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不可託付之人

第496章不可託付之人

葉向高站在大殿上，望著已經安坐龍椅的朱慈霖，心頭的長久揮灑不去的陰霾，終於散去——到今日，無論如何自己已經勝利了。

自己不是歷史的罪人，自己也不是皇明的背叛者，自己是披肝瀝膽，為天下鞠躬盡瘁的千古一相。

有人說，自己是個開歷史倒車的腐儒，明明擺脫了皇權的統治，成為一個得以治平天下的真正的士大夫，卻為何要費盡心思的將枷鎖重新帶回脖子上，成為任人宰割的所為皇權下的文人，成為家奴呢？

葉向高望著那個嘴角帶笑，抑制不住激動神色的朱慈霖，這位先叛東林，再叛皇權，后附王琦，最後又選擇了皇權的，註定歷史上評價複雜無比的權臣笑了。

沒有人比自己更懂得王琦和議會了。

治平天下？

不過是王琦自己的議會罷了。

葉向高寧願成為皇權的走狗，也不願意為他人做嫁衣！

絕對不行！

葉向高和袁可立兩人，並肩而立。

「你叫什麼名字？」王琦微笑著看著小太監。

霎時間，整個殿內眾人轟然而起。

恐懼以及驚駭如同黑暗中的浪涌一般，迅速佔據了百官的四肢百骸，以及面部表情。

身後是沒有被王琦殺完的，殘留下來的，苟活至今的前朝文武百官。

眾人的高呼萬歲聲，將葉向高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從地上爬起來，葉向高望著張維賢，下一步便是請自己上台，宣讀新一屆內閣成員，以及對議會制下王琦等人的罪行！

「嘿，」葉向高只是冷笑：「你覺得你穩贏了？皇城中曹文詔還在，你的人呢？」

扭頭望著殿內眾人：「你們都可以留在這裡。」

「執政大人令，所有人不得出入大殿！違令者，死！」

「篡逆之輩，人人得而誅之！」孫承宗邁步進入大殿，伸手指著葉向高怒吼道：「議會之政，世人所公認，爾等在此聚集，妄圖復辟，企圖和天下人心背道而馳！終究只能失敗收場！」

「誰讓他們進來的？拖出去！閑雜人等不要放進來！」葉向高一揮手。

在眾人的注視中，葉向高輕輕咳嗽兩聲，而後緩緩邁步，朝著玉階走去。

王琦抬頭望著建極殿：「你們喜歡這輝煌的殿宇，那邊陪著她吧。」

啵！

銅製的十六角榔頭和腦袋撞擊在一起的聲音，令所有人心中一顫。

王琦沒死？

「你不應該坐在這裡，起來，回去找你母后，」王琦看著朱慈霖，眸中只是小孩子做錯事情的責備，沒有什麼殺意。

「諸臣，向新皇叩首！」英國公張維賢站在龍椅側下方，身著深紅大袍，雙手拱垂，開始主持此次登基大典——葉向高等人本來是請了王體乾的，但是前去拜見的人，剛剛說明來意，便被王體乾如同躲瘟疫一般，連人帶禮都趕了出來。

「找死別拉上老夫！」

「執你果然沒死！」很意外的，葉向高看到王琦完好無缺的出現在這裡，反倒是沒有什麼恐懼的表現，反而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容易死去！」

門口，是孫承宗和王體乾聯袂而來。

「救命啊！」

「葉大人，今日這麼熱鬧，怎麼沒有通知我？」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帶朱慈霖回去，」王琦一擺手，兩個侍衛上前，架住朱慈霖便要往殿外去。

「我不想死！」

王琦話音剛落，護佑在王琦身側的丁福一個邁步便出現在王承恩面前。

這是王體乾給葉向高的忠告。

此刻，只有葉向高和袁可立還保持著基本的冷靜。

「很可惜，這裡不需要奴才。」

「你怎麼來了？」葉向高皺起眉頭：「孫大人，我可沒有邀請你。」

「止步！」

復辟？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葉向高除了冷笑一聲，便再也沒有說話——你是不能指望一個太監有卵蛋的。

言罷，王琦帶著一眾侍衛轉身離去。

正在此時，偏殿大紅色木門嘎吱一聲被從裡面大開。

王琦上前，伸手拍了拍葉向高的肩膀：「你可以留在這裡。」

此刻，葉向高才有時間舉目看去，只見整個建極殿四周，此刻已經被披甲執銳的甲士團團圍住，泛著寒意的箭頭全都瞄準此處，沒有人能夠走脫。

「王琦之暴虐，堪比泰之苛政也！」

按下澎湃的情緒，葉向高開口：「諸位同僚.」

「若是我在，想先讓朱慈霖從那把椅子上站起來。」

如此膽大包天，王琦未死的情況下，怎麼就敢籌謀復辟事？

別說王琦死了，此事都是火中取栗，富貴險中求。

呼！一陣破風聲響起，

十年的統治威勢，那種思想鋼印，直接讓人恐懼到骨子裡。

沒有人敢於阻攔，王承恩直接被敲死當場，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上前除了死，沒有其他選擇。

此刻連小皇帝都嚇傻了，他從來養在深宮，哪裡見過這種血腥場景。

撲通！

王承恩的身子撲倒在地上，這一下，除了葉向高和袁可立還在破口大罵外，沒有人敢於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了。

「是個忠心的奴才，」王琦點了點頭。

看著早上還活生生的跟在自己身側，口口聲聲說要保護自己的王承恩，此刻倒斃在自己面前，朱慈霖覺得，如果自己能活過今日，那麼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參與到政變之中了一因次這個向來和藹可親的執政官，真的會殺人！

王承恩死了，王琦邁步上前，站在朱慈霖面前。

原來政變，真的會死人的。

今日，在這個新皇登基的日子，他們也都重新出現了。

「曹文昭到底去了哪裡？」葉向高現在手中沒有兵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王琦將皇帝帶走，但是他不會認輸！

葉向高邁步就要往殿外走去。

「你們誰敢動手？執政官十年心血，你等要毀於一旦嗎？」王體乾當了近十年的內宮大議員，威勢猶在，一聲怒吼，將一眾侍衛喝立在旁。

他要去找曹文昭！

只要手中有兵，就可以翻盤！

更別說，現在王琦活著。

王承恩的眸中出現一個鎏金十六角的榔頭。

「你要做什麼？」

「住手，王琦，你要弒君嗎？」葉向高上前，指著王琦大罵道。

葉向高怎麼回事？

眾人尋著聲音望去，一個男子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

「哈哈哈，」葉向高仰頭大笑，而後向著坐在御座上的朱慈霖一禮：「我等是在擁立人主，當世之皇！你既然提到王琦，現在君臣名分已定，我倒是向看看，若是王琦在，他會如何？」

「他們沒有進入皇城，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兵刃相見，」王琦走上前去，越過葉向高，走向朱慈霖。

「站住！叛逆之賊，見到皇帝，還不跪下？」王承恩邁步上前，在眾人全都匍匐在地，不敢抬頭和王琦對視哪怕一眼的情況下，挺身而出，擋在朱慈霖身前。

天下四十萬兵馬，沒有人會將刀鋒對向王琦。

今日，來到這裡的除了少數幾個鐵了心的保皇派，其餘都是投機之徒，沒有人想到王琦會假死，來欺騙眾人。

只留下葉向高一眾人。

不，這叫撥亂反正！

王承恩的意識開始歸於混沌，在寂滅之前，他聽到了身後小皇帝的驚聲尖叫，還行到了葉向高和袁可立的破口大罵，但是最清晰的，還是身前三步開外，王琦那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

只要他一現身。

同時，襠間的濕熱，提醒自己這不是夢。

「我我我我，大人，我，」朱慈霖腦中一團漿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輔政者，國之柱石，請內閣首輔，葉大人為我等宣讀內閣成員！」張維賢一躬身，對著葉向高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他想要將我們一網打盡嗎？」

話剛出口，建極殿門口，傳來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王琦想要做什麼？」

在葉向高左腳邁步大殿的一瞬間，耳邊便響起一聲怒喝。

王承恩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想要攔住丁福的去路，將朱慈霖護在身後。

「我不會問你為什麼，」王琦搖了搖頭：「左右搖擺，心思不定，你太貪心了。」

下意識的，很多人都已經跪了下去。

嗒！

腳步站定，葉向高轉過身子，望著殿內的眾人。

「放我們出去！」

「王承恩！」

霎時間，哭喊聲在殿內爆發而出。

隨著一眾侍衛佩刀列隊，已經身死多日的王琦，緩步而出。

領頭的將官騎在馬上，冰冷的話語讓殿內眾公言陣陣的發寒。

嘩啦啦！

隨著葉向高的命令，殿外的侍衛進來，要將孫承宗等人拖下去。

還未反應過來，葉向高的眸中便出現了一道黝黑箭蔟。

「葉向高，伱這是自尋死路！」孫承宗怒吼著，指著葉向高：「老夫來此，是希望你懸崖勒馬，不要一錯再錯了！」

噔！！！

箭蔟擦著耳邊飛過，直接釘死在一步開外的門框上，箭尾的羽翼猶然顫抖不止。

「只能等待曹文昭能夠殺出來，救我等出去，」袁可立走上前來，和葉向高並肩而立。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好似早就料到了這種下場。

「武將從來就是這般，不可託付與重任！」葉向高渾身發抖，不知道是在罵曹文昭，還是在罵王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