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從今天起,她不會再喜歡……
離開凌沖霄,白濟安走到一半,正好遇到不放心凌沖霄與夏連翹二人趕過來查探情況的李琅嬛。
李琅嬛:「連翹與凌道友怎麼樣了?」
白濟安苦笑:「也不知道這二人這幾天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李琅嬛倒是看得通透,沉吟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你我也不能事事看顧。」
「你話說得不假。」白濟安莞爾一笑,順勢便將此事揭過不提,「不說他們,琅嬛你這段時間可莫要離我太近了。」
李琅嬛不解其意。
白濟安微笑:「你猜來時的路上我聽到什麼?」
李琅嬛面露訝然:「什麼?」
白濟安摺扇掩面,一雙桃花眼裡噙著點清清淺淺的微笑,「道是你我之間呀——」
眼前的少女驀然一怔,面上微紅,卻也沒露出太多窘迫之色,反倒一彎眉眼,也笑起來,黑白分明的雙眸不躲也不避直直望了過去,「竟是如此嗎?」
這個反應出乎白濟安的意料,白濟安一怔,緩緩嘆息一聲,「我在想李道友你真是個奇怪的姑娘。」
李琅嬛抿著唇角,露出個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笑:「我倒是覺得他們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公子你是如何想的。」
白濟安攏起摺扇,笑盈盈反問,「那李道友又是如何想的?」
四目相對間,李琅嬛和白濟安都沒從對方眼裡看到任何莫名的情愫與閃躲。
俱都是對好友,對明月,對松風,最坦坦蕩蕩的欣賞。
是知交對視間,一切盡在不言中的默契。不由一齊莞爾笑起來。
天上月色正好。
風過松濤。
邁步在月色下,白濟安白衣微動,莞爾笑說:「仙途漫漫,這一路上,能得結識道友這一知交好友是我白濟安之幸。」
這廂,凌沖霄雖獨坐山崖,心情卻難得浮躁,轉身去尋李琅嬛,松濤夜霧中卻隱約傳來一陣熟悉的交談聲。
凌沖霄腳步倏忽一頓,沒再上前,只是眉目安靜地望著眼前這並肩而立的兩人。
白濟安漫步在月下,含笑問:「只不知未來的道路上道友可願再與在下攜手同行?」
嗓音如山澗飛泉,在這朦朧夜色中,也琅琅動聽。
另一道清爽坦蕩的女聲幾乎是緊隨其後響起,李琅嬛一彎唇角,雙眼明亮如星,「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白濟安微微偏頭望向身邊的少女,眼裡泛起溫和,甚至幾近於溫柔的光,「今夜月色正好,道友可願賞光與我去那崖頂同賞月色?」
凌沖霄心中微微一沉,正欲上前攔阻,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響起打斷了他的動作。
凌沖霄身子微微一震,轉過身,冷淡地看向來人。
即便不用看對方的容貌,他也能單憑腳步猜出來人。
月光下,上襦下襖,面容俊俏可親的少女,腳步輕快,眉眼彎彎地朝他走來,「凌道友,你在這兒嗎?」
少年斂下烏黑濃長的眼睫,一言不發地看著夏連翹。
夏連翹像是沒看出他面色不善,一雙杏眼左右顧盼,驚奇道:「我找你好久,你在這兒做什麼,你有時間嗎?我有事跟你說。」
多虧看過原著,她才能通過琅嬛女兒和老白找到凌沖霄。
本來還以為會很難找,結果沒想到一眼就看到夜色中那個白衣如雪的少年道人。
主要是少年安靜地站在琅嬛和老白身後顯得太過敗犬。
月光拂過松枝,清疏如殘雪披落在少年肩頭。
那股淡淡的寂寥之色,讓人想不注意到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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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慚愧,《問道》原著中正兒八經的打怪劇情她幾乎忘了個一乾二淨,但這些感情戲卻記得一清二楚。
就比如現在。
夏連翹幾乎沒多想,稍加推測,就順利找到了凌沖霄的所在。
不知道是不是身為電燈泡敗犬心情不好,少年面色冷淡,「你有何貴幹?」
逐客之態幾乎不加遮掩,口氣更如飛雪連天,在這濃霧瀰漫的夏夜也覺冰寒刺骨。
夏連翹這個時候也不惱了,雙眸認真看向凌沖霄,直抒胸臆:「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凌沖霄眼睫微動,移開視線,沒再看她,口氣生冷,帶著點兒自己也難以覺察到的戒備,「你我之間有什麼可談的?」
夏連翹一愣,也意識到眼前少年這莫名其妙的緊張態度。難道是她這幾天把凌沖霄給逼太緊了?她不自覺往前邁了一步。
少年冷冷抬起眼,竟往後直退一步,看著她的眼裡顯露出如臨大敵的姿態。
夏連翹:「……」
這次她真的忍不住反思起自己之前是不是太過分了,「你別那麼緊張?」
凌沖霄微微抿唇,反駁,「我沒有緊張。」
夏連翹看他一眼,也沒再逼他,反問道:「有時間跟我過來嗎?」
少年眉心緊蹙,眼裡流露出淡淡的沉凝之色。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證明自己並沒有緊張,一聲不吭地跟上她的腳步。
夏連翹還以為凌沖霄還在跟她慪氣,沒想到一轉身看到少年如雪的身影緊跟身後,沒防備被嚇了一跳。
凌沖霄正站在如雪的月光下,面色不善地看著她,「去哪裡?」
「你等等,」夏連翹說,「就快到了。」
這是下山的路。
凌沖霄看在眼裡,並未多言。
走過狹窄的山道,一路往下,又下過陡坡,腳下草木茂密,野草沒膝,遠處山澗淙淙汩汩,嘩嘩作響。
「到了,就是這兒。」夏連翹停下腳步,轉頭去看身後的少年,眉眼彎彎地笑了笑,「看,好看吧?」
少年抬起眼,待看清眼前這一幕時,不由微微一怔,愣在原地。
只見山谷內一帶清溪奔流而過。
遠近流螢翻飛,數不清的螢火蟲在草夜間一閃一閃,猶如打翻一天星河,宛如夢境。
默然許久,方才開口問,「為什麼帶我到這兒?」嗓音冷清依舊。
夏連翹嘆了口氣,撿了塊乾淨的草地坐下:「我剛看你一直在看琅嬛和白道友。」
「雖然螢火之光無法與日月爭輝。」少女露出點兒怔怔的失落之色,語氣也變得輕而緩,近似於喃喃自語,「但既然看不到月亮,看看這些螢火蟲也不錯?」
這還是她之前跟梁桂香,周月桐幾人打掃真君廟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地方。要不是看剛剛凌沖霄的樣子太敗犬,她才不會帶他到這兒來。
凌沖霄聞言皺眉。
想到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夏連翹深吸一口氣,在內心給自己加油鼓氣了一番,揪起地上的一根草葉,翻來覆去極盡折磨。
「凌道友,你是不是……對琅嬛……」
少年一怔,雖不知夏連翹為何會這麼問,但也覺不悅,語氣淡漠回復:「我對李琅嬛無意,你這幾日反覆問這些,到底在想些什麼?」
對於這個答案,夏連翹倒也沒意外,想了想,又道:「之前桂香和月桐跟我講了個故事。」
「說從前天上有個仙女,下界愛上了一個大妖,仙門的人要追捕仙女。有人說是因為仙妖之別,妖怪與神仙,神仙與凡人本不是同一個階層的人,門不當戶不對,自然不能在一起。道友你怎麼認為?」
「既為神仙,當負擔起神仙該負擔的責任。」
夏連翹遲疑:「神仙便不能動情嗎?」
少年神情淡漠,皙白如玉的側臉映照著點點螢火微光,更覺秀美難言:「自是可以,這是人之常情。但聖人有情,應物而無累於物。
「此愛非小愛,此情非世情。
「神仙的仙力太過強大。兩者之間不論壽數、修為、成長環境都不對等。
「而神仙一旦因情生私,則必有災殃。並不是所有神仙都能做到太上忘情的境界。」
「我明白你的意思。」夏連翹若有所思。
其實這也是《問道》之外書粉們曾激烈爭論過的一個問題。
她又換了個問題:「那我之前問過道友的問題,道友還堅持嗎?道友可會動情?」
流螢在她與凌沖霄身前聚散,許是受這如夢似幻的一幕影響,夏連翹跟凌沖霄總劍拔弩張的關係,竟也出乎意料的溫和下來。
少年如雪般疏淡的眼瞳也倒映著星星點點的暖意,但這暖意只由外界而來,非他本心。
風一吹,驚擾了流螢,這點暖意便也被吹散了。
凌沖霄淡抿薄唇,卻還是給了她一樣的答案:「吾不知曉。」
「但道友若是那個仙女,一定不會愛上凡人是嗎?」
「……」
凌沖霄沒有說話。
但夏連翹想,她已經知道他的答案了。
正如他不會坐視白濟安和李琅嬛走到一起,他跟她這個凡人自然也沒有任何可能。
隔了半晌,少年果不其然微微垂眸,給了她肯定的答案,「或許你說得沒錯。」
凌沖霄和陳玄不一樣,他並未對情之一字避如蛇蠍。
他只是,並不在乎,只求忘情而已。
或者,正如他自己退場之前所說的,欲求忘情,卻負一人之情。
夏連翹想了想,道:「不過我覺得比起陳玄,凌道友倒是修得真無情道。」
凌沖霄淡淡反問:「何以見得?」
「因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呀。道友對這萬物可不正是一視同仁的有情,又一視同仁的無情?」
微風吹過夜霧,吹動他的烏髮,少年沉默半晌,頷首說:「這便是道。」
夏連翹看著近在眼前閃爍的螢火,「我知道你們不講求斷情絕欲,既不沉溺於情,又不是真無情。可一直保持這樣一碗水端平的狀態,不累嗎?」
凌沖霄反問:「順其自然,心無雜念,何累之有?」
「可人正因為有這麼活躍的七情六慾才稱之為人不是嗎。」夏連翹斟酌著開口。
凌沖霄淡淡:「若非如此,何來『修』道?」
「如果真的看透了七情六慾,那你還是你嗎?豈不是主動把自己異化了?」夏連翹再次提出異議。
她的言論對凌沖霄而言或許太過荒誕不經,少年微微皺眉,但教養還是未讓他多做置喙。只態度堅決,語氣鏗鏘闡明自己的想法:「不管前路如何,若不能一窺大道,不過渾渾噩噩虛度一生,那我此生將毫無意義。」
凌沖霄這堅定而磊落的態度,讓夏連翹不自覺又一怔。
夏連翹不能評判他說的是對是錯。
他的愛情觀太過理智,夏連翹沒有辦法想象共追大道是什麼樣的感情,更沒有辦法想象愛侶修到最後,一起忘情,無有私心之分,看自己的道侶跟看花花草草,飛鳥游魚,世間眾生沒什麼不同。
沒有了嬉笑怒罵、愛恨情仇,沒有動心、吃醋、患得患失,沒有那些鮮活的紅塵,這樣的愛情還算愛情嗎?
她當然也知道自己想得太遠。
不論是身份之別,還是愛情理念之差,夏連翹抿了抿唇角,她都清楚地知道她與與凌沖霄並非同路人,而凌沖霄就算動情也不會選她作為道侶。從他千方百計想阻止白濟安與李琅嬛走到一起變可見一斑。
雖然這個答案讓她心中一痛,但更多的是心中一定。
問題終於有了答案,不管是好是壞,但總歸已成定局,她也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她或許對凌沖霄生出了點朦朧的好感。這也是她為什麼帶凌沖霄到這兒來的最重要的原因。
夏連翹不是個慣於內耗的性格。既然覺察到自己對凌沖霄有好感,那就問個清楚。
或許,她來找凌沖霄只是想要個否定的答案罷了。
凌沖霄的追求是大道,即便動情,想要的也是能同他一起追求大道的道侶,而非人間的愛侶夫妻。
她要的是俗世紅塵滾滾。
他要的是一片冰心,心無點塵,淡看滄海桑田的平等無為無分別的道心。
她這些天的迷茫和失落,不過是因為隱約覺察到了自己喜歡上了個不能喜歡的,不會給自己希望的人。
流螢停留在指尖,像那晚為她引路的雙蝶。
若神不動心,為何又對這眾生留情,就像這夤夜的流螢,淡淡清冷,不可捉摸。
其實,就算凌沖霄真的願意跟她在一起,這也不現實。
因為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她想回家。
她的性格註定她不會多內耗,就算髮覺到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也不過是既來之則安之。
嗑cp也是安慰自己不去多想的一種方式。
她想改變白濟安和李琅嬛的結局,靠自己修鍊破碎虛空太過虛無縹緲,但抱著白濟安的大腿讓他得道之後捎自己一程肯定沒關係。
所以,她可以和凌沖霄成為朋友,但絕對不能喜歡凌沖霄。
這麼一看,她和凌沖霄之間完全沒可能啊。嘆了口氣,夏連翹丟下手裡的草根,黑白分明的眼裡一點點重歸於清明和堅定。
從今天起,她不會再喜歡凌沖霄了。
想清楚這一點之後,夏連翹就好像歇下了全身的重擔,重重地鬆了口氣。
可凌沖霄卻沒放過她,「你帶我來這兒就是為了問這些話的?」
夏連翹臉一紅,「對不起,你就當我閑著無聊找你說說話好了。」
凌沖霄:「……」便也不再多言,只等她開口。
孰料夏連翹說完竟然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便站起身。
凌沖霄一怔,心裡莫名其妙微微一沉,等回過神來時,便已然開口,「你要去哪裡?」
夏連翹一無所覺:「我要去找琅嬛和白大哥啊。」
「你什麼意思?」凌沖霄忽道。
「什麼什麼意思?」連翹幾乎快有點兒糊塗了,只覺得眼前的凌沖霄像是忽然變了個人。
凌沖霄也覺得自己糊塗了,少年黑白分明的眼裡盪開一陣微不可察的迷茫。
他也感覺到就在剛才夏連翹的身上好像發生了什麼變化,這變化讓他覺得不安。
她叫他過來只是詢問這些男女之情的嗎?可為何問完之後便又一副看穿世情的模樣。
這讓他有種被作弄的感覺,下意識地生出幾分抵抗的心思。
這幾天在夏連翹面前他好像總是戒備。
少年臉色也冷了下來,「你自顧自地跑過來跟我說這些話到底什麼意思?」
她當然不可能說是因為她之前對他春心萌動。
「我只是看你……」連翹想了想,委婉地開口,「比較孤獨?」
孰料凌沖霄的面色更差了,「你覺得我很可憐嗎?」
少年不知道發了什麼邪火,抿唇冷聲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夏連翹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還沒等她尋思出個所以然,凌沖霄卻忽然化光而去,完全沒給她解釋的機會。
遁光驚起一山谷的螢火蟲,流螢四散,獨留夏連翹在原地怔了半天。
這算什麼?她到底哪裡踩中了這位的雷點?她明明什麼也沒幹怎麼又把凌沖霄給氣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