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疑影重重

泊年老僧坐化的消息很快就在洛陽城內流傳開來。如果僅僅只是一位年過八旬的老僧離世，世人或許還不會太過在意。但巧合的是，同夜死去的還有一位綽號「怒目金剛」的鐵正大師。

此人原是少林門下弟子，三十年前因盜練藏經閣內的失傳絕學《明光拳法》而遁入魔道，從此殺戮江湖，威震天下。大約二十年前，鐵正大師經泊年老僧點化改拜永續寺門下，從此歸隱古剎，成為泊年老僧的入室弟子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武功蓋世之人，卻因心脈俱損而死，當然要教世人起疑了。官府的人要來調查，好奇心切的各大門派也要一探究竟，唯有那拾珠山莊莊主李慕然，是懷著悲緬之心上山來的。原因很簡單，李慕然的拾珠山莊能在短短兩年內做成通江達海之況，全賴這泊年老僧的指點。

高人之所以被稱道，是因為他們確有過人眼光與高明的手腕。彼時的李慕然空有萬貫家財卻不知何以侍事，但永續寺一行，泊年老僧卻為他指明一路：那就是天下裂為七地，各處產出皆不流通，李慕然如能周旋於七地之間，教各地物產互通有無，不僅能積累出無窮財富，更可緊遏時局變動，永立潮頭。

李慕然也確實是這麼去做的，在他的潛心經營下，北晉可以從拾珠山莊買來老對手南朝產出的米糧；燕雲可以從拾珠山莊處購得仇敵契丹產出的馬匹；至於蜀中刺繡、幽州鑌鐵以及閩越藥材，更是要多少有多少。但亂世之中的財富到底缺些保障，若不得權勢，拾珠山莊賺再多也是為他人做嫁衣。深諳此道的泊年老僧於是又建議李慕然暗中把七王各自勢力拉攏進來，成為拾珠山莊的幕後共主。於是在悄無聲息之間，前一陣子還在疆場殺的你死我活的對頭，轉眼又成了拾珠山莊分金名錄上的夥伴。

泊年老僧避世半生，卻在拾珠山莊一事上深刻指點對方，於此來看，他與李慕然不僅有恩，更是有緣。在此情懷下，李慕然當然要查清楚泊年老僧的死因了。

儘管鐵正大師死法蹊蹺，但現場的一切證據都證明泊年老僧是功德圓滿坐化而去的。因此，眾人只得將注意力都放到鐵正大師的死因上來。望著死狀甚慘的一代高手，大家又免不得各自猜測議論起來。

「鐵正大師當年縱橫武林，結下不少仇家，今日之事，定是仇家上門尋仇所致。」

這個說法顯然能以服眾，一經說出，各派人馬都要紛紛點頭贊同起來。

「可是鐵正大師一身無上絕學，三十年前就已無敵於天下，究竟是誰能殺得了他？」

這的確是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在場中人有不少是親眼見識過鐵正大師本事的，而放眼當今武林，根本就無人能夠與之匹敵，更遑論是要一掌把他震得心脈碎裂而死了。可一切就是這麼蹊蹺，根據在場勘察的公人所講，事發時全寺僧眾皆在禪房入睡，唯獨鐵正大師一人候在山門，可見他的確是發現了什麼才追身出來的。可惜彼時夜雨不斷，不僅掩蓋住了他與來者的打鬥動靜，還一併刷去了現場打鬥的痕迹。否則，在場之人說不定還能從中查找出一些端倪來。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佛堂忽然傳來公人召喚的聲音，各派人馬聞風而動，一會兒就把佛堂門口堵得水泄不通了。公差前番召喚，乃是他們發現泊年老僧坐化處的佛龕有明顯被翻動過的痕迹。無須多說，他們自要就此盤問僧眾一番了。

永續寺內的僧人雖對此一問三不知，但他們卻記得泊年老僧曾定下規矩，佛堂內的供奉事宜皆須由他親自去辦。這倒是引起了公差的注意，他們於是將佛龕細細翻查一通，這才發現在那尊菩薩像后藏有一格暗盒，很顯然這是用來藏物的。只是無論公差如何找尋，都無法從這格暗盒內翻出半點東西來。

公差於是詢問僧人這裡面到底存放過什麼貴重物品，但僧眾前面已經說過他們從未接近過這個佛龕，又怎會知曉其中暗藏之物呢？

雖未由此問出個所以然來，但為首的公差頭子卻言辭鑿鑿的給此案下起結論來。在他的看法中，有一個武功高強的貪財之賊在發現了永續寺藏有寶貝后就趁夜來偷，不料驚動了鐵正大師，二人由是發生打鬥，鐵正大師技不如人死於賊手。

這樣的說法供他結案交差或許可行，但要想說服在場的武林人士卻還差得遠。因為公差忽略了一個細節，那就是佛堂內一切井然有序，就算是被翻動過的佛龕，也並不散亂。由此可以斷定要麼是盜賊早就知道存物所在，要麼就只能是泊年老僧自己取出。而從現場全部熄滅的蠟燭來推斷，黑燈瞎火之中，也只有熟悉此處的泊年老僧能夠辦到。如果是泊年老僧主動交出，那為何鐵正大師還要冒死在山門口阻攔對方呢？

在場的武林群雄當中，即有幾人留意到了這個細節。只是公差公事公辦，他們也奈何不得。便就在公差們散去后，群雄才聚首商議起此事來。

群雄之中率先看出端倪的是嵩陽派掌門曹勁蒼，他認定是泊年老僧自己把佛像后藏著的重要物品交給了神秘人，鐵正大師應當全程目睹了此事，並現身阻撓神秘人把物品帶走。既然泊年老僧已經決定把物品交出，作為弟子的鐵正大師為何又要出爾反爾呢？這恰恰又是曹勁蒼想不明白的地方。

曹勁蒼向來說一不二，再加上他狼鷹環顧的眼光，眾人便都只敢贊同他說。

李慕然雖也是看出其中端倪之人，但他過往一直專註于山庄經營，鮮少涉足江湖，便就看穿了也不想和眼下這群江湖草莽多做交流。有這閑工夫，他還不如多去給泊年老僧上柱香。

概是人以群分之故吧，群雄也不大看得上李慕然這個白衣飄飄的貴氣公子哥，見他自顧在堂前祭拜泊年老僧，眾人便一邊議論一邊悠哉悠哉的下山去了。

默自憑弔的李慕然暗下回顧整個案情，他也認同嵩陽派掌門曹勁蒼的分析。只是兇手到底是誰，又要叫他陷入重重困惑之中了。

「僅就武功而論，能夠殺死鐵正大師者寥寥無幾，難道會是他？」李慕然暗中思慮道。

但這個想法才一浮現出來就被他否決了，因為他懷疑的這個人在不用兵器的前提下並無一掌震碎鐵正大師心脈的內力。李慕然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個名字來，但同樣要被他速速否決掉。因為這個人雖然滿足內力精深的要求，但他做事從不逾矩，更不會踏出居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