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也許是珍太嬪心中的怨憤讓她想起了久遠的往事,也許是趙德音的死讓她覺得世事無常,她忽然也覺得疲累了,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卸下肩上的單子,跟著李秦川去江湖上逍遙一番。
可惜,你越想要逃避,事情便越找上你,宇文氏熬過了最艱難的冬天,如雨後春草一般,復甦壯大,在新可汗宇文瓊的帶領下,重新整頓了兵馬,有捲土重來之勢。
眼看著烽煙再起,宇文氏的可汗宇文瓊便派人來為自己的長子宇文曜求親了,並且帶著滿滿的誠意,想要求娶大魏的忘憂公主。
對宇文瓊的這次求親,朝中自然也是分成了兩派,一派覺得公主和親對兩國有益,公主容色傾城,宇文曜將來是要繼承柔然可汗之位的,有她在柔然可汗身邊,枕邊人的幾句細語也許能勝過十萬雄兵。
而另一派卻覺得宇文氏不過是打敗了柔然,但依舊是草原上的一個部落而已,大魏可是泱泱大國,何須公主去和親。
項政作為監國太子,每次上朝和李秦川一樣,都坐在念兒之下百官之上,他聽了這話,連忙站起來,對著念兒行了一禮,道:「娘親,兒臣覺得宇文一族根本不足為懼,若是讓長姐下嫁,那可是我大魏的奇恥大辱。」
念兒是斷然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去和親的,所以不論朝臣如何爭議,她已然打定了主意,儘快將憂兒的終身大事定下來,而最合適的人選,唯有趙光。
就在朝臣們僵持不下之時,平城的梁王突然派了手下的將軍陸洺來到京城,念兒以為是宇文一族又有異動,連忙召見了陸洺,誰料,陸洺前來不是為了國事,居然是受段長楓之託為他的兒子段修宇求親的,梁王想要替兒子求娶的,也是忘憂公主。
這一下,朝廷便像是炸開了鍋一樣,當年念兒剛產下憂兒,段長楓便急著向先帝討要郡主的封號,雖然人人都知道憂兒的生父是秦王裴湛,但是段長楓顯然是將憂兒視如己出。
原本以為段長楓帶兵鎮守平城,一些陳年往事也就隨風而散了,沒想到,十五年後,他居然讓手下的將軍來為自己的兒子求娶公主。
念兒不願意將女兒嫁去平城,對著陸洺便沒有那麼客氣了,直言道:「梁王世子比憂兒小了兩歲,年齡上並不合適!」
陸洺道:「正所謂女大三抱金磚,更何況只是兩歲而已,梁王世子文韜武略,幾次隨著梁王抵禦外敵,立下赫赫戰功,並且長得也是玉樹臨風,我此次有將世子畫像帶來,可供眾位欣賞。」
說完恭恭敬敬的將畫像遞了上去,掌事太監從陸洺手中去過畫像,然後與一個小太監一起將畫卷展開,露出段修宇的容貌,念兒一隻手不由得緊緊地抓住了自己龍袍的衣擺,從畫像上看這段修宇確實長得氣宇軒昂,不失為一個美男子,他的容貌有七八分像崔綺,唯獨一雙眼睛,與段長楓一模一樣。
項政看了眼畫卷,冷哼一聲:「這梁王世子長得雖然差強人意,但畢竟是一介武夫,平城乃是邊境要塞,宇文氏時常來攻,若將長姐嫁去平城,叫父王和娘親如何安心!!!」
李秦川用眼神示意項政,讓他不要說話,項政立刻閉嘴,不再說什麼。
掌事太監走下台階將段修宇的畫像給眾位官員欣賞,他的容貌得到文武百官的一致稱讚。
念兒看著陸洺,沒什麼表情地道:「憂兒確實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但朕還未想好該為她選什麼樣的駙馬,梁王世子確實人才出眾,但平城距京城實在太過遙遠,這樁婚事容朕思慮一番,陸將軍不遠千里而來,就安心在京城小住幾日,不論公主最後擇誰為婿,朕都會給梁王一個交代。」
陸洺見念兒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自然也不好說什麼,便先告退了。
早朝之後,念兒回到勤政殿處理政務,宮人突然來報說是陸將軍在殿外求見,念兒想著剛剛才在朝堂之上應付了他,怎麼如今又跑到勤政殿來了,雖然心裡不悅,但陸洺畢竟是段長楓手下第一勇將,也是守衛邊境的重要將領,不可不見。
於是念兒召陸洺覲見,陸洺恭恭敬敬的向念兒行了一個禮,念兒伸手免了他的禮,微笑道:「不知陸將軍急著覲見朕,所謂何事?如果是為了公主婚事,那麼朕早已說過,過幾日就會給將軍一個交代。」
陸洺雙手作揖,彎腰,對著念兒恭恭敬敬地道:「末將此次覲見陛下,只是為了替我家老夫人傳一個口信給陛下。」
念兒一愣,陸洺口中的老夫人是段長楓之母,段母對她向來不錯,如今讓陸洺來傳的口信想來也是重要的事:「什麼口信?」
陸洺道:「老夫人說,宇文氏是鮮卑族後裔,而我家王爺是段氏鮮卑族後裔,雖然與宇文氏並非同宗,但都是鮮卑一族,宇文氏久攻平城不下,已經多次派人聯絡王爺,想要與王爺合作,一起攻打大魏,瓜分這天下!」
「什麼!!!」念兒一拍桌子,十分生氣,但第一反應是段長楓應該不會叛變,可轉念一想,嬸娘居然讓陸洺來通知她,難道是段長楓猶豫了?
「陛下息怒!!!」陸洺將腰彎得更低:「我家王爺這些年,時常神志不清,看了許多大夫,吃了許多苦藥,卻無絲毫效果!」
「你家王爺病了?」這些年,她除了看平城的軍報,對段長楓幾乎不聞不問,甚至都沒有派監察司的人去監視她,因為她不想知道關於他一星半點的消息。
陸洺凄涼地嘆了口氣,道:「病了,而且病了很久,宇文氏便是知道王爺有此病症,這才提議與王爺合作?」
念兒蹙眉:「你家王爺得的是什麼病症?」
「這些年,王爺常常一人自言自語,像是和什麼人在說話,就好像他身邊有另外一個人似的,可是他身旁卻是空無一人!!!」陸洺看著念兒的臉色,一點點地道。
陸洺的話,讓念兒想起她多年前去梁王府拿玉璽,那一天,在落玉軒內,段長楓也是一個人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擺了兩杯茶,而他也像是在和什麼人說著話!
難道是神仙?
「你家王爺是否中邪了?可有請道士來看過?」
陸洺道:「老夫人請過道士,也請過大夫,最後才發現,原來那是王爺的心病,並非術法之流。」
「心病?」念兒想著段長楓那神思迷離的模樣,心中也是起疑。
陸洺突然跪了下來,對著念兒道:「王爺得的是癔症,也是相思病,他常常自言自語是因為他覺得陛下就在他身邊,他是在對陛下說話,這十五年,王爺在玉壁城的日子比在平城的梁王府多,而王爺在玉壁一直只住在那個破敗的院落裡面,陛下該當記得,那個院子,是陛下當年與王爺一起生活過的,而只要王爺住進這個院子,癔症就會越來越嚴重!」
念兒震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陸洺,十五年了,她覺得自己已然快忘了段長楓的長相了,若非今日陸洺拿出段修宇的畫像,她才發現,原來自己還記得他的模樣,可畢竟都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了,這十五年來,她身邊有兩個孩子環繞,有李秦川陪伴,日子過得平靜安穩,許多往事都隨風而散了,卻沒有想到段長楓竟然還沒有放下當年的執念。
念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問陸洺:「你剛剛說宇文氏利用你家王爺的癔症向他許以厚利?」
陸洺一五一十道:「宇文可汗承諾,只要王爺肯起兵反魏,攻破長安之日,便是陛下下嫁之時!」
「放肆!!!」念兒氣得站了起來。
陸洺連忙道:「這些年宇文氏找過王爺數次都被王爺回絕了,直到這兩年,王爺的癔症越發嚴重,而他精神也時常恍惚,老夫人見王爺如此模樣,才讓我來京城,求娶公主,老夫人讓我對陛下說,公主是您的血脈,若是嫁給世子,也許能解王爺心中的一些遺憾,並且落葉歸根,公主的根不在長安,而在平城!!!」
念兒雙手撐著桌子,只覺得一切都那麼的荒謬,十五年了,她拚命逃避的這段噩夢終於還是追上她了,這一次竟然還將女兒拖了進來。
「你先出去!」念兒跌坐回龍椅上,對著陸洺道:「你想說的我都清楚了,公主的婚事我要好好的想一想,過兩天給你答覆。」
這一次,陸洺是真的不敢再多說什麼,低著頭,退出了勤政殿。
陸洺走後,念兒在勤政殿呆坐了許久,一點處理政務的心思也沒有,只覺得頭疼欲裂,便回福寧宮宣了太醫診脈,太醫診斷是頭風之症,開了葯讓念兒服下,服下藥之後,念兒覺得有些困,午睡了一會兒,等再醒來時,李秦川已然守在她床邊。
「表哥!」念兒只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但還是用力坐了起來。
李秦川伸手,為念兒揉著額頭兩邊的穴道,擔憂地道:「你這頭風之症發做的越來越頻繁了,我聽說有許多醫術高明的大夫都不屑入太醫院,要不我還是到民間請一些醫術高明的大夫來為你診斷一下。」
念兒溫婉一笑:「沒這麼嚴重,服了太醫的葯,睡一覺已然好多了,只是勤政殿里還有許多摺子要處理,我......」
「你就安心養病吧,我已經打發政兒去處理了,再過幾個月他就要登基了,如今你以頭風為由,讓他監國,若是有不好的,你也可從旁提點。」
念兒想著,確實是這麼一個道理,便安心的靠躺在床上,但李秦川的臉色卻不太好,他看著念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表哥有什麼話便說,你我之間,還有什麼是不能坦誠的?」
李秦川表情十分嚴肅,問念兒:「政兒的身世你有打算告訴他嗎?」
念兒點點頭:「花氏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我不想剝奪他為母盡孝的權利,想著等他能完全掌握朝政,不會輕易被人左右之時,再將他的身世告之他。」
「如此一來,他也會知道憂兒並非他長姐,而是他表姐!」李秦川一語點醒夢中人。
念兒也神色凝重起來:「他與憂兒雖然是表姐弟,但政兒的身世不能對外說,所以他與憂兒這一輩子也不會有緣分。」
「可就在剛剛我打發他去勤政殿幫你處理政務之時,他與憂兒在一起練劍,他看憂兒的眼神,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我之前就有察覺,但總是不願意往那方面想,如今算是確定了。」李秦川早已將憂兒和政兒當做自己的一雙兒女,如今見政兒為情所困,心裡也是不好受的。
「那憂兒呢?」念兒擔憂女兒。
李秦川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道:「憂兒對政兒倒是沒看出有什麼特別的情意,就如普通的姐弟一般。」
「那就好。」念兒總算是放下一半的心了。
「今日段長楓派陸洺來求親,其實我仔細想了一想,憂兒遠嫁平城未必是壞事,平城距離京城太遠了,哪怕有一日政兒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不可能從平城將人奪過來。」李秦川只想快刀斬亂麻,趕緊給憂兒定下一門親事,絕了政兒的念頭:「趙光不是不好,但是洛陽離京城太近,你也不想有一日政兒因為憂兒而與趙家生嫌隙吧?」
「可這是憂兒一生的幸福,她若是遠嫁平城,被駙馬欺負了怎麼辦?那平城是段長楓的天下,她雖是公主之尊,但去了那裡若真有什麼事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管有多少理由,念兒始終捨不得女兒遠嫁。
李秦川卻笑了:「憂兒一身武功,不比你當年差,更何況,有段長楓在,有段老夫人在,那段修宇怎麼敢欺負憂兒,段修宇其為人我也是有所耳聞的,聽說段長楓對他從小就特別嚴厲,所以他身上無半點紈絝子弟的影子,確實如陸洺所言,文韜武略,相貌出眾,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好男兒!」
念兒靠躺在床榻之上,閉上了眼睛,顯然為了兒女的婚事,也是十分苦惱。
兩日後,念兒收到了趙蕭的一封書信,其實在一個月前,宇文氏還未來求親之時,她就打算將憂兒許配給趙光了,便寫了一封書信給舅父,詢問舅父的意見,今日,舅父的回信卻讓她十分鬱悶。
念兒拆信時,李秦川就在她身邊,便一起將這封信看了,看完不由得笑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原來趙光已然於姨母家的表妹情投意合,就差找媒婆上門提親了,兩家人家對這個婚事已然是心照不宣。
李秦川看著念兒失落的臉,忍不住揶揄她:「我看你還是絕了憂兒和趙光在一起的念頭吧,不是人人都似我這樣慧眼識寶珠的!」
聽李秦川這麼一說,念兒也不由想起了年少時她與李秦川被賜婚的經歷,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既然趙光已然有心上人,這段婚姻便不好強求。
念兒又思慮了幾日,甚至在每晚用膳的時候都細細地觀察了政兒對憂兒的態度,這越觀察越心驚,只覺得得趕緊為憂兒賜婚了,並且要遠離京城,遠離政兒,宇文氏肯定是不能嫁的,剩下唯一能選擇的,似乎只有段修宇了。
於是,在陸洺來到長安城的第十日,念兒再次召見了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賜婚梁王世子段修宇為當朝忘憂公主的駙馬,兩個月後,等公主參加完弟弟的登基大典,她便會遣人帶著豐厚的嫁妝,讓公主嫁去平城。
項政極力反對這門親事,甚至在用膳的時候還鬧起情緒來,念兒雖能體諒他心中傷痛,但也忍不住責罵道:「我若是不答應梁王這門親事,便沒有理由回絕宇文氏的和親,你是要你姐姐嫁到草原那茹毛飲血的蠻夷手上,還是嫁入梁王府?」
「可平城離京城也太遠了!」項政看著憂兒,眼淚都要出來了:「日後再見姐姐就難了!」
憂兒性子文靜,突然被賜婚,並且是嫁娶平城這麼遠的地方,一時之間也有些難以接受,雖然她之前想去邊境,但那是行軍打仗,並非嫁人,也並非長居那裡,但她知道娘親有她的考量,這些年,父王和娘親對他們姐弟十分寵愛和縱容,既然是父王和娘親都覺得好的姻緣,憂兒想著嫁就嫁了吧,聽說那段修宇從小就跟著父親在戰場上廝殺,雖未謀面,但卻是她想嫁的那類男子。
看著弟弟對自己如此不舍,憂兒心裡也不好受,畢竟是她一手帶大的弟弟,她用輕微訓斥的口吻道:「和你說了多少次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平城是遠了一點,但我隨時可以回來省親。」
念兒又何嘗捨得女兒遠嫁,只能勸慰:「等過兩年,你弟弟可以親政了,我和你父王便打算遊歷江湖,到時候我們會去平城看你。」
項政震驚地看著念兒和李秦川,連連搖頭:「父王和娘親也要走?」
念兒看著項政,幽幽地道:「我登基十幾年,不管登基之前朝臣如何反對,如今又如何想要讓我退位,但他們已然習慣了事事都來請示我,你登基之後,我若不走,你這個皇位便形同虛設,我只有離開京城,百官才會真正重視你,視你為君王。」
「不!!!」項政急得連飯都吃不下去了,他拉著李秦川的衣袖,苦苦哀求:「父王,我不要登基,不要做什麼皇帝,只求你和娘親別走!」
李秦川安撫地拍了拍項政的手,笑道:「傻孩子,我們說的是等你親政了,我們再走,至少還有兩年,這兩年,你可千萬不能懈怠,要加倍勤奮努力,儘快將政務上手,你娘親最近頭風之症頻繁發作,我也不想她再去勞心那些朝廷之事。」
項政站了起來,對著念兒深深一揖,自慚形穢地道:「是兒臣無能,不能為娘親分憂解愁。」
念兒笑了:「你才多大呀,我和你父王在你這個年歲的時候,還在浮戲山莊里打鬧呢,如今要你早早登基也是難為你了,但我在位一日,百官的心就不安一日,只有你早日親政,魏國的朝局才能真正穩固。」
「兒臣明白,娘親一心為國,可就算兒臣親政了,娘親也可在後宮之中頤養天年,何必跑去江湖?」項政無法想象,先是姐姐,再是爹娘,一個一個的都要離開他了。
李秦川看了眼念兒,輕輕地握住了念兒放在桌上的手,極溫柔地道:「你娘親從很小的時候便想要闖蕩江湖,我與她成親之日,曾答應過她要帶她一起去江湖上闖一闖,可這些年,朝廷內外發生了太多的事,我一直沒有機會兌現這個承諾,如今你們姐弟都已經長大成人,一個即將嫁人,一個就要登基為帝了,我和你娘親也能放下肩上重擔,去過我們想過的生活。」
項政知道父王和娘親去意已決不可挽回,便頹然地坐了下來,滿桌的菜肴,他卻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兩個月後,念兒退位,項政登基為帝,百官朝賀,念兒撤去自己的封號,也推辭了朝臣請封她為女太皇的封號,重新做回公主,因是登基過帝位的,便在禮部和吏部尚書的建議之下封自己為攝政鎮國大長公主。
項政登基一個月後,憂兒帶著厚厚的嫁妝,出發前往平城,出嫁前夕,念兒來到女兒的閨房,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心中萬分不舍。
憂兒自出生之後便養尊處優,從未去過邊境苦寒之地,想著此去平城,也不知前路如何,心中也是十分忐忑,見娘親來了,便如小時候那樣撒嬌一般的投入了娘親的懷裡。
自從念兒稱帝,整日忙於朝政,對他們姐弟難免有所疏忽,不如李秦川和他們親近,憂兒也有許多年沒有向念兒這般撒過嬌了,想著此次遠嫁,也不知何時再能見爹娘,忍不住便想抱抱娘親。
念兒摸著女兒的頭髮,聲音有些哽咽:「你可知你此去的平城是娘親懷上你的地方。」
憂兒一震,從念兒的懷裡抬起頭來,念兒摸著女兒如花似玉的臉,有些事,她不能再瞞著她:「你父王並非你親生父親,這件事娘親知道宮廷內外都在傳,即便娘親不說,你也知道。」
確實,忘憂公主乃是平陽公主與秦王裴湛所出,這件事朝野內外幾乎無人不知,憂兒早已不是無知孩童,這類傳言,她必定也是有所耳聞的。
「所以,傳聞是真的?我不是父王的女兒?我爹是秦王裴湛?」雖然心裡隱隱地猜到了真相,但親耳證實又是另一番震驚。
念兒點了點頭,看著憂兒的臉,感嘆道:「你長得很像你父王,他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也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全心全意待我的男子。」
憂兒的眼睛睜得滾圓,她知道母親嘴裡的父王指的是秦王裴湛,但從小到大,在她的印象中,她的父王李秦川對娘親也是全心全意,無所不依的。
「當年的裴家因為後繼無人,所以爵位未能再世襲下去,如今平城雖然是梁王在治理,但秦王府空置多年,早在我允諾你嫁給段修宇的時候,便讓人重新整修了秦王府,我將它賜給你,作為你在平城的公主府。」
念兒不顧憂兒尚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模樣,對她道:「還有一事,天下所有人都不知,但這件事娘親一定要在你去平城之前告訴你。」
「何事?」既是天下人都不知道的事,那必然是皇室秘辛。
念兒閉上眼睛,用內力探了探周圍有沒有偷聽的人,憂兒以為娘親難以啟齒,倒也不著急,只是耐心等著,終於,念兒睜開了眼睛,看著憂兒,道:「你弟弟項政,並非我和你父王李秦川所出,他是我皇兄項諾和我父皇的一個妃子珍太嬪所出,是我皇兄的血脈!!!」
「什麼!!!」憂兒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項政怎麼可能不是她的弟弟,怎麼可能不是父王與娘親所出。
念兒知道憂兒內心的震撼,握著她的手,只能緩緩地講述這個故事:「當年我皇兄突然駕崩,項氏皇族凋零,你爺爺李譽和你舅公趙王以及...當時的梁王段長楓一起擁立我為帝,但女子為帝,終究不能被那些保守的文官接受,而當時太醫診斷出珍太嬪懷有身孕,那是一個非常敏感的時期,一旦百官知道我皇兄有后,一定會想要立他的兒子為皇帝,娘親並不戀戰皇位,可是當時的大魏分崩離析,搖搖欲墜,邊境又有柔然和宇文氏虎視眈眈,若是珍太嬪誕下皇子,那珍太嬪勢必會成為皇太后,垂簾聽政,到時主少國疑,花家也會憑藉外戚身份干涉朝堂,與我分庭抗禮,我不能讓大魏的朝廷亂起來,所以我軟禁了珍太嬪,軟禁了當時為她診脈的太醫,然後裝作自己懷有身孕,後來珍太嬪誕下了一個男孩,那便是你弟弟項政,我冒認了他作為我的兒子,並且過繼到了我父皇名下,但其實他本來就是我父皇的皇長孫,我想著等他長大之後能分清是非黑白,有能力獨斷朝綱了,再將真相告訴他。」
「那...那弟弟現在是否知道?」憂兒已然不知該如何用語言來表達她的震驚了。
念兒搖了搖頭:「政兒很爭氣,有我父皇當年的風範,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見,除了對我和你父王過於依賴,其他的都很出色,這件事本來他登基之時我便可以告訴他,讓他可以去孝順他真正的母親,可是因為你,我遲遲也不敢說,只想等你出嫁之後,再告訴他。」
憂兒用手指了指自己,不解地問:「因為我?」
念兒嘆了口氣,看著女兒美麗嫻靜的容顏,憂兒的性子與她年輕時一點也不像,更像裴湛,十分溫和柔軟:「我和你父王都看出了,政兒對你不是普通的姐弟之情,也許他自己並無意識,但政兒的身份已然不能公諸於世了,你與他從血脈上而言,只是表兄妹,但此生卻沒有緣分做真正的夫妻。」
「夫...夫妻...」念兒的話顯然將女兒給嚇住了,她連忙搖頭道:「政兒是我弟弟,我怎麼可能與他做夫妻。」
念兒輕撫憂兒張慌失措的小臉,憂心忡忡地道:「娘親知道你心中所想,所以這才將你許配給了段修宇,平城山高水長,待兩年後你與駙馬培養出了感情,再生個一兒半女,我也會為你弟弟選一些貌美的后妃,想來他應該也能放下心中的一些妄念,這樣對你們姐弟都好,若非政兒對你...我又怎麼捨得你遠嫁平城。」
憂兒終於明白了為何娘親放著京城那麼多達官顯貴不選,反而將她嫁到地處偏涼,還時時受宇文氏騷擾的邊陲之地,娘親這麼做,是為了保全他們姐弟。
但是梁王......
憂兒看著念兒,有些難以啟齒,但終究是想要問個明白:「娘親,聽宮中的一些老人說當年皇祖父曾將你許配給梁王,而我是在梁王府出生的?」
念兒不想孩子擔負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便輕描淡寫地道:「梁王當年是鎮守玉壁的功臣,當年你父王李秦川因為納妾之事而惹怒了你皇祖父,讓我與你父王和離,我傷心之下便去江湖遊歷了兩年,我也是那個時候認識你父王裴湛的,從平城回京后你皇祖父便將我嫁給了段長楓,你皇祖父過世之後,朝堂局勢變幻,我和段長楓沒多久也和離了,後來因為平城無主,怕柔然來攻,而段長楓又用兵如神,所以便派他去鎮守邊疆了。」
憂兒以為終於明白自己身世的來龍去脈了,她看著娘親,有些取笑地道:「所以娘親最喜歡的那個人還是我父王對不對?不然怎麼會皇祖父一死,你登基為帝,便和段長楓和離,再次與我父王成親呢!」
念兒知女兒口中的父王指的是李秦川,只是微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段老夫人是一個好人,段長楓也不會虧待你。」念兒看著憂兒,因是遠嫁所以她十分的不放心:「可是這些人再好,都不及你夫君待你好來的重要,我查過那個段修宇,他雖是庶子,但卻是梁王唯一的兒子,從小在軍營中長大,帶兵打仗也是十分了得,梁王怕這個兒子無法襲承爵位,早早的上奏朝廷,請求朝廷開恩,讓段修宇可以繼承爵位,魏國需要他們父子這樣的將才鎮守邊疆,所以便允了,如今你嫁去平城,更顯段家顯赫,想來他們也是不敢怠慢你的。」
一般只有嫡出的子嗣才能襲承爵位,但段長楓只有段修宇這一個兒子,並且段長楓屢立戰功又是鎮守邊塞的猛將,他的要求,朝廷自然是會答應的,所以早早的就冊封了段修宇為梁王世子,待段長楓百年之後襲梁王爵位。
憂兒反握住念兒的手,嬌笑道:「我才不怕他們怠慢我呢,我是大魏王朝唯一的公主,他們要是怠慢我,我便住到公主府,再不行,我就向娘親當年那樣,與那段修宇和離。」
其實念兒早就知道女兒是外柔內剛,聽她這麼說便放心多了,但還是極捨不得的將女兒摟入懷中:「憂兒,若是受了委屈便回來,爹和娘永遠都會是你的依靠,就是你弟弟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他也不會任人欺負你的。」
其實憂兒心中十分惶恐,但見娘親對她那麼不放心,便強顏歡笑地道:「娘親就放心吧,父王傳授了我一身的武功,哪個敢欺負我,若真的被欺負了,我一定回來哭訴,更何況我如今終於有機會離開皇宮,去外面見識一下,總比一直留在京城,鼠目寸光要好多了。」
看著女兒沉甸甸的笑容,念兒心裡十分不舍,可再不舍,明日花轎就要出發了,平城,那個在記憶中已經十分遙遠的城池,也許等政兒親政之後,她可以再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