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露明與薜檸一同站在殿外，看著魔界的景象。露明忽然想起了什麼，側著頭問道：「薜檸，你說過你以前是仙界的人，怎麼就來到魔界了，還甘願當統領。說是統領，實際上事務很多，手底下還沒多少人……」

薜檸目不轉睛地看著四處噴發的熔岩，輕聲說道：「數十年前我同仙界的其他弟子一起來到人界除暴安良，當時人界禍亂不堪。我和你一樣，跌下了那個大坑，就再也沒出去，下來之後我才明白那個坑就是魔界與人界唯一的通道。」

人界的人都修行功法，等實力到達一定水平后才可以升仙，所以說仙界的弟子定然實力超群。露明想到這裡，繼續趁著薜檸有空把疑惑盡數問出：「以你的實力肯定很容易找到出口吧，那為何不離開？」

薜檸笑著搖了搖頭，目光寸步不離魔界大地，繼續答道：「因為我在魔界看到了一些事。我知道你對魔界的人很排斥，因為這些年我帶你去的地方，都是那些亡命之徒發起動亂之地。露明，你見慣了魔界尋死之人的心魔作亂，卻沒怎麼見過魔界良民心中的信念。」

說到這裡，露明也陷入了沉默。

沒錯，她從五歲起便跟著薜檸打打殺殺。無數震撼且恐怖的畫面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就像在木頭上刻上痕迹一般，再怎麼填補也終究無法還原。

她忘不掉自己手上第一次沾上鮮血，在渾濁的江水裡怎麼洗也洗不幹凈的畫面；她忘不掉無數將死之人瞳孔中那份狠辣的瘋狂與決絕；她忘不掉儘管被薜檸耐心保護，但是在強大敵人面前不小心受的傷；她忘不掉災荒年間無數魔界之人像畜生一樣爭奪一根腿骨，搶奪一片從人界落下來的樹葉，啃食地上沾滿血水的泥土……也正是這些，她的眸中多了幾分漠然和冷酷。

露明沉默了許久，薜檸的聲音再次響起，與下達命令的冷酷或是聊天時的平靜相比，薜檸這次說的話，聲線帶了些許溫柔。

薜檸望著遠方，眼中似是有波紋蕩漾，輕聲說：「我本來也不想留下來的，這裡沒有建築沒有植物，甚至找個神智清醒的人說話都難，可誰知我在初入魔界的時候，逛了一圈。」

薜檸眼睛中的火焰平靜地燃燒著，深褐色的瞳孔望向魔界大地上那一片似是有小小的鐵屋子的那一片地，頓了頓繼續說道：「來到魔界的人更多是形影單隻，他們沒有伴侶沒有朋友，要想重新回到人界，必須經歷許多磨難。當時我還不懂如何鎮壓心魔發作的人群，只能四處慌亂的逃跑。是一個老嫗把我帶到她的避難處，在那裡，她已經結識了很多新的朋友，住在一個很大的鐵皮屋子裡修行，那些結伴的人夢想、信念都各不相同，但生的希望是他們共同的追求。」

露明也看向那片鐵屋子，不知道那裡面發生的故事都是些什麼。

薜檸心中感慨萬千，繼續回憶起那段並不算感人但卻深深觸動了她的心弦的故事：「那老嫗的神智甚是清醒，想必是快要升入人界，但那一屋子的人都很迷茫，他們只知道繼續修行錘鍊心智才能活下去，完成信念。他們有的人忍耐痛苦修行是為了還在人界的親人，有的人是為了回到家鄉完成未蓋完的房子，有的人或許只是為了一碗熱騰騰的餃子……我想，他們跌入魔界已是莫大的不幸，還要堅持修行更是痛苦至極，露明你知道的，修行最重要的便是神智清醒，這樣的困難就更是雪上加霜。可他們還在堅持，時不時還會被動亂衝撞，被熔岩襲擊。我所想做的，就只是給他們更好的環境罷了。」

遠處的鐵屋村落點起火把，星星點點，不懼困難。薜檸說得很平靜，但這段回憶在她的心中引起了陣陣波瀾。

露明的臉上露出了欽佩的神色，敬畏地說道：「以一己之力，護萬民安康。」

薜檸卻是又搖了搖頭，說：「我能做的只有一點罷了。魔界沒有生機，在這裡，金木水火土都不會聽從召喚，也就沒有靈力一說。修行便只能依靠武力，升入人界的要求卻又苛刻許多，會歷經七七四十九劫，每一劫都有可能廢掉全部修為從頭開始，魔界永是黑夜，仙界永是光明。露明，你要記住——在魔界，壯烈赴死之人都是懦夫，真正的勇者是堅持修行的人。」

聽著這句話露明感慨萬千，不過確實是真理。

在魔界，壯烈赴死之人都是懦夫，真正的勇者是堅持修行的人。

…………

黑色的魔界之火在露明的指尖燃燒，薜檸轉過頭，看著露明指尖弱小的魔界之火。露明又一次開口問道：「薜檸，為什麼魔界沒有靈力，卻能召喚魔界之火？」「因為魔界之火是魔界特有的保命力量，只有這或才能鎮壓心魔發作之人，不管多少都能使其畏懼。魔界之火只有來到魔界才能學會，學會後不管去往哪裡，這火焰都是一種強大武器。」薜檸平靜地解答道。

忽然，薜檸似是想起了一件事，饒有興趣地發出疑問：「露明，你可知我姓薜，你為何要姓露？」

露明遲疑了許久，答道：「這世間自然有很多事情沒有為什麼，就像我墜入魔界時孟旭飛過將我救起，就像咱們不同姓，但或許自有它的道理。」

一陣大笑傳來，薜檸看起來心情極為不錯，對剛剛的話極為滿意，讚許道：「確實確實，剛剛那個問題你即便問了我也不會說為什麼，就當是命中注定好了。」

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又從她們身後的走道上由遠及近地傳來，將軍低沉的嗓音響起：「統領大人，屬下發現北宮的七點鐘方向二十里發生一處動亂，規模不小，請求統領大人親自前往。」

薜檸聽到后皺了皺眉，一邊走一邊對露明說：「這次你也要去，並且主要是你出力，我旁觀，我要看看你實力如何。」

此話一出露明又是一陣害怕，心道：那些心魔發作的人都強悍的不是人，一把開山斧把我劈成兩半怎麼辦。他們倒是沒有退路無所畏懼拼盡全力，可我還要專心練武等待復仇啊……

可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露明嘴上還得乖巧地低頭答應，畢竟惹惱了薜檸恐怖程度不亞於面對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