畫中關於紡織、染色的知識記起了不少。
秋相如待自己不錯,秋子衿還是娘子,自己是可以在這方面做文章,總不能吃閑飯。
蘇岩這樣做著思考。曦月說完這些事,笑了笑說道:「姑爺用膳,我幫你收拾一下房間!」
放下食盒,曦月輕巧的上樓。
踢踏踢踏的上樓,曦月兩手在虛空按了一下,做了一個俯卧撐的架式。
「姑爺好奇怪!」
蘇岩洗漱,曦月進入內室,花梨木的架子床上被褥疊的整整齊齊,曦月噘嘴,姑娘轉身走入書房。
整理書房的時候曦月看到桌面上的紙張。
到這點好奇,姑娘打開白麻紙。
…………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
這是蘇岩在蘇家時寫過的李白詩篇,被帶了回來。
「洞房花燭夜,姑爺原來都是在讀書寫詩詞,也真為難了姑爺。不過這字寫的真漂亮。」
丫鬟臉上有俏皮的笑意,姑娘將紙張摺疊起來,裝入袖兜。
輕巧的從樓梯走了下來,坐在桌子對面,右手托腮,看著蘇岩。
早膳是蓮子粥,酥糕及其白面饅頭。
蘇岩將糕點推了過去:「味道很好,你也吃點!」
曦月搖頭:「我又不是南槿!」
蘇岩知道南槿是秋子衿的另外一名丫鬟,開口問道:「南槿喜歡糕點?」
「只要吃的都喜歡,關鍵是怎麼吃都吃不胖!」
轉個話題,曦月出聲道:「這幾日小姐病情嚴重了點,我和南槿得要看護小姐,等病情穩定下來,姑爺就能看到小姐,午膳還吃肉不?」
「膳房做什麼就吃什麼!」
「好!」
等蘇岩用膳完畢,曦月拎著食盒,腳步輕快的走出庭院。
不久之後,曦月進入馨園。
庭院一草一木都精心的做過搭理,楊柳四垂,閣樓精巧,涼亭中坐著一名手持典籍的女子。
女子三千青絲梳成優雅的髮髻,雅緻和貴氣描繪著絕色容顏。
明明晃晃的日光落在涼亭內,曦月說著一些關於蘇岩的事情。
「原來姑爺整晚都在讀典籍做筆記,姑爺的字很好看,我帶了過來,小姐應該會喜歡,還有,早上姑爺在做動作,說是可以增加體魄,就是這樣的……」
曦月兩手比劃了數下,感覺說不清楚,索性直接模仿,姑娘伏地,兩手支撐著地面,做了一個讓蘇岩都讚歎的標準俯卧撐。
切身實際體會了一把的曦月笑著說道:「這也能增加體魄,很簡單嘛!」
「我還能這樣做呢?」
曦月言落,左右兩手食指、拇指撐地,做了幾個俯卧撐。
「還能這樣!」
右手食指撐地,曦月氣定神閑的做了數個單指俯卧撐。
「南槿也來做做!」曦月說道。
「很無聊!」靠著涼亭木柱的丫鬟南槿說道。
曦月習慣南槿的冷場,起身,拍了拍手,「姑爺還說要來看看小姐,說知冷暖悲歡,這都是姑爺應該做的事情。」
曦月口中的小姐自然就是秋子衿。
「他沒說吃肉!」南槿開口。
曦月嘴角有小梨渦蕩漾開來,「南槿就知道笑話姑爺,吃肉是姑爺前天說的,今個姑爺說膳房做什麼就吃什麼,不過姑爺真的需要滋補。」
秋子衿點了點頭,「對膳房說一聲,多做一道滋補的湯菜。」
「知道了!」曦月回復。。
陽光里,秋子衿的視線落點重新回到典籍上。
「小姐不看看姑爺的字跡,真的很好看!」
秋子衿心無旁騖,蔥根般的白皙手指翻動著書頁。
曦月噘嘴,「我去膳房!」
將紙張放在桌面,小姑娘輕盈的離開涼亭。
丫鬟離去,秋子衿放下手中典籍,打開紙卷。
斷金割玉的字跡撲面而來。
秋子衿稍微皺眉。
標槍一樣站在涼亭木柱邊上的南槿問:「小姐,字很醜?」
秋子衿搖了搖頭,「筆跡豪放,如虎卧,似龍起,京城中都少有能寫出如此字韻的人。」
一邊說著,一邊繼續看字,「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為開頭的字句便帶著衝撞人心的意境進入秋子衿眼眸。
等看到「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秋子衿輕微出了口氣。
人從涼亭中站起來,看著馨園的天青色蒼穹。
清秀的南槿眉毛很有特色,眉峰不明顯,形同一字,這給小丫頭平添了一份英氣,此時此刻丫鬟的眉毛卻隨著一個皺眉姿態,槍一樣挑了起來。
敏銳的直覺告訴南槿,小姐的情緒因為白麻紙的詩句波動很大。
挪了挪身子,南槿將視線看向紙上的詩句。
通篇閱覽,南槿只記住了一句話「舉杯消愁愁更愁」
丫鬟瞬間就有將蘇岩捅個透心亮的衝動。什麼不好寫,寫了一句讓人惆悵、鬱結的話。
秋子衿想著的卻是另外的一種場景。
星河欲轉,奇情壯采,一個少年被憂憤之烈,心緒之亂所纏繞。
秋子衿不是曦月和南槿,飽讀典籍,眼前詩句感情瞬息萬變,結構騰挪跌宕,起落無端,斷續無跡。可如此流芳百世的佳句,之前從未聽聞過,再看看紙張上自己都望塵莫及的書法筆跡。
「他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秋子衿這樣想著。
庭院內的蘇岩不知道自己一首詩句竟然在秋子衿、南槿心中掀起了截然不同的波瀾,丫鬟要捅死自己,而秋子衿從詩意中認定自己是個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