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獵殺檔案4:死亡陷阱》(2)
重返拳壇多重因柳暗花明不見村
1
財神在手,天下我有。
大頭說動艾司重新出山之後,幹勁高漲,也豁出命去,第二天就發來消息,給艾司聯繫到一場比賽,老地方。
同時,賀大叔擺弄的那些木頭構件也弄好了,放在房間里,是一根約有艾司腰身粗,幾乎和艾司等高的大木樁子。
「這個是師父送給你的禮物,強回木人樁,來,站這兒。」
艾司站在木樁前,發現木樁有四根樁臂,兩根高臂,一左一右,比自己胸口稍高和稍低,在腰部位置,一前一後又有兩根樁臂,底部還有一根拐折的樁腿,就像一個人坐著伸腿去絆另一個人那樣伸出條腿來。
「它比一般木人樁多了一條樁臂,因為它樁身是活的,可以旋轉,樁臂和樁腿都不是直硬生插,我給你裝了強彈回裝置,力量掌握到了一定程度,可以讓它動起來。你讓開。」
不過下一刻,一股大力又將賀柱德的腿彈了回來,艾司發現,那樁腳和四根樁臂與木樁中間的連接,都是由拇指粗的金屬圈成彈簧一樣的緊密羅圈,大力擊打在上面,木製的樁臂會發生輕微的偏移,但傳回來的彈力更是驚人。
賀柱德演示了一遍,又將艾司拉過來:「你來。」
艾司擺了一個起手式,試著觸碰那些木樁,斬、挽、兜手、別、開、扇、捉、推、摸、擋,越來越順手,手臂在四根木樁中間來回穿插,那種觸碰和彈回的感覺就像久別的親人重逢,不用言語,便已察覺血脈上的親情連接。
賀柱德在一旁大感欣慰,果然下藥要對症,看那小子的身手就知道他以前肯定打過樁,嘖嘖,這速度,簡直就是把打樁練成了本能啊。「快點,再快點,加大力度,再快!」賀柱德在一旁鼓掌加油。
雨打芭蕉,珠落玉盤,最後竟然響成一片,發出了鳥扇羽翼時「撲稜稜」的連續聲。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賀柱德突然覺得自己剛才那一套連貫的打樁動作在艾司面前根本就不夠看,這小子,生生將木人樁打出了無影樁的效果。
賀柱德清楚,自己給艾司做的這個樁本介於木人樁和無影樁之間,既不像木人樁那般生硬,也不像無影樁那樣靈活,它的底座和腰身都可以鎖死,但如果力道和速度都達到一種巧妙的均衡,這個樁就能打得像無影樁一樣靈活多變。
來留去送,揮灑自如,樁頭,樁臂,樁身,樁腿,在艾司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下不時變得好似風吹小草,枝搖葉晃,不過賀柱德知道,這需要怎樣的力道和掌控力才能打出這樣的效果。
「停!」賀柱德一聲令下,艾司穩穩地收掌,兩臂都有些微微發紅,那反震的力度也不容小覷。
「師父,這是什麼啊?我覺得我好像以前玩過一樣。」
「嗯,這就叫樁,給你準備的,以後你什麼時候想來玩就來。」賀柱德本想笑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心中腹誹:「你小子何止是玩過,要打成這樣,根本不知要浸淫多少年,怎麼看也是以本打真的大成境界。」
「那,我還可以再玩一會兒嗎?」
「當然……」
「哦,不,現在別玩了,師父來教你耍刀。」
「耍刀?」
「對,八大術中的刀術,最起碼也要讓你恢復到耍刀的境界。」
「是切菜用的刀嗎?」
「隨便什麼刀。刀術也有好幾種境界,最開始是持刀,知道正確的握法和揮刺砍劈的正確路數,不會被別人把刀搶走,也不會擊中目標之外的外物;然後是操刀,古書說的叫御刀,能夠起碼掌握刀的性能,怎樣使用它會折斷,能承受多大的力度,如何將刀的性能發揮到極致而不會讓自己受傷,稱之為御;然後才是耍刀,這個時候,刀已經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是你延伸出去的肢體,它在你手裡,就像手指一樣靈活,無論怎麼翻轉,揮動,它都牢牢地在你掌控之中,就好像在玩雜耍一般。但不是街頭小混混耍蝴蝶刀那樣子,那不過是熟能生巧而已,與我們的耍刀有本質的區別。」
「十八般兵器,刀為祖,通常從最大最長的關公刀開始,寸長寸強,寸短寸險,然後刀會越來越小,我們暗夜行者使用的刀稱為匕,很少有超過二十厘米的。」
「為什麼呢?」
「自己去看百科全書。」賀柱德心道:難道我要告訴你,捅穿一個人,就用不了二十厘米那麼長?
……
光棍節淘回來的眾多寶物終於到了,這些天艾司天天忙著收快遞,恩恩她們也沒有厚此薄彼,雖然最近艾司屢犯錯誤,還是給他買了套兜帽的灰色衛衣,內襯有一個小熊的頭像,艾司十分喜歡。只不過看到一件明顯比自己身形大很多的時尚男士風衣時,艾司第一次覺得,那件衣服比自己身上穿的要好看許多。
與大頭約好的時間很快到了,艾司告訴賀柱德,問他要不要去看,這位師父老神在在道:「自己去吧,這種小事又不需要問我同不同意,為師如果有空,到時候就去看看。」
艾司盯著大叔,心想大叔什麼時候沒有空過?
艾司臨出門,賀柱德又提醒道:「記住,出門在外,面術第一。」
艾司化了個淡妝,看上去和原來的臉沒什麼區別,但仔細看又會發現,和他的本來面目完全就是兩個人。
趕到和大頭約定的地點,遠遠就看到,一群人圍在那裡,大頭被半弧形的人包圍在中間,正跪在地上,另一人拿著刀,正在大頭面前比畫。
「大頭——」艾司遠遠地喝了一聲,同時飛快地跑過去,「你們住手!」
原本跪在地上的大頭聽到聲音,立馬就站了起來,大聲招呼道:「艾司,你來啦!你終於來啦!」
那持刀的男子也將刀收起扛在了肩上,斜著眼睛細細打量艾司:「你就是小雞仔?今晚是你和雷猛打?你能撐過十分鐘?」
雷猛是誰艾司不認識,他先問大頭:「怎麼回事啊?他們為什麼圍著你?」
大頭尷尬地解釋了一番,原來上次他就是借的這群人的水錢,本來信譽就不太好,現在更是成了分分鐘要被拉黑除名的對象。不過大頭哥在道上翻滾了這麼多年,靠的就是臉皮厚膽子大,這次艾司答應重新出山,大頭主動找到了債主,還是那一套說辭,殺了我也就爛命一條,器官都爛掉了,也賣不了幾個錢,喏,現在我的金主答應出山,你們可以在他身上下一寶,贏了,就當我還債,我分文不取。然後又將艾司不敗的戰績狠狠吹噓了一番,但人家畢竟信不過他,如果艾司沒在約定的時間趕來,就先砍大頭一隻手做利息。
當然,在大頭的美化下,這個故事又有了另外的版本,其餘圍著他的人都只是冷笑,也不揭穿他。
艾司聽懂了前因後果,最後問了句:「雷猛是……什麼級別?」打了好幾場,艾司也知道雞蛋和石頭的區別。
持刀男子橫了大頭一眼:「你啥都沒說,就讓他上場?」
大頭連忙解釋:「沒問題,沒問題的,他和蠍子打過,十分鐘沒有輸的。」然後再給艾司解釋,雷猛也是個岩石級拳手,以前可能比蠍子厲害,不過現在聲勢什麼的早就被蠍子蓋過了。
一邊說著,一邊帶著艾司前往拳場。
雷猛就是稱號蜥蜴的男人,正是艾司看第一場黑拳時,被火龍重創的那個人。原本他也是九條龍之一的暴龍,後來年事已高,從九條龍里被打了下來,稱號也變成了蜥蜴,又受過兩次重傷,實力大為下降,所以上次艾司看到他被火龍虐。
那次被火龍重創之後,蜥蜴養了好一陣傷,這次重新出山,自然要謹慎地選擇對手,如果選小刀級,那是自甘墮落,同樣為岩石級的那幾個,都知根知底,自忖傷還沒有完全好的情況下不是對手。
小雞仔聽說是個新人,實力怎麼樣姑且不說,關鍵是聽說他幾乎都是靠躲避撐過時間,極少還手,而且與他對陣的對手幾乎從未受過什麼重傷。再加上小雞仔最後一場是和蠍子打的,聽說也傷得不輕,那麼自己選擇小雞仔就不算丟臉,如果能打倒連蠍子也沒能打倒的小雞仔,那自己重振聲威的第一步就走對了。
場地又換了一個地方,依然是汽油桶上篝火通明,醉酒和嗑藥的男女喧囂鼎沸。
站在人圈之中,面對面看著蜥蜴,這是位三四十歲的大叔,風霜將他的臉雕琢出岩石的痕迹,面頰上的傷疤代替了皺紋,但依然可以從中看出與賀大叔類似的滄桑。
兩人在尖叫和咆哮聲中展開了力量的對話,對面的大叔看上去上了年紀,但那一身橫練的肌肉並未因年紀而落下,肌束纖維在皮下呈平行線排列,看得非常清楚。
不過艾司是看過這位大叔上次被另一位更強壯的大漢凌虐的,他身體哪裡受過重創艾司非常清楚,那板結的肌肉下,骨骼筋膜和韌帶上的傷沒這麼快就痊癒。
艾司很快就找出了破綻,在蜥蜴揮起的呼呼拳風中,他雙臂後下側都有很大範圍的空門,他揮拳在那些範圍的時候,會因為吃痛而無法使出全力。蜥蜴可以說很不幸,他遇到的已經不再是和蠍子對戰時的艾司。
儘管時間過去沒多久,但在大叔的調教下,僅十來天,艾司就被開發或者說已經恢復了至少五分之一的能力,這些能力完全都是用於搏擊和格殺的。
與和恩恩她們開開心心生活的幾個月不同,這十來天大叔的訓練都是極有針對性的,現在的艾司,已經有勇氣和實力去戰勝面前這位曾經的岩石拳手。
但是艾司從未想過這樣去做,每一次出拳,帶給別人的傷痛,就和別人打在自己身上是一樣的,無意中造成的傷害,像恩恩受傷那樣的事情,反而會令自己更加難過。
同時,艾司還從對面這位大叔拳手的出拳中,看到了焦躁和不安,看到了對失敗的恐懼,艾司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再這樣躲下去,這位大叔拳手會不會惱羞成怒、喪失理智?
蜥蜴心中滿是惶恐,開場不到一分鐘,他就察覺到,自己上當了!什麼在蠍子手下苦苦挨過了十分鐘,這絕對是謠傳!這小子滑得像泥鰍,躲得遊刃有餘,若不是場地限制,在十分鐘之內,自己想要碰到這小子都是一件極其困難和艱苦的事情。
這絕對不是什麼小刀越級挑戰,這絕對是一位實打實的岩石級拳手,他的走位意識一看就是老手,他的閃躲也頗有自己當年的風采,只是不知為什麼,他始終吝於出手。
看這小子體形,顯然不是走力量路線的,他走的是敏捷路子。說什麼在蠍子手下險死生還,哼哼,絕對是演戲!我雷猛在這地下黑拳打拚了這麼多年,什麼陰謀我沒見過,這小子扮豬吃虎,絕對是打算在最重量級的押注賭賽中爆冷!
這時候,一個油光滿面的胖子擠到了靠近拳場的位置,手裡拿著賭票,眼裡冒著一名資深賭徒獨有的紅光,向旁邊的人詢問:「怎麼樣怎麼樣?誰佔優?」
大頭正在聲嘶力竭地為艾司助威加油,這時候,聽到旁邊有人問情況,扭頭看了看,反問道:「老兄你押的誰?」
「小雞仔啊,看那大個子就笨得像狗熊,光長肉不長腦子,怎麼贏得了?」
那胖子這樣一說,大頭立刻眉開眼笑起來,大有知音之感:「老兄好眼光,押小雞仔穩賺不賠,看到沒有,這走位意識,拳王也不過如此啊。」
「看,這一拳,躲得好!加油!」
「為什麼他光躲……不出拳呢?」胖子似乎有些不滿意了。
「你懂什麼?這叫穩紮穩打,抓住機會,一擊就命中要害。首先保護好自己,然後像毒蛇一樣出擊,咻咻,懂不?對了老兄,你押的贏還是平?」
「當然是贏啦。」
「啊?唉,不是我說你,老兄,你該押平嘛,這小雞仔打了那麼多場,哪場不是平。他閃躲雖然厲害,但力量是他的短板,別人打不倒他,他也很難打倒別人,押平最穩當,押中的概率很大的。」
「狗屁,誰說個子小力氣就肯定小了?誰說力氣小就肯定贏不了?閃開!勾拳!打呀!哎呀!」胖子聞言,突然激憤起來,竟是比大頭還希望艾司贏。
大頭被突然提升氣勢的胖子嚇了一跳,心道:這誰呀這是?艾司他不打人,能贏得了才怪了,老兄你何必像殺了你老婆一樣跳起八丈高?「老兄,你到底押了多少買他贏啊?」
這位五指粗短,有著大肚腩的胖子不是別人,正是精心裝扮之後的賀柱德賀大叔是也,大叔沒有跟著艾司前來,是因為他發現,只要自己跟在艾司身邊,那小子就有些消極怠工,每每出人意料,做出一些與自己預期相反的舉動。
可是只要自己不在他身邊呢,他依靠本能,反而處理得非常好。這次艾司前腳出門,他後腳便化裝前來,小賭怡情,不用想也是押艾司贏。
賀柱德心想:什麼岩石小丑,在老夫的調教下,那小子的戰鬥力我還是清楚的,贏這種對手根本是沒有懸念嘛。
誰知道看了沒半分鐘,他就發現那小子光躲不打,偶爾出拳也只是做做樣子,旁人看不出來,他老人家可是目光如炬,一看那小子作假嚴重,錯過好多次反擊的機會,頓時一肚子邪火就躥了上來。
混賬東西!老子教你的都拿去喂狗了?你就這樣敷衍了事?這小子要是拿出他打樁一半的……不,就算是四分之一的實力,也早就把這傻大個撂趴下了啊!
賀柱德真恨不能上場將艾司揪下來替他打,在場邊看得干著急,時而狠狠地抹一把臉,時而捏拳低聲咆哮,大頭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心想這胖子看起來沒有什麼危險性啊,為什麼我的小心肝跳得這麼厲害?這傢伙到底押了多少錢買艾司贏啊?
艾司在場上不知道場邊人的心思,他看到蜥蜴出拳有了一股悲壯之意,正在強忍著傷痛提升拳速,看來對方也已經看出,以目前的拳速是很難對自己造成傷害的。
這位大叔,為什麼拚命也想打中自己呢?輸了肯定很糟糕,這位大叔真可憐,上次就被人家打得那麼慘,現在傷還沒好又出來打,他這麼努力地忍著傷痛也想贏了自己,肯定有什麼難言的苦衷。
是時候進行肢體接觸了,要控制住場上的節奏,不能讓別人覺得大叔太無能,適當地挨上幾拳,讓他們看到大叔還是很能打的。
一念及此,艾司腳下滑步一停,雙臂一封,硬接了蜥蜴一拳,接下來握拳左右格擋,又吃下蜥蜴一套組合拳,場邊歡聲雷動,大多數人都在為蜥蜴叫好,希望他儘快幹掉小雞仔,要見血,要有刺激的場面。
怎麼回事?賀柱德在一旁兩眼圓睜,他可看得清清楚楚,這分明是那小子不再躲避,主動迎上前去接人家的拳,還不帶還手的。
什麼情況?難道還打出感情來了?賀柱德恍然大悟,那小子肯定又是同情心泛濫,看對方帶傷上陣,又是一味強攻,知道對方輸不起……真……真他媽的,那小子平常怎麼不見有這麼精明?現在居然還看出人性來了!
「渾蛋!還手啊!你敢打假拳,老子乾死你!」賀柱德挽起袖子就要衝進拳場,大頭嚇了一跳,趕緊攔腰抱住。
「老哥,不要衝動啊!你要衝進去,保證被打得渣都不剩。」大頭心道,這個胖子看來就算沒押上全部身家,起碼也押了一半。
「這個渾蛋在放水,老子不揍他一頓心頭有氣!」
「哥們兒,東西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亂說,這裡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大家都沒看出打假拳,就你看出了?人家小雞仔擋得很辛苦的,換你上去你能擋得住?買勝負這種事情呢,意思意思就可以了,你到底下了多少啊?」
「萬把塊吧,錢倒不是很多,老子只是氣不過那小子不爭氣。」賀柱德也不想就這麼破壞了比賽,關鍵是被那小子看到很沒面子,到時候又被認出來……
大頭眯著小眼睛金光一閃,萬把塊沒什麼?看來這個死胖子吃得肥頭大耳的,是個金主啊!「大哥,假打是肯定沒有的,不過如果你下注前能先問問兄弟我,這個時候也就不用看得那麼心急啦,你知道為什麼我說會打平嗎?」
「哦?難道還有什麼內幕?」賀柱德低頭正眼看了大頭一眼。
「嘿嘿,當然。」大頭攤開一隻手,手指動了動,一臉「你懂的」表情。
2
賀柱德自是不怕被人騙,抽出兩張紅彤彤的鈔票拍在大頭手心裡:「買個八卦來聽聽。」
大頭看了看,只有兩百塊,有些鄙夷,但還是飛快地收起,瞄了瞄左右,壓低聲音:「打假拳呢,確實是沒有的,不過我聽說,我只是聽說啊,這小子有個妞,不許這小子出手傷了別人,這小子有一次和別人打架,不小心把自己的妞傷了,他很內疚,所以說打得比較穩重一點,看起來好像不是很瘋狂。不過我保證,他出手都是很有講究很有分寸的。」
「嗯?」
「所以說,你要是信我的,買平,肯定錯不了。」
「嗯。」
「嗯?」
「就這些?」
「就這些?這可是獨家消息啊,大哥,兩百塊買這個消息那是相當的值啊,你下次下注,包你賺啊。」
「要是他贏了呢?」
「那要看對手嘍。如果你我這樣的上去,他肯定贏啊,但他現在的對手是誰?蜥蜴啊,以前的暴龍啊,這樣的對手你還買他贏,確實還是欠缺了些考慮。你要是早遇到我,就不會在這裡氣得跳腳了。」
大頭很具備拉仇恨的天賦,賀柱德對艾司的怒意就成功轉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小矮子,居然敢把大爺和你相提並論?你算神馬東西?一根指頭就能摁死你。
「艾司加油!好!躲過了!幹得漂亮!」大頭沒想到,自己吆喝這一嗓子也讓自己躲過了一記暗手。
賀柱德將準備發力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大頭:「唉,你知道小雞仔的名字?你們看起來很熟啊?」
「哪有啊,這裡很、很多人都知道小雞仔的名字的。閃啊!上啊!」大頭一時喊錯了名字,強行圓回去,顧左右而言他。
「不是吧,我看見你們有一次走一起的。」賀柱德隨口一說。
「啊?是嗎?那個,嘿嘿,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我就是他的那個經紀人。老兄你好眼光啊,這樣都能被你認出來。」大頭毫不謙虛。
賀柱德將大頭從頭到腳反覆看了三遍,心想這個長得像西方魔幻小說中地精的傢伙能和自己的徒弟有什麼交集,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經紀人。
大頭卻以為這位看上去像資深死宅男的胖子被自己的名頭深深震撼了一把,更是趾高氣揚地擺起了造型。
不過這個話題並未深入下去,場上的突變又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艾司看出了蜥蜴的破綻,正確估計了他的傷勢,但他低估了蜥蜴的力量,負傷的猛獸也不容小覷,艾司以弱示敵,硬接了蜥蜴一記重拳,可接下來就是一套組合重拳。
艾司被打得連連倒退,蜥蜴卻是鉚足了勁兒要抓住這個機會將艾司干倒在地。
左勾拳,右勾拳,刺拳,擺拳,返身肘,鞭腿,掃堂腿,左拐肘,右拐肘,打夯錘,窩心拳……一時間艾司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拳影,這套組合動作也不知蜥蜴練了多久,使出來如行雲流水,讓人應接不暇。
艾司退到邊緣,無處可避,只能在地上翻滾著躲避,「撲」的背心又被踢了一腳,一個灰白的鞋印清晰地印在衣服上。
連續的快攻重拳讓艾司疲於防守,蜥蜴似乎大佔上風,只差一記重拳就可以打倒這個小個子,周圍群情沸騰,又是一個盛大的狂歡之夜。
但蜥蜴並沒打算就此收手,他知道,還不夠,這個小子幾乎擋下了自己的全部重拳,自己需要打出爆髮式的一擊,將這個小子直接KO,才能重振自己在地下拳場上的雄風。
終於,在十分鐘對抗臨近結束的時候,蜥蜴抓住一個機會,在艾司體力和反應明顯有所下降的情況下,蜥蜴用搶攻迫使艾司防守出現了一個破綻,蜥蜴運足了全身力量,一記勢大力沉的後手擺拳沖著艾司的破綻就打了過去。
原本在苦苦挨時間的艾司突然覺得背心升起一股寒意,寒意順著脊髓往上蔓延,頸項的汗毛忽然立了起來,雞皮疙瘩如波浪般忽然布滿全身。
來不及思索,面對將要重創自己身體甚至足以致命的危機,艾司在空中突然做出一個像魚兒躍出水面的撲騰動作,胸、腹、腰、腿,扭動幅度令人驚愕,將蜥蜴的必殺技給生生地躲了過去。
場邊的驚呼此起彼伏,就像上次對陣蠍子時艾司陡然使出哈桑倒懸一樣,這個動作也是驚險到了極致,這原本是殺手們,在半空中無從借力時用於躲避子彈的一個類似於魚擺尾的極限動作,它也有個特定的名字,叫馮氏掙扎,是一位姓馮的華裔殺手標誌性動作,他最擅長橫越空中,利用馮氏掙扎一面避開對方的子彈,一面雙手持槍射擊敵人。
唯一沒有吃驚,還稍感欣慰的只有賀柱德大叔化身的胖子,「終於還是用出來了」。
驚呼聲中,這還沒完,艾司使出馮氏掙扎化解了蜥蜴致命一擊之後,翻身落地,雙足吃力,整個人與地面形成銳角,像毒箭一樣飆射出去,蜥蜴蓄勢出擊打空,正因收不住勢而難受,空門自然大露。
艾司這一擊可謂恰到好處,以小角度貼近,攻其軟肋,這一擊一下就用上了寸勁,用賀柱德師父的話來說,這就是暗手,在師父的幫助下回憶起來的,不知道練過幾千幾萬遍的傻子健身操,在這一刻,不自覺地就施展了出來。
看似一拳,卻是三層勁道的疊加,而且擊中同一個部位,而且還是上次蜥蜴被火龍重創過的部位,這一拳打出去,艾司馬上就收了手,同時心頭叫了一聲:「糟了!」
這一拳並非艾司自己的意願,他不過是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本能地做出了閃避,然後落地反擊,避開一拳,再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還擊一拳,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其過程就好似兩個絕頂的高手身形交會,然後分開,勝負已定!
艾司緩緩站了起來,小小的個子卻像山巒一樣拔高,像標槍一樣矗立,反觀雷猛,魁梧的身形就像吃醉了酒,一張臉憋得通紅,全身自上而下,都在難以遏制地顫抖。
蜥蜴往後退了幾步,身形還是不穩,整個人都是搖搖晃晃的,全場漸漸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看出不對勁了,蜥蜴步態不穩,看來不扶著個什麼東西,隨時都有倒地的可能。
蜥蜴正在對抗痛楚,艾司那一記看上去毫無力道的花拳給他帶來的巨大痛楚只有他才能感受到,那是一種鑽心刺骨的疼,而且是陣陣絞痛,彷彿有個巨大的鋼鐵機械,在體內不停地撕裂自己的內臟器官。
那種疼痛,正在強行讓自己暈厥過去,蜥蜴憋紅了臉,就是在用意志力抵抗那種因疼痛而想要暈厥的慾望。
好可怕!只是一拳,就讓自己身體疼得彷彿不再受自己控制,蜥蜴清楚地感到,各種感知都正在離體而去,他感覺不到自己手腳的存在,感覺不到寒、溫、壓、刺、癢等各種觸覺,唯一只剩下疼痛,耳朵裡面聽不到聲音,口中無味,眼睛出現重影,隨著疼痛的加劇,那重影就像無數電影畫面不停地進行疊加而又分開,無論如何也無法聚成一塊!
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在這裡倒下!倒下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只要還站著,就還有下一場,就還有希望,就還能活下去!蜥蜴已經不管不顧,不停地用意念強調這一點,他希望這個方法有效,能讓自己堅持到十分鐘結束。
艾司在場中靜靜地站著,沒有繼續進攻,反而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是好,那蜥蜴吃了一拳,便搖搖晃晃,渾身發抖,場面詭異地安靜著,只有賀柱德雙手握拳,咬牙歡喜:「贏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在場外調動氣氛的主持者,他用誇張的語氣驚呼道:「怎麼回事?我們的岩石級選手蜥蜴在吃了小雞仔一拳之後,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現在看起來好像站都站不穩了,十分鐘時間馬上就要結束了,難道說,我們這一場,小雞仔會在比賽的最後來個勝利大翻盤嗎?還是蜥蜴選手,堅持住了這最後十幾秒鐘,讓小雞仔延續他的平局神話。來,讓我們為蜥蜴選手的堅持倒計時,只要挺過這最後幾秒鐘,就是平局!十!九!……」
蜥蜴還在原地打晃,兩腳一高一低,身體像鴨子一樣左搖右擺,怎麼也找不到重心的平衡點,周圍的看客們又找到了新的刺激點,紛紛加入呼喊的行列,與主持人一起高聲同呼倒計時,聽那海潮般的音量大小,就知道有多少人買了蜥蜴贏。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可惜蜥蜴什麼都聽不到,在倒計時數到五的時候,終於堅持不住,「嘭」的一聲重重倒地,再也撲騰不起來了。
在主持人高呼時間到,宣布小雞仔獲勝的時候,艾司撓撓頭,感到萬分歉意,原本沒有打算贏的,這位大叔已經這麼努力了,自己還要打倒人家,真是實在不好意思。
打鬥結束,場外的高潮卻才剛剛開啟,買贏了自然大喜過望,如同中了彩票五百萬,可更多的輸家自然是罵聲不斷,紛紛咒罵自己瞎了狗眼,明明是一隻病怏怏的爬蟲,居然還下重注,相互詰責,酒精和粗獷的音樂響個不停,對罵、推搡,又演變成無數場小的群毆和單挑。
大頭也是傻了眼,上一場對陣蠍子,艾司險死還生還記憶猶新,這一場對蜥蜴,就算不似蠍子那般兇險,可也沒想過艾司會贏,居然能贏?而且只一拳就贏了,這怎麼可能?不對,艾司怎麼會真的下了狠手出了拳?他出拳不都只是做做樣子嗎?
不過諸多念頭哪裡比得過高昂的獎金,這次艾司可是實打實地贏了岩石級選手,雖然沒閑錢下注,但這獎金本身也該有不少吧,一想到這個,其餘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大頭喜滋滋地邁開小短腿兒,前去領賞了。
唯一讓人不爽的是,那位押了上萬的宅男死胖子,居然也喜滋滋地跟著我大頭哥一起去領賞,可惡,那肥宅男贏的錢只怕比獎金的十倍還多,真讓人不爽。
想到這兒,大頭眼睛一轉:「嘿,哥們兒,你想不想發財?」
「發財?我又不缺錢,老子有的是錢。」
「你有的是錢?你比李嘉誠還有錢?錢這東西,當然是越多越好啦,總有用得到的時候,誰也不會嫌錢多,你說是吧?」
「哦,你這麼說你是有發財的門路嘍?」
「你也看到啦,我的馬仔很能打吧?」
「你的馬仔!」
「跟你說了我是他經紀人了,他不是我馬仔是什麼。我是看你老兄長得老實,才給你指一條發財的路子,你看這些賭拳的,辦一場起碼也是幾十上百萬的馬口,到時候,你出資金我出人,贏了四六開,我六你四,畢竟是我的人拿命換回來的,怎麼樣?包你賺得,做夢都笑醒啊,哈哈哈……」大頭說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彷彿已經看到無數鈔票將自己淹沒。
「哦,那具體怎麼個操作法?」賀柱德扮演的肥哥似乎意有所動。
「你等著,我先去把獎金領了,待會兒我們再合計合計。」餅畫得再大再圓,也不及紅彤彤的鈔票來得實在,大頭心裡有數。
賀柱德見那小矮子將錢分成兩摞,厚的那一沓塞進褲子裡面,另外一沓放口袋裡,然後朝自己走了過來。
似乎剛拿到錢,大頭心情不錯:「胖子,不是大頭哥吹,這種發財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你說你在哪兒去找一個知根知底的拳手,你知道培訓一個拳手要花多少錢嗎?吃的穿的,關鍵是那一套訓練的設備,嘖嘖,說出來嚇死你。我在我馬仔身上可是下了大血本的。」
「別說這些沒用的,老子聽不懂,你就說怎麼個合作法吧。」賀柱德有些不耐煩,李鬼欺負到李逵頭上來了。
「好說,下一場開賽前,我給你一個銀行賬號,你將錢打賬號上,有專業人士給我們下注,贏了之後,我將錢打回你賬戶,按比分成,童叟無欺,很公道吧?」
「等等,你直接告訴我下一場能贏還是能平,我自己下注就可以了,到時候再分給你就行了啊,為什麼還要打到別的賬號上?」
「一聽你就是外行。你當開賭的這些傢伙都是傻子啊?有拳手經紀人自己給自己拳手下注,這不擺明了可以打假拳嘛,他們不會查呀,要是你去下注再分給我,一不小心被他們查出來,那可不是賠錢能解決的問題,那是要掉腦袋的。那些傢伙都是心狠手黑,殺人不眨眼的。我找到的人就不同了,他們都是專業人士,可以通過跨國銀行反覆倒賬,根本查不到源頭,就是什麼艾弗比哎也查不出來啊。」
「哦,照你這麼說,那,要是我把錢打在你給的賬上,你有什麼保證啊?」
「哼,保證!我大頭哥吐口唾沫就是顆釘,我說的話就是保證,你也不去道上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大頭哥說一不二,你說我就為了你那幾個小錢兒,賭上我大頭哥的人格、信譽和尊嚴,我值當嗎我,就憑我『大頭』這兩個字,在道上朋友眼裡,就不止值十萬塊啦。」
「噢,這麼說就是沒保證嘍?我跟你又不熟,把錢打你賬戶上,到時候你說,是我打錯了,不是你給的號,要不然賬號那頭的人把錢吃了,他們道上的,幾十號人幾十把刀,我找誰哭去?」
「算了算了,一看你就不是發財的料,當我沒說,當我沒說。」大頭心想:這個死肥男還挺精明,他不上當!
「站住,」賀大叔看了半天猴戲,這種小癟三既然都騙到自家門口了,哪還有讓他走掉的道理,「你被我揭穿了,就想跑是不是?」
「揭穿?揭穿什麼?」大頭裝傻充愣。
「你想騙我的錢!」
「呵,呵呵……開玩笑!這,這合作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麼能夠說是騙你的錢?死胖子,你說話之前想清楚啊,我大頭什麼人,想當年我領著我小弟在金光劇場和東興的人殺個七進七出,砍卷了三把砍刀啊,到處都是血,我眼都不眨的,我大頭哥提著頭混江湖的時候,你還在玩褲襠里的黃泥巴呢。」
胖子毫無懼意,面無表情道:「你,威脅我?」
「啊?」見對方不怕,大頭就該怕了,小眼睛就像超負荷運轉的機械探頭,上下左右,轉個不停,忽然看到一個人,心中大定:「我威脅你?我犯得著威脅你?艾司,這兒呢。死胖子,有種別走啊,我馬仔過來了,你覺得,你比蜥蜴還夠打?看來跟你費了那麼多口水,你還沒搞清楚我大頭哥的真正身份啊?」
「嘿嘿。」賀柱德冷笑,「你的身份老子可是搞得清清楚楚,不過老子的身份,你好像還沒有搞清楚啊!」
大頭一愣,怎麼看也是泡不到妞的資深死宅啊?難不成還真有什麼身份背景?聽說洪門有好幾位大佬也是胖子,我不會這麼衰吧,那些超級大哥大級的人物會這麼無聊跑來看這種小場面?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靠近艾司尋求增加安全係數,大頭將口袋裡的錢拿出來,興高采烈地抖著:「這場贏了可真的分了不少,老規矩,這些給你,我拿剩下的。」
見艾司收了錢,大頭壓低聲音道:「那個胖子想找我麻煩,艾哥,幫我撐撐場面,嚇唬嚇唬他就行了。」
這時候賀柱德已經走到跟前,大頭深吸一口氣,挺胸收腹抬頭,氣勢做足,架子端上,然後聽到艾司說了一聲:「師父。」
3
「師父?」大頭怔了怔,先是扇扇耳朵,確定自己捕捉到了這兩個發音,然後是利用大腦進行篩選,確定這兩個發音的正確含義,最後對所有數據進行綜合分析,肯定了這個死胖宅男的真實身份。
接下來的一瞬間,大頭只覺得「嗡」的一聲,自己的頭一下子就大了!
師父?開、開什麼玩笑!就這死胖子?艾司不是說,他,他師父比他還要厲害嗎?就長這逗比模樣?
這時候再看那胖哥,原本那憨厚,似乎人畜無害的冷笑,頓時變得無比兇殘猙獰,嚇得大頭肝兒顫腿抖,心裡思索著自己要不要尿褲子,來表達一下對這位大哥大的失敬。
想到這兒,大頭雙膝一軟,跪伏在地,雙手抱拳,用祈禱的姿勢虔誠地發出顫音:「太……爺……」
艾司嚇了一跳,怎麼,自己的師父難道是大頭的爺爺?賀大叔原本今天裝扮挺成功,艾司也沒認出來,但當大頭激怒得大叔開始怒吼的時候,艾司立刻聽出了端倪。
賀柱德可是怒氣衝天,走上去就要踹大頭兩腳,被艾司給攔下了:「我的徒弟,你的馬仔!」
艾司算是看出來了,大頭不知怎麼得罪了師父,那聲太爺,多半是他保命的口號。
大頭趕緊跪行兩步,抱住了賀柱德一條腿,乾號道:「誤會,都是誤會啊……太爺!」
周邊還有零星的鬥毆,這邊的情況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訓練的設備,是老子的!」
「是、是,是小的財迷心竅,看在我和艾司多年生死兄弟的分上,您、您……您就饒了小的這一次吧,祖宗!」
「嗯?」
「艾、艾哥是我的衣食父母,您老是艾哥的師父,您就是我的祖宗!」
說著,大頭可憐兮兮地望著賀柱德,慢慢地將頭往賀柱德腿上靠,大有將臉貼著賀柱德小腿蹭一蹭的意思。
賀大叔一陣發麻噁心,將腿一抬,將大頭踢到一旁:「滾!」轉過頭來質問艾司:「你怎麼和這種人混在一塊兒的?」
「大頭他,還是挺不錯的。」艾司倒不覺得大頭有什麼不對,在艾司看來,大頭幫過自己很大的忙,起碼比這位半路撿來的便宜師父還要靠譜得多。
「是嗎?你……」賀柱德本想說你小子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可轉念一想,這道理和這小子講不通。
這時候艾司已經在幫大頭求情了:「師父,不要怪大頭啦,他過得很慘的,如果不是為了幫我辦身份證,欠了很多錢,他差點被人砍死的。我不過來打拳,他都沒錢還債了。」
「哦,你是為了他來打拳的?」聽到這兒,賀柱德突然改變了主意,沒想到這個毫無節操,又猥瑣膽小的小矮子居然能對艾司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力,連自己都沒法說服艾司去打人,這小矮子卻能做到。這樣的話,就沒必要揭穿他吞了大筆獎金的事了。
凡是能左右艾司行為的人都是可貴的資源,賀大叔不會放過任何可利用的資源。
「你,就你,來,來來……」賀大叔態度頓時有了一個轉變。
大頭喜出望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師父。」
「師什麼父?別亂拉關係啊,嗯,看在你和我們艾司關係還算融洽,這次就不追究你了。走吧,去吃慶功宴,怎麼說也算是贏了嘛。哈哈哈……」
一路上大頭滔滔不絕,馬屁神功蓋世,拿出了看家本領,賀大叔不時爆發出爽朗的笑聲。
路邊夜攤,幾杯酒下肚,賀柱德沒問幾句,就將大頭和艾司的過往關係弄得明明白白,一個全新的計劃,已在大叔腦海中醞釀成形。
蝦、螺,還有酒,艾司只是淺嘗輒止,一看時間,就趕緊道:「恩恩她們要放學了,我得回去了。」
大叔大度地揮揮手:「你先走,我和大頭再聊會兒。」
「師父,大頭他沒有惡意的,他只是……」
「知道啦,你師父是什麼人,難道還會趁你不在欺負他嗎?你沒瞧見我們爺兒倆聊得正開心嗎?」
「哦。」
艾司一走,賀柱德馬上詢問大頭:「你再說說,他缺錢的事情。」
「太爺,是這樣的……」
「嗯,原來如此,對了,把錢拿出來吧。」
「錢……錢?什麼錢?」
「你塞在褲子裡面那沓錢啊。你也知道,這是我徒弟拿命拼回來的嘛,你想讓我裝作沒看見啊。」
「太爺……太爺,這錢是我的救命錢啊!」
「嗯?你的命有這麼值錢嗎?」
「這個……我……」
「把錢交出來,自己想辦法活過這個星期。」
大頭乖乖交錢,賀柱德這才滿意道:「這是給你一個小小懲戒,如果你連躲一個星期的債都搞不定,那你除了吃飯造糞,還有什麼用!」
「是,是,太爺說的是。您,您真是字字豬雞,鳥生魚湯。」
「我這個人最公平不過了,既然你和我那徒弟約好了怎麼分,那就怎麼分,要是再讓我發現,你私吞了不該吞的東西,你自己知道怎麼辦!」
「太爺您真是生得偉大,那個,高風亮節,人中一條龍。」
「我還大三元呢,出來混也要多看點書嘛,你說沒知識沒文化,多可怕,你想不想發財啊?」
「啊!太爺,您就是我生命中的明燈,在黑暗中照亮我的前途。您老隨便戳戳,小的一輩子夠用。」
「附耳過來。」
……
「把耳朵拿過來!你這樣……這樣……」
「嗯……嗯,嗯。」
阿婆術后一周,院方覺得阿婆的生命體征漸漸趨於穩定,雖然還昏迷不醒,但資源有限,決定將她轉移到神經內科普通病房安置,艾司又是好一陣忙碌。
大病房,六張床,沒有特殊護理,艾司不得不從自己的時間裡擠出一個時間段,每天定時探望,並對阿婆進行日常護理。
同病室的還有幾位老人,都是老年病患者,有各種神經功能障礙,需要長期調養,見這小夥子忙裡忙外,自然以為是阿婆的親孫子,不疑有他。
沒多久,同病室的老人們就發現這個小夥子很熱忱,從幫忙打水端飯,到晚上替家屬領行軍床,從數點滴看溫度計,到遞個垃圾桶拿個紙巾,事無巨細,他也不怕麻煩。
至於搞衛生,更是一把好手,每天早上院方清潔工都知道,這間病室最乾淨,沒太多需要清潔的。
護士姐姐忙的時候,艾司可以幫忙換藥換液體,更甚至於一些老人的皮下靜脈難以尋找,或是肢體因神經障礙出現不自主抖動時,艾司可以幫忙完成靜脈注射和輸液固定。他的手很穩,找的位置和刺入深度也很到位,比起一名經驗豐富的護士長也不遑多讓。
實際上,在賀大叔的強化記憶和恢復訓練下,艾司的人體解剖學活學活用,比大多數醫生和護士記得更牢靠。他一眼看過去,看到的不僅僅是皮下脂肪肌肉骨骼、神經和血管的走向,甚至還能看到醫生和醫學儀器看不到的經脈和穴位。
這些都是賀大叔要求艾司牢牢記住的,要像透視一樣一眼看穿人體的薄弱處,以便一刀致命。當然,賀大叔不會這麼直白地告訴艾司,只是告訴他死死記住,以後有大大的好處。
此外在病室經常出現的各種恢復性牽引、按摩、肢體功能位擺放、日常擦洗,艾司從病室的護工那裡都學得有模有樣。
艾司很希望阿婆能早日醒來,這樣就能找到阿婆的家人,他嚴格按照護士姐姐的囑咐,讓阿婆曬到足夠的陽光,給她講故事,朗誦詩歌,唱歌,進行功能恢復的肢體協助。
艾司並不滿足於此,結合賀大叔教的東西和一些百度知識與書籍內容,艾司自己鑽研起按摩穴位手法和針灸。
同病室的大爺大媽們將這小夥子的熱忱看在眼裡,也都甘當艾司的手法試驗品,在享受過艾司的按摩手法之後,竟是樂此不疲,覺得這小夥子的手法比盲人按摩還要專業。
尤其是一位因為肢體神經障礙在做康復理療的大爺,在連續接受艾司數次按摩之後,恢復的效果要明顯好於同癥狀病友,大家做的理療項目都是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大爺接受了艾司的按摩。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艾司在神經內科也算小有名氣了。以至於一位護工在打水間隙,有意無意地警告艾司:「好好做自己該做的事,不要做過頭了。」
艾司在病室里照顧同室老人,幾乎搶了這位日薪三百護工的大部分工作,老闆很不滿意,快要炒他魷魚了。
還有小護士姐姐也半開玩笑地告訴艾司:「艾司啊,要不你就在我們這裡當護工得了,工資不低噢。」
馮大夫是神經內科主任醫師,兼海角第三醫學院分子神經生物學博士生導師,每天早上查房總是有幾十位學生跟在他身後,聽專家教授講解病情發展和治療方案。
「哪位同學告訴我,失神經后運動終板早中晚三期變化。」
一時陷入沉思,人群中一個弱弱的聲音回答道:「早期神經突觸突變,施萬細胞萎縮……」
馮教授點頭道:「不錯,所以我們提前檢測,在早期從分子學角度進行干預治療,可以大幅提高患者的神經修復能力。結合吳波的具體情況,誰先給我一個具有針對性的診療方案?」
同學們謹慎考慮,誰都沒有先發言,馮教授問道:「剛才那位同學呢?你有什麼意見?」
研究生們讓出路來,馮教授只看到一個匆匆離去的背影,有同學解釋道:「教授,他不是我們這個組的。」
這幾天早上,同學們早就發現,人群中混入了一個看起來學生模樣的傢伙,他總是默默地跟在後面,仔細聽馮教授對每一個病案的講解,大家起初以為他只是一名患者家屬,可能是想找馮教授了解家裡親屬的最新情況,沒想到那小子看起來也是學醫的。
事實上大家的猜測並沒有錯,那個人就是艾司,他的身份幾乎也就等於是一名患者家屬,他最初的目的確實是想從專家教授那裡打聽到更多的關於神經方面病症的情況,爭取早日喚醒不知名的婆婆。
最初艾司發現,早上八九點的時候,病房裡會來很大一群醫生,總有一個年紀最大的醫生向一群年輕醫生講解不同患者的情況。
艾司的好奇從未減少,只要看見一大群人圍著他就想湊上去聽個熱鬧,當他發現那些講解的醫生總會言簡意賅地說出患者當前的病情,然後做出針對性的用藥和治療方案,此後他就開始有意地跟著大部隊前進。不管懂不懂,先將教授說的每一個字記下來,然後回去查資料,看教授們做出的每一項檢查是針對什麼情況,每一種用藥又是為了處理何種病症。
兩周過去,艾司還不能說懂得如何處理神經疾病方面的問題,但他將教授說的每一句話,對各種神經疾病患者做出的每一種診療方案,都強行地記憶在腦海之中,自己查閱的相關資料也都在記憶之中。
通過自己的簡單摸索,艾司初步能理解各種報告單說明的指標狀況,根據這些監測和報告,艾司認為婆婆是一種深度昏迷而不是去皮層化的植物狀態,對喚醒婆婆更有信心了。
同時,賀大叔對艾司的訓練正有條不紊地逐步加強。
「師父,我們去哪兒啊?」
「今天,是刀術的實戰訓練,帶你去屠宰場。」
「殺豬嗎?」
「對。」
「我每天有切豬肉的。」
「切豬肉和殺豬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刀入肉的那一瞬間,活性的肉體和死去的分子團有巨大的差異,你不親手殺上幾百頭,你不會知道刀鋒遇到脂肪、肌肉、骨骼時的阻力,你不會知道生物臨死前迸發出的求生慾望,你也永遠無法知道如何切斷它的生機。雖然不知道你已經做過幾千幾萬次了,但還是有必要讓你重新體驗一下這個過程。」
「聽上去好殘忍。」
「你天天切肉,你怎麼不覺得殘忍。殘忍這個東西是相對的,羊吃草,對草來說,就覺得羊殘忍;狼吃羊,對羊來說狼就很殘忍;而人,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什麼都吃的物種,對天下萬物而言,沒有哪個人不殘忍。佛經里一水還有三千界,喝一滴水先念十遍往生咒,但沒有青菜饅頭一樣活不了。事實上對羊、對狼、對人而言,物競天擇,肚子餓了要吃東西,實在是再平常不過。在為了守護自己最重要的東西面前,你才會發現,擁有力量,懂得規則,才能最大限度地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賀大叔現在很煩,因為不管做什麼恢復訓練,都得先講一番大道理,不然自己的傻徒兒就要鬧情緒,不配合恢復訓練。
賀大叔下意識認為,自己和艾司多處些日子,自己就有去做傳教士的潛力,說不定還能當老師。
艾司若有所思:「好像有點道理。」
「有道理吧。有道理就快點給我去捅豬!」賀柱德有時候會出現幻覺,自己到底是收了個徒弟呢?還是找了個祖宗。
不過艾司願意接受訓練,情況和他不情願接受訓練又大不相同。走位,制伏,束縛,刺入,如何避開噴濺的鮮血,如何分離切割骨肉筋膜,解除生豬的戰鬥力,一刀環切,刈下整顆豬頭,動作無可挑剔,一看就沒少練習過,賀柱德又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師父,為什麼要練習殺豬呢?這麼大頭豬我們又吃不完,練習殺雞殺魚不好嗎?」
「豬是哺乳動物,皮下脂肪厚度約為人體的四點五倍,成年公豬的平均體重為人體的三至五倍,它的四肢及肌肉骨骼神經血管分佈與人體有接近七成的相似度,豬的瀕死爆發力是正常成年男性的一點五至三點三倍,這還不明白嗎?能一刀割下豬頭,別的頭也好割得很。」
艾司想了想,還是不明白,轉而問道:「師父啊,豬分哪些品種,分佈在世界哪些國家啊?」
賀柱德冷眼掃過去:「你覺得老子會知道這些無聊問題的答案嗎?豬頭!」
艾司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賀柱德剛回過頭去,就聽到身後一聲:「東南亞野豬!」
賀柱德大怒,回頭道:「你敢罵我!老子——」卻聽艾司繼續道:「歐洲野豬和印度野豬,是豬次目,豬科,豬屬,豬種下的三大亞目,構成了今天家豬的譜系,書上是這樣說的。」
賀柱德老臉一赭,悻悻道:「知道這些有什麼用?那你知不知道人豬雜交有豬人還有人豬啊?」
「真的?我不知道哎。」艾司果然好奇。賀柱德翻了個白眼兒,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個徒兒面前屢次吃癟,倒可以藉機嘲笑他一番,頓時開始信口雌黃:「當然,男人和母豬雜交生下來的就是人頭豬身的人豬,女人和公豬雜交生下來就是豬頭人身的豬人,那人的基因佔多一點呢,看起來外形和人也沒多大區別,但卻長的是顆豬腦子,懂嗎?」
「師父怎麼知道的?」
「嘿嘿,師父不僅知道,師父還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其實就是一頭豬人。」
「艾司是豬人?難怪艾司總覺得自己和別人不太一樣呢,可是,師父你怎麼會知道艾司的真實身份呢?這是真的嗎?師父你怎麼知道的?」
「哼哼,我怎麼知道,你自個兒想去,答案不就擺在眼前嗎?」賀柱德忍不住笑,轉身走遠,心想:你小子就是個豬腦袋,叫你每次都讓老子難看,現在自己承認自己是豬人了吧!
答案就擺在眼前?自己眼前只有師父,關於血緣身世的秘密通常最了解真相的只有直系血親,血緣關係是根據攜帶的遺傳基因相同率多少來判斷的,一二三級親屬,師父這樣篤定,難道說,師父和自己其實是一級親屬關係!嗯,沒錯了,怪不得師父要苦苦找到自己,想方設法也要讓自己跟他學什麼暗夜,艾司稍加推理,豁然開朗,找到答案了!
賀柱德剛走兩步,就聽艾司在身後以肯定的語氣大聲反問:「師父!你是不是我爹!」
「噗——」賀柱德呼吸岔氣,險些走火入魔,一口老血湧上喉頭,差點就噴了出去,誰能想到,這小子居然用這種方法又一次讓自己狼狽不堪!賀柱德無比艱難地將那口血咽回去,慘笑轉身:「艾司,你真會開玩笑,呵呵……」
4
司徒笑重新梳理了伍文俊疑似他殺的線索,孟慶芝家疑似縱火案的線索,可惜都沒有發現什麼新線索。
倒是檢察機關那邊線索頻頻,每解開一個視頻,就有一個貪官或是奸商落馬,這才短短几天時間,就已經掌握了四五個人的犯罪證據。
而且他們還從視頻解碼的難易程度發現了一條規律,卓思琪的密碼設置越複雜,解碼需要越久的時間,那視頻里涉及的人物就越有來頭,要麼身居要職,要麼是手眼通天的大商大賈。
眼看英姐寬限的時間一天天過去,一籌莫展之際,醫院那邊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卓震醒了!
司徒笑第一時間趕往醫院,與醫生進行溝通之後進入了病房。
卓震整個人已經變形,形銷骨立,目前除了可以說話,睜開眼睛之外,全身都不能動彈,各種管子和電線附著在他身上維持著他的生命。
「你還記得我嗎?」
「司徒警官,我昏迷了多久?我妹妹呢?我家裡人呢?他們在哪裡?」卓震急不可待地問道,從醒來起,只有醫生叮囑他要好好休息,卻不肯與自己多做交流,而且隱約門外有人一直守護著,卓震本能地感覺到不對。
「你昏迷了有一段時間了,你還記得你昏迷前發生了什麼嗎?」
「昏迷前……我在開車,我父母怎麼樣了?」
「他們……也在接受治療。」司徒笑想起醫生說的話,病人生命體征並不穩定,不能讓病人情緒過於激動,否則會發生什麼情況很難說。「傷得也很重,不過醫生說,傷情在控制之中,沒有進一步惡化。」
「我妹妹呢?她怎麼沒來?」
司徒笑盯著卓震,評估了一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然後開口道:「卓思琪,存放在恆福銀行的影像資料已經被我們警方作為證據取走了。」
聽到這句話,卓震如釋重負:「原來,你們警方已經查到這種程度了啊,我妹妹想必已經被你們控制起來了吧,難怪……難怪有人守在門口,看來在我昏迷的這些日子裡,發生了很多事。」
「是的,我們一件一件來說,先說說你發生車禍時的事吧。」司徒笑打開錄音筆。
「我配合你們調查,還有機會和我的父母以及妹妹見面嗎?」卓震很快認清了形勢,他想通過司徒笑得到一種保證。
「那要看你的態度如何,我不能給你保證。」司徒笑不苟言笑。
卓震看著司徒笑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知道在這個警官手裡討不到好處,嘆了口氣,開始了回憶。
情況和警方掌握的一樣,卓震正常行駛,在沒有踩剎車和拉手剎的情況下突然四輪抱死,車身橫向漂移,被後面的車頂向了對向車道,又被一輛貨車給撞下了立交橋。卓震回憶,整個過程就像做夢一樣,完全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眼前一黑,就睡到現在。不過在夢裡,整個過程倒是像過電影一樣反覆播放,想忘都忘不掉。
最後,卓震似乎明悟了什麼,問道:「警官,這起車禍是人為的吧,我的EIC不可能出現這種四輪抱死的情況吧。」
「車禍發生的經過與我們掌握的情況是一致的,幕後的黑手我們也正在調查之中。」
「肯定是伍文俊乾的,想不到這小子還有這種魄力。」
「現在我們問的是你的情況,由於情況比較多,問題比較複雜,所以,還是不要耽擱時間了,我現在問你,龍建這個人,你認識嗎?」
「龍建?」卓震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卻沒什麼印象。
「你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嗎?」
「那我這樣問你,那伍永龍,是伍文斌的親生兒子嗎?」
「龍醫生,沒想到你們連這件事情也查出來了。」卓震這下想起來了。
「將你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吧,我們將根據你提供的材料,酌情向法官提出減輕量刑的處理。」司徒笑知道,這時候越向卓震施壓,卓震反而會覺得越安心。
於是卓震開始交代,原來,在卓思琪懷伍永龍之前,還有過一次懷孕,那次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有他們兩兄妹知道,結果才第二個月,就流產了,醫生說是習慣性流產,很有可能再懷孕也會流產。
由於伍家的那個條件,卓思琪不知通過什麼關係,聯繫上了龍建。
龍建屬於海角市較早做嬰兒買賣和子宮出租的那批人,當時還屬於初出茅廬,沒有什麼背景,但是手上又有資源,非常適合卓家的條件。
事實證明,司徒笑的分析能力,依然比不上為了保住家庭位置的卓思琪的辦事能力,當時卓震聯繫了龍建之後,直接預訂了三位代孕媽媽,卓思琪先是想辦法取得了精液,至於精液到底是伍文斌的還是伍文俊的,卓震並不清楚。
他只知道卓思琪後來對自身進行了促排卵術,然後將受精卵植入三位代孕者體內,令她們與自己同時懷孕。
五個月左右,卓思琪產檢發現體內嬰兒畸形,但她將這一消息隱瞞下來了,直到妊娠即將結束,特意選了一個伍文斌出差在外,婆婆受傷的時機,與其餘兩人一同剖腹。
另外還有一名代孕婦女的嬰兒檢查也是發育不健康,早早地做掉了,而且取卵和讓精子結合受精卵,都是龍建一手包辦,究竟有沒有全部授精成功,還是用了別的受精卵,卓思琪他們無法確認。
卓思琪究竟有沒有讓伍永龍做過親子鑒定,卓震不是很清楚,他也是直到卓思琪快生產了,需要有家人掩蓋真相時,才知道自己的妹妹居然獨自幹了這麼大一件事情。
他主要負責交接孩子,據說另一個嬰兒因為吸入性肺炎,生下來沒兩天就死掉了,所以只有一個孩子活了下來。
至於卓思琪和龍建是怎麼聯繫的,此後他們是否還一直保持著聯繫,卓震確實不知道。
產後抑鬱症只是醫生的說法,卓震想來,卓思琪在懷孕的最後幾個月,精神高度緊張,而且那個時候公司正在全力擴張階段,懷著明知生下來就可能死亡的畸形嬰兒,卓思琪還常常加班工作,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幾乎被壓抑到了極限。
由於龍建這個名字卓思琪只提過一兩次,此後這已經成為一種禁忌,卓震自然想不起來龍建是誰。
「那近一兩年來卓思琪有沒有向你暗示過有人威脅她,她想找人除掉威脅之類的?」
「沒有。」卓震肯定道,「我們這些年一直在全力發展公司,思琪也從未提過任何這方面的事情。」
「那,卓思琪偷換孩子的事情,伍文俊有沒有可能知道?」
「絕不可能,我這個妹妹在處理問題上,非常謹慎,連我這個當哥哥的都只知道一星半點,那伍文俊怎麼可能知道。」
「她和伍文俊究竟是一種什麼關係?」
卓震沉默了一會兒,才告訴司徒笑,卓思琪先認識了伍文俊,並通過伍文俊的關係進入恆綠,但是她和伍文俊之間並沒有太多私人的關係,只是純粹的利益交換。總之,在卓思琪嫁給伍文斌之後,就試圖與伍文俊劃清界限,至於伍文俊怎麼想,就不知道了。
談了一會兒之後,卓震的精神已經萎靡,醫生也提醒過司徒笑,病人需要多加休息,司徒笑又收到消息,檢調機關的同志已經到了,司徒笑抓緊時間,又問道:「新東公司是你們成立並暗中操作的吧?」
「對。」卓震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我們成立這家公司就是為了柏鋪村招投標,這次針對我們的謀殺,肯定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乾的,為了這個幾十億的大生意,他們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為什麼這麼肯定?」卓震的話令司徒笑陷入了沉思,一直以來,他們都是從伍家和恆綠集團內部查找兇手雇兇殺人的動機,以最大受益者作為最大嫌疑人進行假設分析,可如今受益者都已經死光了,顯然他們一開始的偵辦思路出現了問題。
但是,若說商業上的競爭對手為了進行競爭壓制,竟然做到滅人全家的程度,未免也太過聳人聽聞了。
「沒有別的原因了。我實在想不出,誰想對我們下這麼狠的手。」
「難道你沒想過,是伍文俊認為你們先對他大哥出手,才想向你們下手嗎?」
「伍文俊?他沒這麼大能耐,他要有他大哥十分之一的魄力,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人不能只看錶象的,看上去再軟弱無力的人,被逼急了,也會做出難以想象的事情來。你對恆福銀行里的硬碟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思琪她確實用這種派對拉到不少合作夥伴。」
「派對?你們管那種事情叫派對?」
「呃……硬碟里記錄的應該是派對后的一些私人場景。思琪會不定時舉辦一些高端私人派對,邀請的大多是社會名流、達官貴人,為了助興,同時會請一些模特、女演員來駐場,大家相互認識,增進……情感的交流,為了留存紀念,拍攝了一些照片和視頻。不過我們從來沒有動用過這些東西去威脅什麼人,只是以備不時之需。」卓震委婉地講述了卓思琪公關的辦法。
「參加派對的那些人,你應該都有印象吧?」
「我……我只是協助舉辦了兩場派對,其餘的都是思琪自己弄的,我,我其實也不是很贊同思琪舉辦這樣的派對,這樣對我實在是……」卓震似乎陷入了回憶,在他臉上,憐惜和痛恨兩種表情交錯在一起。
「那兩場派對都有哪些人參加了,名字你應該還能記得吧?」
卓震說了幾個名字,都是已經被查出來的人,司徒笑還打算詢問更多,檢調機關的同志到了,由於涉及特殊案情,需要單獨取證,司徒笑暫時沒有資格旁聽,被請出了病房。
但他並沒離去,守在病房外,卓震的合作態度讓司徒笑感到很反常,以前沒和他單獨接觸過,但看其人相貌,和在恆綠公司內的地位,以及伍文斌靈堂上的表現就知道,這卓家兄妹倆都不是省油的燈。
為什麼一場車禍后醒來,他變得如此配合?就算自己暗示他警方已經掌握了相關證據,以人之常情,應該是先旁敲側擊家人的情況,以及警方究竟掌握了多少證據。對於這些經常和法務打交道的商人來說,犯了什麼樣的罪,判什麼樣的刑,如何規避和脫責,他們應該都是非常了解的。
這卓震倒好,擺出一副你問我答的態度,彷彿在彰顯他願意坦白從寬的決心,難道車禍撞壞腦子了?
卓思琪的思路和她一系列難解的行為算是從卓震那裡得到答案了,顯然她沒有確認伍永龍的真實身份,至於是出於什麼原因讓她不敢去面對親子鑒定,現在已經沒有辦法知道答案了。
柏鋪村招投標案和新東背地裡一系列行為,以及伍家的資金流向,恐怕檢調機關也都能從卓震口中得到最關鍵的線索。
但這與司徒笑偵辦的方向不同,他想知道的是,誰才是幕後的主腦,誰操控了這一切,誰在指揮那些殺手行兇,誰要讓伍家滅亡,原因又是什麼?
司徒笑靠在牆上,和執勤的小劉一左一右守在門口,像兩尊門神。
「小劉啊,最近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試圖打聽卓震或是靠近這裡?」
「沒有啊,笑哥,不知道強子他們執勤的時候什麼狀況,我在這裡都一切正常,嗯……也沒聽他們說起過什麼奇怪的事情。」小劉現在比較輕鬆,裡面有那麼多同志,不用一直警惕卓震出現什麼狀況。
嗯,小劉的話里透出兩層信息,一是卓震這個人沒法接觸到有損他們利益的事情,無足輕重,所以不需要特別照顧;二是卓震所知道的信息,有可能對兇手有利,比如柏鋪村案結案了,那麼司徒笑他們就很有可能因為線索陷入死胡同,而和七零八案一樣,不得不暫時封存。
不管哪種情況,都是幕後兇手希望看到的,也是司徒笑沒辦法阻止的。
這時候,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女醫生走進病房去了,司徒笑看了看這名醫生,身高一米六左右,齊肩短髮,發梢微卷遮住了耳朵,身材很好,白大褂顯然遮不住她的蜂腰肥臀,小劉也多看兩眼。
那名女醫生看過來,掃了司徒笑一眼,司徒笑愣了愣,那眼神既不是厭惡,也不是恐懼,平靜得像在天橋上打量下方的行人,司徒笑甚至無法確定,她的雙眼有沒有聚焦在自己身上,還是在看自己的身後?
「這醫生是誰?」女醫生走進病房,司徒笑又覺得,這名醫生的身影,有點眼熟。
「哦,是袁醫生,是個醫學碩士,進修生,她和她的導師負責卓震的病情,她導師就是重症監護室的那個,郭主任。今天就是袁醫生髮現卓震有蘇醒的跡象,後來郭主任也來了,還有好多護士,他們一起看著卓震醒的。」
「你也看到了?」
「我執勤,沒進去。」
司徒笑緘默不語,沒什麼問題啊,為什麼會感覺這位醫生哪裡不太對呢?
「這位袁醫生怎麼感覺有點……」
「冷冰冰是吧,我告訴你啊,我聽到那些護士議論,這袁醫生就是個冰美人,從來沒見她笑過,對誰都板著一張臉。」
「那名袁醫生是什麼時候開始照看卓震的病房的?」
「我們來之前就一直是袁醫生負責卓震的啊。」
那應該沒有什麼值得可疑的地方,司徒笑開始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像高風說的那樣,已經偏執成狂了,看誰都覺得可疑。
卓震也很可疑,他的主治醫生也很可疑,司徒笑將目光投向執勤的小劉。
小劉不覺打了一個寒戰:「笑哥,你別這樣看我啊,瘮得慌!」
這時,屋裡傳來了袁醫生的怒斥:「警察同志,我告訴過你們,病人需要休息,你們這樣的疲勞審問,他的身體沒有辦法承受的。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案子,他是我的病人,我要對他的生命負責,你們知不知道,他能醒過來,對我們的工作又有多大的幫助,我們治好了這樣一位患者,對今後同樣癥狀的患者,又有多大的幫助?
「你們有你們的規定!醫院有醫院的規定!你們不能因為你們的案子,就不顧及患者的身體情況,這是法治國家,是講人權的!最多再給你們五分鐘時間,否則一切後果要由你們負責。」
袁醫生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病房,司徒笑還是覺得不對,到底是背影眼熟,還是她的走路姿勢奇怪?一番比對之後,司徒笑覺得,應該是在哪裡見過這個背影。
過了一會兒,有護士推著推車來換藥,司徒笑看看時間,超過五分鐘了。
五分鐘又五分鐘,檢察機關的同志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司徒笑隱約覺得,自己就算守在這裡,今天只怕也沒有機會再次詢問卓震了,為什麼心中隱隱不安?
沒過多久,袁醫生又帶著怒容匆匆趕來,司徒笑看她那架勢,是準備趕人了。
剛進去,就聽到袁醫生問:「你們究竟和他說了什麼?我和你們說過,病人的情緒不宜大幅波動!」
緊跟著,護士也進去,一個年紀偏大的男醫生也趕了過來,小劉說那就是郭主任,司徒笑知道情況有變,進了房間,這時候那幾名檢察機關的同志才走出來,其中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在分配任務,其餘幾人頻頻點頭。
司徒笑看了卓震一眼,臉色慘白地躺在床上,監護儀上的心跳很快,彷彿感受到司徒笑進入病房,頓時睜開眼,無比怨恨地盯著司徒笑,氣息粗重起來,似乎恨不得跳起來咬司徒笑一口。
正在觀察體征的袁醫生扭頭一看,是個警察,立刻驅逐:「出去。」
司徒笑猜到些什麼,出了病房追上那幾名檢察機關的人,問道:「你們告訴卓震他家庭的實際情況了?」
檢察機關的人看了司徒笑一眼,回答道:「他有權知道真相,這也是他提供線索的條件。」
司徒笑一把就將那領導模樣的人揪了過來,拎得他雙腳離地:「你們知不知道他的身體很虛弱,沒辦法承受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那名領導模樣的人只是平靜地看著司徒笑,旁邊各有一人上前制止司徒笑,但司徒笑雙手如鋼,那兩人鉚足了勁兒,也根本掰不動他。
那名不動聲色的人反而更有威懾力,那平靜的雙眼透出一股氣勢,司徒笑在英姐身上也只是偶爾能見到那種氣勢,倒是冷處會時常露出那樣一種氣勢來。司徒笑將那人重重地放在了地上,那人才開口道:「你又知不知道,柏鋪村招投案涉及面究竟有多大?上級安排劉顯和同志配合我們調查取證工作,誰也不知道卓震的身體會不會突然出現什麼異常情況,這是我們唯一獲得線索的機會。近一千萬人和一個人,誰重誰輕你分不清楚嗎?」
一千萬人和一個人?司徒笑愣了愣,檢察機關的人已離他而去,那名領導走過司徒笑身邊時,說道:「我,比你更懂得尊重人權!」
近一千萬人?司徒笑忽然明白過來,整個海角市的總人口,接近一千萬人,那領導是在暗示柏鋪村招投標案涉及面已經能影響整個海角市的利益了?因為事關一千萬人的利益,所以一個人的性命就顯得無足輕重?這是什麼強盜邏輯?
司徒笑趕回病房,醫生護士進進出出,忙裡忙外,各種儀器被推了過來,過了一會兒,連著各種儀器的卓震被推出了監護室,此時他雙眼緊閉,似乎已經失去了知覺。
司徒笑拉住一位護士問:「他情況怎麼樣?」
那護士是見過兩次面的小葉子,一看是司徒笑,委婉地告訴他:「儘快通知他的家屬來。」
5
「今天,我們學習的是辨毒,先從有毒動植物說起,我們先說常見的,水仙、相思豆、夾竹桃……」
「師父,水仙是哪個科的,分佈在哪些國家啊?」
「你怎麼這麼多問題?誰讓你去關心這個了?你只要記住,它的鱗莖是有毒的……」
……
「很好,你記住,不光是要記住它們的圖像,還要記住它們的變化,萎縮乾燥狀、粉末狀,它們的氣味,以及接觸肌膚時的身體感覺。接下來是化學合成毒物和提純毒物。」
「師父,二氯乙硫醚是誰最先發現的啊?」
「這又是什麼問題?我說你的好奇點能不能跟著我的思路走?怎麼,你還想找到那個發現它的人進行一次深入的交流啊?」
艾司嘟嘴:「1822年,德普雷斯發現的,書上有說的。」
「你只要記住它的毒性、毒理,對身體的傷害過程以及如何調配就可以了,你管他哪個發現的,又不是有獎問答。別分心,接著我們說氯乙烯氯砷……」
艾司認真地聽著,他感覺得到,大叔似乎很急,他總是迫不及待地想告訴自己更多的關於殺手的東西,總想著將那些需要十幾甚至幾十年才能掌握的技藝,在短短十幾天內就讓自己掌握。
不過八九天時間,大叔就已經向自己傳授了那什麼八大術中的體術、面術、刀術和物術,而且每天都在不斷加碼,壓得艾司的時間越來越少,再這樣繼續增加下去,不出一周,艾司就沒有時間去周老師和忠伯那裡了。
雖然內心極度不願意承認,艾司還是不得不承認,大叔教自己的許多東西,彷彿和自己有一種天然的默契,一點就醒,一教就會,觸類旁通,舉一反三。
艾司覺得自己並不是什麼天才,有時候恩恩教自己很多東西自己都要理解一時片刻的,可大叔教自己這些東西根本就不用去理解,彷彿自己生而知之。
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真的以前無數次接觸過這些知識,像體術和刀術,已經練成了一種身體的本能,其餘相關知識,也在無數遍的復刻中烙印在記憶深處,像大叔說的那樣,忘記自己姓誰名誰,也不會忘記哪種毒對身體有什麼樣的傷害。
難道自己真的是個殺手?一想到這樣的身份,艾司就想起了那些籠子,想起了那些野獸,想起了那些冷漠如鐵的聲音:「你們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艾司不寒而慄,趕緊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驅除腦海,認真聽講。
「你瞧,你這麼快就將常見的一千七百多種劇毒動植物和這九百多種化學毒物記得滾瓜爛熟,你的身體抗毒皮試顯示,你的身體免疫機能毒抗性是正常人的四到五倍。也就是說,常規劇毒物對正常人的致死量,需要提升四到五倍,才能使你的身體進入瀕危狀態。小子,不管你承不承認,事實擺在這兒,你總不能說,你還是一個做飯搞衛生抄作業的普通人吧。」
艾司很明智地不在這個問題上和師父爭辯,反而問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師父,你根本就沒有把百科大全書看完並記下來吧?」
這是哪兒跟哪兒?賀柱德皺眉道:「百科大全書是什麼玩意兒?老子為什麼要看完它?」
艾司憤憤不平道:「噢!那師父你說的要看完並記下百科大全書才能學辨術都是騙艾司的嘍?是這樣吧?」
「呃……」原來這臭小子的重點在這兒!「額,這個嘛,師父不是已經在教你識毒辨毒了嗎?」
「不對,師父說過,識毒認葯,機關陷阱,工巧奇物,都是歸在物術裡面的。」
混賬東西!平時教你一點人情常理笨得跟豬一樣,跟老子過不去的時候就精得跟猴兒似的,你不是故意耍我吧!賀師父面色陰晴不定,在心中又將艾司痛罵了一番,還不能表露出來,一旦惹得這位徒弟爺不高興,不學了,還不是得靠自己去哄回來。
賀師父的臉上慢慢堆起了笑容:「這個,艾司啊,這個辨術呢,說它簡單,它也確實簡單,簡單到都……不一定非要學它。說它難呢,它也非常難,很多人研究了一輩子,也沒法用好。
「辨術的核心奧義呢,就是觀察、分析、整理、理解,最終得出結論。就和魔術師變魔術一樣,大家弄不明白時,覺得玄奧無比,說穿了一錢不值。它講究的是細緻入微的觀察和各種經驗的總結,比如有些大叔大媽,看到天上有什麼形狀的雲,就知道明天是天晴還是下雨陰天,通過各種物質現象得出自己想要的結論,這就是辨術,用現在科學一點說法,可以叫它推理,也可以管它叫刑偵學,它,它呢包含範圍很廣的。在生活中你可能無時無刻不在運用著辨術,只是你自己沒留意罷了。
「你一腳踩下去,如果是石板路就腳踏實地,如果是軟泥路就要陷進去,這就是辨術;你聽到炊壺響了,知道水開了要去上開水,這也是辨術;聽到門鈴響,知道有人敲門,這還是辨術。所以說呢,師父讓你看完百科大全書再來學習辨術,也不是沒有道理,你掌握的知識越多,經驗積累越多,那麼對這辨術理解起來就越深刻,比如這有候鳥飛過,大雁南飛天氣就要冷了,燕子北歸天氣就要暖了,哎,這就是經驗,你如果不能分辨出大雁和燕子,你就不能得出較為準確的結論。」
「那,師父一眼就看出我用了什麼動作……」
「道理一樣啊……我看到那人躺在地上的姿勢,就知道那人受了什麼傷,是怎麼死的,這就不難想象,你們當時是怎麼交手的。」
「那,那個姐姐和狗頭的事……」
「師父啊,我想一邊學辨術,一邊看百科大全書。」
「好,依你!」賀柱德搞不懂,這小子怎麼對辨術這麼念念不忘,老子引以為傲的明明是面術!「你看你問師父幾個問題,師父答不上來,你就知道師父沒有看完百科大全書,這就是辨術嘛,你都不用學的。」雖然嘴上這麼說,賀大叔還是決定教會艾司如何正確地學習運用邏輯辯證關係。
……
「今天,我們學習反關節力,這也是殺手的必修課程。握拳很有力,但是拳頭被人握住,將拳頭張開的力道,卻很少有人練到,向前踢腿很有力,但向後的小勾腿同樣難以承重。作為一名殺手,全身關節無論正向發力還是反向發力,都必須同樣迅捷有力……」
「邏輯的要領是觀察和分析,建立在大量科學可行的試驗基礎上,找到內在的聯繫,得出有效的結論。前人的經驗很重要,但並不是絕對可信,所以前人的經驗用於掌握,但出現了超出認知以外的情況,不能絕對否認,需要通過觀察研究,找出原因……」
百度資料《深度昏迷患者的喚醒療法最新進展》。
神經內科學《腦血管病的發病機理、預防及治療》。
棉麻織物顏色褪變與環境的關係……我國土壤分佈與性質……植物碎片在顯微鏡下的形態……
「婆婆,我叫艾司,我來給你翻身了。你今天感覺有沒有好一點。希望你能夠早一點醒過來,醫生和護士姐姐都會很高興的,艾司也好高興。」
……
「今天練習箭術,其實刀術和箭術,各自發展,就形成了今天近身攻擊型殺手和遠程攻擊殺手的分水嶺,甚至可以說,它們的延伸,就是區別古典殺手和現代殺手的關鍵……這裡的箭術,不僅僅是指弓箭和弩箭,而是泛指一切離體三十米之外的藉助器械的遠程攻擊手段,從最簡陋的自製弓箭和拋投石器,直到最高科技的激光和制導導彈,都在箭術的範疇之內……
「作為殺手必須掌握的辨術,是指狹義辨術,通常局限於刑偵學和犯罪心理學兩方面,但這兩方面已經包含極大的信息量,覆蓋了很廣的範圍,諸如刑偵學就包括了偵查、法學、物證痕迹學等諸多學科……
「到了今天,我們神經分子學和生物工程學通過對神經元的有效修復,而達成……
「這段德爾塔波的節律,你看它們的相位差……」
南方人的遺傳學特徵……類風濕性關節炎的後期癥狀……長期田間勞作的骨損傷成像圖……
「婆婆,我是艾司,感覺今天按摩效果還行,我們今天還是以水溝、印堂、湧泉、內關等為主穴,大椎、關元等配穴來進行針灸治療,好不好。」
……
「艾司,你的體術恢復得很不錯,現在出手總算是有了點架勢,不再是憑本能了,今天我們練習的叫遁術,遁術又分障眼遁和借物遁,說直白點就是各種快速擺脫現場環境、擺脫各種視線和監視,隱藏自己身份的方法。由於現在科技很發達,所以快速撤離現場採用器械的手段很多,所以我們要先講借物遁,我相信在你失去的記憶裡面,肯定掌握了各種高速交通工具的駕駛方法,我們要做的,就是恢復你的身體記憶,重新掌握它們,從自行車開始……
「戰鬥機你肯定會駕駛,不過現在條件不允許,還好我給你弄了架小型農用機,跟我來……
「辨術的關鍵在於一個辨字,包括辨識、辯證,觀察是它的眼,有效試驗是它的手腳,邏輯分析是它的大腦,暗夜行者的辨術針對性很強,從接到一個任務目標,觀察目標的生活習慣和接觸的人,制訂完整的計劃,識破可能存在的各種陷阱,最後撤離現場,以及誤導警……誤導可能追捕我們的敵人,利用敵人的思維方式布下反陷阱,整個辨術的運用貫穿始終……」
《論邊緣系統的刺激與植物性反應的關係》。
護理學《植物人的護理注意要點》。
蔡氏家族南遷過程與分佈……骨齡測演算法的準確性……污物的析出與成分分析……
「婆婆,今天要做手臂運動。
「婆婆,今天太陽不錯,出去曬太陽吧。
「婆婆,今天艾司學會開車了呢,師父帶我去郊外,開兩百四十碼,一下子就會了,可能以前艾司就會吧,只是艾司忘記了。對了,師父還帶我去看了地鐵駕駛室,還有緊急制動裝置……」
……
「今天練習聲術,聲術和遁術相輔相成,叫秤不離砣,孟不離焦,在障眼遁中更是不可或缺。聲術也包括兩種,一種叫擬音術,就是人們常說的口技,根據個人的發音器官不同,正常人可以模擬大約五十至一百種動物發音,通常可以改變音調,用三種不同的聲線進行正常對話,通過訓練,這一數字可以增加到七到十一種;聲術的另一部分和辨術有著更緊密的關係,我們通常稱之為話術,用最簡練的話將談話內容引導到你希望進行的範圍,從最無關緊要的簡短言辭中,聽出你需要的信息……
「今天的辨術結合聲術中的話術來講解,比如最簡單的一個招呼,『嘿,哥們兒』。首先是口音,每個國家有一種或幾種官方語言,除此之外,因地域的不同形成各種方言,地域進一步細分,還有各個小地方特色的方言,所以,如果掌握足夠多的口音和方言特徵,僅僅從一個人的口音,就能聽出他的年齡,大致生理特徵,出生或生活地域結構,而某些職業也有職業的特殊音色,慣用語調和慣用口頭禪都可能提示這個人從事的工作;然後通過觀察他的容貌、衣著特徵、細微表情和心理特徵,一方面可以印證此人年齡、工作、生理特徵,一方面可以進一步分析他的心理活動,進而探查出這個人的性格特點,處事方式。也就是說,當你看到一個人朝你走來,沖你打聲招呼,說了句『嘿哥們兒』,你便可以知道這個人的年齡,生活過的地方,工作、性格、身體基本情況和心理基本活動情況。
「聽起來有點像天方夜譚,是吧?事實上只要你熟練掌握了辨術和話術,就能夠做到。當然,這也需要大量練習和長期的經驗積累……」
海角市村落分佈與各姓氏之間的關係……海角市公路交通近二十年發展現狀……村村通工程……退耕還林……退漁還灘……
「婆婆,給你念首詩,床前明月光……
「婆婆,今天學了一首新歌,我唱給你聽啊。這裡有隻小雞喲,這裡有隻小雞喲……
「婆婆,昨天恩恩考試又沒考好,她已經向雅欣靠齊了,我給她做了核桃銀耳粥,很補腦的……下周雅欣就要生日了,恩恩她們會辦個好大的趴體,肯定好熱鬧……師父今天讓我練習配毒了,可是那味道好難聞,我一點都不喜歡……」
23日,醫院病房來了一群奇怪的人,許多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他們追問著一個衣著普通的中年男子。
「林永波先生,請問當時你看到吳爺爺倒在馬路邊上有沒有想過什麼?你是否有擔心這位老人醒過來之後反過來訛你,說是你撞倒的呢?」
「說實話,我確實有過擔心,不過當時路邊還有三個路人也看到了老人在路邊昏倒,我看到大家都有些顧慮,覺得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老人會有生命危險,如果老人醒了確實要賴在我身上,我也決定要先救了老人再說。」
「觀眾朋友,你現在收看的是海角衛視《今日焦點》欄目,七十一歲的吳有權老人因腦部疾病昏倒在路邊,就在其餘路人都在猶豫是否要攙扶救護老人的時候,我們的林永波先生毫不顧慮後果,第一時間救起了老人並將老人送往醫院,在繳納了急診費之後,沒有留下姓名便悄然離去。吳有權老人清醒之後,讓家人想辦法找到了這位救命恩人。今日,海角市見義勇為基金會和海角市社會治安管理辦公室共同決定,授予林永波先生見義勇為獎。在我們道德底線越來越低的今天,我們都希望出現更多像林永波先生這樣的人,也希望林永波先生的義舉,能將正能量傳播給更多的市民。我們隨機採訪兩位醫院裡的市民,聽聽他們對這件事的看法。」
「你好,這位同學,請問,你是學生嗎?」女記者找到了拎著開水路過看熱鬧的艾司。
「不是。」
「哦,那是在城裡打工嗎?」
「嗯。」
「你剛才也聽到了,關於林永波先生救助老人的事情,不知對你有沒有觸動?」
「觸動?沒有。」
「難道你一點感動都沒有嗎?」
「這位姐姐,你說話好奇怪,老爺爺倒在路邊,那位大叔將老爺爺扶起來,這有什麼好感動的?」
「你……」女記者有些慌亂地看了一眼鏡頭,「看樣子你也是一名患者家屬吧?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家裡的老人、你的爺爺奶奶在路邊昏倒了,你難道不希望也有這麼一個人,勇敢地將他們扶起來,並送到醫院進行救治嗎?」
艾司想了想,恩恩年紀不大啊,雅欣和婉兒也不老啊,而且這位記者姐姐看起來是挺漂亮,可是說話總覺得怪怪的,有人倒在馬路邊上,把他扶起來還需要勇敢嗎?艾司一點都不勇敢也能扶啊,只要夠力氣,能打電話不就行了嗎?
「我們家沒有老人。」艾司認真回答。
女記者已經意識到自己所問非人,換了個問題:「那麼,你對林先生獲得見義勇為獎有沒有什麼看法呢?」
「見義勇為獎……有獎金嗎?」
「當然,這是為了表彰市民……」
「還有錢!」艾司非常驚奇地打斷了女記者,他那好像看到異形怪獸般難以置信的表情全都出現在鏡頭裡。艾司現在可缺錢了,師父把艾司打工的時間都侵佔了,除了偶爾打一場拳,艾司都不好意思找忠伯和周姐姐要工錢了。現在口袋裡還有一點點錢,可是還要給雅欣買生日禮物,買了禮物,艾司又變成窮光蛋了。
女記者見艾司聽到「錢」字兩個眼睛都放光了,知道再也不能問下去了,換了一個醫院的拄拐病人,同時在心中鄙夷鄉下來的打工仔,沒素質。
艾司拎著水壺回病室去了,看到漂亮的記者姐姐無比難看的臉色,艾司也知道自己可能哪裡說錯了,哪裡錯了呢?難道自己應該感動一下?哪裡需要感動一下呢?老人倒在地上要扶起來,早上喝了一碗粥,吃飯之前要洗手,這也需要感動?
想不明白,不想了,回頭去問恩恩,今天還要給婆婆做聲療刺激和按摩刺激,對了,隔壁床位的郝爺爺也想讓艾司幫著按摩一下,都說好幾天了,還有陳爺爺家的保姆還沒來,得在護士姐姐來之前幫忙將陳爺爺的便盆倒了,病房的衛生還要打掃,那些清潔工阿姨總是不小心要抖落許多灰,房間的塵埃指數會超標的。得趕在馮教授查房之前把這些事情都辦好,艾司好忙的,對了,今天早上給恩恩她們熬的皮蛋瘦肉粥,連婉兒都吃了兩碗,艾司好感動。
艾司拎著水壺,步伐輕快起來,心裡滿滿的都是愛。
6
到了晚上,賀師父帶艾司去體驗生活,自從艾司用一雙眼睛盯得賀老師羞愧難當之後,賀大叔就再也沒帶艾司去體驗海角市混亂的夜生活了,不過晚上也都給艾司安排了各種科目,時間緊密到需要用秒來計算。
「師父啊,今天晚上為什麼要上街啊?」
「你知道我們暗夜行者這個名頭是怎麼來的嗎?暗夜行者,意思就是說晚上出來活動,白天睡覺。」
「可是師父不是說艾司還不適合晚上上街嗎?」
「我已經教了你整整兩周了,現在的你,應該可以基本判斷出是非善惡了,偶爾需要出來長長見識。」
沿著街道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艾司問道:「師父,我們是不是在跟蹤什麼人?」
「怎麼可能?只是隨便逛逛。」
「哦。」
「你說說,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們在跟蹤什麼人?」
「那邊那群人,有三個先是進了萬寧路的醬香兔食府,後來又和另外一群人在這個路邊攤吃牛腩,我們走的線路,已經有三次和那群人碰頭了,所以我以為……」
「哈哈,這種情況就叫巧合啦。我們走的路線都是不重複的,為了讓你儘可能多地將這一帶逛遍,師父選了這個十字路口為中心點,呈8字形在這裡繞圈,所以我們每繞一圈都會回到這個地方,所以你才會總是看到同一批人。」賀柱德打著哈哈,心道:老子已經故意帶你走彎路了,居然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還學個球的辨術啊,再學兩天,老子不是都被你比下去了?
薛勇,綽號鐵牛,三十五歲,正值壯年,一米七三,體格健碩,體重七十公斤,是海幫的頭號打手,海幫是海角市的本土幫派,以開洗浴中心暗中提供情色服務為主要賺錢手段。
薛勇在海邊長大,練得一身好肌肉,初中輟學,便跟著大哥在各個幫派堂口混跡江湖,後來跟了海幫的汪老大,沒少乾逼良為娼的事情。
薛勇的收入來源,除了在洗浴中心抽頭之外,還有一筆很大的收入就是參加龍場的街頭賭鬥,打黑拳。這次已經安排好了,是一個叫小雞仔的新人,聽說就是最近兩三個月才冒出頭的,上一場運氣不錯,贏了被火龍重創的蜥蜴。
可惜這一次運氣不好,他遇到了自己,自己鼎盛時期,可是有和火龍戰平的傲人戰績,所以明天的拳賽,可以說勝利已是囊中之物。
所以薛勇得到對手的信息后,召來平日跟自己跟得緊的幾個皮條客先行開起了慶功宴,明天之後,就又有一大筆進賬可供花銷了。
吃了一半,另一位狗肉好友來電致賀,於是換了個地方,又是一頓胡吃海喝。
大碗吃肉,大口喝酒,紅白啤三種飲料混合下肚,薛勇已有幾分醉意。
這時一位收拾桌碗的打工小弟來替薛勇他們桌換碗碟,不小心將搭在手臂上的擦桌布滑落在了桌子上,正好蓋住了薛勇用過的一雙筷子。
「不好意思,大哥,我馬上給你換一雙新的。」跑堂的打工小弟趕緊賠笑道歉。
薛勇還沒什麼表示,他旁邊的小跟班跳出來給老大爭面子:「你怎麼搞的,沒長眼睛啊?你這黑不啦唧的東西掉桌子上,我們怎麼吃啊!叫你們老闆過來。」
那跑堂小弟估計也是新來的,沒有看出這群人就是沒事兒找事兒,頓時不樂意了:「朋友,不就是筷子髒了嗎,我給你們換一雙就行啦。」
醉醺醺的小混混跟在大哥身邊,一向囂張慣了,順手就給跑堂小弟一記耳光:「誰他媽的跟你是朋友,你小子懂不懂規矩?敢在我們面前囂張,認不認識鐵牛哥啊。你蓋住的是鐵牛哥的筷子!你那布上的髒東西都濺到我們鍋里去了,叫我們怎麼吃啊!」
「你這人講不講道理啊,你怎麼打人啊!我明明……」
「啪!」又是一記耳光,「打你又怎麼樣!這是教你要懂規矩,這三灣還沒人敢在我們鐵牛哥面前大聲說話!」「啪!」小混混左右開弓,又是一記耳光。
當他想繼續打時,跑堂小弟忍不住還手了,那跑堂小弟估計也是半工半讀的貧家子弟,力氣也是不小,那小混混又喝得半醉,一下就被跑堂小子用胳膊擋住了扇人耳光的手,又被捉住了手腕,一捋一拽,頓時就是一個撲跌。
小混混帶翻了凳子跌倒在地,跑堂小弟頓時就惹了大麻煩,四五個窮凶極惡的壯漢站了起來,三五下將跑堂小弟摔翻在地,圍著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咦?師父,他們打起來了。」
「哪兒呢?」賀柱德裝作沒看見。
周圍吃飯的人紛紛避讓,有一兩個路人實在看不過去了,忍不住上前勸道:「算啦,算啦。他肯定新來的嘛!」
那個無比囂張的小混混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指著周圍圍觀的人群罵道:「你們看個鳥啊,你們看個球啊,都散開,看什麼看!看什麼看!」
看見有人掏手機,馬上指著那個人喝罵:「誰他媽的敢報警!打斷你的狗腿!老子看誰敢摸手機!誰摸打誰!」
薛勇早就從小弟手中接過了新筷子,和他那個酒肉朋友言笑晏晏,喝酒吃肉,對近在咫尺的圍毆和慘叫不聞不問,若無其事。
路邊攤的老闆也被驚動了,從店鋪裡面跑出來,辨認了一下形勢,直接找到薛勇求情:「這位大哥,他新來的,不懂事,你們就不要打他啦,算我老漢兒求求你們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這時候幾名醉漢也是打得有些累了,站起來喘氣,同時望向薛勇,薛勇淡淡掃了一眼,提醒道:「不要打死了。」
幾名混混哪還不知道大哥的意思,頓時又提起勁來,繼續拳打腳踢,薛勇朝著牛腩店老闆一笑:「炒牛河不錯,再來兩份。」
「哎,哎。」老闆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新來的夥計,知道不把這群大爺伺候好了這事兒沒法善了,無奈地回去炒牛河。
見這麼多人圍毆一個年輕打工仔,艾司忍不住想出手制止,卻被賀師父先一步制止住了:「要低調。」賀師父如是說道。
艾司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師父,想起了師父在自己面前打人立威的那一幕,師父從來都是高調出場,什麼時候低調過?今天兩人都用了面妝術,師父為什麼不讓自己幫那個小夥子?
圍毆持續了四五分鐘,那群人才又回到桌前吃喝談笑,那個跑堂小弟被打得動彈不得,還沒人敢去幫忙,老闆也不敢招呼其他客人,事實上也沒有其他客人了,就陪在這群人旁邊。
這群人吃飽喝足了,其中一個小混混才站起來問:「老闆,多少錢?」
「新來的夥計不懂事,讓各位沒有吃好,這頓算請客,希望你們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新來的,不懂事,不懂事。」
「算你識相。」
「走啦。」薛勇大手一揮,一干人揚長而去。
「慢走。」老闆賠笑相送,等這群人走了,才敢叫夥計趕緊將那個被打的抬到一旁治療,叫救護車。
這時,艾司已經從周圍食客的嘴裡漸漸還原了事情的真相,頓時就有邪火噌噌噌往上躥,他難以理解,怎麼會有這麼囂張跋扈的人,因為這一點小事就敢動手打人,還白吃白喝,難道都沒人管嗎?
「師父,你不是說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嗎?你為什麼不讓我動手?」
「剛才我們不是還沒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嗎?師父教你的辨術都學到哪兒去啦?作為一名殺手,隨時都要保持冷靜,不要讓情緒左右自己的行為,有時候親眼看到的也未必是真,一定要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幹嗎悶氣不吭聲啊?是不是覺得師父說得沒道理啊?只有你那個恩恩說的才有道理啊?給你說個故事吧,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訴我的,有一次呢,他去到一個小山村,發現一群大男人在毆打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女子,他當然看不過去啦,就出手把那一群男的都打趴下了,那個女的也跑掉了,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那個女的謀殺親夫,下毒把自己的老公和公公婆婆都毒死了,那群男人是那一家人的親朋好友,來找這個女的討個說法,後來發現原來這個女的和別人通姦,想謀家產,氣不過才出手毆打的。」
艾司驚愕道:「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哪有這樣的人啊,肯定是瞎編的。」
賀柱德冷笑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為了利益,殺死自己親生孩子和殺死自己親生父母的都大有人在。這個故事呢還是我聽來的,那我再給你說一個我親身經歷的事吧,喏,以前師父我以雇傭兵的身份參加了阿富汗戰爭,和我的搭檔一起,在清理一個戰場的時候我們發現一個倖存下來的小孩子,差不多七八歲吧,就這麼高,坐在瓦礫堆里不說話,長得還挺乖巧,當時我那個搭檔心軟,就想去安撫一下那個小孩子,結果他剛靠攏,還沒說上話,那個小孩兒就摸出一把槍來,對著他就開槍了。當時他們隔得很近,他根本躲不開,不過還算幸運,沒有打中要害,他只差一點點就死在那個小孩子手裡。」
「那,那個小孩子呢?」
「當然一槍打死嘍,那種情況下,我那個搭檔不開槍還擊,他自己就活不下來,後來我們再也不敢隨意靠近那些戰場上倖存下來、看起來毫無危險的小孩子了。我們還算幸運的,聽說很多美軍遇到過嬰兒炸彈,那些極端主義分子將失去父母的嬰兒放到戰場上,把炸彈和嬰兒裹在一起,利用嬰兒的哭聲來吸引敵軍的注意,當敵軍靠近嬰兒或抱起嬰兒的時候,就引爆炸彈……戰爭,是最滅絕人性的東西,就算我們乾的是殺手這一行,也不希望到處都是戰爭,太殘酷了。」
艾司若有所思,賀柱德道:「像剛才那群人呢,頂多只算一些宵小之徒,只能欺負一下老百姓,真正碰到當官的,或者是警察,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這種人很閑,整天就想無事生非,有時候很煩,要打就要徹底把他打怕,不然他就像牛皮糖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給你弄點麻煩,就算傷不到你也要噁心到你。不過他們早晚會跌跟頭,越是囂張,就跌得越慘。這種事情也是常有發生的,你管都管不過來,你沒看連警察都不管嗎?」
過了一會兒,大頭打來電話,說要見面商量一下,艾司知道,大頭又給自己聯繫到一場比賽了。
「這一次我們要贏!」大頭說得斬釘截鐵,「這次你的對手叫薛勇,綽號鐵牛,比你高不了多少,本事呢,馬馬虎虎,和上次你打的那個蜥蜴差不多,但是這個傢伙很壞,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說,他壞到骨子裡去了,心都是黑的。
「人家是這樣形容他的,他血管里流的血都是污的,骨頭裡熬出來的是地溝油,腦子裡全是整人害人的想法,看誰不順眼就是拳腳相加,比惡霸還惡霸,比流氓更流氓……」大頭唾沫橫飛地數落著薛勇的不是,時不時用眼角瞟一眼太爺,見賀太爺微微頷首,心中大定,頓時思如泉湧,出口成章。
「他三歲就脫小女生的褲子,四歲就偷家裡東西,五歲拉幫結派到處欺負別的小朋友,六歲搶劫,七歲就成了遠近聞名的小惡霸,八歲開始騙別人的錢,九歲氣死老媽,十歲氣死老爸,十一歲就因為搶劫致人重傷進了少管所,十二歲就開始販毒,十三歲殺人,十四歲強姦老太太,十五歲連老爺爺也不放過,十六歲不僅強姦,還威逼利誘小女生賣淫,十七歲就敢殺警察,搶銀行,炸公交車,還在地鐵里放那個……」
「喀喀。」賀柱德見大頭越說越離譜,趕緊示意他不要太誇張了。
「總之吧,這個人身上每一滴血,每一根汗毛都是壞的,他身上沒有一個地方是好的。這傢伙真的是惡貫滿盈,砍竹子……那個怎麼說來著?」
「罄竹難書。」艾司補充道。
「對,就是慶祝難輸,所以這一場我們一定要狠狠地打,不僅要贏,而且要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讓他以後再也不能害人,這叫為民除害。你贏了他,你就是民族英雄,說不定都會有記者來採訪你,國家主席都來接見你,後天就上《海角日報》頭條,哇,那時候我們就站在你身邊也跟著沾光啊!」大頭一臉憧憬,忽然覺得脊樑有些發冷,餘光一掃,只見太爺面色不對,頓時斂聲靜默,尋思著剛開始太爺還挺高興的,自己哪兒說得不合老人家的意了?
大頭琢磨過來,是不是吹牛吹大了,一時得意忘形,沒把握好分寸。
第二天,婉兒提醒艾司,有沒有給雅欣準備好生日禮物,艾司點頭道:「有啊,準備好了。」
艾司很早就在為雅欣的生日準備禮物,他對三人的喜好也是非常了解,雅欣喜歡運動,網球明星娜姐就是她的偶像,所以艾司親手給雅欣製作了一款娜姐最常穿的一款網球短裙衫,樣式一模一樣,徽標換成了艾司的標誌,小熊維尼和藍天白雲,反正裁縫機還沒有還,布料上次做萬聖節服裝還有剩餘,版型則已經量過身了。
婉兒則喜歡文靜,琴棋書畫什麼的會很對她的胃口,艾司也早早地為她準備了一份驚喜,不過現在還在製作階段,艾司也沒想到這種繪畫技巧這麼難學,不過估計兩個月後婉兒生日時,應該就能準備好了。
只有恩恩的生日讓艾司頗感為難,原本是希望能夠給恩恩過一個她期待的生日,可是每次剛剛起步,看上去有點可能性了,就被意外事故打斷,現在艾司已經不敢奢望十萬塊了,所以對恩恩的生日禮物,一點譜都沒有。
中午時分,艾司收到一個驚喜電話,外出採風的夕詩姐姐回來了,並且今晚又要上節目,參加月冠軍的競爭,夕詩姐姐想和艾司見個面。
艾司改變容貌給恩恩她們送了午飯,便匆匆與夕詩姐姐見了一面。
夕詩姐姐瘦了、黑了,外套下更顯勻稱靜美,而且感覺整個人氣質都變了,果然是人靠衣裝啊,怎麼形容呢,如果說以前的夕詩姐姐是一位粗獷豪放的猛張飛似的綠林好漢;那麼現在的夕詩姐姐就更像英姿勃發,長坂坡七進七出的銀槍小將。
「夕詩姐姐,你變帥了!」
艾司還是那樣有口直言,沒說自己變美了,而是說自己變帥了,賽夕詩說起這次採風走過的地方,回到闊別的大山深處,還有經紀公司想和自己簽約,有人想為自己舉辦個人專場演奏會……
艾司說起恩恩的眼睛好了,但是她們課業越來越重,現在幾乎每天都是回來就做作業,做試卷,天天見又推出了新的菜品,自己救了一位姐姐,可惜在醫院裡還是沒有搶救過來,不過爽姐是好人,自己還救了一位婆婆,現在自己每天都去看她,希望她能醒過來,並建議夕詩姐姐去給婆婆拉小提琴,看這樣婆婆是不是能醒過來……
對了,夕詩姐姐現在也算小半個網路紅人了,艾司高興地告訴夕詩姐姐,他在網上看到好多關於夕詩姐姐的視頻,特別是比賽時的,還有許多網友看過夕詩姐姐的背景資料后,都很親切地管她叫「犀利姐」呢。
「犀利姐……」賽夕詩苦笑,艾司顯然無法正確分辨這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也就是這個小弟弟可以在自己面前說說,要換一個人,賽夕詩早就翻臉了。
兩人一見面,就興緻勃勃、無拘無束地聊了半天,直到艾司說自己還有活兒,要走了的時候,賽夕詩才想起自己邀艾司見面的目的,又留艾司多聊了十幾分鐘,希望他去現場觀看自己月冠軍賽。
賽夕詩經過周密籌備,而且還有汪老親自精心策劃,這次奪冠,她的把握很大,她很希望,到時候能和這位弟弟分享那種喜悅,錯過了周冠軍,希望艾司能參加自己的月冠軍賽。
艾司很猶豫,好久都沒聽到夕詩姐姐拉琴了,也好想去現場看夕詩姐姐比賽,可是,今晚艾司有自己的比賽。夕詩姐姐專程來邀請自己足見情真意切啦,可是艾司自己比賽也很重要啊,不僅能解決大頭的被追殺危機,自己也還欠著爽姐的錢呢,而且就算不能給恩恩過理想的生日,但也想給她過好一點的生日,也需要一些錢的。
兩相比較之後,艾司決定還是選擇後者,夕詩姐姐的比賽,以後還可以看視頻嘛。
7
賽夕詩見艾司猶豫,又開口道:「我知道今天恩恩她們還要上課,不過她們肯定會同意你來給夕詩姐姐助威對不對?你知道今天有哪些嘉賓嗎?有很多明星噢……」
賽夕詩說了幾個名字,艾司搖搖頭,忽然一怔:「夕詩姐姐,你說什麼?娜姐也要去看好夢想?」
「是啊,她也是特邀評委嘉賓啊。」
艾司突然激動起來,連忙問夕詩姐姐,可不可以幫忙要娜姐的親筆簽名,賽夕詩笑道:「可以啊,娜姐很親和的,看不出來你還是娜姐的粉絲啊,你來現場,可以親自找娜姐要簽名啊,夕詩姐姐可以帶你走後門。」
「不是,雅欣明天生日嘛,娜姐是她的偶像,我想幫她要一個親筆簽名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她,夕詩姐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東西,你等我噢,就幾分鐘。」
片刻之後,艾司氣喘吁吁地將自己裁剪的衣服拿來了,裝在一個精美的禮盒裡,想請夕詩姐姐幫忙讓娜姐在衣服上簽名。
賽夕詩繼續遊說艾司去現場,艾司拒絕,說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真的去不了現場,不過艾司會給夕詩姐姐加油的。
賽夕詩很是惋惜,自己能登上這個舞台,實現夢想,幾乎是這位弟弟一手之力,可當自己在舞台上綻放光彩的時候,這位弟弟卻總是缺席,不能在舞台上向大家親口介紹這位弟弟,就算獲勝,也總有遺憾。
賽夕詩滿足了艾司的願望,稱一定為他要到娜姐的親筆簽名,同時也和艾司做了約定,如果自己能進入全國總決賽,那麼,艾司必須到現場觀看自己的演出!
兩人擊掌約定,便各自返回,為今晚各自的比賽做最後的準備。
晚八點,艾司來到龍場,人聲鼎沸,篝火熊熊。
賽夕詩站在幕後,台前燈光璀璨,歡呼四起。
小雞仔和鐵牛雙雙入場,尖叫不斷,哨音刺耳。
賽夕詩來到台前,台下多了「犀利姐,我愛你」的標語,掌聲雷動。
艾司一眼就認出了薛勇,正是昨天在路邊攤耍橫的混混頭目,艾司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和師父混在人群中,明明那個老闆都向他們求饒了,這個面目可憎的傢伙還說:「不要把人打死了。」
當時艾司還奇怪,明明都說不要打死了,怎麼那些人還要打那個小夥子,後來經過賀師父一番解釋,艾司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人說的是反話,意思是只要人還沒死,就隨便打。
在此之前,艾司還未遇見過如此囂張霸道之人,他的手下都那麼壞,這個當頭頭的,果然壞到骨子裡去了。有了親眼所見佐證,大頭那些原本並不靠譜的惡狀也變得真實可信起來。
薛勇看到艾司就樂了,原來是個毛都還沒長齊的雛兒,也不知道撞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贏了蜥蜴,看來今天的獎金真是白給的。不過有點奇怪,那個小子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好啊,這種仇恨的眼神薛勇見得多了,不禁思索起來:難不成自己欺負過他的老姐或是老娘?不行,人太多了,根本記不起來。
不過這種因為親人被辱來找自己尋仇的小角色實在是數不勝數,自己親手解決過的也不止一打,多這麼一個毛頭小伙也不算什麼,過了今天,他再看見自己的時候,就只剩恐懼,而不會再有仇恨了。
薛勇站在拳場一角,比了一個割喉的手勢,用唇語說道:「干你妹!」
手勢一出,台下頓時沸騰起來,這一場看來不止是見血,恐怕會出現不死不休的場面,看客們早已被酒精和毒品麻醉的神經再次興奮起來。
艾司讀懂了唇語,薛勇這句話無異於火上澆油,艾司沒有姐妹,只有三個家人,恩恩之名,豈容這等狂徒褻瀆,不可輕饒。
隔著妝容,艾司的額心微微有些漲紅。
但他越是憤怒,卻表現得越是冷靜,這是師父告訴他的,任何時候,不可讓情緒左右行為,他仔細觀察著對手,臂展、體重、身高、步伐、年紀,每一項數據都可決定勝負,艾司看在眼裡,記上心頭。
舞台上先是放映紀錄片,攝製組成員跋山涉水,終於抵達了大山深處,找到了賽夕詩口中所說的,那些大山的孩子。
當攝製組成員被那群質樸純真的孩子包圍起來時,大家都心有戚戚焉,時至今日,這裡還沒有常駐教師,只有志願者和支教老師,而且很難待夠一年,條件太過艱苦。雖說比賽夕詩在這裡支教時已經是天壤之別,但僅僅是沒有網路和通信不暢這兩條,就足以讓很多人望而生畏了。
聽說是每年給自己寄送文具書籍的大姐姐來了,還未走出大山的孩子們紛紛拿出自己珍藏的文具和書籍,這是他們收到的非常珍貴的禮物,他們像呵護自己眼睛一樣呵護著這些禮物。不少孩子的書翻得卷邊了,掉頁了,但他們卻將書的扉頁很好地保留了下來,有許多孩子單獨將這一頁從書中取下,用塑料袋包好,貼在牆上,因為書的扉頁上,有賽夕詩寫給每個孩子的贈言,每一本書都有。每一句話都激勵著這些孩子,要守護希望,要學習知識,要走出大山,然後再走回大山,建設大山。
山裡的孩子,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對這位大姐姐的喜愛,他們只能希望自己儘可能多地親近這位大姐姐,沖著她笑,無數張無邪的笑臉,充斥著鏡頭的每一個角落。
絕大多數孩子,從未見過這位姐姐,但他們都知道,每一年的某一天,一定會有一批文具和書籍,從遙遠的大山之外,不遠千里寄到他們的手裡。沒有那些書,他們就沒有書讀,沒有那些文具,他們就只能放牛耕地,尤其是書的扉頁上,每一句話,如同孩子們心中的《聖經》,他們視若珍寶,熟記而能背誦。
大一些的孩子,則從自己的小抽屜里、自己的枕頭下面,自己的珍寶盒中,取出一封封寫好的信,這是他們學會寫信之後,給大姐姐寫的回信,他們多想告訴那位從未謀面的姐姐,自己已經學到了多少知識,自己正在為自己那個小小的夢想,努力而堅實地走好每一步。
只可惜大姐姐居無定所,每次書籍文具的發送地都在不同的城市,這些信,便成為一種遙遠的寄託,他們將感恩的心,寫在紙上,好好保存起來,希望終有一天,能將信交到大姐姐手中。
這一天終於來了,來得如此突然,喜悅從天而降,心情被一種叫幸福的滋味填滿,有的孩子只寫了三五封,有的孩子則寫了十幾封,有的字跡如新,有的信封已經泛黃,鏡頭漸漸拉遠,一封封信堆疊起來,竟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鏡頭前的孩子們,都有些羞澀,他們一個個嘻嘻哈哈的,拿著自己寫的信,念給大姐姐聽,有的孩子已經長大,念著自己好幾年前,還詞不達意時寫的信,念著念著,自己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憨憨地摸著頭,怪不好意思的。
不過無論是當時在現場的攝製組成員,還是今天在現場觀看夢想歷程的觀眾,都沒有笑,他們也想笑,但更多的,被感動著,被紀錄片里那些最真摯的目光、最淳樸的笑容感動著。
渲染氛圍的音樂聲漸漸減弱,主持人不失時機地站在前台:「今天,讓我們重新認識這位,中國民藝秀,南方賽區11月海角分場,第一周的周冠軍,賽——夕詩!」
艾司正視薛勇,直言道:「我不喜歡你,你不是好人。」
薛勇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黃牙。
艾司繼續道:「恩恩說過,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讓別人受到傷害,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我們應該讓他真心悔改。但不是每種錯誤都有後悔的機會,要是後悔有用,還要警察幹什麼,你犯的錯誤太多了,我不介意替警察叔叔教訓一下你。」
「哈哈哈哈哈……」薛勇仰天狂笑,「毛都沒長齊的小王八蛋,滾回你媽肚子里吃奶去吧,早知道你長這德行,當初我就該讓你在牆上晒乾!哈哈哈哈哈……」薛勇說著艾司根本聽不懂的粗鄙俚語,不時地秀一秀自己一身的肌肉,與周圍的觀眾展開互動,像大猩猩一樣捶打著胸膛,發出各種古怪的聲音。
賽夕詩又一次站在聚光燈下,自有一種鎮靜與從容,她從主持人手中接過話筒:「每次站在這個舞台上,我都覺得有一些遺憾,因為舞台下面,少了一個,我很希望能在現場看到的人,尤其是今晚。他是我的弟弟,或許很多人還不知道,我今天能以一位琴者的身份參加這次比賽,是我那位弟弟用他自己的參賽名額,換來的。
「他是一個樂於助人的人,在我眼中,他就像那些大山裡的孩子一樣質樸單純,我們在地鐵里萍水相逢,我驚詫於這座繁華都市,還有人能保留一顆赤子之心,像林間小鹿一樣冰清無瑕。雖然很遺憾,他今天沒能來到現場,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做著他認為正確的事情,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當他認為應該去做時,他就會去做,毫無保留,全力以赴,不計得失。
「所以,我特意為他譜了一首曲子,曲名,森林之子。獻給我那位還在這座城市一角,努力做著該做的事情的弟弟,也獻給大家,獻給每一位喜歡音樂,懷揣夢想的觀眾朋友,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賽夕詩,舉起了手中的提琴。
艾司,舉起了自己的拳頭。
琴聲清雅,宛若微風拂面,送來草莖的清香。
步履輕快,如同雀躍枝頭,避開了薛勇的衝撞。
林蔭樹下,茵茵芳草地,小鹿舔食著草尖的晨露,琴聲將清甜可口以音樂的方式送達每一位聽眾的耳邊。陽光穿透冥冥的薄霧,斑駁的光影遞送出一縷縷溫暖,巢中的雛雀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發出了啾啾的啼鳴,小鳥父母銜蟲而歸,那畫面如詩一樣美。
小鹿停止了喝水,慵懶地舒展開四肢,左右搖晃著腦袋,扇動耳朵,捕捉到那若有若無的清晨奏鳴曲,睜開了那雙好奇的大眼睛,循聲踏歌而行,散漫隨心。
一步,兩步,三步,踩在鬆軟的泥土地上,盡情地呼吸著林間的芬芳,一股油然而生的暢爽,讓小鹿邁開了輕快的蹄步,優雅的、撒歡似的,繞著圈奔騰。
它迎著風,任由晨曦光柱恣意地點綴著自己的皮毛,跳躍、奔跑,無憂無慮,毫無煩惱,它越跑越快,越跳越高,彷彿自己快要伸出一雙羽翼,將要乘風翱翔。
乾瘦的拳場解說拿著大喇叭大喊:「看來上次戰勝蜥蜴,讓我們的小雞仔信心大增,這次他可給自己挑了一個高難度的對手,非常好,一個漂亮的閃躲,看來我們的小雞仔在躲避方面更加靈活了,這一次,他又能在鐵牛的鐵蹄下堅持多久呢?能不能堅持滿十分鐘呢?鐵牛的鐵拳可不像那頭病倒的蜥蜴那麼好躲,這明顯不是一個量級的較量,哭吧!笑吧!叫吧!狂歡吧!讓我們盡情欣賞,這隻小雞在鐵牛的蹂躪下的堅持——」
解說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這時候艾司在閃開鐵牛的攻擊后,用上了第一套組合技,貼身靠近,突然矮身伸掌向上一個托頂。鐵牛也沒想到,對方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發起攻擊,由於兩人靠得太緊,拳腳都無法發力,加上對手比自己矮,頭槌也無法建功,這時候最好的辦法,一個是摟抱鎖緊,一個就是收縮防禦。
鐵牛是拳場老手,知道面對這種靈活型的小個子選手最討厭就是被對方近身,對方異常滑溜,很難抱得住,他選擇了防守,雙臂護住面部,頭部以下,全是肌肉,任由你打,只要我找准空隙,一記重拳就KO你。
看起來防守是無懈可擊,但這其實只限於身高相近的拳台上,對艾司而言,薛勇的兩肘下方,就有一個大大的空門,他想也不用想,便是一個矮身托舉,正是賀柱德在圖書館用過的那招,大力推舉對方下頜,令對方一不小心就會咬斷自己的舌頭。
薛勇猝不及防吃了一掌,牙關發出「咔」的脆響,下意識地封臂攔架,艾司早已收掌屈指,寸間發力,雙拳齊出,一拳隔著胸骨震擊心臟,一拳自下而上,透過軟肋勁發肝臟。
這兩處要害同時受到攻擊,一個能令人氣血不足,心慌意亂,一個則令人感到疼痛難忍,回氣無力,縱是薛勇一身的肌肉,也只護住他的肝臟,不至於疼得暈過去,心臟受到震擊,出現了短時的加速跳動。
若是剛才那一托,薛勇還可以認為是自己大意,那麼這兩拳,就足以令他警醒,自己面前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實則是生平勁敵!吃痛,心慌,氣息不穩,心境受損,一招失去先機,步步受掣肘,薛勇並非悍勇無謀,一見事不可為,頓時萌生了退意,想先避開這個少年的近身攻擊,再依靠身體優勢徐徐圖之。
但艾司的攻擊並未停歇,雙拳擊出同時,他便伸腿靠住了薛勇的腳後跟,雙拳一收,上身微彈,肌肉至縮而反,又自反而縮,稍稍一側,便是一記貼山靠。薛勇自己也正想後退,全身重心都集中在上半身,腳下被絆住,接著又是一股大力傳來,他那肌肉壯碩的身體,頓時凌空飛了起來。
在觀眾看來,不過是小雞仔貼身靠近,向上託了一下,然後給了兩拳,再合身靠過去,那鐵牛壯得像牛一樣的身板,居然就被撞飛了!解說的聲音也是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這一幕看上去極不科學,那鐵牛的體重看起來少說也有小雞仔一倍多,這兩人撞在一起,怎麼會是鐵牛被撞飛了呢?一時人們都忘了歡呼和尖叫。
薛勇在地上滾了兩圈,只覺氣血翻湧,心狂跳不歇,呼吸難以為繼,身體竟有些乏力,一時間居然不能馬上翻身爬起!薛勇滿心驚異,這是什麼打法,怎麼如此生猛。
日光升起,森林復甦,溪水解凍,百鳥朝鳳,枝吐嫩芽花吐蕊,兔鼠出穴,蜂蝶戀花,又是一派生機勃勃的靜美畫卷,琴聲如那泉水潺潺,跟著小鹿的腳步,沐浴著普照的陽光,聽到琴聲的人,都聽到了森林的聲音,那是種子衝破土壤,發芽的聲音,那是雛鳥,啄擊蛋殼,迎接新生的聲音,那是毛蟲,掙扎著破繭而出的聲音。
琴聲忽而一轉,彷彿畫面由靜變動,蝴蝶沐浴著陽光舒展開翅膀,雛鳥頂破蛋殼睜開眼睛發出低鳴,那一叢嫩芽由蜷曲伸展開來,綠意盎然。
蝶蹁躚,花招展,蟲鳥和鳴,心舒緩,使人聽了猶如泡在溫泉里,又如冬日裹在溫暖的被窩中,曬在午後的艷陽下,忘掉煩惱,不再急迫,只想停下來,深呼吸,讓那股暖意流遍全身。
薛勇翻身爬起,怒吼一聲,看準艾司所在,埋頭猛衝,這是他的絕技之一,撞城頭槌,整個人就像古時撞開城門用的衝車,一往無前,神擋弒神,佛擋殺佛。
艾司輕輕起跳,空展一字馬,讓薛勇鑽襠而過,同時左手在他腦門上輕輕一拍,看起來輕柔得好像情人的撫摸,但細看就不難發現,在艾司這一摸之下,薛勇整個頭部都向下沉了數厘米。
這並未完,艾司橫在空中,右手向身後探出,一把抓住了剛剛從褲襠下鑽出來的薛勇的衣領,這一下就像抓住了烈馬的韁繩,艾司的身體也被帶著向前沖,一個巧妙的空翻蹬鞍上馬,艾司竟然騎到了薛勇的背上。
薛勇剛剛覺得一頭撞空,就察覺背上一沉,暗道不妙,這時候艾司雙掌已至,兩掌掌緣,對準薛勇雙眼和雙耳的中間,一拍即撤,在薛勇企圖直起身體將艾司掀下來之前,艾司又一個靈巧的按肩空翻,已經落在了薛勇身前。
此時艾司那雙掌一拍之力的後效才顯露出來,薛勇只覺得眼前全是星星,頭重腳輕,看艾司開始出現重影。薛勇心頭大驚,以攻代守,揮動拳頭用同歸於盡的悍猛打法,期望能將艾司逼開。
誰知道艾司怡然不懼,拳來腳往,以攻對攻。圍觀者開始尖叫,大家起碼知道,鐵牛開始拚命了。
萬物復甦,琴聲漸漸高亢,短促,激烈,如兔狼競逐於草原,若激流沖刷著險灘,環首而望,飛瀑直下三千尺,雄鷹翱翔於九天之上。流螢紛飛,電光石火,風驟起,枝搖葉晃,大自然寧和的外表下,勃勃生機,若火山蓄勢待發。
面對薛勇暴風驟雨的攻擊,艾司進退有據,遊刃有餘,左拳揮來,右臂擋開,順勢斬進中宮,在薛勇胸口便是一斬,鐮掌;右拳攻來,左臂架開,反手抬上,斬在頸側,鏟頸手;薛勇直拳出擊,艾司順手就是一捋,往外一扯,薛勇收拳,艾司跟著便是一推,往內一按,薛勇的拳頭就像粘在了艾司的手掌上,勁發不出,竟然被封住了攻勢。
艾司腿畫圈,小腿輕踢,別住薛勇退路,身體跟進,架開薛勇雙拳,雙掌往薛勇胸口一印,薛勇身體後仰,捉住薛勇雙臂往後一拉,將薛勇拉回來,雙掌對著胸口又是一印。
圍觀的人大多數都看不明白,那小雞仔的舉手投足,明明看起來輕飄飄的毫無力道,為什麼鐵牛那壯實的身體就跟喝醉酒似的,被打得東歪西倒。
只有賀柱德清楚,這是小念頭,艾司不過是將薛勇當作一個大號的木樁在打。
艾司的打法看起來非常簡潔,不過擋開對方一拳,順手印對方一掌,再擋開一拳,再印一掌,出腳別住對方的出腳,貼身靠近便是肘擊,稍有分離便是掌印;唯一優勢明顯之處,就是他出掌速度非常快,往往薛勇一拳還沒有遞出去,就已經吃了兩三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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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越發激昂,忽然出現一段短暫的平和,就像風暴來臨前,鉛雲壓頂,又如海嘯爆發前,海浪退潮。
小鹿彷彿奔跑到森林的邊緣,穿出最後一棵大樹,頓有陰霾盡掃,海天一空的舒暢,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深深呼吸。
小鹿站在斷崖邊緣,俯瞰下方了無邊際的大草原,草隨風舞,一直朝著天際蔓延,延伸出弧形的地平線。山川河嶽如畫,盡收眼底,一覽無餘。
在經過短暫春風般和煦的寧靜音符后,琴聲再度拔高,這次顯得更加突兀、激烈。
天邊出現了滾滾煙塵,未見其形,聲勢驚人,大地震顫,疾風勁烈,風中隱約傳來肅殺之聲。
綠色的草原被黑色侵襲,滾滾煙塵中,首先衝出的是百萬如角馬遷徙般的各式牛群、馬群、羊群,它們列陣成群,隨著頭馬頭羊,一路狂奔。大地在鐵蹄下戰慄,草原上的地鼠、野兔、狐狼豺狗,都被驚得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音色再轉,節奏更快,緊隨其後是成千上萬的雄獅猛虎,它們亮出了獠牙利爪,勢不可擋,再往後是數以千計犀牛群,數以百計野象群,大地如鼓面,戰鼓擂響,山巒崩摧,火山迸發,海嘯潮湧。
琴弓在琴弦上發出敲擊般的金屬鳴音,聽者無不熱血沸騰,心跳如鼓。
艾司依然一板一眼地朝著面前的薛勇進攻,出手還是那般不急不緩,但薛勇就像個被玩壞的稻草人,根本無法抵抗,架開,還一掌,封住,送一拳。薛勇的攻擊在艾司面前,彷彿變成了一個個固定的障礙物,艾司不過將它們撥開,揮開,推開,就在這推攘之中,薛勇一退再退,瞪大了銅鈴般的牛眼,卻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那不大的手掌和拳頭一一落在自己身上。
現場解說拿著喇叭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開場之前,誰能想到,一向以閃避和能挨打見長的小雞仔,今天會搶先攻擊,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攻擊顯得如此詭異,明明沒用多少勁的樣子,卻打得薛勇毫無還手之力,看那薛勇苦苦死撐的樣子,就像風暴中一葉小舟,隨時有船傾覆頂的危機。
現在整個情況反過來了,不是小雞仔能堅持多久,而是鐵牛能在小雞仔的攻擊下堅持多久。
艾司的攻擊忽快忽慢,疾如風,徐如林,每一招每一式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開合有度,竟讓圍觀者感到一種翩翩儒雅的風采。讓見慣了血腥廝殺、鮮血淋漓場面的人們咋舌不已,原來,這拳還可以這樣打!
薛勇就這樣被一招接一招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也無力招架,這時候艾司雙手握拳,雙拳如輪,兩隻前臂快速輪換,連續擊打在薛勇面部,就好似拳手在練習梨球,薛勇的頭被打得像啄木鳥一樣來回晃蕩不已,大腦一片空白,別說還擊,連防禦的意識都被打散了。
琴音拔至最高,彷彿一根鋼絲拋向天際,至頂點,再徐徐回落,沒有那種慘烈殺伐,沒有獅虎撕裂食肉,也沒有大象踐踏如餅,在最不可思議的大混亂到來之前,一下就安靜了下來,彷彿先前的百萬動物大追逃根本沒有發生過。
一切都很突兀,但一切又很自然,這矛盾且激烈的轉化,卻沒有讓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彷彿高潮餘韻,寧靜,祥和,塵埃落定,又是一片和風徐徐。
所有的動物,都停止了奔跑,目光仰視,斷崖之上,唯有一鹿。
世間有鹿,皮毛五色,蹄角奇雅,踏月而行,逐日且歌,追風騰雲,見者吉祥。
於是乎,牛羊馬群,停止躁動,安靜跪伏;雄獅猛虎,低下了高傲的頭顱;犀牛野象,坐卧聆聽,天降梵音,自潔吾心,海潮退去,山火餘燼。
琴聲最後,化作了裊裊餘音,一次空靈的升華,每個人耳邊已寂靜無聲,卻彷彿還沉浸在那仙音佛國之中,久久不願自拔。
隨著艾司最後一輪輪拳連擊,薛勇倚著牆慢慢倒地,最後完全躺平,艾司已由貼身近戰,轉為騎跨在他身上,拳如雨點,完全是艾司一拳一拳將他緩緩擂倒在地。
隨著薛勇倒地,全場沸騰,這些觀眾最想看到的,莫過於打倒他,KO他,蹂躪他,撕碎他,大頭是吼得最為聲嘶力竭的人之一,他對艾司是否能贏,始終心中沒底,可沒想到真的贏了,還贏得這麼乾脆!這意味著大筆的賞金,大筆啊!
人群中唯一不怎麼開心,還頗有微詞的,恐怕只有賀柱德大叔一人了。艾司的實際戰鬥力,他是最清楚不過,贏薛勇自是毫無懸念,但是,這小子贏的方式,實在是讓大叔很不爽。
幫助他恢復並完善了的殺人拳,他一招都沒用,如此快速連續的擊打在面部三角區,居然……居然沒打出血!雖然從側面說明,這小子對力道的掌控度,比起半個月前,已有了天壤之別,但是,對這麼邪惡的人還手下留情,實在令賀大叔不爽至極!
薛勇是因為頭部遭受到快速連續的震蕩,而導致了完全失去意識,但他身體並沒有受到什麼致命的傷害。
艾司在薛勇倒地徹底昏迷時,便收住了拳頭,坐著對薛勇說道:「恩恩說過,萬物生而平等,你怎麼對別人,別人就會怎麼對你,人們怎麼對大自然,大自然就怎麼回報人們,你欺負別人,總有被別人欺負的一天。被人打,很疼吧?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打別人了。」
直到艾司起身,解說停了幾秒,才高聲宣布:「四分三十三秒,小雞仔!KO鐵牛!今天的獲勝者是……小雞仔!」
大頭第一個尖叫一聲,衝到前面去領獎金去了。
艾司離開拳場,就看見師父冷眼盯著自己,賀柱德問道:「你在搞什麼?你知不知道你上去究竟是要做什麼?」
艾司答道:「打敗他,讓他知道,欺負別人是不對的。」
「你……」賀柱德再度湧起深深的無力,這個傻徒弟好像說得也沒錯,「打敗他可以有很多種方法,你為什麼不選擇狠狠地揍他呢?」
「我有狠狠的。」艾司認真答道。
「你……你狠個屁,你這是輕輕的,好嗎?」
「……是狠狠的。」艾司再次肯定。
「輕輕的!」
「狠狠的!」
「我靠,跟你說話老子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Good,Good,Verygood。」在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他們毫無營養的對話,艾司和他師父同時扭頭,只見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面前,一面鼓掌一面稱讚。
這個外國人身高在一米九以上,三十歲左右,金色長發隨意扎了個馬尾,不難看出,西服襯衣被蘊藏爆發力的肌肉撐得很有型,他操著熟練的中文:「你打得很好。」又擺了兩個架勢,「中國功夫!」
然後說明來意:「我想和你打一場。」
艾司需要抬頭才能看到這個比自己高多了的國際友人,他還是頭一次見到真正的外國人,頓時充滿了好奇。賀柱德則以專業的眼光打量著這個不請自來的邀戰者,一看這身形比例,這才是真正的不在一個量級上啊,這中間差了少說有八九個量級。
這個老外卻全不在意,也絲毫沒有不能以大欺小的自覺性,反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比名片略大,比撲克牌小點,漆黑無光,上面有兩個燙金的英文字母FF,被擬畫做拳頭的形狀。
黑卡!賀柱德心頭一驚,捉住了艾司好奇伸出去的手,將這張卡片推了回去,淡淡道:「對不起,我們不參加這樣的比賽。」
「噢,」外國人似乎非常惋惜,勸說艾司道,「你應該參加這樣的比賽,你的身手很棒,不應該埋沒在這種小地方的街頭拳場上。」
賀柱德臉色陰沉下來:「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我們不參加這樣的比賽,你可以走了。」
艾司發現,師父的臉色前所未有地嚴肅,甚至比在天台上斬雞頭燒黃紙時還要嚴肅,同時,彷彿有某種氣息正從師父身上散發出來,那種氣息讓自己隱約覺得不安,下意識地想要躲避。
外國人似乎也察覺了不妥,收起卡片,聳肩攤手,嘟囔著走開,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沖艾司笑笑:「我覺得,我們還會見面的。」在賀柱德冷眼掃過去之前,他已經轉身走掉了。
「師父,那是什麼卡片啊,他請我們去參加什麼比賽?」
「黑卡,記住,以後這樣的卡片不要接,它代表的是FATALFIGHT,真正的黑拳,無規則不計生死的地下格鬥,我們沒必要參加這樣的比賽,你又不是靠肉搏吃飯的格鬥家。」
「哦。為什麼它叫真正的黑拳?我們打這個叫什麼拳?」
「你這個就是一般的,當地人自己組織的街頭賭鬥,它和黑拳的差距就像是……就像你玩CS遊戲和真的拿槍上戰場一樣,區別很大的。當然,了解一下也是無妨,它是一個國際性的半公開地下組織,他們從世界各地挑選那些實力強勁、願意為錢賣命的拳手,參加生死格鬥,通過互聯網實時轉播,收取高昂的賭金來維持運轉,很多博彩公司都暗中與它勾結,也有各種各樣的人喜歡看這種更刺激更狂野的格鬥,願意參賭。反正這種比賽,你不適合參加,也完全不需要參加。」
這時候大頭已經領獎回來,激動得語無倫次:「贏了,贏大發了,好多,好多錢!」
因為比賽是岩石級的,而艾司又爆冷,所以這一場艾司贏得的獎金,便有五位數之多,兩個人就算等分,一人也有數千塊。看著手裡捏著的大把鈔票,大頭覺得自己這些天受的苦,值了。
艾司開玩笑道:「大頭,你說我贏了薛勇,主席都會接見我,哪個主席要見我啊?」
大頭笑著拉過一個人來,正是那瘦瘦的現場解說,大頭笑道:「這個,拳場主席,二狗子,他有話想對你說。」
原來,艾司今天的優異表現,已經驚動了拳場的主辦方,能夠連續戰勝岩石級選手,那就不是運氣了,而是一種實力的象徵,拳場主辦方希望艾司能成為他們拳賽的常駐選手,派人來接洽一下,看艾司有沒有興趣。
有賀師父在一旁幫腔擋駕,艾司都不用自己說什麼,他對這種打別人又被別人打的遊戲,才沒有什麼興趣,如果不是沒有錢,又沒有快速合理掙錢的辦法,他才不會來這種地方呢。
對賀大叔而言,這種小拳場,連威脅都談不上,幾句話就將二狗子打發掉了,回程路上,倒是一路都在提醒艾司,以後看見黑卡要千萬注意,不要和持黑卡的人有過多接觸。
回到家裡,賀柱德還鄭重其事地再三告誡艾司:「以你的身體優勢,在格鬥這個圈子裡,連中等都算不上,只能算中下,就算你有過人的柔韌性和異乎尋常的敏捷神經,頂多將你的身體條件拉到中等,勉強中上,那些超過一米八五的壯漢,你平地起腳,要夠著他們的頭都很困難,除非你跳起來,一旦跳起來,發力就不夠了。以你的骨骼架子和肌肉,就算你拚死訓練,你也不可能一拳打出八百公斤這種力量,更不說那些身高超過一米九,他們臂展就超過你好幾十厘米。你是殺手,不是格鬥家,更不是靠肉搏來吃飯的那群人。」
艾司自然是否認殺手這樣的身份,賀柱德和艾司之間就像小孩子鬥嘴一樣爭論起是殺手,還是不是殺手這個問題來。
隨後艾司又接到了夕詩姐姐打來的電話,艾司留了假條,說給雅欣取禮物去了,趕到夕詩姐姐的住所。
這還是艾司幫忙租的小屋,除了將簽名的網球服拿給艾司,夕詩姐姐一定要艾司聽她拉一曲才肯放他走。
艾司便安靜地聽完了森林之子,夕詩沒說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拉完之後問道:「你聽到了什麼?」
「大森林,有小鹿哎。」
「為什麼是小鹿而不是小馬小牛什麼的?」
「小鹿是噔噔噔的,小馬是踢踏踢踏,小牛是嘚嘚嘚;小鹿是跳的,小馬是跑,小牛是走,不一樣的。後面有好多好多動物,好多鳥,像在大草原上一樣,就像獅子王耶,夕詩姐姐看過獅子王嗎?就像辛巴被舉起來那個時候,很壯觀啊。夕詩姐姐是不是想拿全國冠軍啊?」
賽夕詩心中不覺一動,無數聽眾,他們或許覺得震撼,或許驚異,或許感動,但唯有艾司,他不僅能聽出自己音樂中的畫面,更能聽到自己的心聲,一針見血,直指本心。或許自己還並沒有意識到,但在創作的時候,已經不自覺地將這個舞台,當作奔向更高目標的踏板,被壓抑蟄伏多年的才華,一旦迸發,就像火焰不斷地上升。
「那你覺得,姐姐有沒有可能拿到總冠軍?」
「姐姐拉得這麼棒,應該沒問題啊。不過我聽恩恩說,別的選手也很厲害,所以就算不能得冠軍也沒關係啊,姐姐是為了幫助更多大山裡的孩子嘛,姐姐已經做到了啊!」
賽夕詩一怔,彷彿如夢初醒,看來名利這種東西,真的很容易讓人迷失,自己不過拿了一個地區月冠軍頭銜,心思就已經惦記著只爭第一去了,險些忘了自己的初衷;她忽然覺得,自己創作的森林之子,在境界上,比起自己這個弟弟來,還差得很遠。
9
檢察機關那邊傳來消息,柏鋪村招投標案取得關鍵性突破,很快就將結案,一大批奸商和貪官將落入法網,此次行動,將整肅海角官場氛圍。
消息傳到重案二組,老劉興高采烈,彷彿破案的是重案二組,還在警局裡開了一個小小的慶功宴,大有普天同慶的氣氛。
司徒笑獨自站在陽台欣賞海角夜色,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就在今天早些時候,卓震宣布搶救無效,已經臨床死亡。
「喂,你們家老劉在開慶功宴啊,你一個人站在這裡裝深沉是怎麼個意思?」高風總能找到司徒笑。
「有什麼功可慶,又不是我們破的案子,我們不過打打下手。」
「很少見你愁眉苦臉的樣子啊。」
「我有嗎?」
「雖然沒表現在臉上,但在你的心裡啊,我都看到了。不應該啊,卓震雖然死了,但他本來就一直在垂死邊緣掙扎,我們又不是沒想過,他在死之前居然還清醒了過來,交代了那麼多線索和重要罪證,你應該感到慶幸啊?怎麼我覺得你反而……」
「你不覺得卓震突然醒過來這件事情本身就很古怪嗎?」
「嗯?怎麼說?」
「是,他是回答了我許多疑問,讓很多我們假設的東西得到了驗證。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突然醒過來又突然死掉,交代了一大堆我們還在偵破的東西,尤其是檢調那邊還在查辦的東西,這……這感覺就像冥冥中有隻手,希望我們快點結案似的。」
「這是好事兒啊,說明老天都在讓你快點結案了,別再糾結於這個有殺手摻和的案子了。」
「就怕不是天意,而是人為。」
「啊?這不可能吧,如果對方連這種事情也能做到,那還有什麼事他們做不到?別想太複雜了,我覺得醫院給出的結論還是比較明確的,情緒波動導致血壓不穩,原本修復中的腦組織再次充血水腫,壓迫腦神經又引起一系列的變化才是導致卓震死亡的罪魁禍首。」
「情緒波動是可以預見的,只要還有一絲人性沒有泯滅,重傷未愈,驟聞噩耗,誰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而檢調機關那邊,柏鋪村案事關重大,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任何線索,也就是說,卓震一旦醒過來,他的危機才剛剛開始,對方連人的心態也計算在裡面,難怪不用對卓震下手……」
「你想太多了吧?上次我們來看卓震時,死的那個,什麼超市的,你也懷疑有問題,結果呢?什麼問題也沒有。」
對啊,上次!高風不說,司徒笑幾乎把那次的事情給忽略,事過反常必有妖!司徒笑絕不相信自己出現什麼幻覺一類,停車場莫名的跑車襲來,是偵辦伍家兇案中,毫無由來的一起針對自己的事故。
重症監護室門禁人為疏忽未關?護士離開房間之後那個超市女性的突然離世,下行的電梯,停車場的跑車……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還是說,那個普通的超市女員工,也惹上殺手了?這也太過蹊蹺了吧。司徒笑自己都不相信,不過他將這件事情記在心頭,決定抽時間去查看一下。
「不管怎麼說,卓震交代的東西都是片面的,他提到了卓思琪和伍文俊的關係,卻不知道卓思琪和龍建之間的關係,他提到了可能是商業競爭對手對他們的打壓,卻又沒提他具體懷疑的目標,而且我後來理了一下,還有幾個關鍵性的問題沒有問到。新東的資金儲備量,幾乎相當於重新建了一個恆綠,他們不可能那麼短時間聚集到那麼大一筆資金,但是卓震卻把新東的事一口扛下了,那筆錢從哪裡來的?」
「嗯?檢調機關那邊,不是已經查到了嗎?」
「沒有,根據卓震的交代,他們只是拿到了國外銀行的賬戶,追蹤到了恆綠和新東資金的去向,接下來只需要走一些手續,就能把那筆境外資金追回來,因為裡面好像涉及銀行高管層受賄和非法放貸問題,但是其中的擔保人卻沒有公布具體信息。而且卓震那裡拿到的行賄受賄名單根本就不全,我就發現好幾個視頻里出現的官員,並沒有在內部通報里公布他們的名字,我很擔心事情會演變成另外一個方向……」
「不會吧!」高風驚呼道,「難道三大疑難你今年就要遇全!」
警界公認三大疑難:職業殺人案、高智商變態兇殺案、內部自查案。
所謂內部自查案,往大了說可以升級為政治事件,往小了說,下級查的案件其實涉及上級領導,或者領案偵辦的警員,他很清楚查的就是自己,這種案件,要能查出眉目就見鬼了。
自己查自己,肯定會將破綻掩蓋起來,而涉及上級的案件,由於辦案人員並不知情,所以查獲的線索和內容往往都要通報上級,而犯罪的上級很輕易地就能給辦案的人員製造障礙,或是將對自己的不利的罪證提前消滅掉。至於上升至政治事件,更是牽連眾多,錯綜複雜,大謎團套小謎團,經常發生辦案人員查著查著就被調離崗位或是離奇失蹤的事情。
「也不一定,說不定檢調機關是想循序漸進,有些人暫時不宜驚動。但是那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估計視頻的事情已經泄露出去,參加過派對的人都會有所行動,這裡面的鬥爭,比我們查一百個案子還複雜。」
「所以你早早就將這個案子報給了你上級,通知了反貪局那邊,你知道重案二組扛不動這個案子。」
「不是扛不扛得動的問題,而是偵辦領域的問題。」
高風見司徒眼神落寞,透出一股無力感,安慰道:「這案子已經這樣了,把你該查的那部分辦好就是,不該你負責的,你也無能為力對吧,別把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你輕鬆,大家都輕鬆。」
司徒笑眼神一厲,略顯激動:「就是你這種心態,所有人都這樣想,所以這個案子才會變成現在這樣!難道因為案子太難就不查了嗎?涉及高官我們就適可而止嗎?案情的真相就不重要了嗎?那幕後真兇就不用抓了嗎?」
高風也毫不客氣:「問題是你能查出來嗎?你有線索嗎?你什麼都沒有!英姐為什麼只給你一個月時間,你不是很清楚嗎?這是條件,也是命令,連英姐都要退避一下,你一味地埋頭猛衝,揪著不放有什麼用?假如說連反貪局都包庇窩藏那些犯罪分子,你又怎麼查?你要把反貪局一起端掉嗎?你有那個能耐嗎?還有法院,整個公安系統,政法系統,如果卓震說的是真的,柏鋪村招投標行賄受賄案,才是伍家遭難的真實原因,你能一查到底嗎?喂,十幾億的貪污受賄,你知道到底涉及了多少人,到底涉及什麼層面?你以為你是誰?」
「不,」司徒笑目光堅毅,「這不是理由,這與層級和權利無關,既然我經手了這起案子,我一定要將伍家兇案的幕後主使者和真兇查出來。」
「你醒醒吧!伍文俊只是用了一點小手段,已經讓你停職反省了,你現在根本不知道你要對付的是什麼人,這種涉及官場的案件,反貪局知道如何控制尺度,如何循序漸進,而你不知道,你只會一味蠻幹,以你的方式揪出真兇,查明真相,會出事的!會出大事的!司徒!」
「我知道啊!總要有人捨得剮,才可能把皇帝拉下馬嘛!」司徒笑犯了犟勁,和高風頂著說。
高風知道勸說沒用,氣憤道:「懶得理你呀,查查查,你想怎麼查就怎麼查,你司徒笑最牛了,重案組神探啊!曉玲約了我去看什麼禪意畫展,我就不陪你了,拜拜了您呢!」說著,搖頭便要離去。
司徒笑稍微冷靜下來,歉意道:「高風,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高風轉身,攤開手:「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不支持你破案,只是……唉,算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你不是說卓震這個時候醒了又死了太巧了嗎?那你就去查啊,如果案子背後是那些高官、是那些大富豪在操控,那他們可以和醫院勾結起來啊,醫生弄死個把重症患者還不容易,你能查出來嗎?……」
高風說的是氣話,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醫生?對啊,如果重症監護室的醫生有問題,那麼卓震的生死就一直在他們的掌控之中,警方派人守護在門外根本沒用,卓震的用藥都是醫生在調整,他們甚至可以控制卓震清醒和死亡的時間!
高風見司徒笑神思不屬,在遠處詫異道:「喂,你不會真的以為醫生會和幕後兇手有什麼勾結吧?」
「去找你的曉玲吧!重色輕友的傢伙!」司徒笑等高風走遠,才喃喃道:「有沒有問題,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司徒笑想到了銀行劫案的兩名疑犯消失在醫院附近,還有他們去看卓震那天晚上在醫院發生的古怪事件。
那天有人突然死亡,醫院門禁人為疏忽,在地下停車場有人開車撞自己,當時這些疑問都沒得到解答,卻被高風以為自己精神恍惚產生了幻聽幻覺。
司徒笑堅信自己不可能出現了精神上的問題,那天晚上有很多疑點,那梅姓女子的死亡也顯得很可疑,後來由於查伍文俊的事情令自己停職反省,將重點都放在了伍文俊身上,這些疑問也就暫時擱置一旁了。
但是今晚,高風再次提起時,司徒笑忽然想到,那名袁醫生的背影為什麼看起來有點眼熟了,那天晚上,那個小護士的背影,一直盤桓在自己的記憶里,還有那個叫小夢的女子,極限運動的天台上,以及追蹤賓士的森林裡。
雖然說醫生護士穿上白大褂,背影看起來應該差不多,那個護士,記得應該是叫小靜吧,正是那晚,她站出來承認,是她從七號病房出來,這才令司徒笑沒有深究。
那晚一是擔心卓震,二來醫生護士都在搶救那名梅姓女子,高風又將重點放在了驗證自己有沒有出現幻覺上面,結果查探的疑點讓司徒笑也是一頭霧水。
三名女子的背影,小靜和那小夢應該是身高相仿,而袁醫生呢?她的背影為何會讓自己的感到熟悉?難道說,是因為身材的比例?
司徒笑越發覺得卓震的死非常可疑,怎麼可能就這麼巧,突然醒過來,將犯罪問題交代清楚,然後就痛痛快快地死去了。熟悉的背影,那晚的小護士,重傷死亡的普通人,神秘的火辣女郎,讓自己覺得不安的根源在哪裡?
他想起自己和負責看守卓震的小劉的對話。
「那名袁醫生是什麼時候開始照看卓震的病房的?」
「我們來之前就一直是袁醫生負責卓震的啊。」
袁醫生,背影,小護士,小夢,死亡的普通人!難道是這樣?為什麼?難道!
司徒笑因為新的想法無法繼續待在警局,他立刻重返醫院。
按響門禁,出示了警察證,一個不認識的護士給司徒笑開了門:「有什麼事嗎?」
「昨天,我們警方有個重要嫌犯在你們醫院死亡,我想問一下,他的主管醫生還在嗎?」
「郭主任不值夜班的。」
「不是郭主任,另外那個,袁醫生。」
「哦,袁醫生是來我們醫院進修的,她只進修兩個月,今天剛離開。」
這麼巧?卓震一死就走了?司徒笑不動聲色,又問:「袁醫生的聯繫方式有嗎?」
「等會兒,我找一找,袁醫生跟我們不是很熟,平時也不大愛說話,值班電話應該留了她的號碼啊?哦,找到了,你記一下啊……」
司徒笑撥打電話:「沒人接?」
「可能有事手機不在身邊吧。你待會兒再打。還有別的事嗎?」
「我記得你們這裡有個護士,叫小靜的,她今晚當值嗎?」
「跟她有什麼關係?」
「不是,大半個月前我來過一次,那天晚上發生了一些事情,小靜是知情者,我想再和她談談。」
「她在配藥。」護士領著司徒笑來到配藥房,跟裡面的護士交代了一番,接替了小靜的工作。
「有什麼事嗎?」
「這個月8號,我和另一位同事來這裡,看到你從七號病房出來,你還記得嗎?」
「記得,你們當時問我卓震在哪個病房嘛。」
「你還記不記得,你進去之前,病房裡有沒有什麼異常?」
「異常,沒有啊,那名患者是傷重死亡不是已經確認了嗎?」
「是的,我知道,請你再仔細地回想一下,那天你去病房前,有沒有諸如房門沒有關好,或者儀器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醫院裡的病房不存在房門關沒關好的問題,而且你看它們都是玻璃隔窗的,方便家屬探視的時候在隔窗外看,如果有什麼陌生人我們肯定看見啦,那天晚上除了你和你的同事,我真沒看到別的人。」
「醫生呢?」司徒笑突然問道,「你有沒有看到別的什麼醫生從裡面出來?」
小靜頗為怪異地看著司徒笑,道:「醫生本來就是要管病房的啊,有醫生很正常的吧?誰會特別去留意呢?你究竟想知道什麼啊?」
這都是常人思維的盲區啊。司徒笑心道,不過沒對小靜護士說,而是安慰道:「沒什麼,就是隨意問問,你不用太緊張,嗯,那天晚上袁醫生當值嗎?」
「嗯?……不當值。」
「你確定?」
「那晚搶救病人嘛,我當然記得。」
「哎,對了,那位袁醫生,她是哪個醫院來進修的你知道嗎?」
「袁姐?這個你恐怕要問醫務處,不過好像聽袁姐說起過,是定安吧。」
「真是太感謝你了,你給我的幫助很大。」司徒笑友好道。
小靜撇撇嘴,心想:我說什麼了幫助很大?
「對了,還有件事兒,那晚梅姓女子的死亡記錄我在哪兒能看到?」
10
第二天醫院上班,司徒笑才找到醫務處和檔案辦公室,拿到了兩份複印件,首先是聯繫定安的山南社區衛生院,確實有個姓袁的醫生,但不叫袁藝,而且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中醫。
然後按照袁醫生提供的畢業證書查找學校,也是查無此人!
猜想又一次被證實了,司徒笑卻毫無興奮之感,卓震入院是9月28日,那個叫袁藝的女人來重症監護室對口進修是29日,也就是說,卓震的生死,早就在對方掌控之中。
他們早有預謀,那個時候,伍文俊連恆綠公司究竟價值幾何還沒弄清楚,也不太可能知道柏鋪村招投標涉及的行賄受賄案件,就算他知道多半也不當回事……
所以說,伍文俊從一開始就被蒙在鼓裡,他是個替死鬼!
對方布局之深遠,心思之縝密,遠超警方的想象,能布下如此大的一個局,他們圖謀的東西肯定大到驚人,這才是司徒笑感到憂心的地方。
而讓司徒笑更加擔心的是,恆綠集團的公司資產,以及新東行賄受賄賬戶里的錢,卓震一一進行了交代,那可是十幾個億啊!這麼大一筆錢,以那些殺手的本事來看,他們很輕鬆就能將這筆錢劃撥到自己名下,無論是伍文俊的死,還是卓震醒來,只需做一點點手腳,就能完成資金的轉移。
可是對方沒有!
他們如數吐了出來,所以所有的人都會認為,這不過是恆綠集團自己的案件,殺手不過是受命參與其中!
十幾億啊!面對十幾億而毫不心動,他們究竟想要什麼?
如果說是卓震意外醒來導致殺手們圖謀十幾億的陰謀失敗,司徒笑是絕不相信的。只需要提前殺了卓震,或者卓震醒來之後進行一次偽裝式的審問,甚至在卓震車禍之前,那群人肯定可以搞到恆綠集團的資金,至於什麼指紋、密碼、虹膜,乃至人臉識別,對那群人來說也是小菜一碟吧?
現在對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卓震醒來,通過他的口和十幾億的障眼費,讓警方相信恆綠的案子到這裡就差不多結束了!
每一步都精心策劃,每一次都小心翼翼,消除證據,誤導警方,他們想得比警方更遠,利用警探的慣性思維盲區也是爐火純青,這樣一群人還潛伏在海角市的某個角落,他們究竟是想做什麼?
如果不是為了伍家的資產,又是為了什麼?
無論是殺手本身的行為,還是殺手幕後主使的行為,他們正在想辦法讓警方結案,好讓他們自己從這起案件中摘清出去。讓司徒笑焦慮的是,自己怎麼找出證據來證明這個案件並沒有結束,一場更大的陰謀正在進行。
目前從院方得到的資料只能證明袁藝的身份造假,而且據司徒笑所知,這種造假在進修和實習醫學生裡面並非個案,為了去好一點的醫院進修或實習,但是又不具備對等的進修和實習條件,那麼有人便會想出借用別人的畢業證和到對等單位開具進修實習公函來獲取相應資格。
院方只看你出具的公函和證件,不會詳細追查你身份的真實可靠性,頂多對相關醫院進行電話確認。
殺手們正是利用了這一漏洞,而且就算沒有這一漏洞,他們也可以採用別的手法,據傳說,殺手要偽裝某種職業身份,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就好像特工隨時都有五六本護照和身份一樣。
那名叫袁藝的進修醫生很有可能是殺手假扮的!她很有可能就是小夢!她潛伏在醫院就是為了近距離觀察和控制卓震的生死。可以說,他們做了這麼多準備工作,就是為了前一天卓震醒來的那幾個小時。
司徒笑轉而又想到,那麼這個月8號,他們前來探視卓震的那天晚上,那梅姓女子的死亡或許並不是一個意外!
疑似小夢的袁藝醫生已經守著卓震了,她想讓他死亡隨時都可以做到,那晚有人故意打開了重症監護室的門,自己和高風趕到的時候兇手還沒有離開,七號病房發出警報之後,兇手才趁他們的注意力被吸引而逃離的!
自己那晚的感覺沒錯,一路追著兇手到了地下停車場,然後兇手試圖開車撞自己!
這不是什麼精神緊張產生的幻覺!他們與兇手擦肩而過了!
只是因為那梅姓女子只是一名普通超市員工,而本身又帶有高位截癱的重傷,生命體征不穩,所以他們並未朝那方面去想。誰會去殺一名本就生命垂危的普通人呢?
那梅姓女子是不是被人殺死的,或許可以得到證實!
司徒笑在拿到報告的第一時間,便將梅恩書的死亡報告拍照傳給了高風,讓他幫忙對照卓震的死亡報告,看兩者之間有沒有異同。
司徒笑想的是,估計那個偽裝成醫生的殺手需要一種藥物,可以隱秘地殺死患者,而且事後屍檢難以發現,她要找一個重症患者做試驗品。這梅恩書傷情和卓震較為相似,而且是孤兒院出身,死了也不會有什麼麻煩,正好那晚遇到他們去查看卓震,在停車場自己追上了那名兇手,才有了跑車襲擊自己的一幕。
但是高風反覆比對了兩份死亡報告,覺得這兩人的死亡沒有什麼雷同的地方,要說相似,就是一些基礎體征相似,諸如都有顱內壓增高,血壓降低,心律不齊,等等。
「你怎麼……怎麼查著查著又查到梅恩書的頭上去了,這梅恩書是哪兒來的?這和卓震又有什麼關係啊?你還在想那天晚上有車開過去撞你的事兒?」
「沒那麼簡單,我的朋友,我們畢竟面對的是殺手啊,誰知道殺手是按什麼道理來殺人的。我還是覺得,卓震是被殺手殺死的。」
「你又找到什麼證據啦?」
「你先別問,你告訴我,如果殺手偽裝成醫生護士,就當著我們警察的面,殺人,有沒有可操作性?」
「那,那當然有。因為醫學方面專業知識性很強,所以就算當著你的面殺人,你也看不出來啊。」
「都有哪些手法?」
「那手法可多了,各種藥物、配伍禁忌、過敏反應,就算是按醫囑正常給葯,那濃度比例不同,量多一點或少一點,甚至滴速快一點或者慢一點,都有可能致人死命的。你就算站在旁邊,拿著操作手冊,看他按操作手冊一步一步標準操作,他把人殺了,你也看不出破綻。怎麼?你想說卓震就是被這種手法給殺掉的?難道說,真被我說中了?」高風的反應也很敏銳。
司徒笑道:「看來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如果不是為了試驗藥物和隱秘殺人的可能性,為什麼要殺一個普通人呢?」
「喂,你的思維不要那麼跳躍好不好,你又想到哪兒去了?我跟不上的。」
司徒笑的QQ勻速前進,他看到路邊百盛超市幾個巨大的廣告欄,既然走這裡路過,那不妨去瞧一瞧。「我不和你說了,我去找一份監控,你忙吧。」
「喂,忙你個頭啊,喂……我靠!」
超市經理辦公室,司徒笑說服經理調出監控,就在辦公室仔細地查看起來。
當時超市正在為雙十一店慶拉一些橫幅、小彩旗什麼的,梅恩書和另一名女員工在負責她們貨品區域。她們用一種帶輪子的扶梯,原本扶梯可以固定住,也很穩當,可不知為什麼,梅恩書爬上架子,另一名女員工去拿什麼東西的時候,那扶梯居然自行滾動起來。
梅恩書當時就大驚失色並大聲呼叫,不過挂彩旗的地方和超市中央大廳很近,扶梯在護欄上一撞,梅恩書掉了下去,不過這時候她的手還是緊抓住護欄邊緣的。
有一名男性顧客距離最近,看到有人遇險第一時間搶過來救人,誰知晚了一步,梅恩書的手上無力,一下就掉了下去。
第一遍沒有什麼問題,看起來確實是一起事故,固定扶梯的腳剎可能因為鬆動而失去固定作用,樓板的傾斜導致扶梯自行滑動。
只是那名男顧客已經趕到了,就差那麼一點,當真是運氣不好嗎?
司徒笑又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監控只能拍到那名男顧客的背影,司徒笑也只能從那名男顧客背部動作判斷他是打算救人的。
看到這兒,司徒笑準備告辭了,可他剛起身,就想起自己最近遭遇的一系列殺手殺人案件,每一起第一次看到都會覺得沒有問題,他盯著視頻又看了一會兒,問道:「那輛扶梯呢?」
「賣了,這種東西誰還敢留著用,當廢鐵給賣了。」超市經理提起扶梯就憤憤不平。
「我想去看看出事的地方。」
超市經理將司徒笑帶到出事地點,指著地面道:「這就是當時梅恩書挂彩旗的地方。」
「這周圍的貨架擺放沒有發生什麼大的改變吧?」
「沒有,我們怕貨架倒下來砸傷人,都是用鉚釘固定在地上的,不重新裝修一般不會改。」
司徒笑看了看監控攝像頭的位置,在回憶中對比那名男性顧客衝出去的位置,來到一排貨架前,貨架上堆滿了各式乳製品,男性顧客出現的位置和扶梯滑行的位置中間還隔著一個貨架,這裡擺放的是各種功能性飲料。
在這裡聽到呼叫,應該是距離最近了,這起事故,確實是意外的樣子。司徒笑來到圍欄邊上,下面就是超市中央大廳,超市的樓層比普通住宅更高,這裡的三樓相當於住宅的五至六樓的樣子,看著大廳的花崗岩地板,司徒笑問道:「她掉下去的時候,有什麼東西緩衝了嗎?」
這時候周圍的售賣員已經知道這位警官是來詢問恩書出事故的事情,旁邊一位大嬸立刻道:「樓下有個人用推車裝了滿滿一車大衣,正好接住了恩書,恩書才沒有馬上死,要直接摔地上,哪裡還有救啊。」
「嗯?」司徒笑記得清清楚楚,梅恩書掉下扶梯,抓住護欄,再掉下護欄,時間非常短,前後也不過十來秒,正好湊巧有人買了滿滿一車衣服嗎?「那個有監控嗎?」他問經理。
不等經理回答,旁邊又一位中年婦女說了:「沒有監控,攝像頭都集中在貨品區,中央大廳都是靠我們售貨員看著那些攤位。小萍專門和我們說了,她看到那個小夥子反應相當快,一聽到有聲音,一看到不對勁,就把衣架上的大衣全部捋到推車裡面,然後一腳就把推車蹬了出去,正好恩書落下來,掉在推車兜里。」
「那個小夥子當場就給恩書做了復甦,一直陪我們把人送到醫院去,還墊付了醫藥費呢,當時是燕姐和他一起過去的是吧?」又一名二三十歲的售賣員說道。
「是姚大姐,姚大姐一直跟過去了。」
「還有庄經理你也去了的吧?」
這麼短的時間,看到並做出應對,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吧?司徒笑問那名經理關於那個小夥子的情況。
庄經理哪裡記得多少關於那個小夥子的事情,他只能準確報出因為梅恩書的死,超市支付了多少醫藥費和賠償金。印象中彷彿是有那麼一個小夥子,個子不是很高,眼睛大大的,此外就不記得了。
這時候一名上了年紀的超市員工插嘴道:「哎,不是聽小姚說,恩書妹子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吧?」
「不要亂說!」庄經理喝罵道,「這件事情已經弄清楚了,你添什麼亂?都回去守著自己的貨架,走,都走……」
「那位姚大姐今天沒上班嗎?」司徒笑問經理。
「她辭職了。」庄經理答道,抬頭一看司徒笑臉色不對,趕緊解釋,「是,是她自己提出辭職的,跟我們可沒關係。你也看到啦,是意外掉下去的嘛,根本沒人推她對吧。」
「那位姚大姐的聯繫方式有吧?」
「監控暫時先保留著,如果下次來你們說什麼丟了或是刪除了,你知道後果吧?」
司徒笑離開了百盛超市,一面開車一面思索,看起來很正常啊,怎麼會傳出被推下去這種說法?從其他員工打聽到的,姚大姐和梅恩書關係最好,是故意維護死者嗎?可梅恩書沒家屬,也領不到賠償金啊?還有那個小夥子是怎麼回事?要不要去問一下呢?這梅恩書的死和卓震的死,會有關係嗎?
聯繫一下不耽擱多少時間,剛才在超市電話沒有接通,司徒笑又撥打了一次。
「喂,你好,哪位?」
「你好,姚春喜姚大姐是嗎?我是警司司徒笑,八日晚你的同事梅恩書因搶救無效在市一人民醫院死亡,當晚我也在場。因為我查辦的另外一起案件嫌疑人和梅恩書住在同一病區,呃……」司徒笑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什麼理由,直接道,「總之,今天我去你們超市詢問了梅恩書發生事故的詳細過程,他們說,你說你看到梅恩書是被人推下樓的?」
「不不不,不是我說的,是那個救人的小夥子說的,他當時……應該是問我,為什麼那個大叔要害鮮果粒姐姐掉下樓。」
「鮮果粒姐姐?」
「就是恩書,那小夥子那麼叫的,我們都是負責飲料區嘛,我也不是很相信,但是那個小夥子說他看到了,說有個男的本來可以抓住恩書,但是他沒有,反而害得恩書掉下去了。大意就是這麼個意思吧。」
「你有那個小夥子的聯繫方式嗎?」
「沒有,人家當時還墊了一千多塊錢呢,如果能聯繫到他我早聯繫了,說什麼我也得把這錢還給人家。」
「你為什麼從超市離職了?」
「唉,人心啊,人家一個過路的小夥子,不僅救了恩書,還把人送到醫院,又辦手續又墊錢,跑上跑下的,我們那個庄經理,一扭頭人都找不到了,不是我們幾個同事湊錢,恩書的手術費都沒著落。這種單位,幹得讓人心寒,我就沒在那兒幹了。」
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司徒笑不自覺地就打了左轉調頭,開回百盛超市,找到經理:「那天的監控全部調出來,我要帶走取證。」
「啊?警官,這……」庄經理沒想到這位警察同志這麼快又回來了,難道那個姚春喜給他說了什麼?
「文件會有的,待會兒有人給你拿過來。」司徒笑好言好語。
「待會兒?這……不合規矩吧?」
司徒笑的眉毛抬了起來:「怎麼?你質疑我的身份?你是希望經偵辦的人來查一查你們在進貨和銷售渠道上有什麼問題嗎?」
庄經理面色一變,趕緊配合。
警局,電子信息技術部。
「克生,給你攬了個活兒,看到沒有,監控里這個男的,把有關他的監控都找出來,做個圖像處理,提高它們的解析度,請你吃飯。」
「笑哥,這不是吃個飯就能解決的事兒吧?你這監控很多哎。」
「我已經過了一遍了,也不是很多,我相信你的效率,麻煩你了。」
法醫鑒證科。
「高風,怎麼樣?兩份死亡記錄還是沒有什麼明顯相似的地方?」
「沒有,都符合傷重死亡的病理變化。」
「這樣啊……」
「唉,我說,這兩個完全沒有任何關係好不好?比你當初把卓思琪和龍建強行擰在一起還彆扭,你到底在查什麼?」
「我不知道,我瞎查的,反正那些殺手的線索全都無法追蹤,我只是覺得那天晚上針對我的襲擊和突然死亡的這個人,太巧合了,我總覺得很可疑,如果殺手們不是拿這個人做試驗,或許是有什麼別的原因,我雖然不期望,但還是希望,能在梅恩書的死亡這件事上,有什麼意外發現。」
「這究竟有什麼關聯啊?」高風實在搞不懂,「這又是你的直覺?」
「或許吧,你可以這樣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