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使者抵達
天啟十六年四月十二。
西方使者船隊經過黑海顛簸，終於抵達了克里木島赤刻港。
教皇使者是一位名為柏朗嘉賓的胖子；拜占庭方面的使者是外交大臣安塞洛尼。他們乘坐著威尼斯的商船，船隊中還有六十名羅馬護教騎士和三百名拜占庭皇家瓦蘭吉衛隊。
大船上，護教騎士們在侍從的服侍下，在船艙里默誦聖經。瓦蘭吉衛隊則是在甲板上舉著木桶暢飲，還放聲高歌。
「真是一群毫無虔誠的野蠻人！」
「呵，一群無趣的傢伙。」
護教騎士和瓦蘭吉互相看不順眼。
護教騎士們起源於數百年前的法蘭克王國騎士，他們大都是從小接受騎士訓練的家中次子或私生子，無法繼承封地，便投靠教會，充當教會的護教者，發誓一生不婚，只與自己的騎士兄弟深入交流。所以，他們即是騎士，也是修士，虔誠就是他們最大的標籤。
而瓦蘭吉衛隊則不同，他們是一群南遷的維京人。
這事要追述到九世紀基輔羅斯建國，斯拉夫人為了改變自己軟弱的個性，主動邀請北方的瓦良格維京人來當他們的國王，於是維京人建立了基輔羅斯王國，北方維京人大量南遷。但等國家建設完善，疆域也擴張到與拜占庭接壤后，斯拉夫人轉手又推翻了維京人自己當家做主，將基輔羅斯王國分裂成了十八個公國。
公元988年，羅斯諸國把自己國內的維京部落青壯打包送給拜占庭當雇傭軍，賺取外匯。瓦蘭吉，意為「誓言效忠」，這些瓦蘭吉人既然跟羅斯鬧翻了，便轉投拜占庭，以自己的勇猛善戰和無匹忠誠，鑄就了「拜占庭皇帝左手」、「拜占庭皇家衛隊」的名號。後來又有英格蘭的盎格魯-薩克遜人和丹麥維京人加入瓦蘭吉衛隊。
總之，瓦蘭吉衛隊，是一支以維京人為主體的職業雇傭軍。
「真是一群有活力的傢伙。」
教皇使者柏朗嘉賓站在船頭，看著甲板上毫無紀律性的瓦蘭吉們，肥胖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道。
現在的拜占庭依然延續著羅馬的行省包稅制度，然後由拜占庭皇帝統一使用稅收打造中央軍團。但自從1081年，諾曼公爵羅伯特入侵拜占庭帝國，在曼茲科特戰役中，把拜占庭帝國精銳打的全軍覆沒之後，拜占庭又被奧斯曼帝國奪去了小亞細亞許多行省，財政困難之下，拜占庭不得不將大部分的殘存的中央軍團解散，甚至連重騎兵都解散了，但瓦蘭吉衛隊是惟一的例外。
這些手持維京雙手斧和闊刃巨劍的維京蠻子，可以說已經是常備軍中僅存的精銳了。
「以實力而言，他們擔得起這些讚譽。」
安塞洛尼在旁邊優雅的微笑應和。
但這些人的工資也確實高，每個月都要領三個拜占庭金幣，打了勝仗還可以自由搶奪戰利品。以至於許多瓦蘭吉衛隊高層有錢之後就回北歐老家，招募一群兄弟，在挪威打下一個部落自己當國王。
整個拜占庭的財政開支，有一半是用來供養這六千瓦蘭吉們。安塞洛尼身為正統的拜占庭人，對這些行為舉止粗魯，耗費了一半軍費，結果領到月薪之後就喝酒、泡妞、賭博揮霍一空的傢伙，並沒有太多的好感。
但沒辦法，東、西羅馬在蠻族面前都丟失了自己的勇武，除了全面戰爭時從各行省臨時徵調農民，國家防衛都靠這些野蠻又好戰的蠻子呢。
「面對上帝之鞭，我們需要團結一切有實力的人。正如同拜占庭需要梵蒂岡。」
柏朗嘉賓眼睛中閃耀著智慧的光芒。
他是純正的義大利羅馬人，黑髮捲曲、黑眼深邃，高鼻樑，圓鼻頭，身材矮小肥胖。他作為教會中的高層，還和方濟各一起創立了方濟各隱修會。
這次受教皇派遣來，不只是向那位東方之王轉交教皇的親筆信，還負責勘查地形、了解華夏衣食住行、宗教信仰、王室關係、戰略戰術等情況，如果可以，他還想要與被征服地區的抵抗者聯繫上，深入探討抵禦華夏入侵的戰術內容，以作將來作戰、傳教和開拓東方之需。
在交通不便的古代，陸地行軍和旅行是神秘莫測，風險不斷的。
所以縱觀羅馬帝國疆域，基本都是沿著海岸線的周邊地區，繼續深入的地方都沒有實際控制力。
開拓東歐，要在十字軍東征失敗后，中冬地區實在打不過，大量十字軍民返回歐洲，教會才把返回歐洲的聖殿騎士團、條頓騎士團、寶劍騎士團分封到日耳曼黑森林以東的草原地帶，與羅斯諸公國爭奪地盤。
現在華夏比蒙古西征還要早的抵達東歐，拜占庭和西歐，卻對深入陸地的情況一無所知，正好想要借著這次機會一探虛實。
「終於要到了，那就是克里木島嗎？好多的船。」
柏朗嘉賓一路上就見到許多返航的船隻，他以為那是黑海沿岸各城邦的商船，現在遙遙看到那海港忙碌的進船、出海的景象，才明白過來，那些一路上見到的返航船隻，應該都是來這裡貿易的。
「確實是一座繁榮的港口。來人，去船艙把布魯託大人請出來。」
安塞洛尼對手下吩咐了一聲。他雖為外交大臣，其實並沒有來過克里木島。
這些年帝國勢弱，連黑海沿岸的庫蠻聯盟的突厥游牧騎兵也不太願意配合帝國作戰當雇傭軍了。所以他這位外交大臣也沒有再像歷屆前任一般到島上與周圍的游牧首領會盟，更不要說提供財貨。
畢竟帝國疆域萎縮之後，財政困難，花大價錢去給那些北方蠻族，許多國內高層都有怨言，他也曾是這種想法的擁躉，直到克里木島被奪，拜占庭與北方蠻族的聯繫徹底中斷，他們對北方發生的事情變得兩眼一抹黑。這才醒悟，明白了歷代前輩們寧可花大價錢也要養著那座島的意義所在。
「來之前，我還希望通過談判將島嶼贖買回來。但是現在看來，是有人向我隱瞞了這裡的實情。」
安塞洛尼有點生氣。明明之前克里木總督布魯托說克里木是貧瘠之地，缺水少田，稅收不夠養軍，還需要拜占庭宮廷撥維持費。
可是現在呢？這麼繁華的地方會沒有稅收？
「布魯託大人，能請你解釋一下嗎？」
安塞洛尼強忍著怒氣發問道。畢竟布魯托姓科穆寧，他需要給對方一點臉面。
「嗯？」
拖著一條傷腿的布魯托從船艙上來，面對安塞洛尼的發問，有些摸不著頭腦。然後就看見了一條橫貫赤刻海峽的石頭大橋上面人來人往，騾馬小車絡繹不絕。
原本狹小的海港向海面延伸出八條百米長的棧道碼頭，泊位上各個停滿了大帆船。
連建成幾百年一直沒有翻修過的赤刻城，也重新修建了城牆，甚至一直延伸至碼頭，形成了一大片新的住宅區，橫平豎直的進行房屋規劃，如今工地上數萬韃靼和庫蠻聯盟俘虜正在熱火朝天的勞動。
這跟四個月前他離開時的赤刻城一點都不一樣！
這一激動，布魯托的膝蓋骨又疼了。即便經過了四個月修養，依然未能好利索。
「布魯託大人，難道您不想解釋一下，如此繁華的港口，卻收不上稅款，仍需宮廷調撥的原因嗎？或者說，您並不在乎，以為仁慈的皇帝陛下一定不會懲罰你？但是你不要忘了，副皇帝陛下卻是最痛恨貪婪的人啊。」
安塞洛尼不禁加重了語氣。東羅馬拜占庭依然延續了四皇共治時的一些傳統，比如皇帝號稱奧古斯都，副皇帝號稱凱撒。現在拜占庭的皇帝是好人約翰，而副皇帝是約翰的長子阿萊克修斯·科穆寧，這位凱撒可是個暴脾氣。
「不，你在胡說什麼？難道你對我有什麼誤解嗎？我布魯托一直以清貧奉主為人生信條，你所說的貪婪，簡直就是對我一生信仰的侮辱。」
布魯托立刻反唇相譏。他擔任克里木島這麼多年的積蓄都被華夏給一窩端沒收了，他說自己現在是「清貧奉主」，那是一點也沒錯。
「語言可以騙人，但是事實不會。眼前這繁華的景象足以說明這座島的價值。而你卻屢屢向宮廷派遣使者，說他貧窮難以治理。如果我將今天的事情如實報告給皇帝陛下，他一定會有自己的判斷。」
安塞洛尼不依不饒的說道。
布魯托眨巴眨巴眼睛，他不明白安塞洛尼這個傢伙犯了什麼病，竟然對他如此大的敵意，難道說......
「正如你我所見，目前這座島依然在進行大施工，那些可憐的奴工一定是島上被抓來強制勞動的可憐游牧民。而這些，都是華夏帝國在我離開之後開建的。但是......」
布魯托先給自己辯解了一句，然後話語留了一個小尾巴。
果然，安塞洛尼聽到「但是」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
這個混蛋安塞洛尼，他才是貪得無厭的傢伙，應該下地獄受刑的那個！他一定以為我搜颳了許多錢，想要用這種威脅的方式訛詐我！
「但是赤刻的城堡里，有我在這些年來最珍貴的東西。希望那些該死的華夏人沒有挖掘毀掉。」
布魯托一副傷心的模樣追憶道。其實破城的當天，他城堡里珍藏的那些金幣和珍寶都被收繳走了，一個銅幣也沒給他留！
他積攢了那麼多年，就是渴望著回到拜占庭后美美的享受生活，結果都沒了！
都沒了！
想到這裡，布魯托臉上悲戚之色更濃。安塞洛尼也更加確信了布魯托一定在城堡里藏了一大筆錢。既然被他發現了這個小秘密，那這些錢，理應有他一份！
胖胖的柏朗嘉賓還沒登岸見識華夏的情報，先被自己的盟友小小震驚了一下。
「難怪現在拜占庭如此衰弱。丟失了對聖主的敬畏之心，人人渴望財富，追逐財富，連官員都只想著自己撈錢。他們忘記了，聖主曾教誨我們：貧窮與虔誠才是一個人最好的福報。」
柏朗嘉賓暗暗的想著，晚上可以將這條拜占庭情報寫進羊皮紙，將來或許可以利用上。
不久，他們的船隊也漸漸靠近碼頭，見到他們船上下來全副武裝的護教騎士和瓦蘭吉衛隊，碼頭高塔之上的射手敲響了警鐘，一隊隊士兵沖了過來，在碼頭上列陣，疏散人群。
幾艘大船也從另外一處軍港中出來，封堵了他們的退路。
「不要誤會，我們是使者，我們是羅馬帝國的使者，請求覲見華夏皇帝陛下。」
布魯托畢竟是「熟人」，率先出面高呼。
「外交人員可以登島，護衛不得超過十人，其他士兵留在船上。」
負責鎮守克里木島的是羽林軍副將王貴，他手下七千五百軍兵，控制著島上商港貿易，還有島上基礎設施建設。
「好吧，我們同意，我們是帶著和平的誠意而來。」
這六十騎兵和三百瓦蘭吉衛隊如果在陸地上，可以對付一般的游牧民劫掠者。正式開展外交活動時，也可充當儀仗隊。但如今被堵在海港內，面對前後夾擊，如果真打起來，這六十騎兵和三百瓦蘭吉衛隊也保不住他們的性命。
柏朗嘉賓和安塞洛尼一合計，乾脆也不反對，只帶了八個人充當儀仗隊入城拜見。
「歡迎歡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一個黑臉身矮，穿著纏繞式羅馬服裝的男子，絲綢材質的衣服鑲貼點綴寶石和黃金，一眼看上去就非常奢華。
布魯托眼尖，一眼就看了出來，那是他在城堡中珍藏起來只有參加宴會才會穿一次的新衣服，可惡！竟然被霸佔了！
還有一個挽著高髮髻的枯榮臉男子，那臉一半光潔如新，一半醜陋恐怖，猶如天使與惡魔的合體。
柏朗嘉賓和安塞洛尼對望一眼，屬實被對方異於常人的相貌震撼了一下。
並排走出來的兩人，正是致力於收集西方信息的宋江和近期剛坐火車過來負責傳播天道教的林靈素。
「尊貴的華夏之王，我們帶來了教皇和奧古斯都的問候。」
柏朗嘉賓和安塞洛尼躬身遞交了書信。
「我們偉大的天道之子、東方與西方之王、草原的守護者、波斯的征服者、阿拔斯、塞爾柱、法蒂瑪的宗主、羅斯諸國共主、突厥天可汗，華夏帝國皇帝陛下如今不在島內。而我，此地的總督，則可以替你們轉交信件。」
一身羅馬風格裝扮的宋江用著半生不熟的希臘方言說道。幸好使者團隊早有準備，好多翻譯隨時口譯。
「那麼尊貴的總督大人，我們怎麼才能親自見到皇帝陛下呢？我們有不得不親自覲見他的理由。這也是教皇與羅馬皇帝陛下的渴望。」
他們遠行這麼久，就是為了探聽情報，怎麼可能止步於克里木島呢？單單一個島就給他們留下了許多新鮮的震撼，他們非常渴望了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