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同的世界，同一個娘
肖如玉睡得很不踏實，一直喊著「母后，母后……」
景和帝守在一旁，一杯一杯地喝悶酒，皇后的一顰一笑在他眼前閃過，他一個都抓不住。
肖如玉一醒來便急急火火地去看堯安之，完全沒有看見趴在桌子上醉得一塌糊塗的父皇。
景和帝抬起朦朧的醉眼，罵了一聲「不孝子」，頭一歪，睡著了。一滴淚從眼角慢慢滑落。
肖如玉回到靜安軒時，堯安之和賢妃正在吃早膳，小軒在一旁伺候。
「玉兒，你醒了。」賢妃招呼肖如玉入座。
「你父皇呢？」賢妃往門口瞅了又瞅，沒看見景和帝的身影。
「父皇？我父皇沒回宮？」肖如玉一臉疑惑。
「陪你媳婦吃飯。」賢妃瞪了一眼肖如玉，去書房找景和帝去了。
「那個，我想見見堯家人。」堯安之放下手裡的碗說。
「你身體還沒好。」肖如玉夾了一筷子肉放進堯安之碗里。
「聽說他們在刑部大牢。」堯安之把肉吃了。
「是。」肖如玉把剝好的蝦放進堯安之碗里。
「你們刑部有沒有那種，在隔壁能聽到這個屋子裡說話的房間？」堯安之看著碗里的蝦，鼻子酸酸的。
「有。」肖如玉心裡疑惑，這是刑部的秘密，她怎麼知道。
「我想在那裡見見堯家人，你讓審案子的人在隔壁，直接就審了。」堯安之的碗里已經堆了好幾隻蝦肉，香味誘人。
「好，我來安排，你等我消息。」
肖如玉吃過早飯便去了刑部。
堯安之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聽小軒講原主的過去。
堯安之的父親堯錚曾是景和帝的貼身侍衛，為景和帝擋過無數次明槍暗箭。也救過靜王肖如玉的命。
也是救肖如玉那一次，堯錚受了重傷，武功被廢，不能再保護皇帝，景和帝便讓他做了南城巡街御史，和妻子兒女過起了其樂融融的小日子。
朱姨娘是堯錚養在外面的外室，庶子滿月的時候被接回堯家。
當時這件事鬧得整個南城都知道了，林氏死活要與堯錚和離，朱姨娘天天對著一歲的堯安之和剛滿月的堯靜之抹眼淚。
街坊鄰居都無法相信，老實巴交的堯錚也會幹出金屋藏嬌的事情，連孩子都有了兩個。
朱姨娘最後無奈，說，如果林氏願意善待兩個孩子，她願意離開。
心地善良的林氏最終心軟，留下了母子三人。
朱姨娘倒也識趣，安安靜靜在自己院子里照顧一雙兒女，對正室恭敬有加，對嫡出的三個孩子也是關懷備至。
堯錚也從不到姨娘的院子里過夜，看孩子也是和林氏一起去看。
一妻一妾倒也相安無事，日子久了，也有了姐妹之情。
朱姨娘對堯家人都很好，除了堯安之。
五歲的時候，小軒被買來陪伴堯安之。
小軒尚且不用幹活，堯安之卻要洗衣服，掃院子……
白天，小軒陪著小姐跟哥哥姐姐一起讀書識字，晚上，小軒去睡了，小姐還在院子里洗衣服。
小軒想去幫忙，被朱姨娘一鞭子嚇得不敢出門。
大小姐堯素素和二小姐堯芊芊發現后，告訴了堯錚。
堯錚勒令朱姨娘不得虐待堯安之。
當晚，堯安之就被要求洗更多的衣服，洗不完不許吃晚飯。
大少爺堯璃跑去理論，朱姨娘哭天搶地，尋死覓活，讓堯家人頭疼不已。
事情不了了之，堯安之在朱姨娘的苛責虐待下一天天長大。
好在堯家其他人都對堯安之很好，一個哥哥，兩個姐姐，還有弟弟堯靜之都想著法子讓堯安之少幹活，少挨罰。
林氏對五個孩子也都是一視同仁。常常把堯安之叫過去，明著是立規矩，實則是讓堯安之和兄弟姐妹們一起玩耍。
堯錚也時常借出去巡街要人伺候為借口，帶堯安之出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堯安之便是跟著爹爹一起巡街時，看到太多人間冷暖，長大后，總是抽空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堯安之的名字在南城是家喻戶曉的，誰提起來都會誇讚不止。
小軒說到街坊鄰居對小姐的誇讚時，眉飛色舞，與有榮焉。
說到朱姨娘對堯安之的虐待時，憤憤不平，心疼至極。
「小姐，朱姨娘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從小到大虐待不說，王爺給你的聘禮都被姨娘扣下了，還要給小姐下毒。」
「呵。」堯安之輕笑，「不同的世界，同一個娘。」
「小姐，你說什麼？」小軒沒聽懂，「夫人就不是這樣，夫人對小姐就很好。」小軒繼續絮絮叨叨說著林氏的好。
三月底的陽光，微暖，堯安之的心裡一片冰涼。
母愛是什麼？兩世為人，她都不知道那是什麼。
午飯時，肖如玉回來了。
一進書房就看見景和帝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坐在書桌前批奏摺。
「父皇，你昨晚幹什麼了？」
「看兔崽子睡覺。」景和帝聲音不悅。
「父皇你什麼時候養兔子了，這種事交給宮女去做就行了。」肖如玉轉動輪椅到書桌前，端起景和帝喝了一半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下。
「有些兔崽子金貴得很，不親自看著，朕不放心。」景和帝咬牙切齒。
「是哪國送的新品種嗎？」肖如玉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景和帝氣到吐血，是我自己的種，自己的。老子看了你一夜，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肖如玉：「父皇，我不想坐輪椅了。」
「不行。」景和帝想都不想地拒絕。
肖如玉：「父皇，我這樣很不方便保護王妃。」
「一日找不到害死你母后的幕後兇手，你一日不許站起來。」扳回一局的景和帝心情好了一些。
自己養的兔崽子，一定要保護好。
「午膳后，兒臣帶安安去刑部。」說到正事，肖如玉一臉嚴肅認真。
「你安排就好，我要回去補覺。」景和帝把最後一本奏摺收好。
用過午膳，肖如玉帶著堯安之和小軒去刑部。
一路上，堯安之都在掀著帘子往外瞅。
繁華的街道，來來往往的人群，叫賣的小販，奔跑的孩童……
堯安之一邊看，一邊讚歎，路上的人們無論男女老幼，臉上都掛著笑容。
「你父皇是不是很勤政愛民？」堯安之看著窗外問。
「我說了不算。」肖如玉一臉黑線，那也是你父皇好不好。
「小姐，陛下和王爺都是很好很好的。」小軒幫堯安之掀著帘子，一件一件講景和帝和王爺的豐功偉績。
堯安之：「你一個小丫鬟怎麼知道這麼多？」
「都是小姐你告訴我的呀，小姐你說過，一定要做個和王爺一樣的人。」小軒滿臉驕傲。
肖如玉看著兩個小丫頭唇角上揚。
馬車到刑部門口，小軒扶著堯安之下車。
堯安之腿有些軟，那種肢體的麻木感又來了。
肖如玉把兩個人領進一間屋子，屋子很大，陳設簡單。
「小軒，你去外面等吧。」堯安之不想再讓小軒擔心。
小軒不放心地出去了。
肖如玉去了隔壁，福公公和刑部尚書都在。
第一個被帶進來的是朱姨娘。
朱姨娘一進來就急吼吼地問「安安，你是怎麼跟王爺說的。」
堯安之指尖顫抖得厲害：「娘親希望我怎樣說？」
朱姨娘：「按我之前教你的說啊。」
「為什麼？」堯安之問。
「安安，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扳倒林氏，娘就是堯家唯一的女主人。」
「所以，你就給我下毒？為了一個正妻之位？」堯安之的心很疼，她攥緊了拳頭忍耐。
「你看你不是好好的嗎？大夫說了，那一點不會要命的。」朱姨娘上下打量堯安之，眼神中沒有半點擔憂。
「你就不怕我會死嗎？」肢體上的麻痹越來越嚴重，堯安之忍不住顫抖起來。
朱姨娘：「我，我真的只放了一點點，不會出事的。」
「你走吧。」堯安之心疼的直不起腰來。額頭冒出冷汗。
「安安，你一定要按我教你的說。」朱姨娘至始至終對堯安之的狀態視而不見。
朱姨娘被帶出去，堯安之趴在桌子上，死死咬住衣袖。腦海中關於朱姨娘的記憶一幀一幀閃過。
她不能去想從前的事情，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原主的，都會讓她痛不欲生。
「安安。」
「阿姐。」
「小妹。」
幾個聲音在門口響起，下一瞬，堯安之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安安，你怎麼了？」是林氏。
「太醫，叫太醫。」是堯錚。
「阿姐，阿姐……」泫然欲哭的是堯靜之。
「小妹，小妹」握著她顫抖的手的，是堯素素和堯芊芊。
「小姐，你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小軒哭著跑進來，「小姐失憶了，只要回想以前的事就會這樣，賢妃娘娘說，沒辦法醫治。」
「安安，不想了，不想了。」林氏緊緊抱著堯安之。
「安安，你不要想，不要管，都交給爹，你不會有事的。」堯錚用衣袖給堯安之擦著額頭的冷汗。
「可是，我娘……」
「你放心，有爹在，你娘不會有事。」
堯安之蜷在林氏懷裡，從小到大，她從沒被人這樣抱過，穿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先是小軒，再是賢妃，現在是林氏，原來，被呵護是這樣的感覺。
「娘。」堯安之對著林氏喊了一聲娘，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