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睜眼醒來，周圍的一切都已變了樣。

這裡是一個四周都黑漆漆的圓形屋子，黑色的四壁都是由大理石砌成，凝望許久，依舊無法看出建造者是如何把大理石扭曲變形，變成剛好貼合圓弧的形狀的。

牆壁上每隔三尺便鑲嵌了一個火把，仔細一看，這不是普通的火把，火把的外表是骷髏狀，似乎還有殘留的斑斑血跡，那些骨架各不相同，有大有小，大部分都有一點點的殘缺，或是有些貫穿顱骨的裂紋，或是有些磕磕碰碰的痕迹，也不知是生前造成的還是死後運輸時造成的，那些骷髏頭的嘴角都被人詭異的用紅色顏料描得向上翹，露出一個詭異的死亡微笑。尹一不寒而慄。

骷髏頭中間的火苗胡亂地散發著微弱光線，也不知燃料是什麼，竟然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火舌子不斷舔舐著枯骨的最上方，看得出來，積年累月的燒灼已經將骷髏的顱頂燒出一個焦黑的洞，並且那個洞也正在向下延伸著。牆壁上也被燒得黢黑，燃燒而發出的微弱光明造成的黑暗，卻是永久的。

除了骷髏火把之外，牆壁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光溜溜的黑色牆壁幽深的可怕，一眼望去，似是望不到牆壁的盡頭，尹一繼續看著，她感覺眼神竟是被這無盡的空洞黑色所吸了進去，在層層迷霧中向牆內穿梭……她恍然回神，強行把轉移了眼神，她一口咬定自己剛剛的幻覺，是因為長途跋涉受驚太多而產生的。

略帶疲憊的把目光轉向別處，她在自己剛剛忽略的一塊牆壁上，看到了一幅畫。沒錯，在這個滿是幽幽骷髏火把的地方竟然還有一幅畫，並且這幅畫還與這周圍的裝飾截然不同，甚至與周圍的裝飾表的的感覺有點分庭抗禮的意思。

這幅畫很簡單，畫本身簡單，表達的意思似乎也很簡單。在乾乾淨淨的一張宣紙上，胡亂塗抹了幾道墨跡。看得出來，畫的左邊是八卦圖中的陰，右邊便是陽。在「陰」的那一邊，稚嫩的筆跡畫了一個憤怒的人，緊皺的眉頭被加粗，並且那個憤怒的人旁邊，連著畫了五個問號，令人費解。在「陽」的那一邊，稚嫩的筆跡極為快速地描繪了一個太陽以及一位看起來就很厲害並且德高望重的人，旁邊畫了一朵花，一個笑臉。

憤怒的人、五個問號、陰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是說這只是小孩子胡亂塗抹的痕迹罷了。但若只是胡亂塗抹，為何又會被鄭重的裱在牆上，不過尹一現在疲憊至極，並不怎麼想去關心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當務之急是考慮自己怎麼活下來。

正當她細細觀察環境之時，「咚咚咚」的聲音由遠及近，絕對沒錯，這定然是有人再向這邊走！尹一慌忙閉上自己的雙眼，快速把呼吸調整了一瞬，下一秒，松垮的門鎖便突然被一雙有力的手打開，伴隨著鳥類尖細而又短促的鳴叫，那個人正在快速走近尹一。

一陣輕輕的呼吸聲傳來，尹一感覺到那人就在自己眼前一尺左右的距離，她的呼吸不由得也急促了起來。

耳畔清冷卻又有些迫切的聲音響起，很輕，卻足以把尹一嚇一大跳：「睜眼，我知道你已經醒了。」

在這極具魅惑性的女聲響起后，尹一猶豫了一瞬后，還是睜開了眼，儘可能裝出一副「我是無辜的」的樣子。

睜眼的同時，她清晰地看清了來人的樣貌。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臉上沒有過多的妝容，長長的睫毛並不怎麼扇動，深褐色的眸子似是一簇火焰那般明亮，可明亮中卻又透露著深邃，她的眼睛並不怎麼眨，如同靜止了一樣，靜靜地審視著尹一。

她的嘴唇紅得像是要滴血一般，尹一心裡暗想：如果在上一世，見到面前這位女子，肯定會有人調侃說她就像剛吃完小孩火鍋一樣，可這調侃若是放到這一世……足以令人腦補出許多恐怖兇殘的畫面了，尤其是看到戰場之景之後。

尹一的目光緩緩下移，她渾身猛地一震。不會認錯的，女子身上穿的衣服，正是在自己被禽類生物抓著的時候看見的那抹紅色身影。這紅色似是屬於她的一樣，只要見過，便標誌性極強，再不會認錯。

此時，尹一的眼睛睜開了三秒，僅僅只有三秒，但正是這三秒，讓她和女子都有了足夠的時間去打量彼此，並在心中作出了對眼前之人的判斷。

接著，紅衣女子做出了反應：「小傢伙，從今以後，你便姓露了。」

她頓了頓，接著拿出一支獸骨做的毛筆與宣紙，說「名字，你自己寫。」

尹一略一思索，她想直接說出來，卻只能發出「哇」的一聲，無奈，便晃悠這肉嘟嘟的小手，接過筆，認真地寫上了一個字——明。

紅衣女子看見了這個字，瞳孔里燃燒的火焰似是被風吹過了一般，有些動搖，然後眼神中便閃過了一絲落寞，卻立刻又被沒有任何錶情的冷酷所替代，開口說：「好名字。那以後你就叫露明了。」

露明……或許只有尹一自己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起名了吧。

她在漫不經心中或許隱藏了幾分的深意，但她似乎並不像讓人知道，旁人，卻是也沒有什麼知道的必要。

尹一消失了，以後接替她繼續完成復仇之路的，是露明。

從今以後，露明就是尹一，尹一便是露明。

…………

紅衣女子收起了宣紙和毛筆，靠近襁褓中的露明，輕聲說：「告訴你件事，我叫薜檸。」隨後便扭身，大步走出了房間。

對於薜檸的離開，露明終於鬆了一口氣，把腦海中的胡思亂想，比如自己會怎樣被一個手持長鞭的恐怖女子生吃掉的畫面快速抹去，心有餘悸地再次看了看房間四周。

詭異的事情發生，露明明明記得黑色房間牆上的骷髏火把在那個叫薜檸的女子來之前，還是顫顫巍巍幾近快要滅了，可是在薜檸走後，這些火把卻精神百倍，火舌更加旺盛地侵蝕著牆壁，彷彿就是薜檸身上自帶的烈焰將它們點燃了似的。

露明躺在襁褓中，繼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