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番外：太白與青蓮的二三事（下）

自那日青蓮真人為太白至妙真人獨舞一曲后，雖未直接說過什麼，但太白至妙真人待青蓮真人自是從此不同。

而太白至妙真人每每從戰場下來，一身血腥與煞氣，都會讓青蓮真人起舞，她則慢慢啜飲美酒，在樂舞中洗滌身心，拂拭塵埃，那些累積下來的疲勞與暴虐，漸漸地淡化、消失了，宛如病人沉痾盡去。

這些累積下來的負面情緒，久而久之，會影響修士的心境，讓修士更難以突破關隘。

太白至妙真人對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對青蓮真人的好感又多了一層。

平日里，對青蓮真人也頗多照顧，經常借故賞賜一些丹藥甚至法寶，甚至偷偷為青蓮真人準備了結嬰靈物。

至於青蓮真人可能是妖族姦細這個信息，早已被她拋諸腦後。

這麼高潔雅緻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是妖族的姦細呢。

這一年，丙字營奉命鎮守鳳鳴谷。

桃花開了又謝，轉眼便是嚴寒飄雪。

等到春暖雪融，妖族一直沒有發動大規模攻勢。

夜裡，太白至妙真人仰頭望天，怔怔地出神。

青蓮真人從後面輕輕靠近，那宛如蓮葉的清香在夜裡飄出好遠、好遠。

「真人，在想什麼呢？」

太白至妙真人沒有從星空收回目光，「沒什麼。」

過了一會，她才莞爾一笑，「我只是在想，若將來有一日，妖族被殺了個乾淨，人間界重新回到人族的掌控之中，我會做些什麼呢。」

青蓮真人眨了眨眼睛：「你會做些什麼？」

太白至妙真人淡淡地說：「不知道，現在的我，每日除了修行，就是殺妖。真要是有一天，不用殺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青蓮真人含笑問：「你恨妖族嗎？」

太白至妙真人反問：「你呢？」

青蓮真人點點頭，又搖搖頭，「恨，但不是恨整個妖族，而是恨滅了我家族、屠了我家鄉的那支部落，恨那些在戰場上殺我好友知交的妖族。」

太白至妙真人嘆道：「有什麼區別。」

青蓮真人眨著清澈的大眼睛：「怎麼會沒有區別呢。你會因為一個人殺了你的親人，而恨世界上所有人么。」

太白至妙真人笑道：「當然不會，因為我是人。而妖族，於我而言是異類。青蓮，你的想法很危險，以後不要對人提。」

青蓮真人嘟嘴道：「我才不會對別人說這些呢。因為你是我姐姐，我才會和你說說心裡話。」

太白至妙真人一時失笑：「姐姐么？」

「恩！」青蓮真人用力點頭，期盼的眼神中帶著一點擔心被拒絕的自卑，「我心目中，伱就是我姐姐。」

太白至妙真人摸了摸她的腦袋，順著長發撫摸下來，「有個妹妹倒也不錯。」

青蓮真人開心地笑了起來：「姐姐！」

「妹妹！」太白至妙真人難得地溫柔。

那一份溫暖，似乎將戰場的肅殺與血腥也沖淡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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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一年。

妖族向其他方向的進攻受挫，逐漸將兵力集中到鳳鳴谷一線來。

丙字營面臨的壓力陡然增加。

太白至妙真人受了點傷，雖然不算嚴重，但沒有時間醫治，纏綿不去，始終未能好轉。

若長此以往，會影響她今後的道途，甚至斷絕她化神的希望。

「沒關係的，我心裡有數。而且，比起整個人族的存亡，我的道途又算得了什麼。」太白至妙真人坦然笑道。

青蓮真人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幽怨，「姐姐啊，你能不能自私一點？別的主帥都在忙著保存自己的實力，只有你，傻乎乎的，每次衝殺在前。」

太白至妙真人微笑道：「別的主帥都是化神修為，只有我是元嬰。若我不衝殺在前，下面的人如何會服我的管束？」

青蓮真人急得跺腳：「可別這麼說，你能當主帥，是因為你有化神級別的手段，可以與五階妖皇對抗，你就應該是丙字營的底牌，輕易不出手，誰又敢多嘴！」

太白至妙真人沉默一會，開口道：「你在我身邊的時間也不短了，出去帶一支隊伍吧。多立功勛，才能早點拿到結嬰相關的靈物。」

青蓮真人噘嘴道：「不去，我實力低微，要留在你身邊，有你保護我，我才能睡著。」

太白至妙真人摸了摸青蓮真人烏黑柔順的長發，柔聲道：「傻妹妹，我知道你是想在我身邊保護我。可是你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早日結嬰，未來的路會更順。」

青蓮真人做了個鬼臉：「才不要呢！我才三百多歲，壽限還有四五百年，不急。我要在你身邊盯著你，免得你犯傻。」

兩人靜靜對視，最終太白至妙真人莞爾一笑，「那便隨你吧。」

次日，她將結嬰靈藥、自己總結的結嬰心得和結嬰秘術交給了青蓮真人。

青蓮真人白了她一眼，「現在給我有什麼用？每天都有鬥法，哪裡可能閉關結嬰。」

「你去後方結嬰，我已經給丹墀的總負責人寫信說明情況，結嬰乃是正事，可以讓我們增加一位結嬰戰力，不會算你臨陣脫逃的。」

「我不走！你不走，我就不走。」

太白至妙真人的臉色冷了下來，劍眉一挑，自有一股颯爽風姿，「胡鬧，此事豈是胡攪蠻纏，鬧些女孩兒情緒的時候？你也是結丹已久的修士了，難道不懂機緣可貴。此去你有結嬰靈物和結嬰秘術，加上你的天靈根，又兼在結丹圓滿境界打磨許久，當有三四分的突破把握。屆時你就是我輩中人，享長生逍遙，何樂而不為！」

青蓮真人搖頭：「若不能與姐姐一起，長生也沒什麼趣味。」

「你怎麼如此不曉事？」太白至妙真人苦口婆心，「大道上的風景，豈是些許情感可以比擬。」

青蓮真人怔怔地說：「姐姐，你與我的姐妹之情，只是些許情感么？」

太白至妙真人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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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蓮真人放棄唾手可得的結嬰機會，留在了刀兵兇險的戰場上。

鳳鳴谷的戰事越發激烈，「丹墀」部隊又有三個營集結在此地，妖族也有數十個部落的精銳聚集在此，將這四個營團團圍住。

血腥的戰鬥，不但讓雙方都死傷甚多，整個鳳鳴谷終年都飄蕩著血腥混合著屍臭的味道，甚至連這裡的地貌也被改變。

鳳鳴谷已經名不副實，以後叫鳳鳴平原還差不多。

還好雙方的六階都沉得住氣，只以對峙為主，沒有出手。

否則的話，只怕人族這方的四個營早已全滅，妖族那邊也剩不下幾個了。

畢竟，妖族只想取得人間界的膏沃肥美之地，並不想將人間界全部摧毀。

而若是雙方的六階真的全力以赴動起手來，人間界只怕是保不住了。

實際上，人族的火種計劃對妖族也不是秘密，甚至是妖族樂見其成，暗中推波助瀾的。

要是人族主動放棄了人間界，對妖族自然是一樁好事，所以妖族那邊從不干擾火種計劃，也根本沒打算毀掉漠南把事情做絕，以免人族最後的高層們狗急跳牆，把人間界毀掉，雙方同歸於盡。

人族這邊，雖然已經快要山窮水盡了，但步虛、合道修士也沒打算輕易出手，只要人族沒有真的滅絕，他們還保留有飛升的一絲希望，就不會掀桌子。

數年的慘烈廝殺后，鳳鳴谷的人族修士已經丹藥盡、靈石絕，各個帶傷，幾乎沒有翻盤的希望了。

而妖族聯軍則故意放開了一個口子，允許人族修士們撤走。

妖族之中也有聰明妖，它們沒打算逼迫這些人族修士臨死搏命，而是打算放他們離開，再銜尾追殺一波，最大限度地摧毀人族的有生力量。

「我和丙字營留下來斷後吧。」在高層會議上，太白至妙真人淡淡地說。

「太白小友，你可知斷後的後果是什麼？」庚字營主帥，通慧永嘉真君眯眼問道。

「真君無需顧慮，我清楚得很。丙字營本就損失最大，就算逃出去，部隊也殘了。就這樣定了吧！」

太白至妙真人的安排，冷酷至極。

但對於人族這方來說，確實又是最合算、損失最小的安排。

只是太白至妙真人此前功勛卓著，且早已表現出化神之姿，甚至有望步虛。

而丙字營又常年鏖戰，戰損嚴重，卻也立功無數。

於情於理，都不應該讓丙字營斷後，而應該讓丙字營退回去休整，也讓太白至妙真人有時間消化這段時間轉戰的積累，晉陞化神。

是以之前大家都沒有提。

卻沒曾想，太白至妙真人主動提了出來。

「既如此……那便這樣吧！」通慧永嘉真君看了看眾人，沉聲道。

太白至妙真人回到營帳，青蓮真人趕緊迎了上來，握住太白至妙真人的葇荑，「姐姐，怎麼樣，我們第幾個撤？」

太白至妙真人雖然早已下定決心，此時卻不敢看青蓮真人的眼睛，移開目光，「丙字營負責斷後。青蓮，你雖在丙字營待了很多年，但無一官半職，其實認真論起來，也不算是丙字營的人。明日你便隨戊字營先撤下去吧！」

青蓮真人沒有生氣，只是溫柔地笑道：「姐姐，你知道我的。」

說著，一扭腰，就去為太白至妙真人準備酒菜，竟是不打算談這件事，顯然是下定決心要與太白至妙真人死在一起了。

太白至妙真人幽幽一嘆，也沒有再勸。

對青蓮真人的心意，她已無話可說。

此戰，雖九死一生，但若能與青蓮真人埋骨一處，來世說不定真能轉世成為一對姐妹，那也不錯。

人族部隊突圍之日，丙字營殿後，被妖族數十部落集火攻擊，不一會兒，就死傷慘重。

太白至妙真人在戰場上來回衝殺，斬了好幾頭四階妖王，也與幾位五階妖皇拼殺了一陣，劍斬一頭，重傷一頭。

她自己也受傷不輕，一身白衣早已染成了紅衣。

若這樣下去，堅持不到晚上，丙字營就會全軍覆沒，太白至妙真人也是必死無疑。

青蓮真人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兒，妖族聯軍中傳來一陣騷動。

「這是為何？再有一時半刻，俺們就能全殲這丙字營，繼續追擊人族部隊，為何在此時下令孩兒們停止攻擊？」一頭五階獨角巨犀妖皇不敢置信地問道。

世上僅存的畢方血脈，六階畢方妖皇一對小眼睛充滿怒火，「這是大聖下的命令，你敢不聽！」

獨角巨犀妖皇不甘示弱地回瞪，但卻不敢說出半個不敬大聖的字眼。

畢方妖皇其實也不甘心，但正如它所說，大聖下令，誰敢不從？

就好像人族那邊，雖然合道並不進入北宸閣會議，但若有合道大能發話，誰敢違背？

於是，數十個妖族部落，近十頭五階妖皇，眼睜睜地看著最高戰力只有元嬰境界的丙字營撤離。

太白至妙真人一身血衣，斜靠在青蓮真人身上，共乘一艘飛舟。

一路無話。

到了飛舟降落時，太白至妙真人忽然開口：「青蓮。」

「恩？」

「沒什麼。」

「哦。」

又過了一陣，太白至妙真人突然一把摟緊青蓮真人，「青蓮。」

「恩！」

「沒什麼，只是叫你一聲。早上的時候，我還以為，與你再見面就是下輩子了。」

青蓮真人溫婉聖潔地一笑，「先過好這輩子再說吧。」

兩人相視而笑。

這一刻，太白至妙真人真的覺得，和青蓮真人的姐妹情會延續千年萬年。

塗山薇大聖從天外遠眺，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