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歲月靜好

第一百零九章 歲月靜好

離開憂兒的寢宮,念兒回到了長秋宮,自從政兒登基之後,她就將福寧宮讓了出來,自己住到了曾是太后住的長秋宮,想著再過兩年,便住回到公主府。

一回長秋宮,就見李秦川坐在桌子上挑選畫像,旁邊有一排小太監捧著盤子,盤子上堆放了滿滿的捲軸,應該全都是畫像。

「表哥這是在看什麼?」念兒走上前,湊近一看,是一個女子的畫像,只覺得這個女子十分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李秦川轉頭看了念兒一眼,笑道:「這是謝叔叔的孫女,謝玲瓏。」

難怪如此眼熟,原來是謝傲寒的孫女,應該是隨祖母入過宮的。

李秦川將畫像卷好,然後又展開另外一副,這副畫像上的人念兒便更熟了,是趙聰的幼女趙蕊兒。

「你這是?」念兒隱隱猜到了李秦川在做什麼。

「明日憂兒出嫁,政兒心裡肯定很難受,我想著得趕緊為他選一位皇后,他年紀也不小了,憂兒出嫁之後,他也該立后了。」

念兒看了眼身旁太監舉著的盤子,問:「這些畫像里的女子全都是京城的名門閨秀?」

李秦川點點頭,將趙蕊兒的畫像卷好:「本來我是想讓政兒在京城的官員和貴族人家裡選一個自己喜歡的,不拘門第是否相當,可這些畫像送到了政兒的案頭,他卻連看也不願意看,沒法子,只得我先幫他篩選一遍,待憂兒出嫁一段時日之後,他心情好起來了,再送去給他看。」

念兒看著眼前幾百幅畫卷,想著剛剛與憂兒依依惜別,只覺得白雲蒼狗,一眨眼,兩個孩子都已經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了。

念兒看著眼前仔細篩選畫像的李秦川,幾乎也是一眨眼間,他無怨無悔的陪伴了自己十幾年,他再不是當年那個桀驁不馴天不怕地不怕的京城小霸王了,這些年他替她照顧教導孩子,執掌禁軍,還經常為朝堂之事為她出謀劃策,讓她稱帝這數年無任何後顧之憂,大魏也得以休養生息,得一個太平盛世。

她今日對憂兒說裴湛是全心全意待她的人,可這些年李秦川待她又何嘗不是全心全意,這樣年復一年不求回報的陪伴,這樣的深情,與裴湛又有何區別。

念兒走上前,從李秦川手中將畫像拿走,對他巧笑嫣然:「兒孫自有兒孫福,政兒的皇后,我希望是他自己喜歡的,你就不要在這裡為他操心了,與其一幅幅看畫像,不如趁我三個月之後過壽,在後宮辦個宴席,讓那些官眷將自家千金都帶來,到時候政兒在場,讓他自己好好相看一番,如何?」

李秦川看了眼剩下那堆積如山的畫卷,今日看得也是有些疲累了,想著這樣也好,卻沒想到,他自己這一思慮,一失神,竟然給了念兒取笑他的機會:「還是表哥看到這麼多年輕貌美的女子,心癢難耐,也想納個妾氏?」

李秦川沒好氣地瞪了念兒一眼,揮了揮手,讓太監們將手中的畫卷全都拿下去,等人都走了之後,大殿之內只剩下李秦川和念兒,李秦川對念兒道:「如今政兒已然登基,我住在宮裡其實並不妥當,我想著等明日憂兒出嫁,我就搬出皇宮。」

念兒一愣,這才想到自己並未如朝臣那般奏請的成為大魏王朝的女太皇,而是退居大長公主,而李秦川如今的身份不過就是蜀王和大魏的駙馬而已,長期住在皇宮確實也不合適。

念兒想了想,道:「也好,爹和娘年紀都大了,如今鎮國公府就他們兩人也怪冷清的,待明日憂兒出嫁,我便陪你住回鎮國公府去。」

「爹...娘...」李秦川只覺得自己的心急跳了幾下,彷彿又回到了當年浮戲山莊,與念兒朝夕相處,念兒對他一笑,他那心如鹿撞的感覺,這些年,念兒一直喚李譽和安樂做姑父姑母的,如今突然改口稱爹娘,還說要陪他一起回鎮國公府,那是不是表示?

念兒主動握住了李秦川的手,溫婉一笑:「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你我也算是結髮夫妻,雖然中間有些波折,但終究是要相伴到老的不是嗎?」

李秦川終是確定了念兒的言下之意,心緒激動,一下子將念兒攬入懷中,連連稱是:「是,雖然晚了這許多年,但我們一定能白頭偕老。」

念兒依偎在李秦川的懷裡,一些往事從她腦海中掠過,她閉上眼睛,不讓自己有機會去想,過去的便過去吧,如今這樣,於她而言便是最好的結局。

當天晚上,李秦川十五年來第一次留宿在了念兒的寢宮裡,念兒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李秦川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之中,也沒有睡意,他將念兒攬入懷中,柔聲安慰:「明日憂兒出嫁,我知你心中放不下,我也一樣,但孩子長大了,有他們自己的緣法,我們無法強求,也很難干涉。」

「我是擔心段長楓...不知憂兒此次嫁去平城是福是禍,若有一天段長楓兵變,憂兒又當如何自處?」擔憂了數月,念兒終是將自己心中的憂慮說了出來。

李秦川不解:「拋開過去的那些恩怨不說,這麼些年段長楓為了大魏出生入死,怎麼會兵變?」

念兒不敢看李秦川的眼睛,段長楓得癔症之事,於她而言有些難以啟齒,但這些年她與李秦川之間也沒有什麼秘密,便將這件事一五一十的說了,還將宇文氏多次派使臣想要與段長楓密謀反魏的事也說了。

李秦川聽完之後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問道:「你和段長楓之間可有過什麼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念兒不明白李秦川為何突然問這些,但還是努力的想了想,好像他們之間除了那支銀簪子便沒有任何信物了,而那根銀簪子如今也在段長楓手中。

「沒有了,我認識段長楓時他出生寒苦,唯一能送我的也就是一根銀簪而已,後來他立下戰功,成為梁國公,卻也知道了我是公主,我和他之間再沒有互送過什麼信物。」

「那支銀簪呢?」李秦川問。

「他納崔綺當晚我便贈給崔綺了,後來被段長楓拿走了。」念兒的頭枕靠在李秦川的胳膊上,不解地問:「你問這些做什麼」

李秦川雖然心中有些酸澀,但還是直白地道:「段長楓這些年出生入死,鎮守邊疆,他不是為了大魏,而是為了你,既如此,何不讓他繼續為你鎮守邊疆呢?」

念兒瞬間明白了李秦川的言下之意,她從床上坐起,披上寢衣,然後下了床,走到一個放衣服的柜子里,翻找了一番,然後從一個包袱里翻找出一件淡青色的有些陳舊的外衫,她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雖然布料陳舊,但好在她每年都會讓人定期拿出來曬一曬,衣服倒是沒有破損。

李秦川也下床了,他走到念兒身邊,問:「這衣服?」

「是段長楓當年接我回洛陽的路上,我答應給他做的外衫,憂兒出生之後,我在梁王府待了一年,但一直也無心去做這件衣服,每次段長楓提起,我都是做做樣子,後來是錦州之戰,我想著段長楓絕無生路,便在皇兄派我去和親之前,日夜趕工,將這件衣服做好了,想著他終究是為我而死,他死之後將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但沒想到錦州我卻是慘敗,這件衣服便再沒送出手過。」念兒對李秦川解釋道。

李秦川從念兒手中接過衣服,他從來不知道念兒居然會縫製衣服,她也已經好多年沒有親手縫製過衣服了,手藝應該早已生疏,這件衣服的針腳還算細密,但比起宮裡綉娘的還是有些差距,再加上這陳年布料,一看便知是當年念兒親手所做。

「明日憂兒出嫁之前,我會將這件衣服交給她,讓她親手交給段長楓,便說是兌現當年的承諾。」李秦川不想念兒再被這些往事困擾,決心替她去做這些事。

也許是因為憂兒要嫁去平城的緣故,這幾日,念兒總是會想起一些前塵往事,雖然已經沒有當年的痛和怨了,但風過不可能無痕,更何況是那樣的狂風巨浪,有些事就算不刻意去想,但記憶深處一直都在,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第二日,憂兒穿著一身嫁衣,先是叩拜了祖宗太廟,然後拜別了念兒和李秦川,最後在項政親手攙扶之下,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之後,項政依然不願意放開憂兒的手,直到念兒在一旁暗含警告的喚了一聲政兒,項政才依依不捨的放開了一直握著憂兒的手,對她叮嚀道:「若是段修宇欺負了你,就回京城來,就算沒有他段家,我大魏也有的是能臣武將,根本不需要顧慮他們,知道嗎?」

憂兒隔著扇子點了點頭,只輕輕地對項政說了一句保重,便進了馬車之中,而後,送嫁的馬車徐徐出發,在監察司的護衛之下,慢慢的走出皇宮,而項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目送著送嫁的隊伍離開,直到最後一個士兵消失在他的眼前。

李秦川知他心中感受,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項政是李秦川一手帶大的,雖非親生父子,但感情卻比親生父子還要親,項政見父親看穿了自己內心那些見不得人的想法,慚愧的低下了頭,李秦川卻嘆了口氣,安慰他道:「成為一個強大的帝王,擁有絕對的權勢,然後用你的權勢,守護憂兒一生,懂嗎?」

項政沒想到李秦川不但沒有因為他內心『齷齪』的念想而對他不滿,反而十分理解他,心中感動,對著李秦川鄭重地點點頭:「父王放心,我一定會守護姐姐一生。」

李秦川見政兒傷感的模樣,都有些不忍心將他的身世告之,他不知道,不管心中有多痛苦,也只會在心底里偷偷的念想著,可若是知道之後,萬一年少衝動......

從京城到平城,就算是不緊不慢的走,十餘日也該到了,北邊寒冷,憂兒因為衣裳單薄了,所以在路上病了一場,耽誤了一些時間,走了大半個月車轎才到平城。

憂兒進城之日,整個平城都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梁王府早就派了一個姓唐的管事陪著新郎段修宇在城樓等候了,本來六七日之前就該到了,心中一直七上八下的,如今終於將公主等到了,段修宇的心終於定了。

段修宇在前面騎著馬引著路將公主迎進了城,然後一路朝著梁王府去,憂兒拉起簾帳,偷偷地看了看平城,只見街道兩旁密密麻麻的百姓,爭相想要一睹公主芳顏,憂兒嚇得趕緊將簾帳放下,她可不能在平城失了皇室的體面。

入城之後沒走多少路就到了梁王府,憂兒在喜娘的攙扶之下緩緩的走下了車轎,然後喜娘讓憂兒牽著中間一個扎著大花的紅色緞子,而段修宇則牽著緞子的另外一頭,兩人一起走入了梁王府。

正廳之內,段長楓與段老夫人早已正襟危坐,而崔綺則坐在右側下方的椅子上,因是妾氏,所以即便是兒子結婚,也無法喝到媳婦茶。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在媒人的高聲主持下,新郎和新娘被送入了洞房,兩人一起坐到了新床之上,因要喝合巹酒,憂兒第一次將隔著的扇子拿了下來,段修宇直勾勾地盯著憂兒看了許久,直看得憂兒臉頰發燙,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才在喜娘笑意吟吟的提醒下,舉起酒杯,可因為心馳神盪,段修宇握著酒杯的手也有些不穩,酒水撒了出來,引起周圍一群女眷的鬨笑。

喜娘趕緊再添上酒,兩人終於喝了合巹酒,然後段修宇被拉出去喝酒了,而新房裡只剩下憂兒一個人,因為早就從畫像上見過段修宇的容貌,所以憂兒在見到他時覺得十分熟悉,真人自然是要比畫上好看的,莫名的,憂兒心裡覺得很開心,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開心的感覺。

因梁王是平城之王,所以底下的那些官員倒也無人敢放肆去灌段修宇喝酒,大家只是意思意思說些喜慶話,敬一杯酒聊表一下心意即可,所以當段修宇回到洞房的時候,人還是相當清醒的。

憂兒一直坐在床上,也不敢隨意走動,段修宇坐到憂兒身旁,看著她就如同看著九天玄女一般,用極輕極柔的聲音問:「你坐在房間里那麼久了?餓不餓?」

畢竟是洞房花燭夜,憂兒心裡緊張,那裡還有心思想自己餓不餓,她靦腆的搖了搖頭。

「那你渴不渴?」段修宇只覺得一顆心砰砰砰的劇烈的跳動著,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憂兒依舊靦腆的搖了搖頭。

「那...」段修宇對著眼前的女子,覺得自己連完整的話都說不清了,他放下了床上的簾帳,握住憂兒的手,極溫柔地道:「...那...我們就洞房吧...明日府里的嬤嬤還要查落紅的。」

憂兒依舊很靦腆,但她卻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那一夜,在段修宇的輕柔密愛之下,憂兒終於經歷人事,那感覺怪怪的,兩個原本完全陌生的人,卻在這一個晚上如此親密的躺在一張床上,還......

段修宇只覺得無限滿足,他抱著憂兒,只覺得老天爺待他實在太好了,居然給了他這樣一個妻子,他情不自禁地親吻著憂兒的額頭,柔聲問:「我能喚你憂兒嗎?以前聽父王和祖母提起你都是喚你憂兒,我能這樣喚你嗎?」

憂兒被段修宇摟在懷中,有些羞澀地道:「你是我夫君,自然可以。」

段修宇情不自禁地笑了,憂兒正巧抬頭看他,見到他笑,他笑得模樣十分好看,直笑到了憂兒的心裡去。

「有一事我要先與你說明。」段修宇緊緊地摟著新婚的妻子,唯恐她會跑了一般:「我雖比你小兩歲,但我娘親早早的就為我安排了通房的丫頭,那兩個丫頭被我收了房,但那是我們成婚之前的事了,我們成婚之後,我定然是不會再去碰她們的,但我必須給她們一個安身之處。」

因為段修宇長得高高壯壯的,憂兒一時竟忘了眼前的夫君其實比自己還小了兩歲,與政兒一般大,想到這裡,她心中的緊張稍稍好了一些,她知道像梁王府這樣的深宅大院,一定會給公子準備通房丫頭的,所以並不驚訝,也沒什麼特別介意的,畢竟只是丫頭,這就如同古來皇帝寵幸一個宮女一樣平常,但是讓她沒想到的是段修宇居然在她面前這樣信誓旦旦地說不碰其他女子,一絲絲甜蜜從心底溢出。

她羞澀的伸出手,回抱住段修宇,用極輕極柔的聲音道:「好!」

段修宇見她主動與自己親近,更難控制心中激動的情緒,突然一個翻身,將憂兒再次壓在身下,在一陣陣的親熱過後,兩人一起共赴巫山雲雨。

第二日一早,這對新婚夫婦便被府里的嬤嬤給喚醒了,說是新婦第一天要一早去給長輩敬茶請安,兩人連忙起床,憂兒這時才看清段修宇背後那些猙獰的刀疤,一時怔愣住了,段修宇以為自己的刀疤嚇到她了,連忙將衣服穿上,極不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我身上有這些刀傷,嚇到你了。」

憂兒搖搖頭,看著眼前這個黑黑壯壯卻十分俊朗的男兒:「這些都是戰場上留下來的?」

段修宇點點頭:「我很小便被我父王丟去了軍營,這幾年宇文氏常常來侵擾邊境,我隨父王出征過幾次,有一次我輕敵了,深陷敵軍重重包圍,幸虧父王及時趕到,這才撿回了一條命,不過也留下了這些疤痕。」

憂兒穿上衣服,極自豪地看著段修宇,道:「你不用擔心這些傷疤會嚇到我,我從小就跟著我父王習武,十分敬仰你們這些保家衛國的戍邊將士,在我看來你身上的每一條刀傷都讓你變得更英武。」

段修宇沒想到憂兒竟然是這樣的,心中歡喜更甚,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剛想低頭吻下去,旁邊卻有嬤嬤在那邊咳嗽提醒,兩人這才想起房間里還有別人,連忙尷尬的分開,然後各自洗漱。

等到他們洗漱完去正廳的時候,段長楓和段老夫人還有崔綺都坐等在那裡了,憂兒一個個的向他們敬茶,第一次正眼去看他們,段修宇的容貌與他母親崔綺十分相像,唯獨那一雙眼睛像極了他的父親段長楓。

段老夫人已經年邁,滿頭的白髮,看著她的目光格外的慈愛,甚至眼中還隱隱帶著淚光。

崔綺也是感慨萬千的看著憂兒,本來她是姨娘,按規矩憂兒是不用給她敬茶的,但想著她畢竟是段修宇的親娘,憂兒還是為她奉了茶。

崔綺很意外,也很感動,忙將她手上的翡翠鐲子褪下來送給憂兒,這個手鐲是她所有首飾里最名貴的,今日特意帶出來,畢竟兒媳婦是公主不能穿戴的太寒酸讓人瞧不起,但她沒想到公主居然給她敬茶了,一時高興,便將手鐲送了給她。

這邊敬完茶,拿完禮,那邊段老夫人已經急不可耐的對著憂兒招手:「憂兒,快到祖母這裡來,讓祖母好好看看你。」

憂兒只覺得段老夫人特別熟悉,尤其是她身上的那股味道,讓她覺得很安心,她聽話的走到段老夫人面前,段老夫人隱忍多時,眼中早已蓄滿淚水,拉著憂兒的手,左看右看,情不自禁地道:「長大了,長得真漂亮,你這張臉像你爹,可你這雙眼睛卻與你娘親一模一樣!」

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段修宇跟在憂兒身邊,雖然知道為何祖母如此感慨,但這兩日畢竟是他們新婚大喜之日,哭哭啼啼的總是不成體統,便半開玩笑地對祖母道:「祖母從小嫌棄我是一個皮小子,一直想要一個孫女來著,如今總算是如願了。」

段老夫人握著憂兒的手,哽咽道:「是啊,老身一直想要一個像你這麼漂亮這麼乖巧的孫女,如今總算是如願了。」

段長楓自憂兒進入正廳之後就一直看著她,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想要從她身上看到什麼,憂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召來了陪嫁的丫鬟夏竹,夏竹拖了一個盤子,上面放著的是一些禮物,憂兒對著段老夫人道:「我離開京城之前,我娘親讓我帶一些禮物給梁王府的長輩們。」

憂兒從夏竹的盤子里拿過一個錦盒,然後遞到段老夫人面前,道:「娘親說這是宮裡的千年人蔘,極珍貴的品種,祖母留著每日用參須泡點水喝,定可延年益壽,長命百歲。」

段老夫人知道是念兒的一片心意,心中感動,笑著接納了。

憂兒膽戰心驚地走到段長楓面前,他看她的目光太過怪異,以至於,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與他說話,只能從盤子里拿出一個包袱,硬著頭皮道:「父王,這是我離開京城之時我娘親讓我交給你的,她說這是她當年回洛陽之時曾允諾要給你之物,其實早在十五年前就做好了,但一直也沒有機會給你。」

段長楓痴愣愣地將目光從憂兒的臉上移開,然後接過憂兒手中的包袱,解開包袱,一件淡青色的外衫躍入眼瞼,段長楓顫抖著雙手拿起這件衣服,陳年的舊布,雖然細密但還是欠缺火候的針腳,一看便是念兒縫製的。

還記得他將她從平城接回洛陽的路上,她驕傲的對他說她如今縫製衣服縫製地可好了,他嫉妒她為裴湛縫製衣服,嚷著要她為他縫製,她卻說要他將她服侍好了,她才為他縫製衣服,後來,他們兩人決裂,她因為朝局的緣故與李秦川重修舊好,而他回到平城鎮守,衣服之事便不了了之了,誰能想到,十五年前,念兒竟然就為他縫製好了衣服。

憂兒也很意外這包袱裡面竟是一件陳年舊衣,本來她還不理解娘親為何要送她公公這麼一件禮物,但現在,見公公將這件衣服當成寶貝一樣的捧在手心裡,她似乎有點懂了。

而送給崔綺的是一封聖旨,聖旨是由項政所下,旨意的內容便是冊封崔綺為梁王妃,算是將她這個妾氏徹底的扶正了。

崔綺萬料不到憂兒帶來的竟然是這樣一件禮物,喜極而泣,跪下來,高高興興的接了聖旨。

段長楓和段老夫人都知道,念兒這是為了女兒想要抬一下段修宇的身份,讓他光明正大的以嫡子的身份襲成梁王王位,看在孩子的份上,便都沒有吭聲。

敬完茶送完禮之後,眾人入席用早膳,憂兒卻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段家的老夫人自然是坐在上座的,段長楓坐在老夫人右邊,而段長楓的右邊空了一個位置,然後才是崔綺的位置,再是段修宇和她。

本來隔著一個位置雖然奇怪,但也沒有那麼奇怪,但那個位置對應的桌子上居然還放著茶碗,就連下人為他們盛粥倒茶,這空座位的茶碗裡面也是要倒滿的,憂兒準備用膳,卻看見段長楓對著旁邊空著的位置笑了一笑,這一笑,憂兒瞬間就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然後抬頭去看其他人,見段府其他人卻都見怪不怪,各自用著膳,憂兒也趕緊低頭用膳。

用完早膳,回到房裡,想起剛剛段長楓那精神恍惚的樣子,和莫名其妙的那一笑,憂兒總覺得有些瘮人。

她忙問段修宇:「父王旁邊為什麼要空著一個位置?」

段修宇看著憂兒美麗的大眼睛,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憂兒見他模樣,心底更瘮得慌:「那位置上還奉了茶和早膳,莫非是給亡靈的?」

「當然不是,那是給你娘親留...」段修宇一時口快,脫口而出,見憂兒震驚地看著他,想著憂兒既然已經嫁入了梁王府,天長日久的,這事根本就瞞不過她,便坦言道:「那個位置是我父王留給你娘親平陽大長公主的,我不知我父王與你娘親有過什麼恩怨糾葛,但這些年我父王幾次出生入死,重傷昏迷之際都是念著你娘親的名字,就算是沒有受傷,人整日里也是渾渾噩噩的,常常對著莫須有的空氣說話,小時候我也不懂,後來長大了我才知道,我父王因難忘於與你娘親平陽公主的那段舊情,得了癔症,活在了自己的幻想里,在他的心裡,你娘親一直都在他身邊,一年中他有一半的時間是一個人生活在玉壁城內一個破舊的小屋子裡,聽祖母說,當年我父王還未建功立業之時,曾與你娘親一起在那個破屋子裡生活過兩年。」

憂兒聽了段修宇的話只覺得匪夷所思,出嫁之前,她有問過娘親,當年曾經下嫁過梁王之事,聽娘親的言辭,不過是因為梁王立有戰功,被皇祖父看中才選為駙馬,皇祖父過世之後兩人便和離了,這聽起來感覺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感情,為何公爹會對娘親如此念念難忘。

憂兒突然想起她出嫁那天早上,父王李秦川一早就來找她,給了她一個包袱,讓她交給公爹,還千叮嚀萬囑咐,說是娘親送給公爹的,今日早上,她瞧見不過是一件破舊的衣服時,心中也很是疑惑,如今心底的疑惑更重。

段修宇見憂兒一臉震驚懵懂的樣子,想著她果然是什麼都不知情的,便也好奇起來:「你可知你是出生在梁王府的?」

憂兒點點頭,這個她還是知道的。

「那你可知從你出生之後便是我祖母將你帶到兩歲的,小時候你最黏的便是我祖母,我祖母更是吃睡都帶著你。」段修宇想到早上祖母見到憂兒時激動落淚的模樣,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憂兒像是聽天書一樣的聽著段修宇的話,然後呆若木雞地搖了搖頭,但段老夫人確實給她一種非常親切的感覺,那感覺很熟悉也很溫暖。

「那你肯定更不知,你一出生,我父王就向朝廷請封你為忘憂郡主,在你滿月之時還大擺筵席,真正的視你為己出,甚至在我們成婚前,還警告我,若是我以後膽敢在外拈花惹草惹你不快,他一定家法伺候!」段修宇看著眼前心愛的妻子,只覺得父親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今生能得這樣一個妻子,他那裡還有心思去留戀那些花街柳巷,本來他對這些事也並不如何上心。

憂兒只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荒謬,來了梁王府之後,她之前所有的認知都被顛覆了,她看著段修宇,只覺一切都是那麼的匪夷所思:「公爹如今快五十的人,看上去還是氣宇軒昂的,年輕時相貌定然更好,若你這樣說,我娘豈不是與公爹有一段很深的舊情,可為何我是裴湛之女,而我娘與我父王李秦川這些年感情很好,從來都沒有在我們姐弟面前提起過公...」

憂兒還未說話,就被段修宇封住了嘴,段修宇急道:「你娘是這個家的禁忌,切記,在我父王面前,盡量不要提起你娘親,免得我父王的癔症更嚴重,更別提起你父王李秦川,那可是我父王心中最大的傷痛!」

憂兒眼睛睜得滾圓,對段修宇說得這一切實在有些難以接受,但她還是很聽話的點了點頭。

段修宇見憂兒乖巧懵懂的模樣,心中歡喜,情不自禁的將她抱入懷中,情意綿綿地道:「憂兒,我從小一直都無法理解我父王心中的傷痛,可自從新婚之日我見了你,我才終於有些明白父王了,我只要一想到若是有一日我失了你,我也一定會如父王那般活著和死了沒有區別。」

憂兒聽了段修宇的這番話,心中十分歡喜,她在深宮裡長大,接觸最多的男子便是弟弟項政和父王李秦川,第一次與他們以外的男子有如此親密的接觸,但卻一點也不覺得唐突和奇怪,彷彿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那種感覺很奇特,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歡喜愉悅,這便是那些話本子里寫的才子佳人兩情相悅月下盟誓的美好。

憂兒是公主,又得段老夫人的百般疼愛,崔綺雖然被扶了正,卻也不敢端出婆母的款來,而段長楓確如段修宇所說,一年之中有很長一段時間是住在玉壁城內的,偶爾回府除了給老夫人請安,也不太搭理人,唯獨看到憂兒時會慈愛的關心她的生活起居,而對他的夫人崔綺,卻十分冷漠,甚至對他唯一的兒子也不怎麼親近。

不過段修宇因為有親娘和祖母的疼愛,所以身心都很健康,如今又娶了一個讓他一見鍾情的妻子,更是習文練武努力上進。

因得丈夫和段家上下的疼愛,憂兒原本忐忑之心盡消,她開始慢慢的融入到段家的生活之中,跟著崔綺,學習打理府中大小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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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錯之大婚當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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