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如約未至(1)
到達車站的時候,已經六點四十,離出發時間只剩二十分鐘。
裴南季顧不得再跟謝晏說話,扛著大包小包就往人流中竄去,像一條光滑的泥鰍。
謝總不開心,很不開心,女朋友也太過無情了吧?
臨別吻都沒有?
可惜裴南季不知道,否則一定要大罵某人得寸進尺。
裴南季趕在最後五分鐘衝進了月台,好不容易上了車,人滿為患,層層疊疊。
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座位。
只得窩憋在小角落裡煎熬了好幾個小時。
身子根本施展不開,所以謝晏也遲到沒收到女朋友的「安全上車」的消息。
弄得人心惶惶,就怕她出個什麼事情。
回到家裡,謝老爺子特意開了電視在看。
一扭頭看見,孤零零的大孫子一個,直接冷哼一聲,關了電視,回到自己書房。
「大孫子也太不中用了吧?」
謝老爺子重重的哀嘆。
今年過年比往年好,至少多了一個人。
謝老爺子青年喪妻,中年喪女,孑然一身,好不容易把孫子養大,就盼著他能早日成家,他也能了無牽挂的去見夫人。
謝晏自然是不知老爺子怎麼想,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給裴南季發消息。
裴南季下午兩點下車的時候,才感覺自己是真的重新活了過來。
外面的氧氣,比車裡的氧氣,吸著就是舒服,因為帶了自由的味道。
白雪茫茫一片,人就像一個個的小黑點,構成了冬季最美的人物風景畫。
等呼吸夠氧氣,她卸掉身上層層枷鎖,從棉襖裡面的口袋摸出手機。
一打開,全是小紅點。
還沒仔細看,一通電話打了過來,來者是「謝總。」
她脫掉手套,找了一個柱子擋風,「喂,你發這麼多消息想幹嘛?」
謝晏聽見聲音才安心下來,「就是不放心你,你沒事就好,到家記得抱平安。」
裴南季有圍巾堵著嘴巴,不然說話太冷。
「你不用擔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回家我就跟你發條消息,你一定不要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謝晏感覺自己像是在接頭什麼秘密線報,不然總是有有一種偷偷摸摸的感覺?
「為什麼不能打電話?」
裴南季凍得直跺腳,「反正,聽我的就行,不說了,拜拜。」
想到什麼,她又補了一句,「最後,提前祝你和爺爺新年快樂,其他的等我回A市在聯繫。」
謝晏:……???
這是還沒得寵就被打入了冷宮嗎?
想想就好心痛。
裴南季到家的時候,天還沒雪。
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大紅的燈籠排排掛,團圓的氣氛很濃郁。
直到看到自家那清水一樣的裝扮,她就知道,家裡肯定沒有閑錢買那什麼燈籠魚燈的。
屋裡生了火,她爹卻是不在。
她把身上掛著的大包小包卸掉,然後扯掉圍巾和手套,棉服是不敢脫的,萬一大過年的感冒了,那不是找罪受嘛。
小臉被烤得通紅,她這才一口氣幹了一大杯溫水。
裴新元從屋后的菜園子里進來,身上一層灰,抱著一顆大白菜和一兜子的紅薯。
見到裴南季,立馬把手裡的東西給了她,「如意,你可算是回來了,曲家那小子和金枝可回來兩三天了,你怎麼沒跟他們一塊兒回來?」
裴南季把紅薯洗乾淨,埋進火堆,「我不是沒買到票嗎?」
裴南季又去洗了大白菜,切成細絲,炒了一個醋溜白菜。
配著早上剩下的稀飯,裴南季喝了一大碗,滿意的打了一個飽嗝。
吃飽喝足,裴南季開始分東西。
她的東西通通扔到自己屋裡,至於謝爺爺給她帶來的禮品,她還沒想好說辭。
「爹,這是從A市特意給你帶回來的點心,你嘗嘗?」
裴新元瞥了一眼,「你去搶銀行了?」
「就,不能是我自己買的?」
裴新元翻了一個白眼,「這東西沒一個我愛吃的,還不如給我來瓶二鍋頭實在。」
裴南季也瞪了他一眼,「酒喝多了,容易酒精中毒。你敢喝酒,我就不認你!」
裴新元也要被氣死了,這丫頭一回來就管他。
他還沒怎麼樣,不就嘴上說說嗎?又沒真的喝?
裴南季見他面上一副假意就知道他肯定沒聽進去。
眼淚說來就來,「我就知道,你趁我不在,肯定又偷偷喝酒了!你忘記我五歲那年,你去二叔家裡喝的醉熏熏,半夜迷迷糊糊的要回家,結果摔到溝里,被凍了大半夜。要不是曲叔發現,我現在就是一個孤兒了,嗚嗚……」
裴新元遞給她一塊手絹,「行行行,別哭了,這麼大的姑娘,還哭,丟不丟人?」
「我都要成孤兒了,你管我哭不哭?我就哭,就哭!」
女兒無理取鬧起來,還是跟如約一樣。
「行了,我以後再也不去喝酒了。給你個紅薯,吃了就不準哭了。」
裴南季正好哭累了,就中途休整一下。
裴新元見她終於止住了眼淚,隨口一問,「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人家金枝都帶回來一個男朋友,小夥子板板正正,很有禮貌。」
裴南季偷偷瞥了一眼禮盒,在糾結要不要告訴他爸。
「其實,我……」
「沒有也行,反正我還能再養你幾年。」
裴南季這話就不愛聽了,他爹這話怎麼越聽越不情願。
「其實,我也有男朋友,這些你看不上的禮物,實際就是他送給你的。」
裴新元皺眉,這個傢伙怎麼這麼不會送禮?
「其實,你還見過他,在我大學門口。」
裴新元一時想不起來。
裴南季繼續給線索,「其實,你還跟他稱兄道弟……」
裴新元這下想起來了,眉毛都開始跳舞了,「你不早說!我那個小兄弟我很滿意,怎麼沒帶他回來看看我?」
裴南季捂臉,爹,您這可是重型雙標現場。
「他家裡只有爺爺一個人,他要陪爺爺過年。」
裴新元也不多問了,指揮裴如意幹活。
「如意,去給我泡杯茶,用我那個玻璃的杯子,在你床底下的箱子里,找一找!」
「如意,給我把點心擺個盤,我要拍個照!這種大城市的點心,可是不常吃,我得慢慢嘗。」
「如意,把屋子衛生打掃一下,有點配不上我的點心!」
……
裴南季:……
這是買雙襪子,為了配這襪子,全身都要換新的節奏?
裴南季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累到晚上十點,這個家才算有了點人樣。
連晚飯都沒吃,倒頭就睡。
睡眠質量嘎嘎好。
方法只有一個,純屬累的。
裴新元十年八輩子不發一次朋友圈,朋友圈都長草了。
眼下突然發了一條暗意很明顯的朋友圈,「我女婿給我買的茶葉和點心。」
裴南季一早起來才看見她爹發的那條朋友圈,哭笑不得。
這老年人,就是愛攀比。
而她爹,就愛跟二叔比。
主要還是因為爺爺奶奶去世之後住的房子給了二叔一家,而他爹因為不學無術,只能來裴家老宅住。
聽說,當時這裡還是非常破敗,晚上還能聽到鬼哭狼嚎。
不過,住了這麼多年,估計小鬼早走了,不然也是一隻好鬼。
日上三竿,裴南季把餃子餡剁好,順便還包好了一簸箕餃子,她爹才慢騰騰的起了床。
「爹,睡得好嗎?」
暖心小棉襖在線詢問。
裴新元直覺小棉襖定是沒安好心,「還行吧,就是老長時間沒有用手機打字了,用不慣。」
太多人問了,裴新元表示根本回復不過來。
早上,吃了清爽的小粥配鹹菜,就等著中午的豬肉白菜餡餃子。
吃完早午飯,裴新元準備出門溜溜,卻被閨女攔下了。
「爹,你先別走,我問你一個事兒。」
她說的神秘兮兮,裴新元愣了一下,又往回走。
「怎麼?」
裴南季把大門先給關上,主要是她感覺這件事情太過怪異。
要是擱以前,沒準兒就被抓走切片研究去了。
「爹,十二月初的時候,我出了一場車禍,做了一個很……特別奇怪的夢,夢裡有人要我救她,還有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瘋子,她詛咒我。現在,不是不準成精了嗎?所以我這是被附身了?而且,更奇怪的是,那場車禍根本就是無中生有,監控顯示對面根本沒有麵包車開過來,可我明明就看見了,我男朋友也看見了,這是什麼原因?鬼打牆?」
裴新元表情凝重,許久之後嘆了一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背著手進了房間,十分鐘后拿著一個紅木盒子走了出來。
「如意,打開看看,這是你娘留給你的東西。」
裴南季不太相信,「我媽不是早去世了嗎?」
「你知道了?也好,是時候該告訴你真相了。」
裴南季搬著小板凳坐到她爹跟前,裴新元示意她把手繩帶上。
裴南季剛開始以為是一條普通的手繩,頂多就是顏色複雜了一些,五顏六色的,奇奇怪怪,世面上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手繩,畢竟看起來真的不好看。
可是,她一戴在手上,繩子就像有了生命力一樣,繩子兩端的介面消失不見,繩子就像是長在手腕上一樣。
裴南季舉著胳膊問,「爹,這是怎麼回事?」
聲音有些顫抖,「是不是再也取不下來了?」
因為繩子跟她的手腕一般大,牢牢的附在腕上。
「無礙,以後你就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如意,現在我要跟你講講我和你娘的故事了。」
裴南季還是第一次聽裴新元講,小時候,她也問過他,「爹,為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而我只有爹一個人?」
那個時候,裴新元脾氣不太好,對她發了火。
「因為你出生的時間正是家裡最困難的時候,你的出現讓你媽不堪重負,所以她不要你了,所以你才沒有媽!!」
裴南季到現在還能記得,他說這些話的語氣。
自此以後,她再也沒問過關於自己母親的事情,只當自己是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一樣。
裴南季不確定的問,「爹,你真的願意告訴我了?」
裴新元望著天上那遙遠的太陽,太陽射過來的光線落在屋子裡,可始終照不到他的心上。
他喃喃道,「如約,你失約了,如約未至,錦書難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