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消失
09-消失
他本想住到賓館,可是公寓中還有自己的一些東西,還有於志寬送給他的那台尼康D300相機以及IBM筆記本電腦。
當夜,張楚輾轉難眠,這個變化來得太突然,太沉重了,於志寬的把戲居然影響到了他的後半生,這是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直到外面的天空微微亮起,他實在忍無可忍,到衛生間洗了臉,穿上衣服直奔鐵子的房間。
「現在逃跑不是辦法,於志寬用你的家人做籌碼,這個賭注沒有人玩得起。」鐵子睡眼惺忪地坐在沙發上,對這個老大哥的突然拜訪,他的內心滿是同情。
鐵子知道,張楚早已把自己當成了最好的朋友,甚至是新生兄弟。
「你說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張楚昨晚已經吸了一夜的煙,肺部隱隱感覺到有些疼痛,吸氣竟然有些困難,他仍然不自覺地又點上了一支。
深秋的黎明,總是帶著那麼一點悲涼的感覺,即使是在這個高層建築內,那種冷清似乎正排山倒海般地襲來。
張楚的心似乎已經被別人掏空,如同一個孤苦伶仃的人被騙走了身上本來就不多的積蓄,又流浪在異國他鄉一般……
時間過得好慢,又似乎那麼快。
天色漸亮,卻沒有陽光。
鐵子苦思苦想了好久,一個並不是很成熟的想法突然迸了出來,他拍著張楚的肩膀:「我有個辦法,或許要冒點險。」
張楚的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救星一般:「你說。」
「其實也不是很難,你知道你父母在什麼地方,我可以通過沈局聯絡當地的警察來保護他們,至於何紫雲和孩子,我也知道她們的下落。」
「這個……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還是有點太冒險了。」張楚連連搖頭。
這件事沒有著落之前,張楚永遠也放不下,他知道於志寬的能力,絕不是幾個警察就可以保護得了家人的,況且這很可能是個持久戰,於志寬一天不死,戰鬥就不會結束……
思緒漫無目的地飄來盪去,他的腦子突然靈光一現,大聲道:「有了!」
「怎麼?」鐵子迫不及待地問。
「讓他們都進監獄!」
「進監獄?」鐵子立即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般,撓了撓剛剛清醒的後腦勺,又抓了抓耳朵,問:「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只有讓他們到監獄里躲一躲,我才會放心!」張楚表情鄭重地說,看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鐵子沉思良久,一口氣吹散眼前的煙霧:「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你可要想好了,這件事會給他們帶來一定的打擊。」
「管不了那麼多了,事情結束后再和他們解釋也不遲!」
「老爺子和老太太那麼大歲數,能受得了么?」鐵子有些擔心地問。
「受不了也得受著,實在不行,就提前告訴他們。」
「如果你決定了,我立即去安排……」——
三日後,張楚遠在天涯海角的父母、前妻和孩子統統被送進了監獄,同時警方向他們做了詳細解釋,張楚又和他們通了電話,解釋了好久之後,這才說服了他們,他也算把把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現在怎麼辦?他感覺自己就是個孤魂野鬼,一天天毫無目的地漫遊在這座似乎並不喜歡他的城市。
是城市不喜歡他?還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件事辦利索之後,他再也沒有去過春雷。
他必需立即離開這座城市,趁於志寬還沒有得到消息之前,立即離開。
一旦於志寬知道了這件事,絕不會放過他。
就在這天的下午,這個曾經名震定陽的殺手楚終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居住了十幾年的城市。
這裡有太多的回憶,混社會,初戀,結婚,生子,以及這半年以來的風風雨雨←不得不感嘆時間的力量,時間不但可以改變一切,也可以讓一個人忘記一切。
他深信這一點。
往事如雲般浮現在腦海,回憶那些是是非非,似乎就是剛剛發生過的一樣,從何紫雲出軌,到自己整天做惡夢;從偶遇於志寬,到一步步走進他的圈套;從定陽到東海,從祖國大陸到越南芽庄,從蛇嘴島到香港;從身上分文沒有到五十五萬的安家費,再從一個又一個的經理頭銜到現在的游遊盪盪……
這一切似乎發生的太快,太快。
他恨於志寬,他根本也理解不了於志寬的行為,這麼一個成功的人士,為什麼要鋌而走險干非法的生意?
錢,需要多少?多少錢夠花?
或許從他自己的身上他會找到答案。
他曾經想過:賺二十萬就收手。然而,一旦人真的有二十萬的時候,就會想三十萬,一百萬……**是無止境的,如果人們都把自己的**降到最低點,那麼人們也就不會犯罪了,警察也就下崗了。
夜色如水,陰暗了好久的天空終於露出了漸漸飽滿的彎月,銀色的月光下,定陽市區的夜晚依舊霓虹璀璨,基於映亮了一片天空,在某個角落,月光竟然顯得那麼的黯淡。
抬頭望去,偶有幾點閃耀著的星光掛在夜空之中。
張楚告別了鐵子,僑裝打扮成一個普通的旅行者,背著他那隻大大的旅行包,猶如一個常年旅居在外的遊子,邁著沉重的步伐在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上匆匆向前行走。
冷風吹過,落葉沙沙作響,
天氣越來越冷了,這個天氣同時也伴隨著他的心情,他漫無目的地攔了一輛破舊的捷達車。
坐進車裡,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讓他突然感到有些驚異。
那是一種淡淡的腥味,這種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他輕輕地皺了皺眉頭,仔細看了看車內環境,沒錯,這輛車就是春天的時候他開的那輛。
那個時候,他只是個夜班計程車司機。
「哥們,我去東海,跑長途不?」
「東海?呃……太晚了……」司機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好在看起來他是比較面善的那種,眉清目秀,只不過是顯得比較滄桑一些。
「呵呵,現在才晚上九點,你的車三個半小時就能到,天亮之前你怎麼也回來了,沒關係,你就開個口,我覺得行,我就坐,不行,我再找別的車。」張楚身上只有六萬塊錢,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存下的。
當然,他的那隻大旅行包里還有兩樣重要的東西:筆記本電腦和那台高級的單反相機。
「這個……白天去東海,少五百塊沒有人去,你說你能加多少?」
有錢能使狗推磨,有錢能使豬上樹。
張楚深知這個道理,呵呵一笑:「這樣,給你加三百,八百塊錢已經是天價了。」
司機心裡頓時樂開了花,今晚居然碰到了個大生意,忙堆著笑臉:「兄弟,成交!」
張楚遞了過一支煙過去,司機接過一看,叫了聲:「喲,軟中華,好煙,好煙!」
「呵呵,麻煩你了師傅,快點走吧,明天早上我還要去聽報告。」
「嘿嘿……」司機小心地點上了煙,當做寶貝一般地深吸一口,一邊讚美這煙的好處,一邊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奸笑:「兄弟,能不能先付錢啊,呵呵,你別見怪,我看到了錢,心裡才有底。」
「好吧。」張楚非常理解他的心情,想當年自己開計程車的時候,一旦跑長途也是希望能先收到錢的。
他從口袋中摸出八張百元大鈔塞了過去,歷史的一幕立即在腦海中浮現:春天,夜晚,於志寬打車去青山……
就是從那時開始,他的命運被徹底的改變了,最後,連家都消失在了這座城市。
捷達車穿過市區進入環城高速公路,視野範圍內的車輛越來越少,空曠筆直的路上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在前行,困意漸漸襲來,眼皮越來越沉重……
一覺醒來的時候,距離東海已經不遠了,甚至他看到了東海上空的燈光,直覺告訴他:這裡也沒有家。
見到舒湘的時候是在凌晨一點鐘,地點是小天堂酒吧。
兩個人沒有太多的話,有什麼好說的呢?沒錯,眼前是個美到極致的美女,可是跟他卻沒有什麼關係,他有些後悔大半夜的把人家折騰出來,但是他知道,這就是最後一面。
「你真的要走了?」
「永不回來。」
「你說過要參加我的婚禮。」
「不是所有的話都可以當真,雖然……雖然我去不了,但是那一天,我一樣會在心裡為你祝福,記住我的電子郵件,提前通知我。」
「……」舒湘輕輕低著頭,她曾經暗戀過這個離婚的男人,她說不清他到底好在哪裡,喜歡他,完全就是一種感覺。
「祝你們幸福,白頭到老,早生貴子……」張楚的語言顯得很乾澀,如果有一百個人聽到他說這句話,那麼至少有九十九個會認為:這個祝福非常牽強。
見面的時間僅僅有四十分鐘,時間飛一樣地流逝著,凌晨兩點整的火車絕不會多停留一分鐘,現在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張楚想起張學友一首經典的老歌:《祝福》
他喊來了服務員,簡單傳達了他的意思后,包房裡回蕩起了張學友那動聽的歌聲:若有緣,有緣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燦爛的季節……
曲終人散,然而這另一段人生的開始,或許他會忘記那些痛苦的事,脫離陰暗的生活,走上一條光明大道。或許,他還會被這網無邊大網糾纏來去,他咬著牙忍著眼淚獨自踏上了北去的列車。
這是米小偉為他安排的路,因為就在一天前,米小偉通過電子郵件告訴他:你去蒼北市,等我的下一封電子郵件——
不知道米小偉是不是就快要死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於志寬也快了。
列車自南向北開來,站台上站著寥寥無幾的候車旅客,幾分鐘后,一束耀眼的燈光自天邊照射過來,很快,燈光越來越近,隨著那一聲長長的汽笛聲響,列車已經緩緩進入站台。
十四車七號上鋪,是鐵子為他預訂的位置。
夜裡的卧鋪車上下旅客極少,這個時間的頂燈早已熄滅,小桌邊的那淡淡的燈光為過往旅客指引著方向,他把旅行包塞到了最裡面,不聲不響地爬了上去,換了卡,他便躺了下來。
透過窗帘的縫隙,成片的黑色的景物疾速向後飛馳而過,遮住了遠處沉睡的世界。耳邊除了火車行駛時單調的聲音外,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上鋪的空間很緊張,但相對來說比較安靜,孤獨的夜晚似乎沒有盡頭,不過,東方很快就有些發白了。現在,他終於徹底地消失在了那個傷心的地方。
旅行包有點太大,枕在腦下很不舒服,想起裡面有鐵子專門為他買的一件羽絨服,他嘿嘿地笑了起來,又一想這可是在火車上,可別把旅客們嚇到,忙憋住了那略顯詭異的笑聲。
那裡真的會那麼冷么?鐵子說的那件事我能辦到么?
他不斷地懷疑著自己,但他同時又相信,人的一生總會有許多起起落落,誰能一輩子總倒霉呢?
天亮了,旅客們紛紛活躍起來,廣播也開始有了聲音車廂里似乎多了些春的氣息。
然而這趟車的終點卻是我國最北部的一座城市,人口僅有十萬的小城。
聽著耳邊高高低低,忽大忽小的東北話,那種異鄉遊子之情更盛,爬在上鋪向下控視,眼前的情形更讓失望:下面不但沒有一個美女,反而有幾個光著臭腳丫子的大老爺們打起了牌,一股不雅的味道直衝而上。
他立即將腦袋縮了回去,掏出看起來。
整整一天,他居然粒米未進,僅僅喝了兩瓶水,夜晚來臨,他已經肌腸轆轆,一盒五塊錢的盒飯成了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最豐盛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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