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你不理我,我也不會理你……
因為總有些心虛氣短,所以夏連翹沒進廟裡打掃,而是主動請纓擦洗廟門,洒掃廟旁的小廚房。
小山村中的真君廟沒那麼多講究,平常誰家辦酒,家裡廚房騰轉不開,就都到這小廚房裡燒鍋煮飯。
因著七夕祭禮將近,到時候廟前架台唱戲,擺桌吃飯,小廚房這才開始重新得到運用。
夏連翹跟梁桂香、周月桐忙得滿頭是汗,等到夕陽西下,孟子真踏著晚霞過來接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孟子真猶豫半晌,這才溫聲問出困擾他這幾日的話:「夏道友你們這幾日可曾看到過那隻小狐狸?」
夏連翹知道孟子真對這藏狐有感情,安慰他說:「還沒呢孟大哥,你放心,有我在,到時候找到它,在沒問個清楚前,定不會叫凌沖霄輕易傷它的。」
孟子真赧然,苦笑,「這凌道友處事果決我確有些擔心,竟叫你也看出來了。」
「你說它當真是妖嗎?」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是狐仙也未可知。」
兩人說著說著,回到院中,正巧與凌沖霄撞了個正著。
見到凌沖霄,夏連翹一怔,心裡不知為什麼,又在亂跳,眼眶也不由自主開始發酸。
想了想,還是沒過去打攪,從他身邊徑自走過去了,倒是孟子真喊他一聲凌道友。
有一就有二,這一天下來,她竟沒跟凌沖霄說過什麼話。
待到第二天,也是無言。
由於她前兩天黏著凌沖霄黏得太過顯眼,如今驟然冷落,就連白濟安和李琅嬛也覺察到蹊蹺,更遑論凌沖霄這一個當事人。
少年微微抿唇,不解其意,對她這忽冷忽熱的態度,更覺莫名其妙。性格使然,自也不會主動與她攀談。
夏連翹本來還等著凌沖霄跟自己說一句話,結果沒想到這人竟然真的冷淡到這個地步。
好像每次都是她主動開口牽起話題,憑什麼每次都是她主動維繫關係?平日里不想還好,這一想簡直怨氣橫生。
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不理你好了。
第二天一早見到白濟安,夏連翹只跟白濟安打了個招呼,全把白濟安身邊的凌沖霄當空氣。
凌沖霄更覺莫名其妙,同時氣悶,你不理我,我也不會理你。
於是,兩個人莫名其妙地開始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冷戰。
白李兩個憂心忡忡的人碰頭坐到了一起。
李琅嬛心大,根本看不出兩人之間的冷戰究竟因何而起,只能詢問白濟安的意見:「道友可知曉連翹最近跟凌道友之間發生何事?」
回想一下這兩人的相處,也沒看出什麼蹊蹺的白濟安:「……」
……他是不是真的跟不上這些少年少女的思維方式了。
但琅嬛年紀分明也不大。
看著眼前一本正經的,作長輩擔憂狀的少女,又想起那天夏連翹說的話,白濟安嘆了口氣。
「這有什麼的,」他想得比李琅嬛樂觀,寬慰說:「這兩人少年心性,你和我玩,不和我玩都是一陣一陣的,這樣,你我隨便編個理由把他們叫出來,給他們個台階下就是了。」
這天夏連翹剛準備出門,白濟安便告知她今日不用去村中幫忙,今天練劍。
夏連翹想當然地問:「是琅嬛指點我嗎?」
白濟安低咳一聲,「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沿著山道一路往上走,待走到一處山崖前,夏連翹總算知道為什麼這一路上白濟安語焉不詳了。
崖前一青一白兩道身影早已等候多時,凌沖霄與李琅嬛正在喂招。兩道一青一白的劍光周遊不定。
看到他來,兩人齊齊收劍,夏連翹跟李琅嬛打了個招呼,本來看到凌沖霄還在想要不要也打個招呼。
未曾想少年收劍淡淡看她一眼,收回視線,目光望向遠處的山巒。
對方態度如此涼薄,夏連翹一抿唇角,也沒再過去自討沒趣。
李琅嬛拭去額上晶瑩的汗水,皙白的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恍若透明,快活道:「連翹快過來!」
「讓我看看你這些時日可有所長進?」
夏連翹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拔劍出鞘。
她還是很珍惜這次練劍的機會的,畢竟想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誰拳頭大誰才有說話的資本。
從小學到現在,夏連翹就有個優點,雖然平常她有點兒不著調,但認真做起事來就特別專註,眼下也是如此。
白濟安在旁觀戰許久,覺得差不多了,主動開口:「凌道友是正陽劍宗,連翹不若讓道友幫你看看吧。」
凌沖霄?!
夏連翹和凌沖霄幾乎是同時一怔。
夏連翹下意識地就想拒絕:「要不我還是——」
「連翹,」白濟安嚴肅了語氣,「你到底是更想學劍,還是更在乎這些繁文縟節?」
還沒等夏連翹開口,少年已面無表情快她一步,「她若有心,我自無妨。」
對方這麼洒脫,夏連翹想都沒想,當然也不會讓人,尤其是讓凌沖霄誤會自己在意他,當即一口答應下來。
片刻之後,一道柳色的虹光縱下山崖,一道白色身影同時追逐柳色虹光沖霄而起。
很快,夏連翹就後悔了,悔得肝腸寸斷。
凌沖霄為人認真,凡事定做到極致,與人切磋同樣如此。
少年拔地而起,腳踏虛空,白衣獵獵,容色平靜冷峻地催出一道如雪劍光,劍光往空中一躍,跳動不已,追著她便直直殺去。
夏連翹這幾天見到凌沖霄心裡本來就無端不安,一回頭看見那道白衣身影追逐自己而來,更覺慌亂,只覺得不能被凌沖霄追到。
如果不是知道凌沖霄不是這種把情緒帶到正事上的人,夏連翹幾乎誤以為這是凌沖霄他的蓄意報復。
她微微一頓,遁光也隨之慢了一拍。
那一道如星劍氣便朝自己直射而來,夏連翹倉促間匆忙再架起遁光調整,但虎口還是掠過一陣直入心扉的痛楚。
膚肉被劍氣割傷,裂開一條長約寸余的口子,鮮血順著指尖低落。
懷揣著一股莫名的,不想認輸的倔勁兒,夏連翹沒吭聲,將受傷的左手往袖口一藏,繼續馭使劍光左支右絀地躲避凌沖霄的劍光追逐。
劍光一分為二,二分為,眨眼間便鋪開八道,將她前後左右團團圍住。
夏連翹只能架著遁光穿梭崖壁石隙間以避鋒芒。
雲霧飛快地從頰側掠過,遠遠望去兩道遁光在千仞絕壁閃爍不定,互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交纏廝殺在一處,急若奔星,山壁倒掛著的老松也為之震動不已。
腳下是萬丈懸崖,入目所見遠峰側嶺,長風呼嘯而過,夏連翹神情專註,很快也就忘記困擾她這幾天來的心事。
胸臆間開闊疏朗,酣暢淋漓。
不知過多久,凌沖霄將十八道劍光合攏為一,一星劍光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恰恰停在她脖頸前,淡淡頷首,「得罪。」
敗給凌沖霄,夏連翹乾脆利落地收回劍氣,倒也沒覺得失望,她和凌沖霄之間武力值差距巨大,與其說是切磋,倒不如說是凌沖霄在支教。
此時看著凌沖霄的臉,她心裡難得沒一絲綺念,滿腦子光顧著琢磨剛剛從凌沖霄劍意中隱約領悟到的心得體會。
修士踏入明道境之後,就能以氣馭劍,馭使氣劍對敵。
運用熟練,便能使氣分陰陽,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生萬物」,分化出無數氣劍來。
修為越高的,分化的劍氣也就越多。
當然也不是越多越好,若非道心堅定,一往無前者,分出太多劍氣反倒擾亂心神,有害無益。
更何況修到最後,還是要九九歸一,萬劍歸宗,返璞歸真,重合大道。
她目前雖然能馭使飛劍,但僅僅只能勉強分化兩隻左右,修為維持第只都勉強,凌沖霄這個年紀就能分化數十道氣劍,可見其氣海充沛,悟性、根骨、定力都極佳。
她想得入神,沒留意到手上的傷口再度崩裂,鮮血滴滴答答順著指尖淌下。
這一抹鮮紅倒映如凌沖霄眼底,凌沖霄一頓,「你受傷了?」
夏連翹一愣,從沉浸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看了自己虎口一眼,「啊?哦,剛剛被劍氣蹭了一下。」
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沒想到凌小少年面色遽變,唇瓣抿成一線,冷聲質問:「方才為何不跟我說?」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夏連翹納悶,「而且你不是嫌我吵嗎?」
回過神來看到少年這清冷出塵、平靜冷淡的模樣,那股莫名的情緒重又佔據心頭,一顆心就像泡在酸水裡,又酸又澀。
更可怕的是,她現在一看到凌沖霄,不知道為什麼就下意識地覺得怨念,委屈,有時候甚至還沮喪得萬念俱灰。
可他根本不知道她心裡的掙扎,少年定定看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出她不算友善的態度,「你的確聒噪。」
夏連翹張張嘴,大腦一片空白。
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力感再次湧上心態。
她其實是個十分善於反思自己的人。也知道自己有時候太熱情會給別人帶來壓力,意識到自己對凌沖霄的態度有點兒奇怪之後,便開始反思起自己喜歡調戲小冰山的惡劣行為會不會對凌沖霄造成困擾。
沒想到凌沖竟然毫不否認,還是這個態度,夏連翹抿唇:「既然你嫌棄我吵鬧,幹嘛又要我同你說這些。」
夏連翹:「我說了你也不一定理我。」
「我何時不理你了?」凌沖霄皺眉。
看到少年皺眉的模樣,夏連翹心口簡直就像又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大聲道:「你就是嫌我吵,才不願理我!」
她本來就有點兒愧疚自己這段時間是不是有點失去界限感,可被凌沖霄這麼一說,自尊心作祟反倒不願再承認。
看到夏連翹這抵死不肯承認的模樣,凌沖霄不知怎麼地,火氣也被蹭地勾了上來,冷聲道:「分明是你好端端的不願搭理我!」
不說還好,凌沖霄的指責讓她這幾天內心的委屈簡直猶如排山倒海,「你難道不會主動與人交往嗎?與人交往,一來一往才叫交往,為什麼非要我主動理你?你難道都不會主動嗎?」
「你從昨日起便對我不予理睬,」少年面色蒼白,冷聲說,「叫我如何主動理你?」
她前幾日好端端來招惹他,一天到晚圍著他說話,如今又驟然冷落下來,權當他並不存在,如此任性妄為,簡直不知所謂到極致。
夏連翹鼻尖一酸,她從小到大不論在家還是在學校,都是人緣極好,頗為討喜,還沒跟人紅過臉吵過架,委屈地控訴說:「你之前還在幻境說討厭我,剛剛還嫌我吵。」
女孩兒委屈的抬起眼,露出一雙氣得微微泛紅的雙眼,泫然欲泣的目光撞入眼底,凌沖霄不自覺一怔,匆忙側頭看向遠處山崖。
深知這樣吵下去,不過火上澆油,無濟於事,凌沖霄勻了呼吸,努力讓自己恢復往日的矜冷無波,一雙黝黑的眼冷冷清清望著山崖,「你這幾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知你這幾日到底想要什麼。」
她本來就是個遇強則強的性格,凌沖霄忽然冷靜下來,夏連翹微微抿唇,也突然覺得自己這兩天的行為的確有些無理取鬧。
就像是想找凌沖霄要糖吃的孩子。
可凌沖霄怎麼會給她糖?
悶頭頹喪道:「對不起,但願你最好別知道。」
她這個拒不合作的態度又惹惱了面前的少年,也不知道是凌沖霄誤會了什麼。
「好,」少年冷聲負氣,如劍鳴冷鏘有力,「我才不想知道!」
白濟安與李琅嬛本來一邊裝模作樣的喂招,一邊留意著兩個人的動靜。
夏連翹與凌沖霄之間的衝突爆發太過激烈和迅疾,他們兩個一時之間竟然都沒能反應過來,待回過神來的時候,拉架已是不及。
只能收劍看到少年面色一冷,往這邊快步而來,純白道袍被崖風吹動,如踏飛雪。
白濟安也是怔愣,也知曉這正陽宗的小道士,雖然年紀尚小,但為人向來再冷淡持重不過,一顆道心明鏡無塵,渾然堅定。
所以連翹到底說了什麼,把這小道士氣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