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長生（4）

話落，她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八分鐘后，救護車到達現場，宣布了死亡。

因圍觀群眾太多，有人拍了視頻，在網上不斷發酵，引得『長生』的票房一漲再漲。

一部小成本電影，引發如此巨大的國民關注度，也是聞所未見，同時這引起了特殊部門的關注。

一個星期後，『長生』的討論度才漸漸降了下去，票房已經接近三億，這讓一個投資不足五百萬的電影簡直是直接走上巔峰。

虛假者真明李七業，厭惡職場上的爾虞我詐，為了小時候的夢想放棄高薪工作，選擇成為一名文字工作者。

理想太過美好，現實太過殘忍。

他原以為世人太過渾濁，所以才看不清楚，經過層層比對，他退出了那個寫作平台，選擇孤軍奮鬥。

偶有一次，他看到盛南娛樂翻拍了一部現實題材的電影，那部原著作品並不火，可是由於盛南娛樂慧眼識珠，所以才火爆出圈。

他想，他是真的要遇到自己的伯樂了。

可惜，他一連投了三年，都被一一打回。

他喪失了信心，決定出門走走，直到花光了身上最後一百塊錢，他寫出了『長生』這個劇本。

他有預感，這部劇一定會火到出圈。

可惜，盛南娛樂並不買賬，好在有一位十八線開外的導演願意幫他。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做同一件事，他當導演，他當編劇，合作得很愉快。

可惜，電影年初拍完之後，女主角就一直聯繫不上了。

他也沒有放在心上，想著人家也許是不想被打擾。

可是，這個林霜的母親從雲霄塔上跳了下來，雖說給電影帶來一定的熱度，但是總是惶惶不安，總有種暴風雨來臨的預感。

果然，半夜被電話吵醒。

是陌生的騷擾電話，他關了機，用電腦上網看了熱搜。

果然，風雨已至。

林霜的賬號發布了最後一條消息。

「當你們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很慶幸，能成為我媽媽的孩子，很不幸，我又要讓她傷心了。

她是一個很傳統的女性，一切以家庭為主，以丈夫為主，反抗是為了我，不反抗也是。

她總是叫我「雙雙」，希望我能好事成雙。小時候我不懂，只知道這個名字好寫。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名字的寓意。

從小到大，我都不是一個幸運的女孩，「好事成雙」這四個字對我來說太難了，哪怕能有一件好事發生，我就十分滿足了。

上初中的時候，我改了名字，從「林雙雙」變成「林霜」，我以可以做您的利刃，來保護您了。

考上大學之後，我構畫了我們以後的生活場景，夕陽西下，我們坐在公園的長凳上談笑，該多好……

可是，這些都不能了，希望我的離去，能讓媽媽做回自己，做個開心快樂的自己。媽，我很愛您，願這個世界溫柔待您。」

底下的評論都是破防。

「嗚嗚嗚嗚，雙雙，阿姨也很愛您[捂嘴哭]」

「她媽媽也去陪她了」

「雙雙以後就不孤單了」

「要是我們能早點認識就好了，我有一隻很粘人的貓咪，它很喜歡你，隔著屏幕也要去撓……」

「我媽問我為什麼看個電影回來就哭得稀里嘩啦，我把她帶去電影院，又看了一遍，回來我倆一塊哭……」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普通人一生怎麼看都是悲苦，朋友和家人都是解藥。」

「可是，姐姐她唯一的解藥也很苦……」

「我想罵人，賭鬼能不能不要去禍害別人？」

「姐妹，我馬上要訂親了，怎麼判斷對方有沒有賭癮？好害怕，突然不想結婚了。」

「上官網查徵信！」

「多處處看，先別接著結婚，日久見人心！」

「我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誰知道姐姐是哪個大學的學生啊？母校能不能幫幫她？她已經沒有家人了[大哭]」

……

不怪網友們陰謀論，實在是這劇情不像演的，特別像是真的。

尤其是電影中女主出車禍后，她的賭鬼父親把賠償金都拿走了，怎麼看怎麼都像真的。

最重要的是，有林霜的小學同學，證實了網友的猜測，林霜的父親確實是個賭鬼，賭輸了就回家打老婆孩子，賭贏了喝酒，喝醉了還是打老婆孩子。

A市的官方賬號一直被網友轟炸，半個月後終於更新了一則通告。

總結下來就是，林霜確實出了車禍，意志消沉，自殺身亡。

即使大家再怎麼無端揣測，再也沒有任何一個新聞賬號發布關於「林霜」的任何消息，電影也突然下映，網上的資詢也少得可憐，只剩下隻言片語。

好像，長生就真的只是做了一場夢？

天光大亮，夢中的一切也隨之被遺忘。

事實表明，一切沒那麼簡單。

只是沒有人再來（敢）討論了而已。

新事物來得快，舊事物被遺忘得也快。

一月底，裴南季看著網上這一出出的事件，梳理出了一條線。

只是，這條線最終會去到哪裡還不知道。

她給那個阿姨念了往生咒，願她來世能平安如意。

秦佳看到這個局面，也不知道自己當初做得是否正確。

只是，如果再有一次這樣的事件，她會選擇另一個方式來表達自己喜歡。

有的人喜歡，就要轟轟烈烈，人盡皆知。

有的人喜歡，就要細水長流，冷暖自知。

不好說哪一種的對錯，只能說每個人選擇不同，就要承擔之後的後果。

秦佳推了工作安排，一個人去了遙遠的海邊度假，那裡人煙稀少，冬季下了雪的海邊更浪漫。

二月初，公司正式放假，謝晏這次終於找到機會回家去見老丈人了。

不過，他沒跟裴南季一塊兒回，他提前三天跟著大貨車一塊回了她的老家C市。

裴南季聽說他過年還要出國去談業務，很心疼。

「阿晏，我會替你向我爹問好，你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雖然兩人早就說好了，過年要在裴家過，只是事發突然，所以……

兩人面對面坐著，謝晏摟著她的肩膀，把腦袋靠在她身後，「如意，你一點也不生氣嗎？你怎麼這麼好脾氣？」

裴南季搖頭，「有什麼可生氣？你又不是故意不去。」

「如果，我就是故意不去呢？」

裴南季聽出他在開玩笑，認真道，「那……那就是感情淡了。不過，到時候離婚也是你比較吃虧。」

謝晏聽得刺耳，尤其是離婚兩個字，「說什麼離婚？大過年，不吉利。」

裴南季安慰道，「感情淡了，得加鹽，等著我去給你端一杯鹽水過來喝。」

他捏著她臉上的肉，「你想咸死我？」

裴南季小時候最不喜歡別人捏她臉，但是這個人是她老公，天上掉餡餅好不容易撿到的老公，那……捏就捏吧。

她隨手端了一杯黑咖啡，試了一下溫度，「正好，解咸。」

謝晏喝了一口，「真苦。」

「那當然，咖啡不苦不好喝。」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咖啡。

她總覺得，咖啡如果加了糖和奶，那就不是咖啡了。

謝晏親了她一口，「很甜。」

裴南季把頭別開，「哼，甜言蜜語。」

謝晏一離開，她感覺房間都冷清了不少。

晚上睡到半夜，突然去看看門有沒有鎖好，明明以前她也不這樣。

可能，有了更多的牽挂，就更怕出事了……

即使避無可避，但是能多活一段日子總是好的。

謝晏提前給她訂了飛機票，路上一點都不累。

結果下了飛機，她竟然看見謝晏在出口等她。

她揉了揉眼睛，好像還真是。

謝晏走到她跟前，「如意，你發什麼愣？」

直到他捏著她的臉，裴南季欣喜不已，「你不是說去出差了嗎？」

謝晏颳了一下她的鼻子，「騙你的。我這不是提前來老丈人這裡刷刷好感嗎？」

裴南季把行李遞給他，抱著他的胳膊，把手插到他的棉服口袋取暖。

好在車上暖氣一直開著，裴南季一上車就感受到如春天般的溫暖。

半路上，老裴打來電話，「小謝啊，等會經過鎮上的時候，去張屠戶那裡買五斤棒骨，他家骨頭熬湯，老香了。」

裴南季一句話沒插進去，對方就掛了電話，裴南季笑道，「真不知道，誰才是他親生孩子？」

「一個女婿半個兒子，我也是他兒子。謝太太，這樣心裡平衡了沒有？」

裴南季瞪了他一眼，指著街道上的一處店面說，「到了到了，就那家。」

路上人太多，不好停車。

裴南季先下了車，讓他去前面等她。

裴南季付錢的時候，看到有一隻臟乎乎的手從案板下邊偷偷伸出。

張老闆正在招呼別的客人，裴南季付完錢叫了他一聲，「張叔，錢付好了，你看一下。」

張老闆抽空回了她一句，「孩子，好吃下次再來買哈！」

裴南季注備離開的時候，又看了一眼那個小手，看起來還是個孩子，這麼小年紀，就開始偷東西，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在他快要得逞的時候，裴南季揪住了他，把他拉到一旁。

男孩四處警示，見那個滿臉橫肉的壞男人跟本沒注意到他，這才放了心。

臉上頓時自然了許多，他眼疾手快拿起一塊碎磚頭，目光帶著兇狠，「大媽，你誰啊？誰讓你多管閑事？」

裴南季一開始也被嚇了一跳，這個孩子演得也太好了吧，要不是她注意到他拿著磚頭的手在偷偷抖動，她還真不敢輕舉妄動。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出去，隨後又自然地把手機踹進口袋。

男孩憤怒不已，「你幹嘛？還想報警，你知道我是誰嗎？」

裴南季清了清嗓子，目光嚴厲，「別說話！」

電話那頭的謝晏一愣，隨後想到了什麼，立馬下了車朝來時的路跑了過去。

男孩被嚇一跳，也不甘示弱，「你想幹什麼？」

裴南季雙手握拳，呈格鬥式，「不是誰嗓門大，誰就厲害，事實是還要看誰的拳頭硬。」

男孩注意到有人把目光投向他們這邊的巷子，決定還是先放她一馬，「好男不跟女斗，小爺今天就先放你一馬，趕緊滾！」

這傢伙，欠揍。

裴南季直接給他來了一個過肩摔，男孩被控制住一動不能動。

「小小年紀，不學好，是不是想進少管所？」

男孩朝側邊吐了一口血水，裴南季一愣，她下手這麼重？都把人打吐血了？

就這一晃神的功夫，兩個人的位置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男孩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長布條，把她的手捆在身後。

他繞著她轉了兩圈，遺憾道，「是個好苗子，就是腦子不好，心又軟。這兩個可是致命缺點，遇見我，是你倒霉，給你一個忠告，長命百歲的辦法是，少管閑事！」

男孩扯著她，要往人群少的地方走。

裴南季聽完他的話，一個巧勁兒就把繩子解開了，長布條碎成一截一截的。

這次男孩晃神了，然後就被風衣腰帶反手系了一個死結，他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

裴南季蹲下身子，「我也給你一個忠告，反派，往往死於話多。我給你一個機會，你想不想起來？」

男孩垂頭，「技不如人，是我活該。」

裴南季又問了一遍，「你想不想起來？」

男孩沒頭腦地問了一句，「起來做什麼？」

裴南季起開，陽光射在牆角拐彎處，離他所在的位置近在咫尺。

裴南季走到太陽下，半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太陽，「起來，看看太陽。」

男孩糾結了片刻，搖了搖頭，「太陽太刺眼了。」

「可，也很溫暖。我拉你起來，你看一眼再做決定，可以嗎？」

裴南季沒給他反駁的機會，直接把他從巷子里拉了出來。

男孩像是鬼，怕見太陽，只看了一眼就往陰暗處鑽。

裴南季也不強迫他了，「好了，既然不想見太陽，那我就打電話報警，送你進牢房了。」

男孩一愣，暗罵道，這女的可真狠。

隨後臉色一變，臉上笑嘻嘻「姐姐，我仔細想了想，還是想見太陽。」

裴南季只看了他一眼，男孩就心有餘悸，這個女人不好惹，總感覺她能看透人的內心。

「姐姐？你剛才可是叫我大媽，心裡指不定罵我什麼呢？」

男孩繼續笑道，「沒有沒有，我剛才是剛起床，精神恍惚，所以說了錯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姐姐給個機會？」

裴南季的手在兜里動了一下，隨後摸了一下他的額頭，「一諾千金，說到做到。」

男孩只覺腦門一涼，隨後晃了晃腦袋：邪門，太邪門了。

他要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裴南季扯住他，「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一愣，名字，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不過，沒有也行，出門在外，名字都是自己給的。

他靈光一閃，「庄白，我叫庄白。庄是莊稼的庄，白是黑白的白。」

裴南季點頭，「名字不錯。你有什麼願望嗎？」

庄白只想離開，這個女的也太難搞了，拉著他不放。

「我我……我想長……長生不老！」

他本來是想說長命百歲來著，但是覺得這年限還是太少，萬一以後遇到的敵人都想這個女的一樣，那就難辦了，還是長生不老好！

裴南季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個，自言自語道，「我的願望是，海晏河清。」

如此，便能只做個普通人，跟喜歡的人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