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子虎公子,怕是要逃亡了
「當然,事兒這麼辦,卻不能這麼說。」
在嬴政和趙高的無語中,趙子虎終於咽下嘴裡的勁道豬肚,大喘氣道:「便如今日,父皇登泰山祭天。」
「兒臣聽王離說,那雨早不下,晚也不下,偏偏只在祭禮結束時,下了那麼一陣。」
「依兒臣看來,那必是昊天上帝,祝佑我大秦,才特意降下的甘霖。」
「此等祥瑞之兆,父皇當明發天下,告知華夏諸民,普天同慶!」
嬴政:「???」
趙高:「???」
君臣二人懵了,端著碗拿著筷子,卻是瞠目結舌。
這慫娃,哪裡學來的名家本領,這是把黑的說成白的啊。
但,還真就是這個理兒,那場祭禮結束后的暴雨,可以看作是天帝的憤怒懲戒,也可以看作是天帝的祝佑甘霖,怎麼說都是它!
趙子虎端起梅子酒飲了一口,在君臣二人的驚疑不定中,繼續道:「今日登山祭天,齊魯儒士們推諉未去,卻見昊天上帝降下甘霖祝佑大秦,無不心生悔意,自覺已是違背天意。」
「故而明日祭地,齊魯儒士們一反常態,踴躍當先籌備祭禮,父皇厭棄彼輩不允,彼輩卻要以死相逼,當場自刎了幾個,於是父皇只能答應,安撫彼輩,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嗯,就用這套詞,同樣明發天下!」
嬴政:「!!!」
趙高:「!!!」
甚麼叫顛倒黑白?
這大抵便是了!
君臣二人面面相覷,半晌皆是失聲大笑。
嬴政用筷箸點指趙子虎,笑罵道:「果然是頑劣之人,必有頑劣之智,朕頒布法令,禁止以糧釀酒,你為了在嘴上抓撓,便琢磨以野果釀酒,偏偏還真被你琢磨出來了。」
「而今,一場掃興的泰山封禪,從你這頑劣之人口中說出,咱大秦虎狼成了坦蕩君子,那齊魯儒士成了狹隘小人,真乃是顛倒黑白乾坤倒置!」
趙子虎一口氣抽干偌大酒樽,吐著酒氣道:「甚麽顛倒黑白,甚麽乾坤倒置,如今是大秦說了算,如今是父皇說了算,您說它是白,它便不是黑,誰也不能更改!」
「大秦一天不崩,這便是真事,任齊魯儒士如何解釋,它也是真事!」
「大秦哪天若崩,縱然父皇仁慈,齊魯儒士說父皇殘暴,那父皇便是殘暴的,誰也無法替父皇辯駁!」
嬴政笑聲漸止,上下打量著已有醉意的趙子虎,濃眉微微皺起,道:「吾兒這番話,聽來固然霸道提氣,可卻更暗藏燥郁戾氣,為何?」
趙子虎一滯:「有嗎?」
嬴政頷首:「然!」
趙高跟著點頭:「然!」
趙子虎撓了撓下巴,苦思片刻才道:「許是父皇與趙府令來打秋風,吃光了兒臣愛吃的美食,故而讓兒臣心中煩躁吧。」
這當然是胡扯。
他心中的燥郁戾氣,是對未來命運的彷徨。
此番陪駕東巡,如果能遇上徐福那神棍,他非得請命一起出海尋仙藥,去給小日子當祖宗不可!
「你娃素來不與朕親近……」
嬴政也知道趙子虎是胡扯,放下吃喝乾凈的漆碗,長身而起道:「也罷,你也大了,朕便不問你心事。」
他膝下有子二十三人,這還不算閨女們,生活中不可能面面俱到,繁重的國事,也讓他沒有精力面面俱到。
趙子虎縱然異類,也只是他眾多孩子中的一個,他不可能像一位普通父親那般,去時時關心趙子虎的成長煩惱,他能做的,便是為趙子虎尋找合適的師長教導。
帝王家沒有許多兒女情長!
「安生歇息,明日禪祭,你也隨駕前去。」
嬴政最後撂下一句話,腳步已在向帳外走。
不過,走到氈帳門口時,他卻又突然停住腳步,回頭道:「今日在轅門前,朕已詔令眾儒士,日後時時教導於你。」
趙子虎愕然:「他們教導我?那韓大忽悠怎麽辦?」
嬴政捋須一笑:「皆為你師,隨你處置!」
說罷,看向趙高,指了指那先前開封的數十罐新果酒,這才繼續邁步前行,消失在帳外夜色中。
趙高則招呼了一屯禁軍銳士,一人一罐抱起新酒,全部打包帶走。
趙子虎哪肯干,立即快走幾步,揪住趙高的束腰革帶,道:「趙府令,莫要做事太絕戶,給我留幾罐嘛,我剛才可是為貂蟬妹妹請功了。」
趙高向嬴政離去的方向一揖手,板著臉道:「高奉陛下之令,還請公子勿使高難做。」
趙子虎見他不給面子,頓時也把臉拉下來了:「父皇什麽時候給趙府令下的令,我怎沒聽見?」
趙高無奈:「公子沒聽見,難道也沒看見……陛下方才看著我,又指了指這些陶罐,分明就是要我帶走。」
趙子虎胖臉綻放笑容:「依我看,父皇是想讓趙府令把酒喝光!來呀,喂趙府令喝酒!」
一眾禁軍銳士聞言,卻是好懸沒笑噴,猶豫著要不要給趙高灌酒。
趙高:「……」
果然是頑劣之輩,這顛倒黑白的本事,用的實在太過嫻熟。
他若去追嬴政討一道口諭,卻顯得他辦事不利,連個娃子都擺不平!
「留給子虎公子三罐……」
「五罐!」
「留五罐……」
趙高徹底沒脾氣,讓禁軍銳士留下五罐酒,逃也似匆匆離去。
嬴政尚未走遠,趙高很快追上,慚愧的將趙子虎強留五罐酒之事稟報,嬴政聽的莞爾:「慫娃憑本事強留的酒,便給他吧……宣召韓非前來見朕。」
趙高揖手:「唯。」
……
……
刻鐘后,滿身酒氣的法家大賢韓非,被趙高卸了佩劍,領著進入御帳。
「臣,韓非,拜見始皇帝陛下!」
韓非揖手向上首行禮,雖醉卻不亂禮數。
嬴政已經又在批閱竹簡奏疏了,頭也不抬問道:「子虎心中戾氣深重,你為子虎之師,可知為何?」
做父親的大抵便是這般,在孩子面前總不願表露太多,但私下卻又比誰都上心。
韓非眨了眨眼,遲疑揖手道:「臣,不敢說。」
嬴政微愣,終於抬起頭,看向韓非那雙眼神飄忽的眼眸,皺起濃眉道:「且言,朕不罪!」
韓非咬牙,揖手拜下道:「子虎公子,怕是要逃亡了。」
嬴政這次是真愣了,半晌也沒回過神:「逃……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