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凌煙閣上畫功名
梁啟的心思活了起來,對岑春煊的臉色也變得好看起來,笑著問道:「雲階老弟,你這話打那聽來的?」
岑春煊賣起了官子「任公岑某人說這話啊,你也不必往心裡去,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現在都是新時代了,我說這些,徒惹你笑話。」
梁啟深得大丈夫能伸能縮的本領,雖然老邁了些,但心思不比少年差。剛剛是他坐上南派領的位子,自然要壓一壓岑春煊這南派大佬的氣焰,結果卻沒壓住這個老狐狸,反到是讓他把自己拿捏住了,不過這也不必在意,大總統說的好,風物長宜放眼量。自已在政治智謀這一塊,卻實比不上岑春煊這位在官場上摸爬大半生,這人可以和袁容庵掰手腕的老油條。「哈哈,雲階老弟,何必與我這個糟老頭較勁,息怒息怒,我這是要跟你誠心討較來了。」
見梁啟服了軟,岑春煊也明白不能把梁某人得罪的太死,這個老混蛋真起瘋來,不計較得失弄自己一通,卻也划不來。便見好就收地說道:「按說任公離那位要比我這個邊遠老叟更近一些,更容易摸到那位的上意。看來是那位手段太過高明,迷惑了你們這些身在局中之人啊。」
「此言何講?」
「不知任公如何看待,那位讓兩位幼子認座師這件事情?」
梁啟覺得自己要是讓岑春煊逼出實話有些傷面子,便回道:「那位不是說了嗎。要弘揚傳統文化,他借個先機,讓自己兩位幼子占些便宜。分別拜我與楊皙子為座師。」
岑春煊見梁啟不吐實言,也不逼他,又問道:「任公怎麼看那位,年年祭祀天地?」
梁啟被岑春煊問得更不舒服卻也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年年大祭,那位不也說了,這是對農業國家一件心安理得的大事。」
岑春煊見梁啟被自己逼到這個份上,暗自得意。在問道:「今年初一百多位省部大員的大勸進,那位後來答的如此乾脆,卻為何拖了一個月的時間。」
見梁啟沉思不答。岑春煊在問道:「以那位雷霆雨露的手段,細膩致極的心思,當年如日中天的交通系,一夜間就能讓其灰飛煙滅。為何能讓直系留出這麼大一個禍患而不見?」
梁啟被問得淡定不下去了。「你是說那位一直存著稱帝的心思,只是時機未到?」
「任公啊,你怎麼還在稱帝的這個圈子裡跳不出來?」
「還請雲階老弟明言!」
見梁啟終於上道了,岑春煊正色地說道:「皇帝不過是個名號,坐上那把椅子上的人多了去了,卻有幾個人能向咱們那位,大權在握的。從古到今恐多不過一雙手指數。」見梁啟還是不能明了,岑春煊不由暗自嘆氣。若不是身邊那位能人點透自己,恐怕自己現在還與梁任公一樣。在那個思維里出不來。接言道:「任公說句誅心的話,那位的心思,實際上是想把皇帝這個稱謂,換個名號,這個名號可以叫大總統,也可以叫阿三阿四。」
「阿三、阿四!」梁啟恍然大悟。
岑春煊見梁啟明悟,臉上終於露出微笑的表情,「是啊,阿三、阿四,哈哈哈。」
梁啟明白今天岑春煊來他家的目地就是點醒自己,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窗戶紙捅破了,心思自然也就活泛起來了,自己現在並沒有實權,但卻因為教育那麼的幼子,身邊聚攏起一派勢力。岑春煊來見自己的目地,第一步是要點醒自己,第二步應該是把自己攏起來的勢力做實,這樣一團散沙的狀態肯定不行。便說道:「雲階老弟的苦心,老朽愧領了。不妨雲階老弟把話在說透些!」
「好,那咱們老哥倆今日就交交真心,透透腹中實言,直系這次搞亂,以煊猜測乃是那位早有預謀的手斷,留著的作用就是在一個恰當的時機來打壓直系。打壓不等於打死,那位要收攏的是軍權,而不是政權。那位出訪之前,親手扶起了你與楊皙子兩股勢力,楊皙子身邊的勢力遠遠大於任公你,這不利於那位施展他的帝王心術。所以他把皙子帶走。給你留夠了時間、空間辦事。如今他在有一兩個月就要歸來,在這個時候可以放手讓直系那些小丑們跳出來鬧上一鬧,等於是直系主動把刀主動送到他手裡。
那位早留著手段作雷霆一擊,以將直系的軍權徹底收回到手中。那麼在國內一直強勢的直系文官,便同皖系一樣,成了無根之萍,這些人自然要依附於三股勢力重新站隊。任公天予不取,必受其禍啊!
那位收回了直系軍權,在國內可就在無敵手。那位又把三股勢力隔在軍隊之外,依煊看來,收拾完直系,軍權在一集中,就應該到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時候。接下來咱們這些文官就到了該拿回應有權力的時候了。」
梁啟同楊度一樣,聽到文官掌權的時候不免心潮澎湃,藏不住城腹了,都是熟讀史書的人物,歷來開國皇帝掌握實權后,便要打壓軍隊,重用文官。這就好比現在的企業,當初創業的時候大家都是赤手空拳,老闆為了攏住手下給他賣力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有能力為他忠心做事的人手中拿到企業股權,將來企業展大了,這些人都能一同富貴。
可當企業展壯大以後,公司的老闆變成了董事長時現,當初與他一同創業的那些人,也都成了公司的大股東,這些大股東們手中的權力,對董事長來說是有一定的威脅,往小嘍說,阻檔董事長的大權在握,往大嘍說。某個能力強大股東可能就會有當董事長的想法。董事長要對付這種局面怎麼辦呢,那就只好使用職業經理人來為他管理企業,這些職業經理人。一是比那些股東們,管理企業更專業一些,二是他們手中的權力是董事長給的,不聽話,董事長隨時可以收回職業經理人手中的權力。
在這個比喻中皇帝就好比是早先的老闆後來的董事長,而股東們就好比是與皇帝一同打天下的武將們。而職業經理人就好比是皇帝通過科舉選撥後任命的文官。股東們會造董事長的反,是因為企業有今天。他們付出辛苦努力得來的結果。一旦董事長對不起這些股東,股東很可能會團結起來,奪董事長的權。
可職業經理人不同。職業經理人上任的時候,企業已經是這樣了,他是靠自己的本事來拿企業的工資。他沒有必要造董事長的反,一旦董事長下台。他這個職業經理人也就該滾蛋了。所以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件事情對於一個皇帝來說是沒得選的。
如今李長庚還遠未到這個地步,直系打倒了,還有奉系,奉系當中還有黑系,但現在遠不是要對奉系動手的時候,甚至還要更加著重幾分拉攏。但這不妨礙他接下來重用文官治國的時代。
見梁啟心動了,岑春煊的心思何嘗不是在不停地跳動。岑春煊說道:「任公,煊看來在勸進。是沒有必要的了,我們不妨換一種方式。」
「那種方式?」梁問。
「大總統終身制。或者換個其他名字。」岑答。
梁啟起身在屋裡轉了一圈,又坐了回來:「這需要一個恰當的時機,一個勢不可擋的時機。不知這次平息直系內亂夠不夠份量。」
岑春煊想了想道:「算,但這個借口的分量還差些。我想這件事情,不光我們在想楊皙子那邊的人也應該在想。那位是走一步,想三步的主子,應該已經有手段了。」
「不錯,正如雲階老弟所言,我們也不必在事上這傷腦筋,不妨等那位出手后,在順水推舟,借勢而為。但我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我看雲階老弟不妨多走動走動。」
正在這時,一位梁啟親信的管家來到書房外面說道:「老爺,吏政部長李鴻漠來咱們府上,說是向你轉達大總統對你老的任命。我已經讓他在花廳等候了!
梁啟聽完驚訝地對視著岑春煊,等聽他的意思。
岑春煊思考了一會說道:「看來那位已經開始動手了,任公,這是那位下的第一手棋。想來他給你的肯定不會是虛職,必然要佩得上你現在的勢力。極有可能的是民政部和教育部這兩個位子。又讓李鴻漠來向你轉答,就是讓你不得推脫此事。李鴻漠這人看似與楊度是一派的,但他肯定是李長庚最信任的人,此人雖然本事一般,但能走到今天的地位,任公不可小視。其人在黑系官員中的影響力遠大於楊度!」
梁啟想了想笑道:「罷了,雲階老弟何不與我一同去見見這位李虞臣。」
岑春煊想了想他與梁會面的事情,肯定逃不出李長庚的耳朵更說道:「好,同去!」
李鴻漠,當年在哈爾濱時被李長庚生生搶了道尹的位子,一翻掙紮下來,李鴻漠卻成了李長庚身邊最心腹的存在。坐上了民國吏政部長的職位,管著天下官員的進升、調動、考評。他是李長庚手下官員當中最老好人的角色。但這並不妨礙他日見增長的官威和手段。
花廳當中,李鴻漠坐在主位上端著茶碗,一口一口的細品。好像這碗中的茶水有多麼甘甜!
梁和岑來到花廳見到李鴻漠的樣子,心頭不由一緊,眼前這人果真是代表那位而來。官場就是這樣,李鴻漠現在做出這幅樣子,等於是在給梁啟賣上一份人情。這是在明告訴他,今天李虞臣來這裡,代表的不是他自己,也不是吏政部,而是他背後的那個人。若是李鴻漠代表吏政部,那他與梁啟將來在官位上是平級,自然要起身相迎,客氣萬分,禮數周道。但他今天代表李長庚的身份來的,那就不能這樣,這叫尊卑有別。
即然大家這時都要做場戲。那麼梁岑不在意把這場戲演得更好些,兩人進來后,就那麼悄無聲息地站在一邊等待。三五分鐘后。李鴻漠終於放下茶碗。抬眼看了下站在他身邊的梁岑二人,笑道:「喲,漠在這時光顧著喝茶了,競然沒有看到兩位的到來。失敬失敬。」
「無妨無妨,我們兩位也是剛到剛到。」梁啟笑道。兩人自覺地坐在李鴻漠的下位。
李鴻漠打著哈哈笑道:「唉,我這也不怕丟人,今早我家那位小的(新娶的一房小老婆)。非要親手給我做面片湯,也不知我是不是得罪了她,那湯做得吼咸。渴得我這一上午四處找水喝。想不到在任公這裡卻失了禮數!」
梁啟與岑春煊對視一眼后,露出一幅果然如此地眼神后,哈哈大笑。岑說:「虞臣兄能有如此艷福,真是前世修來的。我若有這等紅顏知已。便是天天喝鹹湯也當如甘露。」
梁啟也接道:「哈哈。虞臣兄,你這喝鹹湯乃是優待,前些天我聽說辜鴻銘那個老頭,在家裡被小的打了一頓,眼睛也青了,鼻子也破了,連辮子也被人家給剪了。」
李鴻漠笑道:「任公說這事,我不但聽說了。還好事地跑去哈爾濱親眼看了下。唉喲,別提辜老頭那個慘嘍。我算是服了。要我說人家那是修行到家了。這事要放在咱們身上肯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養傷,可人家辜老頭可不在呼,就那麼頂著臉上的傷,去給學生們上課,還逢人就吹牛是被小老婆打的,他那樣子我算是服了。在說就他腦袋上那根辮子,當年李啟明就給他按在講台上剪過,結果那老頭,硬是給留起來了,最後李啟明拗不過他,也就不管了。這回到好,讓小老婆給剪了,跟我說這回絕對不留辮子了!」
所謂內行人聽音,外行人聽的是笑。做這內行人的梁、岑聽的可不是笑話,李鴻漠話里的第一個意思是,大總統在他口中仍是李啟明,第二個意思是,有辜鴻銘在,他梁啟在文化界還排不上第一位。第三個意思是,辜鴻銘鬧了一個笑話,他李鴻漠身為吏部天官,能為這事跑回到哈爾濱,顯然不是!至於為什麼,那就猜吧。
李鴻漠又「哎喲」一聲,拍著大腿說道:「我這真是讓鹹湯給吼住了,連這腦子都不好使了。梁任公,大好事啊!啟明給我電報,正式任命你為咱們中華民國教育部部長。他說你要在全國每個省會級城市開辦一家大學的想法他是非常贊成的。別人來干這事,不如讓你這位上提案的主親自來操辦。」
梁啟本能地想推辭一下,卻被岑春煊碰了一下腳,連忙改口道:「多謝大總統栽培,老朽一定盡用綿薄之力,為他分憂!」
李鴻漠一拍巴掌笑道:「好,不虧啟明誇讚梁任公是實大體重大局的人物,任公出任教育部長一職,肯定能讓我國教育事業,增添新氣象。啟明常說,治理國家要以教育為本,強盛國家更要以教育為本,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也正合任公說的少年強則國強這句話。教育部官吏這方面,任公考慮一下,有什麼需要我們吏政部辦的,一塊給我拿來,合呼原則的,我盡開綠燈。」
「哪真就麻煩虞臣老弟了!」
「都是為大總統辦事,何來麻煩一說,對了我那無忌侄兒,學業如何,啟明不好意思尋問任公,卻是經常與漠提起。」
「無忌已經開蒙了,聰明異常啊!三字經、弟子規背得爛熟!」
「哪是任公教導的好啊。啟明家這兩小子一個比一個出息,無極現在可是和其他老百姓家的孩子一樣入了小學,學習成績非常好啊。哪小子可是東北軍眼裡的寶啊,大總統當年封禪狼居胥的時候,讓這天下的軍人看到了希望。哈哈,不提這些不提這些。都是莫愁的兒子,一樣一樣!」
李鴻漠說著一樣,可聽在梁啟與岑春煊的耳朵里可不一樣。李無極在各個方面已經領先他弟弟李無忌一大步。特別是在軍心這一塊上。即便是東北軍的二號人物張作霖都略有不如!在加上有深通帝王心術楊度的教導,可以想像李無極將來的強大。不過還是那句話,風物長宜放眼量,有多少帝王當年立了太子,卻因為太子的勢力尾大不掉在廢了太子的。
「嗨!我啊,競瞎說這些沒用的,啟明之前跟我說過,這個馬上打天下,可不能在馬上治天下,將來國家和平沒了戰事,國家還要靠文官治理,到那個時候就該是文治天下的時代了。哎呀,咱們不閑扯了,我可要回家了,在不回去,連片湯都喝不成了,沒準直接給我喝咸鹽水嘍。雲階兄,你沒事去我那坐坐,你這樣的大才,在廣西隱著可不是個事。走了走了!」
一翻主客熱情的留送后,李鴻漠笑呵呵地離開梁府。卻留給梁岑兩人一大堆思考的信息。但在這些信息之前,有四個字最讓他們重視,那就是「文治時代!」
這四個字對於文官來講,那是無可抵擋的誘惑。岑春煊與梁啟重新回到書房開口就說道:「將來煊與任公是要同京為官了!」
梁啟聽了這話第一個想法就是岑春煊要來分他的權。但往深一想,光憑自已確實對付不過楊度,有岑春煊這個老油條,倒也不全是壞事。
岑春煊到是比梁啟想的更遠。對梁說道:「那位的布局果然是於無聲處聽驚雷。文治時代,好,大總統終身制這事,不用我們操心了,只要把這四個字放出風去,天下若不是那位的,這天下的文官們都不答應。大明宮前左凌煙右麒麟,這凌煙閣上定有我岑某人與任公的位置。」
梁啟聽完臉色激動地紅得紫。高聲吟道:「
我昔三十六,寫貌在丹青。
我今四十六,衰悴卧江城。
豈止十年老,曾與眾苦並。
一照舊圖畫,無復昔儀形。
形影默相顧,如弟對老兄。
況使他人見,能不昧平生?
羲和鞭日走,不為我少停。
形骸屬日月,老去何足驚。
所恨凌煙閣,不得畫功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