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餛飩店
0-餛飩店
蒼北市,位於中國最北部,地級小城,高寒地帶,山區。
十二月的江南依然滿眼碧綠,而這個小城已是北風呼嘯,白雪皚皚。
初到這個城市,給人以一種冷峻的感覺,冷是天氣的寒冷,峻是山峰的險峻。
這座城市主要街道橫豎加起來不過十幾條,其餘的全部是彎彎曲曲的小路,許多路面仍是沙石結構,當然,不管是大街還是小巷,厚厚的白雪早已被行人踩得如同堅冰一般。
天還沒亮,一列自南向北的列車終於緩緩進站,出站口處,無數男男女女人們紛紛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似乎生怕被寒風吹到一樣,外面,不知道有多冷。
張楚把那隻鱷魚皮包夾在腋下,一手提著一隻普通的旅行包,隨著人流如同潮水一般地擠下火車,人雖然多,但卻擋不住那股強勁的冷風。
剛剛踩到地面的那一剎那,陣陣刺骨的冰冷立即透鞋而過,一路上行。
轉瞬,站內揚起了漫天白雪,碎粒雪打得人臉生疼——這哪裡是雪?分明是被風吹起的白色沙粒!
一步三滑,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擠了出去,寬廣的站前廣場上行人匆匆,他們都穿著厚重的衣服,頭上戴著各式各樣的帽子,抬頭望去,整個世界到處是積雪。
他掏出褲袋裡的,時間顯示剛剛早上六點十分。
冬季的北方,夜長晝短,現在,所有景物都在半黑半白之中。
冷風隨時呼嘯而過,毫不客氣地吹向每一個人,剛剛做過手術的人如果在這種地方呆上十分鐘,那他肯定活不長。
好冷!這是人呆的地方么?
他忙將收了回去,就這麼愣神的一瞬間,手指邊緣部分已凍得通紅,他連忙搓了搓手,然後縮回羽絨服的袖子里,現在,兩隻手沒有一點溫暖的感覺。
這絕對不是在誇張,在這座城市的冬季如果不戴手套,很少有人可以在外面接電話超過一分鐘,不光凍手,耳朵也會凍得生疼。
他漫無目的地匆匆向前走去,身邊是明顯的東北方言,好像男男女女都是趙本山,不需要他們說什麼搞笑的事情就讓人想笑,不過,他沒有聽清他們在說什麼,更加笑不出來。
現在必需先解決溫飽問題,放眼望去,廣場邊不少計程車正在攬客拉腳,一個個笨得像大熊貓的人拎著大包小包匆匆消失在眼前。
他們都有家,而我沒有——這是張楚內心裡唯一的想法。
這種想法很孤獨,又是現實。
當然,還有一部分旅客是準備換乘其它車次去往不同地方的,大部分人直接進了售票廳,然後躲在了巨大的候車室里。
必需找個乾淨的好地方,他心裡想著,站前的小店裡絕對不能進,第一那裡的東西很差,衛生也不好,第二,容易挨宰。
這種現象在國內是不爭的事實,然而還是有不少人願意圖個方便,小城市還好一些,大城市的站前的小店無論如何也是進不得的。
呼吸著北方特有的冷空氣,就連五臟六腑都感覺到了無處不在的寒冷,加之心底無奈的心情,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透心涼。
一步一滑地走出站台,順著眼前這條名叫中央大街的路走下去,廣場前面是高高矮矮的建築物,有十幾層的樓房,不遠處也有零星的幾處平房,看來棚戶區改造工程在這裡還沒有完美的實施,那些平房著實影響著這個城市的形象。
天還沒真正亮起來,馬路上一輛輛計程車飛馳而過,揚起陣陣飛雪,不少小攤小販正在路邊吆喝叫賣,經過那些地攤面前,他赫然發現,這裡還有那麼一絲生活的氣息。
望著一輛遠去的捷達,他心裡想:這麼滑的路還開這麼快,想死!
轉身前行,賣凍魚的,賣雪糕冰棍的,賣凍梨凍柿子的、賣各種生活零碎用品的應有盡有。一路走下來,他赫然發現,快過年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穿著厚重大衣的傢伙已經開始賣鞭炮了。
年,年年過。
走了一陣,身上似乎暖和了一些,腹中飢餓難忍,不遠處的一處小區外的門市房早已開張營業,這麼冷的天,吃點什麼呢?
他看到了一家餛飩館,心中一亮:對,吃碗餛飩熱乎熱乎!
拉開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嚇了他一跳。
仔細一看,原來是個又黑又厚的門帘,門帘中間位置開了個不大的塑料窗,透過一層薄薄的哈氣,依稀可見裡面生意興隆。
那個門帘本應該是軍綠色的,現在人手可觸及的位置幾乎都是油乎乎的黑,他皺了下眉頭,腳下停頓了一下,正準備換一家地方,卻見裡面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撩開門帘,問了句:「老弟,吃飯啊,進來吧,咱家啥都有,包子餃子,餛飩麵條。」
既然人家這樣說,就嘗嘗吧。張楚低頭從門帘一側擠了進去——他實在懶得伸手去掀那個門帘。
小店不大,剛一進來,便感覺到了熱乎乎的潮氣,東北的室內外原來是兩個天地。店裡面是十幾張緊緊巴巴的桌子,零零星星座著七八位客人,男男女婦,老老少少。
他挑了個門口的位置坐了下來,一大一小兩隻包放在了桌子一邊,看著這家不大的店,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家店一般。
原因非常簡單,每個人身邊都有一些行李,一看便知都是外地人。
那個中年男人中等身材,稍胖,穿著一件灰色羊毛衫,指甲里隱隱能看到一些污垢,讓人看后心底自然會泛起一種噁心的感覺,只聽那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問道:「老弟,吃點啥?」
「我看看。」張楚低頭看著桌面上玻璃磚下的菜單,目光落在了餛飩上,才兩塊錢,真便宜,於是指了指旁邊那桌客人正吃著的餛飩:「給我來一碗。」
中年男人應了聲,然後對后廚喊了聲:「加碗砂鍋餛飩!」
張楚聽著他那尖利的的聲音感覺有些不自然,他認為,這不應該是一個東北男人的聲音,另外,餛飩還有砂鍋的么?這還是頭一回聽到。
接下來是無聊的等待,於是他掏出了褲袋裡的。
早已被凍透,遇到屋裡的熱氣立即上了一層霜,他連忙用手擦去,試著打開了,這才發現,現在的反應非常慢,而且哈氣擦了又有,再擦還有,索性把裝裝進了羽絨服內。
中年男人走到了后廚門前的吧台里,撥出了一個電話號碼,壓著聲音說:「老五,今天早上客人多,你來一趟。」
張楚隱隱聽到了他的聲音,不由得掃視了一遍。
一、二……加上自己,一共八個人,這就叫多?他的心裡一陣納悶。
十分鐘過去了,那碗餛飩還是沒上來←有些心急,喊了聲:「老闆,餛飩好了么?」
中年男人張口便說:「好了好了,馬上好!」
張楚再次皺起了眉頭,心想,你也不問問廚房做沒做,就告訴我好了,他媽的,當我是傻逼么?
又過了一會兒,那碗餛飩還是沒上來,張楚急了:「老闆,好沒好呢?」
中年男人不耐煩地走進后廚:「怎麼整的?砂鍋餛飩做沒做呢?」
裡面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你什麼時候說做砂鍋餛飩了?」
「快點!」
張楚聽到這裡,抬腿站了起來:「餛飩不要了,不吃了。」
旁邊幾桌客人的眼光刷地飄了過來,那意思是說:出門都不容易,對付吃一口吧。中年男人忙走過來,笑呵呵地說:「不好意思老弟,今天早上有點忙,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就在這時,門帘被掀開了,一股白氣呼地竄了進來,緊接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進來,雙手搓了搓臉:「真它媽的冷!」
「老五,你可來了,今天早上忙,幫著照看點!」中年男人接過了老五脫下的棉服,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吧台。
不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砂鍋餛飩端了上來,不是服務員,而是一個中年婦女,看樣子她是這裡的老闆娘。
餛飩做得還算可以,清湯,上面飄著幾根嫩綠的香菜葉,十幾隻可愛的餛飩正鼓著肚子飄浮在碗中,張楚伸手拿過一隻勺子,先喝了一口湯。
滾燙的的液體緩緩流入胃中,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他咬了一口餛飩在嘴裡仔細嘗了嘗,味道還算可以,就是皮厚了點,捏合處還沒煮透,隱隱可見白色的面茬。
對付吃吧,這是他一天一夜以來吃的第一頓稱得上是飯的東西。
剛剛吃完兩個餛飩,旁邊那個年輕客人走到吧台前結賬:「老闆,多少錢?」
「二十二。」中年男人站在吧台里,笑呵呵地說。
「什麼?不是兩塊么?怎麼變二十二了?」
「餛飩兩塊,砂鍋二十,餐巾紙五塊,一共二十二,你吃的是砂鍋餛飩。」中年男人保持著淫蕩的笑容。
年輕客的眉毛立了起來:「什麼?你那裡明明寫著餛飩兩塊,我也沒要砂鍋餛飩,再說,那包面巾紙怎麼五塊錢?外邊都賣五毛錢!」
「不好意思,咱們家現在只有砂鍋餛飩,普通的,賣沒了,面巾紙是名牌正品,就這個價。」男人不緊不慢地說。
這時,店裡所有吃早餐的人都停了下來,目光統一飄向了吧台,他們的心裡都開始哆嗦了起來。
年輕客人不同意,掏出三塊錢扔在吧台上,表情也很暴燥:「明碼標價,你寫多少我給多少,面巾紙算一塊,這我還賠了五毛錢。」
一直坐在裡面的老五站了起來,目露凶光:「怎麼的?兄弟,沒事,可千萬別給自己惹麻煩。」
老五的聲音不大,卻極具震懾力。
淫威之下,那名年輕客人愣了愣,然後不高興地從錢包里掏出二十五塊錢,嘟喃了一聲:「買個砂鍋也用不了二十塊錢。」
老五見他掏錢了,也沒再說什麼,無聲無息地坐了回去,順手拿起了一張報紙,眼睛瞟了他一眼,他的這個動作,好像是老虎。
這時,店裡幾桌客人都已經停下了筷子,紛紛開始結賬,結果是,他們都被黑了。
張楚心中盤算著:他媽的,這不是黑店么?簡直就是搶錢,我看你一會兒怎麼黑我,他媽的,惹急了,我海扁你們一頓……
於是,他還是不聲不響地吃著,直到店裡只剩下他一名客人。
他吃得很慢,直到十幾分鐘后才把這碗餛飩徹底消滅,這時,門帘再一次被掀開了,為首的正是那個年輕的客人,後面跟著兩名警察。
張楚心想:這回好,我省事了。
「就是他家,黑我!」年輕客人指著吧台里的中年男人說。
「你就是這裡的老闆?」一名警察問道。
「啊,我是。」中年男人笑著回答,看樣子,他有恃無恐。
「怎麼回事?」那名警察問。
「沒怎麼,他吃餛飩,然後交錢走人。」老闆笑吟吟地說,這時,坐在裡面的老五也站了起來。
「你說,他怎麼黑你了?」另一名警察問那年輕人。
年輕人表情憤怒,聲音很大,似乎又很傻的樣子,指著桌上的菜單說:「你看,餛飩兩塊錢,他收我二十!」
先前說話的那名警察指著老闆:「你,怎麼回事?」
老闆還沒等開口,那個被宰的年輕人迫不及待地「哼」了一聲:「你不是厲害么?不用看我,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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