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大結局: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眾人還沉浸在擊敗強敵的喜悅中,但杜祐謙忽然就傳音,說有無法抵禦的強大敵人來襲。
敵人針對的是他,他必須馬上離開,其餘人便能安全。
「我會回來找你們。」
最後他只留下這句話。
然後只見那具強大無比,讓她們心神震顫的仙軀,就悄然倒地,氣息全無,人間界再一次出現真仙隕落的異象。
林莎等倒是不驚慌,她們知道,這是杜祐謙回溯時光離開了。
但想到那讓杜祐謙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大敵,還是令她們頭皮發麻,忍不住為杜祐謙擔心起來。
此時的他,究竟回溯時光到了何時何地?
他的身邊,是否還是會有鶯鶯燕燕圍繞?
那個無法抵禦的強敵,會找到他么?
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聖使被斬殺、杜祐謙離開后,人間界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所有的高階生靈,都被清洗了一遍,被魔氣污染的,俱被剷除。
凡人之中,雖然家家縞素,但凡人就如野草,雖然低賤,卻也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哪怕是在惡劣的環境下,也能艱難求存。
更何況,此時的人間界,魔氛為之一清,修士們害怕被大能清算,也各自約束底下,不敢輕啟釁端;妖族雖然趾高氣揚了一段時間,但很快鬼仙、妖仙就陸續被迫飛升,而人族卻尚有真仙存在,它們只能灰溜溜地退出最肥沃的土地,來到人間界的邊緣苦寒地帶生存,僅有當初和杜祐謙立下盟約的幾支妖族能夠繼續佔據適宜居住的土地。
不過無盡沙海被改造成了適宜居住的地方,很長一段時間內,人間界都不會太擁擠。
杜祐謙的親朋愛侶們並沒有飛升。
杜祐謙早已傳下神通,讓無哀也可以製備仙靈之氣。
當然,製作的數量,極其有限,僅能勉強供應她們十人,在不動彈、不出手、半沉眠的情況下,不至於被迫飛升。
而那些鬼仙和妖仙,就顧不上了,而且面對魔主這種大敵,堆數量是沒什麼意義的。
別看魔主和一般真仙只相差了一階。
但是哪怕數十、數百真仙,在魔主面前,也不是一合之敵。
魔主可以直接去你弱小之時將你斬殺……這賴皮的能力,來多少真仙都只是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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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在對杜祐謙的思念中,時光飛逝不可追。
一晃經年,杜祐謙所說的強敵並未到來。
杜祐謙也沒有回來。
林莎等也多次討論猜測,大約明白,或許那戰鬥發生在她們所不能理解的領域。
就像杜祐謙有著回溯時光這種在她們看來近乎神話的能力。
敵人若是強得讓杜祐謙都只能退避三舍,或許也掌握著這種能力。
或許現在敵人已經追上了杜祐謙,正在交手,只不過,那鬥法交手控制入微,沒有餘波泄露,旁人無法覺察;或許那交手發生在她們無法觀測、無法理解的領域。
若是凡人,還可以求神拜佛。
但她們都是仙,神佛在她們面前,也不過是平起平坐。
她們無處可拜,無神佛可求。
杜祐謙說過會回來的。
所以她們會等。
哪怕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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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如林莎等人所料,戰鬥其實已經打響。
魔門五真仙隕落後八十年。
一個年輕的修士正在崇真宗後山打坐,觀其氣息,不過是築基境界而已。
他在英才輩出的崇真宗,只是個不起眼的小透明,入門檢測靈根時,只是平平無奇的極品靈根。
入門多年,也沒有做出過什麼惹人注意的事迹,有三五友人,普普通通。
「找到汝了!」
威嚴的聲音在年輕修士耳邊炸響。
年輕修士睜開眼,不慌不忙,嘴角流露一抹笑意:「你以為是你找到了我,何嘗又不是我找到了你!」
說著,一身氣息陡然攀升,竟然連天劫都沒渡,瞬息間就連破六境,跨越結丹、元嬰、化神、步虛、合道,直接成仙。
浩渺恢弘的仙靈之氣蔓延,他伸出手,一柄煌煌如日,威壓神聖如天的仙器級飛劍出現,向著虛空斬出。
與此同時,漠南之地發生莫名的震蕩,但那震蕩並未影響到平民,只有修為達到一定程度的武林高手能覺察到,似有未名之物,掃蕩了整個漠南。
一個峨冠博帶、古裝打扮的修士從水晶棺中站起,並指如劍,通體猩紅如血的飛劍順著他的劍指,向虛空斬去。
曾經的無盡沙海、現在的萬里沃土底下,面目和重玄老祖一模一樣的屍體突然睜眼,破土而出,一柄飛劍歡快地閃現在他面前,激動地繞圈,像是忠犬看到了久別重逢的主人。
那屍體面帶微笑,御使飛劍對著虛空一斬。
三柄飛劍,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擊,在達到一定境界的人眼中,會領悟出由其衍生出來的百千種不同的大道真意。
剎那之後,三柄仙器級的飛劍似乎遇到了堅不可摧的力量,倒飛而回。
看似它們毫髮無損,但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它們那八階材料打造的劍身竟然變薄了少許,不知是被何種力量,削去了一些。
「哦,吾佔據混沌大道多年,本以為汝走混沌大道,永遠不可能追上吾的腳步,沒想到汝另闢蹊徑,竟然在混沌大道、秩序大道之外,又踏上太極之道,走出了一條寬敞大道。若再給汝百萬年時間,汝當可與吾並肩而立了。」
崇真宗後山的年輕人微笑道:「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你也不會給我百萬年時間。」
那威嚴的聲音說,「吾曾說過,交出輪迴鏡,汝投入吾之麾下,吾許汝九階之位,這並非玩笑,吾雖殺戮無數,卻也一言九鼎。」
年輕人淡淡微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要掠奪天下,以全自身之道;我要天下繁榮,生民各自安居樂業,萬族也能和睦相處。」
「可笑。普通人的生命,如同朝露,陽光照耀片刻,便會消失,毫無意義。宇宙中唯一的真理,唯一的意義,便是自身的超脫,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年輕人舉劍輕笑:「那朝露存在的片刻,便是其全部的意義。一滴水中,有一個世界。一粒沙中,有一個天庭。一棵小草,無人關注,掙扎破土,在雨露陽光下長大,枯萎,或者還未枯萎便被牛羊吃掉,那也是它意義所在。一頭牛,一頭羊,雖不能言語,不能思考,但也渴望生,畏懼死,生死之間的短暫片刻,吃喝拉撒,就是它們的全部意義所在,這意義雖然微弱,卻不可否認。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凡人,生命如朝露般短暫,沒有燦爛的夢想,沒有奪目的光輝,或許在伱看來,毫無意義,但他也會有欣喜的瞬間,有悲傷的夜晚,那些對你毫無意義的東西,卻是他生命價值所在。而我,要維護的,就是這些,每一株小草,都能生長,直到被牛羊吃掉;每一頭牛羊,都能徜徉在草地上,直到有一天被虎狼吃掉,或是被馴養它們的人類吃掉;每一個凡人,都能在天道之下生存,有的活得久,有的出生就夭折,有的錦衣玉食,有的終日操勞,有的名留青史,有的默默無聞,他們也會彼此爭吵,會彼此掠奪剝削,會彼此殺戮流血,但那都屬於天道的一部分。」
那聲音似有些好奇,「既然如此,吾掠奪眾生,有何不可?就許他們彼此掠奪,不許吾掠奪他們?」
「這不同,」年輕人不慌不忙,「他們的彼此掠奪、剝削、殺戮,都是自然輪迴的一部分。而你的掠奪,是成就你個人的超脫,而你不會回到輪迴中來,你甚至要將輪迴都掠奪。你要以一己之力,代替天道,以你的命令,取代天命,這是不可允許的。人道貴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私,但你的自私,卻將世間萬物的自私權都剝奪了,以全你一人之私。」
那聲音惋惜道,「果真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此,汝若不從吾,便只能去死了。」
某個時間。漠南之地,吳國軍隊在杜祐謙的帶領下,追亡逐北,一直將齊國軍隊趕到了卧牛山。
激烈的廝殺,痛苦的哀嚎,飄搖的旗幟,灑落雪地上的鐵與血,讓純白的大地變得污穢。
曾經的狀元郎、如今的大將軍杜祐謙勒馬、抬頭,微微一笑,聖血宗內的血屠劍悄然出現在萬丈高空,直刺虛空。
某個時間。萬法宗外,年輕的結丹修士悟真演法真人正操控飛舟,準備去接引周國的明靜公主,忽然飛舟停下,悟真演法真人飛出飛舟之外,手指作槍,毫無法力波動,但是不遠處的空間被擊破了一個空洞。
凌霄劍閣,重玄祖師閉關多年,忽然興起出關,給眾真傳弟子講道。
講到興起處,忽然御使一柄飛劍,演示起來。
那劍法變化萬千,看似只有八種劍意:天,地,陰,陽,日,月,兵,四季。
但在境界高深、悟性超群的弟子看來,其中妙用無窮。
有人在其中悟得了生滅之理,有人從中窺到了萬物輪迴之妙。
當然,大部分弟子,從中只能悟得較為淺顯的大道。
也有人一種大道都無法參悟,始終有薄薄的迷霧橫亘於前;也有人從中悟得好幾種或彼此相生相近、或截然相反對立的大道。
但千人千面,絕無雷同。
眾弟子看得如痴如醉,渾然不覺,在頭頂上方,一柄煌煌如日的飛劍,正以玄奧難解的劍意,向一處虛空連斬千劍萬劍。
某個時間。天庭,玉座之上的天帝忽然皺眉,目光掃過,喃喃自語:「大道在激烈地碰撞,連此界的天道都在本能地畏懼。是何方大能在此鬥法?」
他低頭掐指算了算,面色大變:「天地將大變,天庭將墜落?這又是為何?」
忽然他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原來,有一位被封印了無數年、不知名諱的大能,將在未來幾萬年脫困,而有一位新崛起的大能,將與他戰鬥,從未來戰鬥到過去。若是前者得勝,吸收了後者的力量,就連仙界的三位九階都無法制之。那麼一切都將改變,歷史將由那一位脫困的大能重新書寫,甚至連吾也會變得不存在,或許整個宇宙都會被推倒重來,進入新的紀元,唯有那三位九階能夠以某種方式活到新的紀元。若是後者得勝……吾等則還有一線生機。」
「可惜,這等層次的戰鬥,吾已經插不上手了……」到最後,他只剩深深的無力感。
更早的某個時間。贔屓在虛空中沒有目的地遊盪,背上空無一物。
「老友,別來無恙?」
贔屓巨大的眼睛,看向那個面帶微笑的青年,遲疑道:「吾,不,認,識,汝。」
「以後會認識的。」
「原,來,如,此。汝,有,何,貴,干?」
「哦,我不是刻意來找你,只是碰巧遇到,所以和你打個招呼。對了,你可以往那個方向游去,那邊即將有一位強大的真仙,準備開闢世界,你可以去助他一臂之力,將來或可憑此功德,晉陞九階。」
「多,謝,指,點。」贔屓極為尊敬。
它感受到了眼前此人無比宏大浩渺的氣息,雖然不是古老的仙人,卻已經距離九階只差臨門一腳,再有個幾十萬、百來萬年的打磨,當可順利晉陞九階。
對這樣一位未來的九階,不可不尊重。
「嗯?」那青年忽然抬手。
贔屓根本看不懂,但能感受到,那青年正在與某位存在鬥法。
它作為天生神獸之裔,能敏銳地覺察到許多它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大道,正在激烈地碰撞,就像是這鬥法的兩位大能,在嘗試重新詮釋、定義一條條的大道。
若是誰爭到了某條大道的詮釋、定義權,這條大道便會被其佔據,另一方在這條大道上便會天然處於下風。
眼前的青年似乎屈居劣勢,不斷有大道被他的對手重新定義、詮釋。
但還好有一股不祥的劫運之力,不斷消解,又重新出現,而那些被其對手定義、詮釋的大道,在經過劫運之力的洗禮后,又將重新回到無人佔據的情況,被兩人再次爭奪。
但長此以往,眼前這個青年依然難逃戰敗被封印的結局。
贔屓不敢久留,以免被殃及池魚,趕緊搖著尾巴順著這青年之前指點的方向游弋,「多,謝,道,君。吾,這,便,去,開,辟,世,界。」
魔門五真仙隕落後八十年。
崇真宗後山。
平平無奇的年輕人嘴角溢出鮮血,對於仙軀來說,輕易不會受傷,因為仙軀不朽不滅,一般的傷勢,瞬間就能自愈。
一旦仙軀受傷,那一定不是小問題。
三柄仙器級的飛劍懸在他身前,劍芒吞吐,似乎劍鋒周圍的空間都在不斷地被撕裂,時間在被扭曲,大道都要被它們斬斷似的。
人皇劍恢弘大氣,高居如天,厚重如地,煌煌如日,皎皎如月,鋒利如兵,陰陽相合,四季輪轉。
血屠劍狠厲絕倫,縱橫無敵,屠神滅佛。
盡歡劍似乎隨時能碎裂時間空間,讓一切歸於混沌,再重開秩序,重演地水火風。
然而若仔細品味,或可從它們那傲絕當世的劍意中,品到一股「色厲內荏」的味道。
頭戴冕旒、威嚴而冷漠的目光穿透垂旒看下來,沒有任何人性化的意味,彷彿是高高在上的天。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汝確實不凡,讓吾都有些驚訝,當得起『一代天驕』之稱。若是給汝一些時間,汝當為這個紀元的第五位九階。不過現在汝大勢已去,敗局已定,非要頑抗到底么?那可別怪吾不給汝留體面了。」威嚴的聲音道。
平平無奇的年輕人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微微一笑:「魔主你也很厲害,剛剛從封印中透出一點力量,就以一敵三,同時對抗三位同階,竟然還能佔據優勢,不斷解封、不斷復甦,現在還能再同時對付我。而且這還不是你的極限,真難以想象,你若完全復甦了,會是怎樣的光景,我只能說,牛逼普拉斯。」
魔主不知道牛逼普拉斯是什麼意思,但不妨礙他聽懂杜祐謙話語中的欽佩加上一點調侃。
「汝敢對吾動手,確實有點不自量力了,但吾可原諒。現在汝既已知道厲害,是否重新考慮,交出輪迴鏡,投入吾麾下之事?只要汝改變道路,吾之承諾依然有效。」
「哈哈哈哈!」杜祐謙歡暢大笑。
魔主的目光透過垂旒看著他,那威嚴冷漠的目光忽然有了一絲變化。「輪迴鏡呢?輪迴鏡為何消失了!」
「你牛逼,你了不起,我承認我打不過,但那又怎麼樣?不代表我拿你毫無辦法。你以為你能心想事成,萬物都要匍匐在你的腳下?呸,我去你的,老子不服,輪迴鏡也不服!你看,輪迴鏡寧可以身化道,放棄自我,也要拖你下水。而我,和你一番纏鬥,不是不自量力的挑釁,而是要和你深深地糾纏啊!你擊敗了我,你重創了我,可我也達到目的了!」杜祐謙大笑不已,「你不是要佔據輪迴大道么?那就請君入甕,來品鑒一番吧!」
一張無形的大網在收緊,要將魔主和杜祐謙一齊捲入。
那是最為精粹純正的輪迴之力,輪迴鏡作為九階仙器,其熔煉的輪迴大道,本就是宇宙中最頂端的大道之一,就連九階大能也不可能免疫其影響。
何況輪迴鏡此時放棄自我,身化大道,更是將這輪迴大道演化到了極致。
而杜祐謙的混沌之道、秩序之道,加上位於中間的太極之道,亦形成一個輪迴,為輪迴大道添薪加火。
輪迴不是生,也不是滅。
而是由生到滅,由滅到生。
既非混沌也非秩序,而是周而復始的過程。
輪迴不是一個事物消失又出現。
更不是一個人死去又重生。
正常來說歷經輪迴后的人,不再是原本那個人了。
哪怕有一點真靈不變,但身體、魂魄的大部分都已改變,生活的經歷改變,你還能說他是同一個人么?
杜祐謙是特殊的,原本他是被輪迴鏡護持,保留全部的記憶和魂魄轉世。
而哪怕是被他喚醒前世記憶的林莎、芳華、無哀等,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變化。
就比如太俞明靜帝君,早已以「太俞明靜」自居,而不用前世的名號「神月華池」。
前世之我,非今世之我。
杜祐謙是要裹挾著魔主,一起墮入輪迴!
那是徹徹底底的輪迴。
就連九階大能,也無法找到他們的轉世。
就連有著天賦神通的鬼腹貓,也無法看穿他們的轉世身。
這也是輪迴鏡曾經告訴他的,最後的辦法。
垂旒后的目光,變得複雜,「汝莫非瘋了?汝可知,輪迴鏡以身化道,靈性不存,再也無法主導汝的輪迴,不能控制汝轉世的時間和地點,不能令汝覺醒前世記憶;吾等這一入輪迴,便是身不由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盡數找回前世的記憶,或許會永遠沉淪下去,永世不得解脫。」
杜祐謙鎮定地說,「我不怕。我相信,自己必定會比你先從輪迴中覺醒,然後找到你的轉世身,將之斬殺。」
「哼,」魔主道,「信不信,吾在入輪迴之前,先斬殺你的親朋愛侶,讓她們也入輪迴!」
杜祐謙堅定不移:「我會找到她們,再接引她們。哪怕你讓她們形神俱滅,不入輪迴,我也可以在擊敗你之後,回溯時光,讓她們重現於世。魔主,語出威脅,這可不像你的作風。莫非是怕了?」
魔主威嚴冷漠如故:「並非威脅,吾從不忌於使用任何手段。」
「但現在你已無計可施,黔驢技窮。」
「吾本就要佔據輪迴大道,現在汝用輪迴大道來困吾,吾求之不得。待吾佔據了輪迴大道歸來,便會重開紀元,而新的紀元里,不會有汝的位置。」
「多說無益,我們就同入輪迴,再分高下吧!」
輪迴的大網在收緊,收緊。
杜祐謙的仙軀寸寸崩裂,元神入了羅網。
魔主那威嚴冷漠的臉,也扭曲變形,沒入輪迴之中。
宇宙中,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的鬥爭,終於平息,再沒有半點漣漪。
歸於寂靜。
浩渺宇宙深處,有大能嘆息。
「善哉!」
「趁機加固封印吧。」
「那也無用,若他脫離輪迴,尋回真我,還是能再度打破封印。吾去也!」
「道兄要去何方?」
「吾要趁他還在輪迴中,尋找超脫之法,不想再浪費時間去加固他的封印。」
「同去,同去。」
第三人也嘆道:「去休!這個宇宙,就留給他們折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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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香城。
因旁邊湖中盛產一種有異香的四階菡萏而得名。
據傳此地在幾千年前曾是一片常年風沙不停,難以居住的沙漠深處,名叫「無盡沙海」。
但小杜卻從未見過沙漠是什麼樣子,也很難想象風沙不停是怎樣的景象。
小杜姓杜,沒有名字,爹媽死得早,也沒有親戚可以依附,還好鄰里有幾戶良善人家,他打小就是吃百家飯,倒也平安長大了。
十二歲時,小杜在一家藥材店當了夥計,因為人聰明伶俐,自學讀了寫書,自己摸索,很快就入了門,開始跟著老師傅學抓藥。
十四歲的時候,他有一次給店裡的高級供奉送飯,看到對方正在煉丹。
對方見他年紀小,也沒在意,隨他觀看。
過後隨口問了幾句,結果小杜竟然說得頭頭是道,雖然不免謬誤,但僅憑旁觀就能有如此認識,可見在煉丹一道上簡直是天縱奇才。
那高級供奉出於惜才之心,便偶爾會指點小杜幾句,還傳了小杜半篇粗淺的吐納口訣。
雖說不上傾囊相授,卻也有半師之恩。
之後那高級供奉為了尋求築基的機會,離開了藥店,走之前特地向店主推薦了小杜。
於是十八歲的小杜很快就升任為藥店的供奉,是整個菡香城最年輕的藥店供奉。
因他模樣俊俏,身材挺拔,氣質恬淡隨和,藥店老闆的女兒對他傾心相許,偷偷拿了許多以前供奉留下來的藥典、功法殘篇等給他。
小杜獨自揣摩,短短几年時間,竟然煉成了一階的煉丹術,也邁入了修行之路,成為練氣二階的小修士。
藥店老闆對小杜也青睞有加,願意將女兒下嫁。
小杜大部分時間會覺得人生順利,雖然說不上圓滿,但也已經是超乎他幼時夢想的高度了。
但偶爾,他還是有些惘然,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忘了對一些人重要的承諾,也忘了一個如鯁在喉的厲害敵人。
到底是忘了什麼呢?
婚禮日期將近。
這一日,小杜坐在店子的後院曬太陽,一邊教新收的小學徒辨識草藥。
忽然他覺察有異,抬頭一看,只見一個美麗得似乎只能在夢中出現的年輕女子,淚眼婆娑,俏立在牆外那株青梅樹的樹枝上凝望著他,她那瘦削卻又凹凸有致的身體搖搖晃晃,似在苦苦壓抑著什麼。
其身上並無修行者的氣息,就像個普通人,但普通人肯定不可能那麼穩穩噹噹地站在樹枝上吧?
小杜張了張嘴,想要開口招呼,卻又怕唐突了佳人。
半晌他才道:「姑娘,站在樹上做什麼?如果有事,不妨下來喝杯茶慢慢說。」
那女子抿著嘴,模樣似哭又似笑,用力點了點頭,也不見她發力,就從樹枝輕飄飄地飛了過來,穩穩落在小杜身前。
小杜這才明白,對方顯然也是個修士,而且自己看不透對方的修為,說明對方的修為比自己高得多。
他的態度恭敬起來,行了一禮:「原來是位仙師前輩,在下有禮了。」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含淚打量著他,那目光讓小杜有些毛骨悚然。
怎麼感覺她要將自己生吞活剝似的?
小杜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這時才聽到那女子用美妙如仙樂的聲音問道:「你……過得好么?」
小杜勉強控制著自己不失態,笑容僵硬地回答:「在下過得挺好,很快就要結婚了。」
「又結婚?」
小杜只覺莫名其妙,什麼叫「又」,自己除了店主的女兒之外,別的女人的手都沒有摸過過呢。
「算了,不和你說了,跟我來吧。」
說著,那女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小杜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眼花。
等他終於站定,茫然四顧,卻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雕樑畫棟的宮殿里,仙氣氤氳,宮殿外似有神裔瑞獸偏偏起舞。
又有香風襲來,很快就有好幾個美得讓他眼花繚亂的女子站在他面前,就像是憑空出現似的。
她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是他么?不會搞錯吧?」
「我看像他,畢竟和他身為太清明道佑德那一世長得一模一樣。要不林莎你和他試試,看看有沒有熟悉的感覺。」
「呸呸呸,你怎麼不自己去試試!」
還有個大膽的女人,竟然直接伸手撫摸小杜的臉,他嚇得趕緊往後縮。
「喲,還挺純情呢,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
「這不是他,只是他的轉世而已。」
「呵呵,明靜啊,你一本正經說話的時候,能不能不要偷偷摸他?」
「別把他嚇到了,你們這群痴女,沒見他快要暈倒了么!」
「都靜一靜!」把小杜帶來的女子大聲說,「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要結婚。你們有什麼想法?」
「結婚?挺好的,他和我還沒結過婚呢,正好讓我試試結婚的滋味。」
「你滾開,我先來的!」
「騷蹄子,害不害臊?我和他四五萬年前就睡過了,還你先來,真虧你說得出口。」
「你老你了不起啊!」
「別吵了,其實我們一起嫁給他也不是不行。」
小杜真的快暈倒了。
這一群仙女一樣的人物,要一起嫁給他?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
不是做夢吧?
不過,嘿嘿,如果是這麼幾個仙子願意下嫁,他真是做夢都要笑醒啊!這艷福可不淺。
「我說無哀,你確定沒有找錯人?」
「不會錯的,我在他身上感應到了春秋筆和歲月玉冊的氣息。你知道的,我也是修行的時空大道,對這方面比較敏感,這一世的他,很可能將要覺醒了。」
「覺醒?二十多歲了,才練氣二層,不像要覺醒的樣子。他的靈根……不過是區區天靈根,這算哪門子覺醒啊?」
「相信我,我隱隱看到了未來,這將是他覺醒的一世。天靈根的修行也不慢,等他修行到步虛境界,恢復一些過往記憶,能夠御使春秋筆、歲月玉冊和天帝璽之後,自然可以將他自己修改為大道聖體。」
「那還是等他恢復記憶,真的找回他自己了,我再嫁給他吧,我可不想讓陌生的男人碰我,哪怕是他的轉世身也不行。」
「你可別後悔!我可早就想嘗嘗不同的滋味了。」
「你!」
「都別說了,現在最關鍵的,是趕緊督促他修行吧!結婚什麼,都可以等以後再說。」
「我同意。」
「我也同意,若是修行不努力,幾千年後坐化而亡,我們又得費心費力地去找他的轉世身。」
「同意,找了他上萬年,我可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就得好好把握。」
「我來負責教他修行吧!我早就想試試這種角色扮演了,師父和徒弟,多刺激啊!」
「別說這個詞行么,你讓我想起了那隻騷狐狸。」
「別管騷狐狸了,騷狐狸自有太白至妙去調教。」
小杜懵懵懂懂間,若有察覺,自己期待的香艷生活,似乎要變質了……
但他心裡,卻充滿踏實感。
就像是終於找回了失落的重要的事情,兌現了曾經許下的重要承諾。
當然,也還有危機感,那令他如鯁在喉的敵人,究竟是誰?
但是沒有關係。
他有信心,不管是怎樣的強敵,都是有辦法戰勝的。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丹田中,隱隱發熱,但小杜還不能內視,所以無法看見,在他的丹田中,有一支刻刀樣的筆、一卷古樸的竹簡、一張薄薄的牒片、一枚恢弘大氣的玉璽,在它們的上方,還有一面隱隱約約浮現的金屬鏡面。
鏡中竟有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人臉,原本像死物一樣,一動不動;但忽然眼神變得靈動,微微一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