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獵殺檔案4:死亡陷阱》(3)
不孝子孫難感化自查案中疑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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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末,雅欣生日,這次生日分作了兩個部分,早上呢,是和同學朋友外出聚餐遊玩的過程,這一波有很大一群人,艾司化了妝,混在人群中,和大家玩得其樂融融。
晚上是第二部分,雅欣的家人和她最親密的朋友,開生日晚宴,以往有資格參加的自然只有恩恩和婉兒,不過這次多了一個人,據稱是趙磊的最好朋友,也是雅欣的好朋友的一位少年混入其中。
雅欣的親屬們都以為這個叫艾司的小夥子是雅欣、趙磊的同學,自是不以為意。
艾司被雅欣家的氣派給震住了,在這寸土寸金的海角市,居然有人住莊園哎!這不是國外的那些葡萄酒莊園,就是一個私家園林,像公園一樣,住了一大家子人。
艾司看到了雅欣家的車隊,數了數,三輛長翅膀的小人兒,四五輛小叉子,四五輛形狀不同的盾牌,盾牌里有牛,有馬,還有帶條紋的菱形圖案,四五輛小豹子,小翅膀,雅欣家的汽車裡面竟然沒有等分的三角棱圓圈;以前雅欣開的車都不在車隊裡面,估計是當作玩具給他們放另一個地方了。
雅欣告訴艾司,這些車都是接送客人用的,她爸不會開車,她們家人自己開車出門都是大眾、福特什麼的。
參觀了莊園內設,艾司才明白什麼叫低調奢華有內涵,據說每一塊地磚都有它的來歷和傳承,撬下來就可以當文物賣。聽得艾司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踩壞了文物,到時候恩恩把自己轉賣給雅欣也抵不了債。
雅欣的爸爸是個大肚子,一臉福相,叫趙衛國;雅欣的媽媽長得珠圓玉潤,叫張書萍,很是慈愛,艾司覺得比恩恩的媽媽親近多了。
雅欣家的親戚也很多,不過是雅欣他們家發家之後才多起來的,聽說不止三代以內,五代之內有點關係的姓趙的都趕上來說自家祖先和雅欣家先祖關係多好,情濃於水,難捨親情。
雅欣的生日晚宴是在一個小客廳里吃的,關係僅限於雅欣的姑、舅、姨、叔和他們的子女,大人們聊一些逸聞趣事,談談家族企業的未來發展,雅欣他們幾個在家裡也要拘謹許多,不像下午把蛋糕抹得滿臉都是。
艾司的身份坐在這裡就有些尷尬,雖然有恩恩和婉兒給他打掩護,艾司還是覺得那些叔叔阿姨都戴著有色眼鏡看自己,坐在裡面渾身都不自在。
還好賀大叔一個電話將艾司從尷尬局面中解救出來,艾司告訴恩恩她們,賀大叔好像有什麼事情要找自己呢。
恩恩她們其實並不喜歡艾司和那個不請自來的怪叔叔走得太近,不過後來看那位大叔給艾司找來許多書,從啟蒙三字經到百科大全書,似乎沒什麼惡意,這才放下心來,將那位姓賀的大叔當作忠伯那種好心老實人了。
找到賀大叔時,艾司聽到了哀求聲和哭喊聲,看周圍的小巷環境,艾司知道,在拐角的地方肯定又發生了別的欺凌事件,只是不知道賀大叔讓自己來這裡的用意。
賀大叔像個幽靈一樣從轉角現身:「跟我來。」
「還記得第一次帶你上街,你放了那兩個欺負女人的小流氓嗎?他們躲在巷子里暗算你。」
「記得。」艾司不明白大叔今晚怎麼突然想說教。
「還記得師父告訴過你,什麼叫壞人嗎?今晚讓你看看,如果你放過一個壞人,那麼他會造成多大的破壞性。」
已經走出拐角,小巷子里一群人正在圍毆一個拾荒老人,帶頭的正是薛勇:「你個老不死的,擋老子的路,找死,叫你擋路!叫你擋路!」薛勇最近心情極度惡劣,一丁點兒小事都會讓他勃然狂怒,他一面叫罵,一面狠踢老者,彷彿他在踢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某件不踢壞就無法發泄心中不滿的物件。
艾司氣得渾身發抖:「住手!你們幾個,在幹什麼!你們還有沒有良心啊!」
「臭小子,你找死!」薛勇從手下手裡搶過一根棍子,朝艾司走來,艾司從雅欣家趕來,沒特意化裝,只是路上隨意做了混淆視覺的改變,諸如在臉上點一顆黑痣或者改變髮型之類的。
只是還未靠近艾司,突然橫空踢出一條粗壯大腿,薛勇不及閃避,被踢得飛起,最後一屁股坐進一個垃圾桶里,半天爬不出來。從陰影中現身的賀大叔告訴艾司:「現在你知道了吧?這就叫壞人,你跟他們講良心那肯定是找錯了對象,對付這樣的人就要像師父這樣,剛才那一腳最少讓他住半個月的醫院,出院後起碼三個月不能夠用力,像他這樣的人,因為傷殘失去戰鬥力之後,如果能挨過三個月不被人砍死,那他真該燒香拜佛了。」
其餘的混混不吸取教訓,一看老大被人打了,扔下老人,氣勢洶洶地圍了過來,賀柱德和艾司聯手,送他們去醫院裡面大團圓。
老人也被送去醫院,好在傷勢不重,休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但是艾司卻很不安,師父的做法在他看來也有很大問題,尤其在看到一眾小混混躺在地上翻來滾去,不住呻吟的時候,艾司總會不自覺地想起被自己打死的那個狗頭,然後進一步想到恩恩捂著眼睛哭喊:「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艾司,我以前讓你不許對別人出手或許不一定正確,在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時,如果別人對你動手,你當然還是要還擊。但是我希望,你每次動手前,都要想到,這一次我為什麼蒙上你的眼睛,讓你感同身受。你打別人的時候,別人也會很疼,你也要感同身受。」這是恩恩在蒙上自己眼睛前,告訴自己的話,現在艾司越來越覺得,恩恩說得很有道理,尤其聽到滿地呻吟,看到哀鴻遍野的時候。
「師父,他們為什麼這麼壞?警察都不管的嗎?」
「這座城市有多少人?有多少條街?有多少住宅單元?又有多少警察?警察的主要作用是針對刑事犯罪,像打架吵架這些事情,每天都有無數次的發生,根本管不過來,像海角市這樣的地方還有警察巡邏,很多地方是看不到警察巡邏的。巡邏也有範圍的,城市公共區域的監控也有範圍,而師父帶你走的地方呢,很多都是監控範圍之外的區域,像這些無法覆蓋的公共區域,滋生犯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除非設一個崗哨,派警察長期值守,又哪裡來那麼多警察呢?所以,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如果說警察能將方方面面,什麼角落都能管到,那就不會有犯罪了不是嗎?」
「可是,就算這次我們打了他們,他們好了之後,就一定會改嗎?」
「問得好!事實上,對這種人,你根本就不要奢望他會改,大多數都不會改,那從監獄出來的還又犯案呢,管教十幾、幾十年都沒用,何況打他一兩次。而且,你打輕了,他反而會將怒氣發泄到別人身上,所以我們要做的,要麼不打,要打就要打到他怕!」
「可是我不喜歡這樣子,就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嗎?」
「沒有,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要不然你就裝作看不見,不理他們嘍。」
「看見了就是看見了,怎麼可以裝作看不見?」
「那,你就只能用這一種解決辦法,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不管你高興不高興,你要麼看到了,想解決這件事情,就只能按師父教你的辦法去做,要麼當作沒看到,離開或是躲起來,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你明白嗎?」
「嗯,艾司知道了。恩恩說過,做事情有四種境界,你做得高興,讓別人也開心的事情,不妨多做做;你自己不高興,但能讓別人開心的事情,偶爾也能做做;你自己高興,卻讓別人不開心的事情,盡量少做;你自己不高興,別人也不開心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賀柱德冷笑,給艾司更正道:「你那個恩恩說的這番話,不一定對啊。自己開心的事情,我管別人高興不高興,想做就做,這樣的人生才自由嘛,做一件事情若還要顧及別人高興不高興,那你最好啥也別做。就拿今晚的事情來說吧,你救了那個老大爺,但卻打了那群小混混,你說那群小渾蛋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那他們在毆打那個老頭兒的時候,他們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
艾司搖頭道:「恩恩還說過,這個高興和不高興,是建立在正確的道德觀之上的,那群小……那群打人的大哥哥,他們的道德觀不正確。」
賀柱德鄙夷,知道再討論下去,就要爭論什麼叫正確什麼叫不正確了,這種形而上的東西,討論個幾百年也沒有答案,不過這個死心眼兒的徒弟,腦袋怎麼就擰不過彎來呢,什麼都是恩恩說過,自己在徒弟心中的分量,居然還比不過一個讀高中的丫頭片子,真令人不爽。
「那照你那個恩恩的說法,以後看到有人欺行霸市,你是做還是不做呢?」
艾司認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偶爾也能做做。」
「怎麼做?」
「弄清事情真相,嗯……阻止傷害的發生。」
「哼哼,等你弄清事情的真相,人早就被打死了!」
「救人第一。」艾司想了想,又補充了一點。
賀柱德知道,自己這個徒弟,在自己的一步步改造下,正逐步形成屬於他獨有的道德體系和核心價值觀,一旦他形成了明確認知,以後他的行事準則就會按照這套思路來辦,於是他追問道:「那好,如果對方是一夥暴徒,又持有刀械,你要怎麼救人。」
「大聲喊。」
「沒人理你。」
「報警。」
「來不及了。」
「……和他們打?」
「如果他們人很多,你打不過呢?」
艾司愣了,原以為和他們打就是師父希望聽到的答案,誰知道他還在不停地問,打不過?如果看見有人欺負別人,周圍沒人,報警也來不及,自己又打不過,那該怎麼辦?
見艾司陷入了沉思,賀柱德這才稍感滿意,殺手從來都不是格鬥王,但卻很容易遇到被一群持槍男子追殺的場面,正確的處理方式將決定自己這個傻徒弟能不能活下來。他想了想,正猶豫著要不要提醒艾司辨術可以很好地運用。
但這時候艾司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我打那個帶頭的,打了就跑,他們就會追我,放過別人了。」
賀柱德點頭道:「這叫拉仇恨,算是其中的一種方法,雖然不是最好的,不過也不是最差的,這種情況實際上要具體分析具體處理,是一群人打一群人呢,還是一群人打一個人,或是幾個人,他們拿的是棍棒板磚,還是刀具槍械,有人帶頭還是沒人帶頭,有人帶頭分幾組,有沒有大頭頭,沒人帶頭誰出手最狠,他們說些什麼,有沒有明確的身份標誌,這其中辨術能起到很大作用。」
賀大叔告訴艾司,最好的辦法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從氣勢上壓制對手,就像自己第一次帶艾司上街時做的那樣。如果對方是小幫派的,那麼就抬出大幫派的身份,讓對方知難而退,這裡就是斗獸棋的邏輯。對方是闊少,你就是流氓;對方是小混混,你就是大混混;對方是農民工,你就是保安;對方是保安,你就是警察;對方是警察,你就是軍人;對方是軍人,你就是軍官。每一種勢力群體,都有相應的剋制他們的勢力群體,那皇帝還怕說書人呢,這叫借勢。
退而求其次,便擒賊先擒王,制住擁有唯一特殊身份和唯一發號施令的那個人,再不行,就襲擊那個人,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用自身或別的事物吸引他們,這叫拉仇恨,襲擊的方式多種多樣,可以肉體傷害或是謾罵、嘲諷,怎麼有效怎麼來。
此外還有聲東擊西、分而化之、草木皆兵等多種實戰運用法,賀柱德說得上癮,漸漸偏離了原來的話題,開始向艾司傳經授道,舉例越來越具體,甚至精確到人數、構成、武器裝備,告訴艾司在地下停車場怎麼打,在樓道大廈內又該怎麼打,在人多的地方怎麼打,在人少的地方怎麼打……
談得興起的結果就是,導致艾司回家晚了,恩恩她們打電話來催問,艾司才說和大叔在外面,馬上回家。
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恩恩數落艾司,怎麼能和那個中年大叔走那麼近,那麼晚還不回家,到底幹什麼去了!雅欣和婉兒在一旁勸恩恩不要那麼生氣,昨晚雅欣收到艾司的禮物,興奮得一夜都沒睡好。
艾司避重就輕地說晚上看到有人欺負一個老爺爺,他和大叔把老爺爺送醫院去了,然後又和大叔探討了一下以後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聽起來這事兒好像沒錯,但恩恩總覺得那個大叔和艾司走得太近了,感覺非常古怪,艾司最近也不像以前那樣對自己言聽計從了,如果不是上課要遲到了,真想好好和那位大叔談談,嗯,決定了,找個時間約那位大叔談談!
今天,艾司有重大突破,他經過大量研究,通過對各種相關證據的收集考證,包括遺傳學特徵、衣物特徵、土壤特徵、道路分佈等情況,將婆婆可能生活的範圍大大縮小。
在艾司的手繪地圖上,上次和師父找到的方向是沒錯的,只是他們距離城市還是太近了,婆婆生活的村子,估計離城市更遠,還要往外走。
為了早日找到婆婆的家人,艾司決定花一天時間去城外尋找,為此特意向各方請假,艾司覺得自己現在要去哪裡,需要請假的地方越來越多了。
恩恩她們只要中午伙食的質量不下降就好,叮囑艾司不能夠在外面過夜,必須早點回來,忠伯和周姐姐都好說,只有賀師父很不滿意。
對於艾司實力的恢復,賀柱德還是很認可的,他唯一不滿意的是,你本來就是天生的殺手,放著殺人的技術不好好練習,成天鼓搗莫名其妙的事情,怪不得想要學辨術,原來還想著幫那老太婆找她家人呢。這一耽擱又是一天,哪有那麼多閑工夫讓你耽誤。
但艾司執意要去找,賀柱德也沒有辦法,說好了就這一天,以後再不許有任何借口耽誤訓練。
艾司背著他的小熊書包,順著那天他們的路線繼續前進,一路上見人便問,並沿路張貼尋人啟事,終於在距離那天的村子十公里遠的地方,遇到一位認識婆婆的人。
2
「這個很像是……蔡家灣的蔡素芬啊,你去蔡家灣問問。」
艾司又趕到蔡家灣村,終於打聽到婆婆的消息了:「像是蔡素芬,你過來,你過來看看……」
「怎麼不是,就是蔡素芬……我說很久沒看到她人了。」
「還以為她去城裡看她兒子去了。」
「她家裡啊……她老伴兒很早就走啦,她有三個兒子,兩個大的都在城裡打工,小的不知道在哪裡混。」
「她就住村東頭,那間比較老的房子就是她家的,就她一個人住。」
「她自己還種了半畝田,勉強夠自己吃。」
「她也是比較慘,家裡男人走得早,又當爹又當媽的,把三個兒子養大了,唉……」
「她兒子和她關係不太好,都住城裡,很少回來,都好幾年沒看到她家裡來人了。」
「我記得前一陣子她還笑嘻嘻地跟我說,她兒子要給她買社保嘛,我們都以為她搬到城裡和她兒子住去了。」
「她兒子在哪兒啊……這個真不知道,反正在城裡,大娃就帶了個壞頭,出去打工,回家就越來越少,後來老二也走了,老三也跟著走了,就剩下一個孤老婆子。」
「哪兒……前些年她的孫子不是跟她住嗎?」
「對對,是老二的那個,說起來真不像話,自己在城裡不接老媽去住,還把孫子送回來讓老媽帶,給他養到十歲才接回城裡去的吧?不過也走了七八年了吧?」
「現在這年頭噢,城裡、村裡……不好,都不好。」
「也是她命歹,運氣不好,幾個兒子個個都這樣。」
「最差的還是老三,沒錢了就回來刮老娘,平時連人影兒都看不著。」
「對了,你出我們村,往西走,李家村村頭有個茶館,是李家村李屠夫的兒子開的,叫李什麼來著,他和蔡素芬家老三有來往,你去問他,說不定找得到老三。」
「唉,就這樣在醫院裡昏迷著?可憐噢,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不過早點見到她男人,說不定還好一點。」
艾司又一路跋涉,找到李家村,茶館里撲克麻將,煙霧繚繞,酒氣熏天。艾司很快就找到了李屠夫的兒子李向東,說明了來意。
李向東兩眼一翻,沒好氣道:「你找包老三?他現在在城裡發了財了,怎麼還會在我這種小地方玩噢。」
「他媽暈倒了?哼,找他沒用,他才不會管。」
「好吧,看你這麼大老遠找來,我打個電話,看他號碼換沒有。喂,包頭,你在哪兒發財噢,你知不知道你媽出事了?來,你跟他說……」
「包大叔,你好,我叫艾司……」
「有事兒說事兒,別在那兒廢話。」
「是這樣的,蔡婆婆在兩個星期前暈倒在街上,現在住在第一人民醫院神經內科,一直沒有醒,醫生說是顱腦損傷,希望你能去看看她。」
「昏倒在街上?是在海角市城裡嗎?」
「是,在齊民路那邊。」
「媽的,肯定是去看老大,活該!」
「你——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媽媽呢?」
「那是我媽,我怎麼說她關你什麼事?她怎麼倒的,你是什麼人?」
「她就是走著走著暈倒的,醫生說可能是高血壓引起的腦梗,我把她送到醫院裡面,現在婆婆一直不醒,醫生說如果有家人幫她,給她說一些她熟悉的事情,喚醒率會更高,你來看看婆婆吧。」
「你把她送到醫院去的?是不是你撞倒她的?」
「不是,當時很多人在那裡看,有監控的,我是後來才看到的,我給醫院打的電話,因為沒有別人肯幫忙,所以我就幫忙把婆婆送到醫院去了,這些天也都有去看她,希望她能早點好起來。」
「不是你撞倒的?那你怎麼不去找包老大、包老二,他們才有錢,老子沒錢!」
「我們找不到人,婆婆身上什麼都沒有,我是今天一路問到蔡家灣,才找到您的!不是錢的事情,你們去看看婆婆吧!她是你們的媽媽呀!」
電話那頭一時沉默。
「不管怎麼說,她生你養你,你去看看她吧,是媽媽呀!是媽媽呀……」不知為何,艾司自己哭了起來,在恩恩她們的教育下,「媽媽」這兩個字,對於艾司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
李向東看不過去了,奪過電話:「包老三,你有沒有人性啊,你媽在醫院裡躺著呢,去看兩眼又不掉你兩斤肉……」
「關你鳥事,她不是一直說她的大兒子了不起嗎,老二一家也在城裡買了房子呢,她還幫老二帶兒子呢,我就是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這種事情就找我?我有什麼好處?老子現在在城裡還有上頓沒下頓呢,誰管過我?」
「那你起碼把包老大、包老二的聯繫方式地址給一個嘛,人家小夥子大老遠走路過來的,中午飯還沒吃呢。」
包老三似乎還有點人性,留下了包老二的電話,說是和包老大很多年沒聯繫過了,只記得他以前住的一個地址,也不知道搬了沒有,也不知死活。
艾司接過寫有電話和地址的紙條,婉拒了李向東的午餐,給包老二打電話,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再打包老三他已經關機,艾司便順著地址一路找回城裡。
金光小區看上去有些老了,對於能否在這裡找到人,艾司心中還是沒底。
艾司一路上又撥打了許多次包老二的手機,不是無人接聽就是正在通話中,手機那邊顯然是有人的,但不知為什麼就是不接自己的電話。
艾司又撥了一遍,顯示對方正在通話中,請不要掛機,艾司舉著手機,依然要聽到對方掛機忙音才肯放棄。
事有湊巧,剛到金光小區門口,艾司就看到一個微微謝頂的中年男子,拎著個公文箱邊走邊接電話,急匆匆地往小區走。
艾司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這個男子和被救起的婆婆有幾分相像,眼睛和鼻樑特別像,一種直覺驅使艾司跟了上去。
男子刷卡進入小區,艾司就跟在他後面進入小區,一路上聽他大聲喊話,似乎情緒很不好:「酒鬼酒一定要賣掉,還要跌停,肯定要跌停,無論如何你要幫我想辦法賣出去!」
「山東黃金可以,你沒看到最近金市有多火嗎,肯定漲,沒有五個漲停你拿我頭當球踢。」
「喂,老魏啊,上海鋼聯絕對不能買,你不看新聞聯播嗎,鋼材產能嚴重過剩,賣都賣不掉,你還想它有多好的業績……拿這個錢去買平庄能源,能源是永遠不會長跌的,過了這個11月,馬上就會反彈,你做長線,拿一年,包你翻番。」
中年男子走到單元樓下了,似乎注意到艾司一直跟著自己,警惕地掃了艾司一眼,又看看手機上的陌生號碼,罵道:「媽的,又是這個陌生號碼,不接。」掛斷。
艾司的手機出現了忙音,艾司看了看那個男人,又撥了一遍,那個男子的手機響起鈴聲。
那個男子拿起手機,叨叨:「什麼鬼電話,煩不煩。」又掛掉,艾司手機又響起忙音,艾司馬上又撥了一遍……
那名男子似乎也覺得不對,看了一眼旁邊不停重撥手機的少年,艾司怔怔地望著這名男子,問道:「您是,包大叔嗎?」
「你找我大哥?」
艾司拿出地址:「住在金光小區三棟701。」
「他搬走啦,這個地方租給我住好幾年了,找他什麼事?」
「你是包二叔?蔡素芬是不是您母親?她……」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半個多月了,一直在醫院裡,她身上只有幾毛錢,什麼信息都沒有,我們一直聯繫不上她的家人,您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包老二手機又響了:「等會兒,接個電話。喂,小倩啊,你什麼時候回來啊?老太婆說是暈倒在街上,被人送醫院裡面去了……哎呀我媽,不是你媽,哎呀不知道啊,說是住了半個多月了,人還沒醒呢……呃,等會兒,我問問。」包老二捂著手機問道:「那現在我媽欠了多少住院費?」
「不知道,不過搶救費和重症監護應該有一萬多吧。」艾司根據自己墊付和爽姐借給自己的錢,加上爽姐說那些減免的費用估算了一個大概,後面住院的費用就不知道了。
「多少!一萬!」包老二的嗓音頓時高亢起來,似乎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趕緊拿起手機小聲道:「喂,小倩啊,你聽到啦,沒有啦,醫院都很黑的嘛,我媽又不是什麼省委書記,搶救一下要一萬多,什麼人那麼金貴啊,是,我知道,這邊事情你放心,在香港那邊好好玩啦,玩開心點,LV?買買買!」
包老二關掉手機,質疑道:「既然你說那個老太婆身上什麼證明的東西都沒有,你怎麼肯定她是我媽?你怎麼找到我的?」
艾司便說了他們沿著婆婆可能走過的路線倒追問回去,拿著照片一路走一路問,最後打聽到蔡家灣的蔡素芬老人,村裡的村民都肯定就是蔡素芬老人。
「包忠信讓你來找我?也是,這裡本來是包禮義住的地方,好啦,我知道啦,謝謝你告訴我,有時間我會去看的。」
有時間會去看的?艾司眼睛頓時瞪得大大的,這是他媽媽,又不是什麼小貓小狗,怎麼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已經爬到七樓了,見艾司杵在門口不走,包老二怒道:「你還有什麼事啊?我都說我有空會去啦。那個老太婆是不是我媽現在還不能肯定嘛,我很忙的……」手機又響了,包老二接聽手機:「喂,老黃啊……哎,那隻票不能吃進,進去肯定被套牢,我現在七隻票全部被套著呢,最近不知怎麼一路倒霉,煩得很!對,你聽我的沒錯,把它賣了,現在買金票,對了,孫老師那邊有個周末講座,記得去聽,他推薦的都漲了,漲得好得不得了,哎,好,就這樣……」
見艾司還望著自己,包老二不耐煩道:「好啦好啦,現在還有半個小時就停市,我答應你,半個小時之後就去醫院,行了吧。我家裡沒招待客人的地方,就不留你啦,啊。」
砰!門關上了。
艾司坐在門口,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就固執得像一塊石頭,背著他的小書包,一動不動地坐在台階上。
等了四十多分鐘,包老二拎著公文箱開門出來,看到艾司嚇了一跳:「你怎麼還在這裡?」
艾司回望他:「你答應了要去看婆婆的,我們走吧。」
包老二似乎想回屋關門,站在門口進退維艱,最後嘆了口氣道:「真是服了你了,走吧。」
一路上包老二也沒問老太太情況怎麼樣,他只反覆強調一件事情:「我真沒錢。
「我的錢都套在股市上呢,這幾年股市大熊市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把房子都賣了,租我大哥的呢。
「你該去找我大哥,我每個月還給他一兩千租金呢。
「我大哥的電話啊,我找找。停止服務?他肯定又換號了,我們也有一兩年沒有聯繫過了,他打電話,他打電話就找我收房租唄,還能有什麼事。我巴不得他不打電話呢。
「我真沒錢,這會兒要讓我割肉套現,我虧大發了我,那裡面的錢還有我借的,還有我老婆的呢,到時候還不出錢來,死的人就是我啦!
「我先說清楚啊,我可以把我大哥的地址寫給你,我是真拿不出錢來了。要找找我大哥要,那宅基地還寫的他的名字呢。我和老三有什麼,什麼都沒有,掙點小菜錢也不容易。
「哼哼,不要錢,你嘴上說得好聽,不要錢你找我找得這麼積極。」
到醫院了,包老二突然皺上眉頭:「哎呀,我肚子有點兒不舒服,廁所在哪兒呢?」
艾司盯著他,包老二怒了:「你這什麼表情啊,我都到醫院了,難道我還會跑啊,真是的。神經內科9病室7號床是吧,你先上去,我上完廁所馬上就來找你。」
艾司覺得包老二沒有說謊,於是回到病房:「婆婆,我是艾司,我可能找到你兒子啦,他馬上就來看你,如果你能聽到的話,說不定就能醒過來呢。」
包老二繞了個圈,找到了神經內科的護士站,諮詢一位護士:「我是海角晚報的記者,我聽說在你們這裡收治了一位沒有找到家屬的老太太?不用帶我過去,待會兒我會過去,我就是想先大致了解一下,這病人的費用是由你們院方負責嗎?大概院方要為這樣的病人墊付多少費用呢?」
「你可以算啊,搶救做的那些檢查,還有急診手術,加起來大概一兩萬吧,然後ICU,每天的監護、護理、藥物床位什麼的,就算用最普通的葯,差不多一天七八千要有,頭一兩天為了挽救患者生命,有些藥物必須上,這位病人住了五六天,這裡也是六七萬,轉到我們這兒也有十天了,因為是深度昏迷病人,監護一樣都不能少,最常規的藥物一天也要好幾百,還要維持降顱壓和營養腦細胞治療,一天五六千應該要吧……」
護士聽說是記者來採訪醫院為無家屬無身份患者做了哪些治療,付出了多少經濟上的資助,這是宣傳醫院的好機會,便自作主張估算了一個中等偏上的價位,渾然未覺那位記者的嘴裡彷彿被塞進一個鵝蛋,已經不由自主地張開合不回去了。
「對了,先生你貴姓?我去告訴我們護士長,要不找我們醫院領導來?」
「不了不了,我只是順路路過,先來求證消息的真實性,如果這個題材通過領導審核,要做跟進報道,我再與你們聯繫,我馬上就要走了。」說著,包老二夾著公文箱,就準備去搭乘電梯下樓。
護士這才疑惑起來:「連聯繫方法都沒問,什麼記者啊?」
包老二還沒走到電梯口,艾司已經出病房張望:「包二叔,在這裡。」
包老二不情願地回頭,掛起了笑意:「正找你呢,走吧,去看看那個老人在哪裡。」
艾司將他領到婆婆床前,滿懷期待,希望能看到母子相見,失聲痛哭的一幕感人場景:「包二叔,這是蔡婆婆吧?」
包老二沒有說話,一時表情嚴肅地站在那裡,神思不定。
艾司以為他快哭了,對著昏迷不醒的婆婆道:「婆婆,我終於找到你兒子了,我帶大叔來看你了,如果你能聽到的話……」
「不要亂說。」艾司的話被打斷,回過頭來,只見包老二面無表情地仔細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婆婆,看向艾司,露出幾分帶著慈祥,又有幾分憐惜的表情,拍了拍艾司的肩頭,惋惜道,「小夥子,你找錯人了,她不是我媽,和我媽是有點兒像,但我不認識這位老婆婆,唉……沒什麼事我就先走啦,希望你早點找到這位老人家的家人。」
「不是蔡婆婆?」艾司一怔,「可是,蔡家灣的人都說……」包老二已經夾著公文箱掉頭就走,艾司追著他在走廊上問。
「笑話!」包老二冷笑,「我媽長什麼樣我還能不清楚?蔡家灣剩下的那些老頭兒老太太都老糊塗了,看見個老婆子就說是我媽,這事兒我得找他們好好理論理論!」
「可是……包二叔,你,你不再好好看看?婆婆這些天不能好好吃東西,可能……瘦了些?」
「跟你說不是就不是了嘛,你這人怎麼胡攪蠻纏的!你沒看見我很忙嗎?分分鐘十幾萬上下啊!你非找個老太婆栽在我頭上說是我媽,沒時間跟你搞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包二叔,那你的媽媽呢?」
「我管她去死,她不喜歡她兒媳婦嘛,我們好多年沒聯繫過了,我費得著和你說這些嗎?真是的,走開!別擋路啊!信不信我揍你啊!
「別跟著我行不行?我不會為一個不相干的人亂髮善心的!你如果實在不信,你去找我們家老大啊,他和媽走得最近了,你叫他來認啊,都跟你說找錯人了,那個老太婆不是我媽,你非不信!去找別人吧,小夥子。」
艾司放緩了腳步,看著包二叔的身影消失在醫院的人流中,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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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老二一直走出醫院大門,見那個小夥子沒有繼續跟上來,才長舒了一口氣,看看左右身後,拿出手機,撥打了另一個電話,這一次電話似乎接通了,包老二邊走邊道:「喂,老大啊,我是老二。」
「什麼有錢噢,我現在窮得叮噹響,你的房租先欠著,跟你說個事兒。哎不是借錢!
「咱媽住院了你知道不?
「聽說是走在路上,腦出血昏倒了,被好心人送到醫院去的……哎呀,有監控的,是咱媽自己倒下的,要是能告那小子,我早就告了,還用得著叫你。住院花了多少錢?我怎麼知道,可能要好幾千吧,你什麼時候去看一下媽,就在第一人民醫院,神經內科9病室7號床。
「你沒空?咱媽怎麼會突然跑到城裡來?肯定是來看你的,我和老三她都會放心上嗎?如果不是她走了那麼遠的路到城裡來,說不定也不會倒在路上了……當年我讀技校,老三輟學,就是為了供你讀大學……反正話我已經帶到了,媽我也去看過了,你愛看不看……
「話我先說在前頭,湊錢我是一分錢沒有,老三你就更不要指望了……
「我現在欠賬欠得焦頭爛額的,我還指望著誰來救我一下呢,你肯不肯來救我啊?不說了,有電話來,反正這事兒你已經知道了。就這樣,拜拜。」
「喂,老賈啊,還打什麼牌噢,你不知道,小倩這次去香港玩,又花了我好幾萬,我……」包老二看著突然從路口閃出來的艾司,驚得連手機都差點掉了,難道這小子一直跟著自己?自己怎麼一點都沒發現,不知道他聽到多少?
「你,你想幹什麼!」包老二握緊手機,彷彿握著某種武器。
艾司不說話,直勾勾地看著他,包老二掛斷通話,神色複雜地看著艾司:「你怎麼就……就跟著我不放呢?都跟你說你找錯人了——」
「她是你媽媽,你為什麼不認她?」艾司一句話就將包老二的解釋都堵了回去。
這小子一直跟著自己的?糟了!從艾司的雙眸里他似乎看到了慌亂的自己。
「她是你媽媽,你為什麼不認她?」艾司靠近兩步,又問了一遍。
「什麼我不認她,是她先不認我的,從小到大,好東西不是給老大,就是給老三,我呢,我算個什麼東西?我今天混到這個樣子,還不是因為她,我早幾年就和她斷絕母子關係了,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親口說的,要和我斷絕母子關係,她躺在那裡又不是我乾的,關我屁事,你怎麼不去找包禮義,不去找老三,你就逮著我不放,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包老二一下子爆發了,滿腔怨言,一肚子激憤。
「她,她再怎麼對你不好,也是你媽媽啊?她生了你,把你養大,給你吃的,給你衣服穿,你怎麼能不認她。就跟她說幾句話,她也有可能醒過來啊,你怎麼能不認她?你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她?為什麼呀?」
包老二理屈詞窮,忍無可忍地怒罵道:「是,就算你說的都是,她是我媽又不是你媽,我認不認她跟你有什麼關係呀?你神經病呀?」
「你……你怎麼能這樣!那是媽媽呀!你知不知道,還有很多人,都找不到媽媽的!」艾司怒氣上涌,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彷彿湛藍的天空忽然碎成碎片,化作鋒利的玻璃碴子如雨點般落下。
忽然頭痛又涌了上來,艾司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頭,渾身上下顫抖起來,彷彿有無數蟲子在腦子裡翻攪,啃噬,又像有無數細細的鋼絲綳成了弦,固定在顱骨內,此刻有無形的手正撥動琴弦,刀刮一般一下一下地切割著腦漿。
「呃……啊……」艾司喉嚨里發出野獸重傷瀕死時的低號,身體顫抖著蹲了下去,抱成一團,在地上打滾。
包老二一看那小夥子倒在地上翻滾,好像癲癇發作的前兆,嚇得退了兩步,趁此機會,趕緊攔了輛計程車,「砰」地關上車門:「師傅,快開車。」
「那裡好像躺著一個人?」計程車師傅詢問。
「別管他,是個瘋子,快開車,我趕時間。」包老二一面催促,一面拿出手機撥打,「喂,老譚啊,我包孝廉,可能要麻煩你一段時間了,幫我找個地方住啊。我被人追債啊,十幾萬啊!人家追到家門口來了,我必須躲啊!」
「喂,小倩啊?玩得開不開心啊?我跟你說,可能暫時不能回家了,哎呀,說起來也是我不小心,讓那小子給偷聽到了,是這麼回事兒……」
「……憑什麼?又不是我欠的債,包禮義那麼有錢,要找也是找包禮義頂頭啊,反正我是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我跟你說,還好我夠精明,在病房裡是咬死了不承認,不然在醫院裡我就走不掉……」
「吱——」計程車一個急剎停車,包孝廉差點撞上前排後座。「喂,你怎麼回事?你怎麼開車的?」
計程車師傅淡淡道:「對不起,請你下車,我不搭你這種人。」
「哼,假仁假義,有本事你欠醫院十幾萬試試?有病!」包孝廉罵罵咧咧下車了,重重地關上車門,反正已經開得遠了,不怕那小子追上來,過了一會兒又美滋滋地對著手機道:「嘿嘿,我又省了幾十塊計程車錢。」
當頭劇烈疼痛起來的時候,每一秒似乎都被延長到幾十分鐘那麼長,痛感傳遍全身,除了一個痛字,身體不再有其他任何感知,而且這種頭痛,似乎一次比一次更加劇烈。
當艾司從頭痛中緩過勁來,包孝廉早已經跑沒影了,艾司爬起來,摸了摸上唇,沒有鼻血,但是嘴裡甜甜的、腥腥的,艾司將手指放進嘴裡,拿出來一看,嘴裡有血呢!
艾司有些憂慮起來,最近這兩次頭疼明顯比以前劇烈很多,而且每次伴隨著不同的出血,他不知道自己身體哪裡出現了問題,以前也去醫院檢查過,可是一切正常,不知道現在去做檢查會不會查出什麼來?
可是頭不疼的時候,就一切都很正常啊,又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疼。
不對,現在不是去想這些問題的時候,包二叔逃走了,包三叔聯繫不上,自己手裡還有包大叔的地址啊!拍拍身上的灰塵,拿出最後的地址,這次,一定要找到包大叔。
沒想到地址居然就在距離海角二中只有幾分鐘路程的一個小區里,艾司有種尋尋覓覓,驀然回首的感覺。
房屋也是舊式結構,沒有電梯,看起來不像有錢人居住的地方。
艾司敲門,沒人,艾司趴在門上聽了聽屋內的聲音,好像真沒人。
艾司想在門口等包大叔回來,瞥見門口信箱里有封信,下午不到下班時間,艾司便坐在樓梯上與信箱里露出一角的信封遙遙相望。
「恩恩說過,偷看人家的信是不對的。」
「可是艾司只是看看信封,看完就放回去。」
「這是人家的信箱,這樣算不算從人家家裡拿人家的東西呢?」
「說不定信封上有包大叔的信息。」
「郵遞員叔叔送信過來,也要看信封上的地址吧?」
艾司坐在樓梯上,心中天人交戰。
「就看一眼好了,」艾司雙手合十,「艾司不是要偷你們的信噢,艾司只是看看信上的地址。」
艾司修長的手指靈巧地從信箱中夾出信封,信封上有灰,看來已經放了一段時間了,上面竟然是英文,信是從國外寄來的。
艾司在接受啟蒙的時候,恩恩她們就發現艾司的英文掌握能力比他中文學習能力強多了,質疑過艾司是不是在一個以外語為母語的環境下成長的。現在的艾司都能給恩恩她們做美劇英劇的同聲翻譯,賀大叔更是一直在訓練艾司同時用八種國際通用語進行對話,至少要達到能進行日常交流的程度,並說這是每個殺手都必須掌握的基本功,讀懂信上的英文信息對艾司來說沒有難度。
信上的收信人叫包小建,寄信方是一所叫聖安奧的中學,從信面的信息看,有點像一封錄取通知書,時間是8月底,居然放了三個月了。
艾司將信封放入信箱,起碼知道了屋裡住的人有一個姓包,或許是包大叔的孩子。
一直等到恩恩她們快放學的點,艾司終於見到了來開門的人,是一個看起來比自己還小的學生。
那名學生拿著鑰匙開門,多瞅了艾司兩眼,忽然道:「我認識你,你是那個送外賣的!」
「你好,我叫艾司,請問,包……禮義,包大叔是住在這兒嗎?」
「你找我爹?你怎麼會認識我爹的?你找他什麼事啊?」學生將門打開了,站在門口詢問。
「你是叫包小建嗎?是你二叔包孝廉叫我來找你們的。」
「我二叔?哦,進來吧,我爹一般要晚一點才會回來,他經常在外面吃飯的。」
「你的奶奶生病住院了,我們一直在聯繫她的家人,因為當時沒有任何身份信息,所以我們一直找不到你們。最後好不容易才聯繫上你二叔,是他讓我過來找你們的。你看看,是不是你奶奶。」
說著,艾司將沒有貼完的尋人啟事拿出來一張給這位學生看。
「哎呀,真的是我奶奶,你等著,我給我老爸打個電話。」
「老爸,奶奶住院了你知道嗎?你也剛知道啊,不是,你不認識,在家裡呢,什麼陌生人,我認識的,我們學校送外賣的,和我差不多大。那我們什麼時候去看奶奶?哦,好,嗯,嗯嗯。」
艾司打量著屋內,擺設都很陳舊,一張有機沙發還是壞的,還用的老式白熾燈泡,怎麼看也不像包二叔嘴裡說的有錢人啊?看著看著,艾司看到牆上貼的相片,有一張是兩個男人握手的照片,其中一個男人好像雅欣的爸爸,只是沒那麼胖,也沒有大肚子,另一個應該就是包禮義包大叔了吧,和包二叔有六七分相似,照片還是黑白色的,也不知是哪一年照的。
「我老爸說他已經知道了,正往醫院去呢,你放心吧。我老爸說謝謝你找到並通知我們,吃個水果吧。」
「不用了,謝謝,包大叔真的去醫院了嗎?那我過去看看。」
艾司聽到這個消息,大為振奮,急匆匆就要回醫院去。包小建在後面道:「他不知道從哪兒趕過去,說不定要等很久才到呢,要不你先回家吃飯吧?」
「知道啦……對了,你家信箱里有封信,到了很久啦……」艾司的聲音在樓道間迴響,包小建想了想,又撥通了電話:「喂,老爸,他走了。他,他到醫院去等你去了。我們用得著這麼小心嗎?他真是送外賣的,『天天見』,就這個學期在學校里賣得挺火的,我在學校那會兒我都吃過好幾回。」
良久,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聲音:「孩子,小心駛得萬年船,這世道比你能想象的艱險得多。」
「那他在醫院等不到你,晚上肯定還來。」
「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把東西收拾好,特別是那幾個包里的東西,不要落下。」
艾司走了一半,才忽然想起,那包孝廉和包小建都有打通包大叔的電話,自己手上的包大叔手機號碼要麼就是錯的,要麼就是廢號,應該先問到包大叔的電話才好聯繫。
不過現在折回去,小建說不定已經回學校上課了,再來回一折騰,也可能錯過包大叔,艾司還是決定去醫院等。
這一等又是兩個多小時,眼看恩恩她們晚自習都快放學了,這包大叔還不見人影兒,艾司知道不對勁,真的急著趕來,怎麼都該趕到了。
那個包小建也差不多該下晚自習了,艾司又往包大叔家裡趕。
燈沒亮,屋裡沒人,艾司氣急得想掉眼淚,難道包小建騙自己?還是包大叔騙自己?他們為什麼要這樣,自己只是想讓他們去看看他們的媽媽啊,就看看婆婆,在旁邊說兩句話也行啊,他們……
艾司覺得心裡酸酸的,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子,感覺是自己把事情辦砸了,可是,自己真的想把事情辦好啊,真的想幫婆婆醒過來啊!
艾司心頭一酸,眼淚就在眼眶打轉,冷風一吹,便有鼻涕快要流下來,他吸著鼻涕往回走,昏暗中,看到一個人影急匆匆朝小區住宅樓走去,看到那人相貌,艾司脫口而出:「包大叔!」
那人影一頓,卻沒有停下,反而以更快的步伐朝單元樓走去了,艾司追在後面大喊:「包禮義,包大叔!」
包禮義無奈地停下,要是後面跟著這麼個小夥子,讓他大嚷大叫的,整個小區的居民都被驚動了就不好辦了。
「我跟你又不認識,你到底想怎樣?」包禮義急於甩脫這個小夥子。
艾司又氣又急,實在是沒招了,「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包大叔,求求您去看看婆婆吧,我這兒跟你磕頭哪!」跟著便一五一十地跪拜起來。
包禮義被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小子跟自己玩這招!要是被路過的人看到了,那可沒法解釋。趕緊道:「哎呀,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艾司淚眼婆娑抬起頭:「包大叔,您一定要去看看婆婆,你是她兒子啊!她是你媽媽呀!」
「你先起來再說!」包禮義使勁將艾司架了起來,溫言道:「小夥子,是包孝廉叫你來的?」
艾司擦去眼淚,看清了眼前這位大叔,這個中年人面白無須,劍眉朗目,鼻若懸膽,唇如塗丹,正如書里描述的面若冠玉,一身正氣,看上去就可親可信。
「包大叔,我找了你一天了,包二叔和包三叔都找不著人了。我……我只是,想,讓,你們去,看看……婆婆,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真的很可憐的……哇……」見到慈眉善目的長者,艾司的第一反應便是悲從中來,號啕大哭!包禮義是捂都捂不住。
包禮義完全無法理解,這小夥子的悲苦究竟從何而來?那醫院裡昏迷不醒的,究竟是誰的親娘啊?
「好了,別哭了,我已經去看過我媽了。」包禮義這句話到比別的話來得有效,艾司止住哭,問道:「可是,護士姐姐說……」
「我沒有去護士站,她們不知道我去過了。」見艾司不哭了,包大叔嘆息道,「跟我來吧,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什麼叫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艾司不懂,難道去看看婆婆,還有什麼陰謀詭計、政治黑幕在裡面?艾司懵懵懂懂地跟著包大叔回到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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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了吧,吃點東西吧?」包大叔在家裡翻箱倒櫃地找,找出一包巴旦木果,扔給艾司,又給他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水。
艾司餓得狠了,剝開果殼放進嘴裡咀嚼,捧著暖暖的杯子,不知又想到了什麼,掉下眼淚來。
「喂喂喂,怎麼回事?又哭?」包大叔一時也吃不準這個據說是送外賣的小夥子到底怎麼回事。
艾司抬起頭來,流著兩行鼻涕,撇著嘴道:「真好吃,有一種幸福的味道。」
包禮義哭笑不得,只能安慰道:「好吃你就……多吃點。」
「嗯。」
「小夥子……」
「我……嗯,我叫艾司。」
見艾司情緒平復下來,包大叔才慢慢說道:「艾司啊,我知道你是好心人,想讓我媽早點醒過來,這些日子為了找到我們,你沒少費心吧。真是謝謝你啦。」
「沒什麼,我也希望婆婆能早點好起來,嘿嘿嘿。」
「慢慢吃,喝點水,別噎著,」包大叔很關懷地相勸,「我想知道,我媽是怎麼進的醫院,你能詳細地告訴我嗎?」
艾司便將自己在街上看到婆婆倒地,有人圍觀,叫救護車,借錢急救,每天去看婆婆的經過都詳細地說了一遍。
包大叔越聽越難以置信,死死盯著艾司的臉,以判斷他所說的真實性,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把我媽救到醫院就已經夠了,為什麼還要每天去看她?」
艾司難為情道:「上一次我救了一個從樓上摔下來的姐姐,送到醫院之後,也像婆婆一樣昏迷不醒,艾司隔了一天沒去看她,結果……那個姐姐就走了,護士姐姐說,傷得太重的人,就有可能救不好。可是艾司覺得,那個姐姐一個人躺在病房裡面,孤零零的好可憐,如果當時有人能一直守在她旁邊,給她說話,給她鼓勵,說不定她能夠好起來的。」
「所以這一次……」
「所以這次我天天都去看婆婆,告訴她要堅強,婆婆就從ICU轉移到普通病房啦!雖然婆婆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但我相信,她一定可以聽到,也能夠感受到,有人在鼓勵她,叫她不要輕易地說放棄,婆婆也在很努力地和命運做鬥爭呢!大叔,我們一起看一次婆婆吧,婆婆要是能聽到自己兒子的呼喚,說不定真的馬上就能睜開眼睛呢!」
「哎,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敢驚動護士要偷偷地去看媽嗎?」
艾司抓抓頭,搖搖頭。
「以我媽現在的情況,已經發生的醫療費用,只怕不下十萬,而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還要發生多少費用,根本就是個無底洞,你說,誰不希望守著自己的媽媽,可是,大叔我真的沒用,我拿不出那麼多錢來……」包大叔也哽咽了。
「醫院說了免費的!」艾司急忙道。
包禮義漸漸看清了艾司這個人,這個小夥子該說他天真呢,還是傻呢?大叔語重心長道:「醫院說免費,那是因為找不到患者家屬,也不能找到可以辨認患者身份信息的東西,出於人道主義,醫生總不可能因為患者沒錢,就看著一個患者在自己面前死掉吧。」
「我媽能得到醫院的後續照料,一多半還是因為你每天都去看她,如果真沒人探視,你看那些護士又是什麼嘴臉。」
「不會的,護士姐姐很好的,她們很認真負責的。」
「哼,如果醫院找到了病人家屬,那麼,他們肯定說什麼也不會繼續免費治療了,沒有錢,也不說找我們逼債,但肯定讓我們把人接走,你看我家裡現在這樣……我要在外面打工,小建還要上學,我老婆已經離家好幾年了,你說……我媽現在這樣的情況,把她接回家裡來,她能堅持幾天?」
「為了讓我媽能在醫院裡繼續接受治療,我只能偷偷地去看她一眼。小夥子,母子相見不能相認,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嗎?可是我真的是沒辦法呀!」這個中年男人捂著臉,像個孩子一樣嚶嚶嗚嗚。
艾司詢問道:「包二叔和包三叔,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肯去看婆婆,不肯認婆婆嗎?」
包禮義沉痛道:「我那個三弟,嗜賭成性,嗜酒如命,每天清醒就去賭,賭贏了就喝得酩酊大醉,賭輸了就喝得爛醉如泥,三十好幾了還沒成家,居無定所,八方欠債;我二弟原本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偏偏沉迷於股市,辭職炒股,剛開始是賺了點,結果後來一輸到底,離了婚,又娶了一個看起來就不正經的女人,當年因為離婚的事,我媽要和他斷絕母子關係,他記恨到今天。
「再說我吧,我家三兄弟,就我讀了大學,我這個做大哥的,本該是家裡的頂樑柱,可惜專業沒選好,我讀的金融學,畢業后在一家小證券公司工作,沒幹兩年就遭遇亞洲金融危機,被裁掉了,當時剛結婚,有了孩子,我到處應聘都找不到工作,就只能打點零工,我擺過地攤兒,賣過燒烤,開過大貨車,也當過菜販子,各種苦都吃過了,也是我運背,練攤兒賣燒烤,隔三岔五遇到城管,開貨車被查超重超載,當菜販子又遇到非典,現在還沒個穩定的收入,你看這家裡,連件像樣的傢伙什都沒有,你看你看……就這些……」
艾司黯然,不解道:「可是包二叔說,大叔你很有錢的,他還租著你給他的房子呢?」
包禮義苦笑道:「我哪有房子租給他,是人家的,我先租了一段時間,後來太貴租不起了,老二那時候不是準備再婚嗎,也沒地方住,我就經二手再租給他,租金比我給房東的還要便宜點,做哥哥的,也只能幫他這麼多了,就這樣他還經常欠租不給呢,我能有什麼辦法,扛唄。」
艾司聽了大為感動,只見包大叔捲起自己的衣服,指給艾司看:「那一年,為了讓小建上一所好的中學,我賣了一個腎。」
包大叔的右腹部果然有一道好長的疤,蜈蚣腳一樣的縫線痕迹密布疤痕兩端,看上去觸目驚心。
父愛如山,艾司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責任,這名相貌敦厚的長者在艾司眼裡越發高大起來。包大叔又從裡屋拿出厚厚一疊文件證書,拿給艾司看:「這是我的低保證明材料,這是低保單,領了五年了,這是殘疾證……」
見艾司睜大眼睛盯著自己,包大叔舉起右手:「是以前在工地上做建築工時因公致殘,拇指斷掉了,後來接回去了,但至今還有些屈伸不便。這是小建的貧困生助學基金申領證明,這是……」
從各種各樣的材料和證書上,艾司真心覺得大叔不易,包大叔太不容易了,上要供養父母,中要幫助兄弟,下要照看妻兒,大叔一個人承擔,這一扛就是十幾年。
艾司決定了,要幫助大叔和婆婆一家子,他站起來,模擬著成熟的口吻:「大叔,不要難過,我們一起來想辦法,一定可以渡過難關的。」
包大叔收起厚厚的一摞證件材料,重重地嘆息,似乎對艾司的話不置可否,不過還是溫言提醒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們家的事情,讓你一個外人如此操心,大叔心裡很過意不去啊。」
「大叔,我們明天一起去看婆婆吧,可以留個電話嗎?」
「呃,行,你記一下……」
晚自習歸來,房間里沒人,漆黑一片,恩恩對此很是不滿。
婉兒擔心道:「這麼晚都沒回來,艾司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沒有,發過簡訊了,他好像找到那個老人的家屬了,正和人家聊天呢。」恩恩不快道:「越來越不像話了,這麼晚還不回來,對了,你們先回去,我和那個大叔還有話要說呢。」
雅欣道:「要不要我陪你?」
「就在隔壁還陪什麼,怕他吃了我啊?」
「那婉兒的作業是我幫你抄還是你回來抄?」
「我自己回來抄吧,估計聊不了多久,這艾司也真是的,還不回來,該他乾的活兒又不幹。」
「好啦好啦,人家艾司找了一天也很辛苦的,恩恩你不要聊太久噢。」
「知道啦,你越來越像我老媽了。」
恩恩敲開賀大叔的門,賀大叔看了看:「找你家艾司啊,他今天沒在我這兒,他不是去找那個老太婆的家人去了嗎?」
「賀大叔是吧,我是專程來找你談談的。」
「哦!找我?先進來吧。」賀柱德微笑,現在的女孩子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一個人就敢進陌生男鄰居的房間。
恩恩本來已經準備好說辭,可一進屋就驚住了,賀大叔的房間可以說非常的——奇特,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台類似核磁共振的床,那是個人數據監測儀,給艾司測試身體機能的,不同的桌上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各種不常見的小東西。
近處是個大書櫃,書櫃下方的工作桌上是各種燒杯、試管、酒精燈,像個生化實驗室,旁邊的一張桌子擺放著各種電子元器件,再遠一張桌子上有各種零件,還有單人多功能數控機床、單人生化無菌操作台、艾司的木人樁……
很難想象,這麼一間小房間里塞滿了各種儀器,供人活動的空間小得可憐,除了一張單人行軍床,幾乎都擺不下其餘東西了。恩恩不禁開始懷疑這位大叔的真實身份了,這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普通人的房間。
彷彿猜到恩恩的心裡所想,賀柱德開口解釋道:「很驚訝吧,看到這些東西。其實大叔我呢,是一個模型愛好者,沒事兒就喜歡自己組裝一點遙控航模遙控飛機什麼的,這些都是我的工作台,不然生活這麼單調,大叔我沒點興趣也不行是吧。」
恩恩算是明白了,難怪艾司說這個大叔還不錯,多半是被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吸引住了,我說這個大叔怎麼能和艾司走那麼近,但是那些燒杯試管是怎麼回事?還有書柜上的書,工程物理學、無線電基礎、自動化程式控制基礎還可以解釋,那藥劑學大全、編程C++語言、工業化學基礎、神經學、內科學、貴柼金箋,還有無數根本不知道什麼內容的奇怪書籍是怎麼回事?
恩恩並不知道,這些就是艾司每日的必修課程。
大叔走到書桌前,拿起一隻裝有綠色液體的廣口瓶,解釋道:「我有空會做一些兼職,最近一直在替一些化妝品公司調試新的香水,來,聞一聞,這種薄荷茉莉感覺怎麼樣?」
恩恩警惕地將頭往後一仰,不過確實聞到一股清香,只見那個鬍子拉碴的男人將鼻子埋進廣口瓶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臉陶醉的樣子。
大叔氣定神閑,從容不迫,正如他時常告誡艾司那樣:「想要做一個吃得開的殺手呢,你最好是身兼十幾種職業,時不時甩出一種身份,讓對方目瞪口呆,也可以掩飾你的真實身份。」
「怎麼樣?要不要到大叔這裡來幫忙,增長一下課本外的見識?」大叔咧開嘴傻笑,一臉快要流口水的模樣。
恩恩一陣反感,大叔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麼噁心,你這種招攬學徒的邀請,也只有艾司那麼好騙才會上你的當……一想到艾司,恩恩想起了自己的來意,冷靜下來,說道:「賀大叔,我這次來,是想和你談談艾司的事情。」
這句話說出口,恩恩覺得自己有種作為家長去見孩子老師的感覺。
「哦,好啊,坐。」賀柱德指著行軍床道:「喝水不?」
「不了,我說幾句就走,我知道,最近這段時間,艾司和你走得很近。」
「艾司啊,他對這些很好奇的。」
「嗯,我知道,但是我希望你和我們家艾司保持距離。」
「能說說你的理由嗎?我可不是電影里的壞叔叔,我也沒有那些什麼變態嗜好,我純粹是覺得艾司是個聰明好學的好小夥子,整天就做家務太可惜了,教他一些常識,增長一些見識而已。」
「我知道,我看過你送給艾司的那些書,嗯……」恩恩斟酌了一下,「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艾司和你在一起時到底經歷了什麼,雖然你很好心地想要教他,但是最近,我發現艾司,他不快樂。
「自從大叔你搬來這裡之後,艾司漸漸不像以前那樣整天都開心的樣子,他變得越來越沉悶了,我能感覺到,有些事情,他開始對我們隱瞞,他的心事越來越多,以至於這次做出獨自去尋找那位婆婆的家人這樣的舉動。」
「不快樂?」這次輪到賀大叔沉思了,片刻,大叔笑道,「這就是成長需要付出的代價,不是嗎?我不知道你們三個女生和艾司是什麼關係,就算你們是艾司的監護人,艾司他也有權擁有他自己的秘密吧,我不知道你們怎麼看艾司,在大叔我看來,艾司他不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相反,他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個和你們差不多大的同齡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這都很正常,不是嗎?」
「我們很尊重他的想法和做法,但是大叔你確定你有尊重他的想法和做法,而不是採用一些誘騙的手段強迫他接受一些他不願意接受的知識?」恩恩好歹也幫助文風查閱過許多辯論材料,一下子就點到了問題的核心,賀柱德臉色一沉。
「相信大叔你和艾司接觸了這麼長時間,至少也能察覺到,艾司的思維方式和正常的同齡人有些不一樣,事實上是艾司的成長經歷與同齡人不太一樣。他接觸這個社會的時間還短,我們都希望他更多地感受到一些美好的東西,而避免讓他過早地接觸一些,嗯……他還不適宜接觸到的東西,所以……」
「所以你們就給他編織了一個童話的世界,助人為樂?好人好報?人之初,性本善?他連起碼的善惡都無法正確分辨,這樣對他真的好嗎?」一提到這事兒賀大叔就來氣,原本是一頭狼,掉進羊圈裡和羊一起生活不說,還被刻意打造成模範領頭羊,「有些事,做過才知道,有些事,錯過才知道。像你們這樣把他圈禁在工作和回家兩點一線的範圍之中,連犯錯的機會都沒有,他永遠也不可能成長。傻乎乎地被人騙了,還要替人數錢並且感謝人家,你們是得到了一個免費的全能型用人,對艾司有什麼好處?」
「大叔你顯然是弄錯了一件事情,我們並沒有奴役他,恰恰相反,那些事情都是艾司願意做並喜歡做的,如果大叔你所謂的成長就是讓艾司去看那些他不喜歡看的,做他不喜歡做的事情,這樣的成長,對艾司又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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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賀柱德來勁了,「小丫頭,老子我年紀是你的一倍多兩倍,在教育人這方面,我覺得,怎麼也不會比你這個還在接受教育的丫頭差吧?我是看艾司是可造之材,跟著你們幾個丫頭天天掃地洗衣服,做飯擦窗戶的,太可惜了,你以為我是誰都教啊?」
「年紀大並不能說明什麼,充其量只能說明你活得久,你的見識不一定就比我多,知識面也不一定比我廣,若說在教育人這方面,只看大叔你的生活品位和穿衣打扮,就知道大叔你沒受過什麼高等教育。有句話不知道大叔你有沒有聽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賀柱德被小看了,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廢話,這句話誰沒……」
「這句話的下半句大叔知道嗎?」恩恩停頓了片刻,看著賀柱德惱羞成怒,一句話憋在那裡答不上來,「看大叔這副表情,就是說不知道嘍?在《論語》裡面的下半句是『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但我要說的,是莊子說的下半句,己所甚欲,勿施於人。當你覺得某件事對某個人肯定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讓他去做對他現在或是今後幫助極大,但是,這終究是你個人的想法,你讓別人去做,不過是將你的意願強加到別人身上,你有問過別人的感受嗎,他這樣做,快樂嗎,開心嗎,他真的願意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覺得這樣做是對他好,這也不過只是你的想法,不知道大叔有沒有聽過鸚鵡食肉而死的故事?」
賀柱德臉上的橫肉微微地顫動,若有熟知他的人在場,就會知道這是大叔將要暴起殺人的前兆。
「看大叔這副表情,顯然是沒聽說過了嘍,從前有個國王,收到別人送他的一隻鸚鵡,非常漂亮,國王非常喜歡,甚至將鸚鵡當作親兒子一樣愛它,和鸚鵡同吃同睡,自己吃什麼,就讓鸚鵡吃什麼,都是那個國家最好的山珍海味,可是沒過幾天,鸚鵡就死了。這個故事的意思,大叔想必是很明白的了,大叔教艾司做人的道理,教艾司分辨善惡,教他區分真善美和假惡丑,原本也是為艾司好,但是艾司他不快樂,這讓我很擔心,說明大叔你在教艾司的時候,或許違背了他的意願,強行灌輸了一些不合時宜的知識給他,所以今天我才會來這裡,和大叔你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牙尖嘴利!」賀柱德心頭暗恨,「那小子也是一口伶牙俐齒,經常讓老子難堪,弄了半天,原來是從你這個丫頭這裡學去的!老子是靠拳頭吃飯的,不和你逞口舌之快,憑白墮了江湖上的名聲!」
「我感覺得出來,大叔是真想為了艾司好,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沒有反對艾司繼續和大叔來往,大叔,如果我命令艾司不許和你再有聯繫,你覺得艾司會聽大叔你的還是我的呢?」
那還用說,那渾蛋小子肯定把他師父有多遠撂多遠!
「如果大叔執意不聽,我媽媽是海角市重案組的負責人,如果我不能和大叔好好溝通,就只能讓我媽媽來和大叔說一說了。」
「你!你敢威脅我!」賀柱德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沒有。」恩恩心平氣和道,「我只是在和大叔你,講,道,理。希望大叔你不要過多地干涉艾司的自由,強迫他去做一些他不喜歡做的事情,當然,大叔你的小發明小創造什麼的,如果艾司喜歡,不妨多教教他。我還要回家寫作業,希望大叔你能認真地考慮一下,既然都是為了艾司好,為什麼不選擇一種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呢?拜拜,不用送。」
媽的!賀大叔居然沒有開口的機會,想當年大叔我行走江湖何等快意,說殺人就殺人,說開槍就開槍,自從收了一個徒弟當祖宗,就沒少受窩囊氣,現在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黃毛丫頭也敢說三道四!
賀大叔一肚子邪火沒處發,等恩恩將房門一關上就把艾司的木人樁拖過來一陣猛打!
艾司回到家裡,恩恩她們已經抄完作業,正擠在一起看《浪漫滿屋2》呢。
「回來啦,今天走了很遠吧?」
「找到人沒有?」
「你還知道回來啊,什麼時候啦你知道嗎?」
只聽說話的態度就能將婉兒、雅欣和恩恩三個人區分開來。
「我找到婆婆的兒子啦!」艾司一聲歡呼,一臉的風霜和倦色也掩蓋不住眼中的喜悅。
三個女生立刻圍著艾司八卦他今天一天的行程,艾司換了個說法,簡單地說了一下跟賀大叔學習的辨術,然後從如何利用婆婆身上的線索查找說起,說了婆婆二兒子的無情,最後說到包大叔的艱苦,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和包大叔約好明天一起去看婆婆。
艾司眼中閃爍著興奮,被恩恩她們三個圍著聽自己說一天的經歷,感覺自己就像個大將軍一樣,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豪。
「真是的,一個媽生的兒子居然差別這麼大!」恩恩首先發表了不滿。
「龍生九子還各個不同呢。」婉兒解釋。
雅欣若有所思:「還是讀了大學的有點教養,看來我還是得想辦法去讀個大學。」
恩恩打趣她道:「你那個補腦丸有在吃嗎?你如果不跟著婉兒拼一下,上大學還真有點困難啊。」
雅欣回應道:「瞎扯,現在是全民大學時代好不好?只看你願不願去上。」
晚上趁雅欣婉兒洗漱時刻,恩恩單獨找到艾司,問他:「艾司啊,聽說你幫趙磊給他們班女生寫了封情書,有沒有這回事啊?」
艾司想了想,想到了鈦合金狗眼和五花肉,點點頭,奇怪恩恩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恩恩罕見地矜持了一下,然後問道:「你可不可以……幫我,也寫一封?」
艾司警惕道:「寫給誰?」艾司現在知道,情書是寫給自己喜歡的男生或女生的。
原來,趙磊拿到艾司代寫的情書,將那封信謄抄后想辦法在課間藏進了那位女同學的書本里,慌亂中也不知道塞到哪本書里去了,結果上化學課的時候那位肖靜同學被化學老師逮了個正著。
「這本化學書,我看久了都想吐,你還能看得笑出來!」肖靜同學自然是被老師狠狠斥責了一頓,但趙磊驚喜地發現,打那之後,肖靜同學居然肯拿正眼瞧自己了,這被他視作里程碑似的進步,在雅欣生日上,艾司走了之後,趙磊便說了出來。
恩恩最近一段時間則覺得文風和自己若即若離的,總是說很忙,陶慧穎像個跟屁蟲似的整天黏在文風尾巴上,恩恩覺得,文風是不是察覺到什麼,心中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明知道艾司的作文水平有多高,也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讓艾司幫自己寫情書。
這事兒艾司可不樂意了,雅欣生日那天下午,同學聚會原本是沒讓艾司跟著去,艾司自個兒遠遠地跟在後面,看著恩恩總是笑吟吟地望著旁邊的高個子男同學,那個男同學明明就是在舞台上讓恩恩哭個不停的那人。
不知為何,看到恩恩那種笑容,艾司心裡就覺得有種刺刺的酸痛,分外彆扭,很不舒服,以前都不會有這種感覺,恩恩都沒有那樣對自己笑過,那種笑容,和平時的笑容,是不一樣的。
現在恩恩讓自己寫情書,肯定就是寫給那個高個子男同學的,說喜歡什麼的,艾司心中是一萬個不樂意,就連幫婆婆找到兒子的喜悅都沖淡了不少:「我不會啦……上次幫你寫作文,你,你回來都要打我。」
「多久的事兒了,你還記著呢?再說了,那次打你是因為你寫作文嗎?是因為你刷爆了我的卡。」
艾司咬著指甲,不說話。恩恩軟語相求:「好艾司,我知道你最好了,現在沒人幫得了我,婉兒、雅欣她們都會看我笑話啦,你也不希望我輸給陶慧穎那個可惡的女人吧?」
艾司極不情願,他想不明白,那個高個子男同學有哪點好了,不就是個子高點嗎?長得……長得還沒有艾司好看呢。
其實,司徒文風長得俊朗,而艾司是一種清秀,一個是帥氣學長,一個是陽光鄰家男孩,一個是英姿勃發的銀槍小將,一個是飄逸脫塵的儒雅劍仙,僅以相貌論,可謂各有千秋,難分伯仲,但如果加上身高,艾司就沒的比了,艾司就算穿女士特製高跟鞋,還是比司徒文風矮一點。
「哪,艾司啊,這次你幫我的話呢,下個星期,帶你去……海洋世界!怎麼樣,驚喜吧!」恩恩許空頭支票。
艾司不為所動,專心致志地咬著自己的拇指指甲。
「不想去?那去歡樂谷?上次我們贏了好多娃娃,還記得嗎?」
「我寫不出來啦。」艾司百般推託。
「寫不出來也得給我寫!」恩恩變了臉色,生氣了。
「那先說好,寫得不好,你不許罵我,也不許打我,嗯,嗯……還有,我需要時間,我要醞釀……」艾司小心翼翼地談條件,總想怎麼把這件事給拖掉。
「一個星期夠了吧,趙磊說過了,你可是第二天就寫好了的。」恩恩一下就戳破了艾司的小伎倆。
艾司只能在心中叫苦,那磊哥也太不仗義了,不是說好了不告訴別人的嗎!
當夜,恩恩她們都入睡之後,艾司便開始咬筆頭,夜深人靜,思路最是清晰,可是艾司左撓頭,右撓頭,心裡亂糟糟,這又是一種新生的情緒,艾司以前都沒有過,都怪恩恩,好端端的叫人家幫忙寫什麼情書……寫什麼情書……怎麼寫嘛!
艾司看夜已深,去自己的小沙發上躺了一會兒,輾轉反側,還是睡不著,又輕手輕腳地起身,去隔壁書房點亮小檯燈,橘黃色的燈光下透著點點溫馨,艾司想起了和恩恩一起在大山裡生活的那些日子,有恩恩,有花菜,每天都有好多好玩的事情……
想啊想啊,艾司不覺失笑,終究還是提起了筆,不知怎麼的手腕就動了起來。
「如果你瞎了,我瞪你;如果你瘸了,我踹你;如果你啞了,我罵你;如果你聾了,我敲鑼打鼓,普天同慶……」艾司忽然從出神狀態回過神來,一看自己寫的東西,這哪兒是什麼情書啊,這是一封挑戰書吧?自己怎麼寫出這種東西來了?
艾司趕緊將這頁撕掉,揉作一團隨手扔進紙簍里,小紙團在紙簍邊緣彈了一下,骨碌碌滾到了書櫃下。
可當艾司繼續咬著筆桿,撓著頭,卻是半個字也寫不出來了,自己為什麼要答應恩恩,幫她給那個叫什麼司徒文風的同學寫情書啊?那個高個子男同學,自己一看到他就討厭,哪裡寫得出什麼讚美之詞來……
奇怪,恩恩班上那麼多男同學,自己為什麼就討厭這一個男同學呢?艾司想半天也想不出什麼答案,就是一種本能的討厭——寫不出來,不寫了!
艾司擲筆在桌,忽然心有感悟,想起兩句詩來:「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艾司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彷彿和千年前大詩人的心情重疊在了一起。
這些詩是恩恩一字一句教的,詩的字面意思和背景故事也是恩恩說的,一想起詩句來,艾司就能想起當時恩恩的一顰一笑,幹嗎要給司徒文風那個大壞蛋寫情書,自己可不可以給恩恩寫一封情書呢?
給恩恩寫情書!
彷彿靈光一閃,艾司的心情豁然開朗。
好,好奇怪的感覺!好像整個身體都空靈了,彷彿隨時會飛起來的感覺!連吸入肺里的空氣,都顯得格外清新爽人。
咦?艾司的心在怦怦跳耶,好像有小鹿在亂撞一樣,怎……怎麼會有這種感覺的?
給恩恩寫情書!
腦袋一熱,有一種溫度沿著臉頰爬到耳根。
艾司要給恩恩寫情書!
心跳比做完兩套傻子健身操還快,好想唱歌好想唱歌,這裡有隻小雞喲,這裡有隻小雞喲,小雞嗶嗶,小雞嗶嗶嗶……
要,要冷靜下來,太激動了會把恩恩她們吵醒的,艾司抓耳撓腮,喜不勝收,但是真正要拿起筆,卻又有些猶豫不定了。
怎麼開頭呢?給恩恩的一封情書?不行,不能這樣寫,這樣感覺怪怪的。
給恩恩的詩?不行不行,情書就是情書,幹嗎變成詩啊,艾司遲遲不能下筆,最後落在紙面上:「給恩恩……如果有一天,你瞎了……」
艾司靈感迸發,思如泉湧,想到什麼就寫什麼,很快就一氣呵成。
大功告成,艾司小心地將這一頁整齊地裁剪下來,一手拿著,另一隻手輕彈紙面,自己默讀了一遍,寫得好!不錯!艾司寫的情書果然最棒了!
艾司自我誇讚了一番,可接下來又犯愁了。這東西,要直接給恩恩的話,她肯定轉頭就抄一遍,然後送給那個大壞蛋司徒文風去了。這是給恩恩的,怎麼能夠便宜司徒文風那個大壞蛋?嗯,艾司先把它保存起來,以後再給恩恩看。
(阿嚏,司徒文風掖了掖被子,從夢中醒來,阿嚏阿嚏,是誰在罵我?)
藏在哪裡呢?艾司找來找去,抬頭一看,看到了自己買的小豬撲滿。那十萬塊還遙遙無期呢,想到當時自己誇下的海口,艾司又覺得羞愧,不過好在小豬撲滿里還存了不少硬幣零錢,不是一個空罐頭。
將情書折成一個心形,不好看,折成一個小紙鶴吧,恩恩還教了艾司折許多小動物呢,折小狗,折小螃蟹,折蝴蝶……
將情書藏好啊,擦乾淨凳子上的腳印,艾司一看時間,哎呀,都凌晨兩點了,待會兒四點就要去師父那裡,得抓緊時間睡一會兒。
不知道等哪天恩恩看到情書,會不會很開心呢?嗯,艾司要告訴恩恩,艾司好喜歡好喜歡恩恩,是那種心會怦怦跳的喜歡,恩恩有說過,那種喜歡和一般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帶著微笑,艾司沉入夢鄉。
6
第二天,司徒笑神神秘秘地將高風帶到一間暗室,用筆記本電腦播放王克生處理后的監控視頻,讓高風留意一名戴鴨舌帽的風衣男子。
高風看了半天,那名男子也和正常人一樣,東轉轉,西看看,頂多也就是沒買什麼東西。
司徒笑則在旁邊道:「我就知道沒那麼巧合,只是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是有意的。」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高風完全無法理解司徒笑的話,看完全部監控,問道,「怎麼?這個男的有什麼問題?」
「他沒有抬過頭,你發現沒有?沒有一個監控探頭能拍到他清晰完整的臉。」
「那又如何?不是每個人去超市都會抬頭張望的,抬頭看什麼?找攝像頭啊,小偷才這樣干。」
「那這個呢?這麼明顯的標記,你不會沒有印象吧?」司徒笑找到一幀畫面,放大,蟋蟀虎口處的文身雖然還是有些模糊,不過已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
高風莫名其妙:「這是什麼?黑社會的新標記?」
「圖書城,我們追了他幾條街!」司徒笑提醒高風。
「啊!是他?」
司徒笑將圖書城的監控畫面調出來,同樣拍到一個看不清相貌的人,將手部圖像放大,另一個不算特別清晰的文身圖案,兩個模糊團塊進行數字處理后重疊對比,吻合。
「我靠,你這直覺也太猛了吧?你這都什麼直覺啊!」
「我最先懷疑的,是偽裝成醫生的袁藝。你也知道,我的長相併不算和藹,敢於與我對視的人,尤其是女性,要麼就是熟悉我的人,要麼就是膽氣特別足。可卓震醒來的那天,那位袁醫生看到我,那表情很平淡,我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而且我看她的身影,有一種熟悉和彆扭的感覺。」
高風忍不住吐槽:「你到底是有多牛啊?人家只看了你一眼你就看出問題來了!」
司徒笑示意高風不開玩笑,繼續道:「後來卓震死亡,所有人都認為他傷情過重,所以短暫清醒過後,由於情緒波動導致併發症死亡。但我始終懷疑,有沒有可能是殺手對他動了手腳,才讓他死亡的。有那麼多醫生和警察在場,殺手直接殺人幾乎是不可能的,那麼用什麼辦法,才能當著警察和醫生的面殺掉患者呢?」
「偽裝成醫生!」
「而且不是簡單的偽裝,必須比我們警方更先控制住卓震,確保他不會在不該醒來的時候醒來,還要確保他在該死的時候死亡。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那位袁醫生就非常可疑了,隨後我想起了,她看我的那種眼神,是不希望看到我,卻已經看到我了,為了不引起過多注意,強行控制的一種冷漠。如果這樣的話,有一點就無法解釋,我明明沒有見過她,她為什麼不希望我注意到她?通常只有見過面而且關係交惡的人才會這樣吧。
「再後來我想到她身影的熟悉感是怎麼來的了,她的身體曲線和我在中國星見過的那個叫小夢的女子很接近,只是二人相貌不同,身高也有較大差異。那天她離開病房的時候,我就覺得她的步姿很奇怪,她腿邁開的距離和她腿的長度不對等。一個腿修長的人卻邁小碎步,誰看都會覺得彆扭,而且還是怒氣沖沖快步離開的時候,就算她刻意加大了步伐,還是能看出和正常人邁步姿勢有差異。而且從看守病房的小劉那裡打聽到,她一直負責卓震的病情,她也從未對人笑過。
「這幾點讓我想到,她可能穿著外面看不出的增加身高的鞋子,而且她的面部做了某種調整,這才導致她不會有豐富的面部表情。如果減去身高,容貌再調整一下,她和那個叫小夢的女子,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就有四五成。再加上她對我的刻意迴避,那天我進病房看卓震的情況,她直接把我罵了出來,對我的見而未見,都很可疑,加上這些因素,她就是小夢的可能性,增大到七成。
「如果她就是小夢,那麼卓震的生死,一早就掌控在殺手手中。就是我問你的那樣,由於專業性的不同,他們當著我們的面殺人,我們也無從知曉。而檢調機關同志問詢引起卓震的情緒波動,只不過是一個引子,她可以以此為契機,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卓震。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還沒有辦法查證!」
「那沒有辦法,卓震本身就傷得很重,隨便加大點什麼藥量,都可能導致他死亡,而且屍檢也查不出問題,人的身體很複雜的。不過卓震連恆綠資金的去向都交代清楚了,你覺得還有殺他的必要嗎?」高風不解。
「這正是他們的高明之處,連最後的全部資產都交代了,那麼殺手滅了伍文俊一家是圖什麼呢?就因為所有人都會這樣想,所以他們才能堂而皇之地殺掉卓震而且不會引起任何猜疑。但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連伍家十幾億資產都不貪,那他們圖的東西肯定很大。」
高風還想質疑,司徒笑接著道:「而且殺死卓震很有必要,那新東的資產來源很有問題,我讓茜姐幫忙查了恆綠的往來賬目,以恆綠的實力,不足以再支撐起一個新東。那銀行貸款,不是什麼人都能貸得到的,中間涉及了很複雜的聯保模式,好幾個信託公司參與其中,估計反貪局那邊有的查。我最擔心的就是他們明明能查出結果,但最後卻不願意查出結果,或是不允許查出結果。那麼整個伍家的案子,就會斷在這裡,被一刀斬掉!」
「你是說,上面某些人,會壁虎斷尾以求自保?」
「嗯,所以反貪局那邊我們也要保持密切關注,話說回來,還是那個假袁醫生,如果確定她就是殺手組織安插在醫院以確保卓震向警方交代足夠的線索,又不會交代出牽涉過於隱秘的線索的人……」
「這個不好操作吧?」
「有什麼難的,放個監聽器在病房裡,她是醫生,如果問到涉及關鍵的地方,她就出現一次,說不定她戴著那個假髮,就是為了掩蓋監聽器。好了,不要打斷我的思路,如果這個假袁醫生留在這裡是為了卓震,那麼8號晚上我們碰到的許多巧合就有了解釋。為什麼門禁沒關,為什麼電梯下行,為什麼小護士沒有發現可疑人物,為什麼停車場有車撞我,那是因為有殺手假扮醫生在病房殺人!所以門禁被打開了,而小護士就算看到病房裡有醫生,也不會起疑心。唯一的巧合就是,兇手行兇的時候,正巧我們也趕到了醫院,那個小護士從病房出來時,說不定兇手還藏在病房內!」
「呃,你等一下,這裡有個地方有矛盾啊。如果是那個袁醫生殺人,她隨便選個時間輕輕鬆鬆就殺掉了,幹嗎大半夜偷偷地殺?」
「很好解釋,有幾種可能。首先,這個患者不是袁藝負責的,那麼她接觸到患者的機會其實並不多,容易惹人懷疑,還有可能因此暴露身份。那麼她晚上來偷偷地殺,由於已經很熟悉作案環境,所以避開監控對她來說很容易,而且沒有人會懷疑到她頭上。同樣的原因,在地下停車場,由於她比我更熟悉停車場的環境,所以可以開車撞我,然後將車開出我的視線,在另外一個停車位停下,人走樓道離開,這就造成了監控查不到,而我彷彿產生了幻覺的假象。
「第二,就是時間問題。我猜想,很可能這位梅恩書得到了及時的救治,已經轉危為安,隨時可能醒來,而一旦她醒來,就可能說出有人故意推自己下樓的事實。那麼意外墜樓身故就變成了謀殺,警方就會介入調查,而他們不希望警方介入調查,必須儘快除掉梅恩書。沒錯,縱觀整個伍家兇案,殺手們的一切手法,尤其是伍文斌、伍文俊兩兄弟,卓震,他們幾人的死法,都在竭力掩蓋事情真相,將我們警方誤導到錯誤的路線上去。
「由第二還可以聯想出第三點,那就是殺手組織分工明確,每個殺手負責固定的對象,我們反過來想一想梅恩書以及伍文斌、卓震的案子,他們都帶有明顯的個人風格,而且一擊不死,不能忍受等待,急切地發動第二次襲擊,也很符合曉玲對那人的心理分析。加上停車場突然衝出的跑車,也帶有一種個人報複色彩,這第三種可能性更大。」
「喂喂,你這就有點馬後炮的嫌疑了吧,你明明是看到在超市出手的是圖書城那個傢伙,你才這樣說的吧?」
「……好吧,我承認當時並沒有朝這方面去想。不過既然想到有可能是醫生殺人,那麼我需要一些佐證,最好的佐證莫過於那名醫生出現和離開的時間。尤其當我得知那名袁醫生已經離開醫院之後,就更有把握了,第二天我就查到了她到醫院的時間,剛好是卓震入院的第二天,這些都是她不得不留下的線索。第二個佐證就是她的身份應該是造假的,殺手不可能留下任何真實身份供警方建立檔案追查,結果果然如我所料。於是新的問題就來了,如果說袁藝留在醫院是為了殺卓震,那麼那晚死亡的梅恩書,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被殺呢?」
「咦?你剛才不是才分析過了嗎?害怕她醒過來說有人推自己下樓。」
司徒笑鄙視地看了高風一眼:「那是第二次補殺。一開始推她下樓又是為什麼呢?現在我們知道,超市墜樓事件是一起人為巧妙設計的失事事故,但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售賣員,為什麼要殺她呢?」
「是啊,這也是我一直沒弄懂的,你為什麼忽然要查梅恩書死亡的原因,原來你的直覺是從這裡來的。」
「剛開始,我以為是袁藝想試驗某種讓人難以察覺的藥物致人死亡的方法,並且成功將這種方法運用到了卓震的死亡上,所以才找了卓震和梅恩書的死亡報告,希望你能看出點什麼來,結果沒想到……」司徒笑臉上寫滿了:原來你不行啊。
高風跳起來道:「死亡報告能看得出個毛啊?你給我的又不是他們的病歷報告,醫治過程和每一步的檢查結果都很重要,是你不夠專業好不好?」
「不管怎麼說,因為梅恩書是孤兒,沒有什麼親朋好友,而且也是重傷,在醫院死亡不會引人關注和懷疑,她很符合嘗試性殺人的要求。但是你說兩種死法完全不同,我才開始想,有沒有另一種可能性,正好我路過百盛那邊,順道就去看監控了。事實上,在看監控之前,和看完監控之後,我也沒有朝梅恩書是殺手們的既定目標這方面去想,畢竟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售賣員,而且與我們的案件看似毫無關聯。她和這起案件的距離,比龍建還要遙遠,而且這麼普通的一個人,和殺手之間,更是八竿子也聯繫不到一塊兒去。所以能在監控里找到這個手上有文身的傢伙,真的是運氣很好。」
「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這個男的有問題?我真的一點破綻都沒看出來。」
「路人的證詞。那個小夥子雖然沒見過面,但是救了人還將人送醫院還墊付醫藥費,他故意說有人將死者推下樓的可能性就很小。我看了事故發生時的監控,但是監控只能拍到背影,從背影看又完全看不出異常,所以我才想將這個人的視頻資料都看一遍。然後我就發現,你說不被攝像頭拍到正臉,側臉總該有幾張吧,總有偶然張望的時候被攝像頭拍到吧?他在攝像頭面前,連三分之一張臉都沒露過,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對超市裡每一個攝像頭的位置了如指掌,所以我才拿了監控,讓王克生幫忙進行圖像處理,讓他把這個人較為明顯的體貌特徵都給我標註出來,最後我發現了他手上的那個文身。」
「可是就像你說的那樣,這個售貨員就是一個普通人,殺手為什麼要殺她呢?」
「不知道,事實上,我們連殺手為什麼要殺伍文俊全家也還沒弄清楚。不過我相信,沒人能想到梅恩書的死和殺手有關,只怕就連那些殺手自己也想不到,我會在梅恩書的事情上查他們。只有在他們沒想到的地方,我們才能查到更多線索。我們就先從梅恩書的身份背景查起。我想,你是不是認真地多看幾遍死亡記錄,或者,把卓震給解剖了?」
「這個沒家屬同意不能亂來啊。我覺得如果是殺手出手,他們的方法太多了,根本沒必要兩個人都用同樣的手法進行,像伍文斌和卓震這樣的雷同事件,幾乎萬中無一。當時我就比較支持你那個論調,是有人刻意要求做成那樣的,後來伍文俊在遺書中還不是承認了。」
「遺書是偽造的。」
「是,就算遺書是偽造的,可還是伍文俊親自抄寫的吧?難道他被殺手洗腦了,不看內容只管照著抄?所以遺書內容還是有一定的真實性。而且我還覺得,梅恩書的死未必就和伍家有什麼關係,可能查到最後,充其量證明她是被殺手殺死的,你說呢?」
「這個可不敢打包票,但是同一批殺手在同一時段出現在不同的案件當中,感覺概率還是很小,還是說我們這裡的殺手很忙,生意很好?這叫有殺錯,沒放過。如果最後證實,梅恩書的死和我們查辦的伍家兇案有牽連,那就是我們賺了。如果最後證實,梅恩書的死,是另一起有預謀的兇案,那還是我們賺了。那梅恩書的社會關係調查,你來想辦法?」司徒笑給高風安排任務。
高風不幹了:「為什麼找我?你那麼多組員你不用,這干我什麼事?哦,你神神秘秘把我叫過來看視頻,看了就要我出任務?當我是你發展的下線卧底呢?」
司徒笑凝眉不語。高風愣了愣,恍然道:「你該不會真的把這起案子當內部自查案來辦了吧?」
內部自查案的第一要素就是分清敵我。一旦辦案人員發現案情可能是內部人員犯案,首先要做的就是所有調查項目保密,因為任何一個同事都有可能成為泄密者。要麼就徹底獨立出來,完全一個人查案,要麼就找遠離利益相關的執法者,進行外部調查。
司徒笑找上自己,就是要加大案件的保密力度。
「我想,事情還沒這麼嚴重吧?」
「你還記得那四個銀行劫匪嗎?」司徒笑提醒道,「我審問那個豬頭陳傑時,明顯有人給過他暗示,不是我們內部的人員,做不到。而柏鋪村招投標案本身又涉及許多大人物,我很難保證我們內部不出問題。」
「一個職業殺人案還不夠你玩兒的,你還混搭一個內部自查,你想玩難上加難啊?」
「也沒有吧?我還是比較相信你的。」
「謝謝!被你這麼信賴我感到毛骨悚然,你叫一個法醫去干刑偵的工作,你不怕折壽嗎?」
「嗯?奇怪,我記得你膽子沒這麼小啊?」
「拜託大哥,這是殺手哎,又不是街邊小混混,一不小心就沒命的,前幾天你還裝出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樣,說什麼要是你查著查著就不見了,讓我給你多燒點紙錢……」
「喂,這不是我的原話吧?你不要斷章取義啊。你搞清楚這到底是誰的案子。」
「奇怪,這個問題怎麼會從你的嘴裡問出來,很明顯是你的案子啊?」
「錯!是黎曉玲的案子,如果不是黎曉玲說什麼伍文俊肯定不是自殺,早就結案了,所以這是你未來媳婦兒的案子。你敢說你未來媳婦兒的案子,不是你的案子?」
「不帶你這麼繞的啊。你也不要動不動就拿曉玲出來威脅我,我也不是嚇大的……」
「如果不是你要去追曉玲,那伍文俊也不會認識我們,伍文俊不會認識我們,這個案子說不定就不歸我管,不歸我管,哪裡會惹到殺手頭上去?說來說去,這個案子的根源還是在你那兒,所以說你那個時候和曉玲在大學……」
「案子是案子,我和曉玲的關係是我和曉玲的關係,公私要分清楚,這也是你常說的話對不對?你不能說這個案子查來查去,越查越大,越查越複雜,還有越查越危險,哦,就把責任往我身上推,你該不會是怕了吧?還有你司徒笑怕的時候?你怕就要說出來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怕呢……」
兩個人各說各的,語速越說越快,聲音也越說越大,好像馬上就要吵起來一樣,但司徒笑一臉輕鬆,高風也說著說著便揚起了嘴角,露齒而笑,彷彿兩人在比誰更能說。當兩人的語速都快得幾乎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的時候,同時住口。
暗室里陡然寂靜,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各自的決心。高風收起笑意,司徒笑一臉嚴肅。
「好吧,我先從那個叫小夢還是袁藝的女子查起。雖然殺手不留痕迹,但這個小夢卻是出現在我們視野中次數最多的一個,出現得越多,就越容易留下破綻。」司徒笑首先開口。
「那我只好去看看那個叫梅恩書的女子有什麼過人之處會引來殺手了,希望他們不會注意到我吧,人都死了這麼久了。」高風一臉的自嘲。
「老規矩,私線交換情報。」司徒笑關上筆記本,推開暗室的門。
「司徒。」高風叫住了在門口的司徒笑,司徒笑側頭,門外的光,鍍上他半身輪廓,堅毅,剛強,「小心點。」
司徒笑聳聳肩,留給高風一個揮動拳頭的背影。
一旦司徒進入自查內部案模式,他就變成了一匹離群的狼,向著荒野獨行,他將變得狂暴,兇悍,不惜一切;但高風知道,在這個看似粗魯的漢子內心深處,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更堅信,正義與法律!
7
司徒笑還沒展開對袁藝或小夢的調查,文風先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哥,我和幾個朋友開發的遊戲已經有了詳細的規劃發展書和MOD,美國那邊有投資商很感興趣,希望我們去費利蒙市發展。你知道,我是主創人員,同時也是執行董事,如果我過去,就直接擔任負責人。」
「那學校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司徒笑的弟弟司徒文風沉穩地說道:「對於我來說,高三已經沒有什麼可學的了,我想……辦理退學!」
「不行!」司徒笑條件反射般脫口而出,出口之後才想到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用這麼重的口氣告誡弟弟,一時間,兄弟倆的電話也出現了靜默。
過了片刻,司徒文風似乎有所妥協,告訴哥哥:「哥,你知道我是初中考的雅思和托福,高一完成的ALEVEL課程,高二又考了SAT和AP,餘下的時間,除了在課餘興趣和人際關係上有所發展,學校已經不能為我提供更多的幫助。我在那邊申請的大學都已經給學校發過聯繫函,目前耶魯和理工都已經同意了我的免試入學申請和獎學金申請,其餘幾所大學也都同意了入學申請,所以,你不用替我擔心。」
司徒笑思索著,分析著。文風在那頭繼續給他哥哥吃定心丸:「哥,你是我加入門薩的引路人,我的學習方法和能力都是你手把手教會的,你應該相信你弟弟的能力,就算比不上你,但也不會差。我想……媽媽會同意的。」
司徒笑心中一軟,也退了一步:「不一定要退學吧,保留學籍怎麼樣?」
「那邊一旦開始啟動,他們需要我們儘快前往,最好是過了新年就開啟正式合作。」
「哪個新年?」
「元旦。所以,如果成行的話,我可能就不會參加上半學年的期考了,沒有必要再保留一年的學籍吧?」
「不要急著回復,那個投資公司的背景調查過了嗎?」
「那是一家很有實力的公司,資質應該沒有問題。」
「你一個人過去嗎?」
「還有幾位大學的學長,暑假的時候我們都在一起工作,他們作為骨幹,會和我一起過去,在那邊建立事業部,嗯,應該也都會選擇退學。他們有三個在想辦法辦理轉學,還有幾人也都申請了美國那邊的大學考試,以他們的能力應該沒有問題。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選擇對口專業學習,邊學邊創業。」
「你確定這是你要走的路?你已經選擇好了?」
「哥,你知道我的偶像是比爾·蓋茨、扎克伯格那樣的人,你認為我會怎麼選?」
「人家做軟體,你做的是遊戲。」
「哥哥,人們工作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人們的生活不應該只有工作。不管做什麼,我都希望能在自己從事的領域,做一點小小的改動,能改變……能改變全世界人們的生活方式,這就是我想做的。」
文風想說的是,改變我的生活方式吧?哼,這個小傢伙已經長大了啊。「文風,還有一個月才元旦,我希望你拿出三周時間來慎重考慮,投資公司的資質不一定能說明問題,與你們聯繫的人,投資合作的方式,還有許多細節問題要弄清楚。我依然建議你保留學籍,不管做什麼,有條後路總是好的。你還年輕,還有時間,所以千萬不能夠衝動,每一步都要走穩。」
「哥——你說的那些問題我們都已經考慮過了,那邊會派出商務代表過來與我們接洽,如果我們不放心,雙方簽訂合作意向之後,可以先打款,然後我們再去美國……」
「這些只是外在條件,不是理由。給你三周時間,想好說服我的理由吧。如果不能說服我,你知道的,你哥有能力和辦法,讓你留下來。就這樣,不要怪你哥不講道理,這是我的特權。」
掛掉電話,司徒笑的心情不能平靜。最近案件迷局紛亂如麻,現在這個弟弟又想出國,雖然自從弟弟讀書之後,兄弟倆就聚少離多,但是美國……聽上去就好遙遠的樣子。司徒笑清楚,自己心底是不太贊成文風出國的,現在互聯網這麼發達,在哪兒做遊戲不是做,跑那麼遠幹什麼?多少還是有些年輕人的浮躁心理,難道在中國就做不出什麼好遊戲?
還不是想到處看看,想體驗一下那邊的生活方式?這跟圍城是一個道理,年輕人總是不滿足於一成不變的生活,總想有所改變,總是因為對未知充滿美好的幻想,而對未知無限渴望,卻忽略了未知所潛藏的危險。
誠然,若沒有冒險精神去探索未知,人類不會進步,人生若不經歷未知的歷練,個人就不會成熟。但作為擁有更多人生際遇的過來人,誰又願意讓自己的兄弟或是子女,去冒那些自己曾經冒過的風險呢?這或許就是一代代隔閡的由來吧,自己經歷過的那些苦難,就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再去經歷了,卻不知道他們對自己的經歷充滿著渴望。
不管了,難題已經推給文風去了,要找個什麼理由,這是他應該苦惱的事情,自己要做的,是想盡辦法,從袁藝身上找到線索。
袁藝或是小夢,無論是在醫院還是在中國星出現,都不是一天兩天,就算她偽裝得再好,也不可能全無破綻可循。首先是確定兩人是不是同一人。
這一點從她分別出現在醫院和中國星的時間上就能推斷,一個人是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的。
和醫院的護士醫生們談談,再和中國星的那群極限發燒友談談,就能獲取到足夠多的信息。
但是詢問是一回事,要問出自己的問題,還不惹人懷疑,就需要另一套本事了,不過司徒笑浸淫此道已久,對他而言沒有難度。尤其是中國星里那些人,有李開然牽線,只要和他們氣味相投,憑司徒笑的相貌,很快就能融入其中。想當年,在道上混的時候,司徒笑就是靠這張臉吃飯,人家一看他就深信不疑,這傢伙絕對是在道上混了很久的老油子。
司徒笑很快就從中國星的男人們嘴裡探聽到小夢的身高、體重、鞋碼、胸圍、愛用的香水、舌頭的靈巧程度、皮膚的細膩程度,等等等等……
不過司徒笑倒是發現,那個小夢儘管把中國星這群荷爾蒙超標的青年男子撩撥得火燒火燎,卻又能讓他們只是淺嘗輒止。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將她納入後宮,為她爭風吃醋、打架鬥毆的事情倒是發生了好幾起。
至於醫護人員那邊,尤其是護士妹妹們,就要靠警官證和誠懇的言辭去打動人家了。不過好在已經來了好幾回,司徒笑多少還是認識一兩個熟人,諸如吳爽、小葉子、小靜什麼的。
小辣椒性格開朗活波,在確認這位長相兇惡的大哥哥不是壞人之後倒也很談得開。
通過詢問得來的線索分析整理,不難發現兩人從沒在兩個地方同時出現過,司徒笑將袁藝便是小夢的可能性又往上增加了一成。
接下來,就是在她生活過的地方查找線索。人要吃喝拉撒,說話還要噴唾沫,走路也會掉頭屑,沒人會隨身帶著掃帚,走一步還要將自己身後打掃一遍,總會留下些什麼。
司徒笑在醫院查找了袁藝的辦公桌、值班室、醫院為她安排的單身宿舍,各個犄角旮旯都細細地查看。
但不得不說,這些殺手的專業性真是非常的高,司徒笑居然沒能發現有用的線索,不由得感慨:「連片頭皮屑都沒留給我。」
唯一的收穫,就是袁藝在做病案記錄時留下的筆跡,還有已經作廢了的,不記名手機卡的號碼。反向溯查的通信記錄全都是和醫院方的聯繫,司徒笑正是根據這些聯繫時間和醫生護士們的回憶來推斷袁藝出現在醫院裡的時間線。
尤其離譜的是單身宿舍,作為生活過的地方,不可能幹凈到連根頭髮絲都沒發現。就連袁藝來居住之前的人的頭髮,司徒笑都發現了好幾根,不過從發色和粗細捲曲程度判斷出不屬於袁藝。
司徒笑不禁懷疑,她是否從未在這間屋子裡生活過?宿舍位於底樓,外面是防盜欄。看防盜欄的大小,普通人是肯定過不去的,像司徒笑這種體形更是想都不要想。
不過司徒笑還是發現有幾根欄杆之間乾淨程度比周邊的欄杆要好很多,對方可以用濕布繩將欄杆往兩旁捆,這樣就能從欄杆的縫隙中鑽出去。如果她不住這裡,那肯定有另外的住處,所以沒留下線索。
但是!醫生是一個特殊的行業,有時夜晚出現什麼突發情況需要馬上趕到病房。進修生是來學東西的,被叫到的次數會更多,這一點也從護士那裡得到了佐證,那麼她一定是住在附近的某個地方。
司徒笑不由得想起那些電影里特工出門在外訂酒店房間,往往會明裡訂一個,暗裡再訂一個,容易被人查到的房間從來不會入住,是純粹的掩護。這些殺手的反追蹤意識簡直強到令人髮指。
醫院附近的出租屋多如牛毛,除非司徒笑能在一夜之間就找到袁藝租住的地方,否則,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極高的換入住率,很快就能將任何線索埋沒掉。
本來袁藝的身體特徵非常明顯,但是從醫院裡就能看出,她極善於偽裝,司徒笑只能從她藏不住的地方下手。看著街邊舉牌子「有住房」的招租人,他挨個兒問過去:「有個女孩子,年紀不是很大,胸有這麼大……」
隨之而來的都是一些狐疑、鄙夷、鄙視,乃至猥瑣的目光,有個舉牌子的招租客還低聲詢問:「要不要找小姑娘?」
司徒笑氣得橫眉豎眼,我看起來像這種人嗎?又不能隨意暴露身份。和在醫院裡問醫護人員不同,這裡三教九流的人員混雜,一旦亮出警察身份,很容易被有心人懷疑。他只能找了個理由,說那姑娘是自己花了大價錢買的媳婦兒,誰知道過門沒兩天帶著自己全部積蓄跑了,去警局報案發現身份證是造假的,現在連名字都不知道了,一直追問,好容易打聽到有個身材相貌相近的女孩子住這附近,一定要弄個清楚。
每每如此解釋,都換來那些大叔不懷好意的壞笑,一臉都是過來人的表情,簡直和那晚高風的表情一模一樣,兩眼放著光,不停地點頭說:「我懂,我懂。」
大媽們倒是古道熱腸,有說是肯定被騙了,哪裡還找得回來;也有說找到了也千萬別衝動,小姑娘說不定有苦衷,否則照你的說法,人家人間尤物一樣的一個美人兒,會委屈自己跟了你這麼個大老粗?
司徒笑點頭稱是,只要能把她找到,怎麼都好。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有個大媽,聽完司徒笑的描述后,又反覆問了幾個私人問題,穿衣打扮、香水及走路什麼的,見司徒笑說得不差,才遲疑道:「我那兒是住了那麼一個小姑娘,但是沒你說的那麼高,胸倒是有你說的那麼大,她的穿衣打扮和說話行事也都和你說的差不多。她自稱叫小夢,不過……她已經搬走兩天了。」
那就沒錯了!司徒笑激動得一下子就按住了大媽的雙肩,大媽還以為他要突然非禮施暴,差點沒嚇得尖叫。「嬸兒,沒錯了,那就是俺媳婦兒,就是俺媳婦兒!你一定要帶我去看看她住過的地方,說不定她還留下點兒什麼線索。她有沒有告訴您她要去哪兒?沒有吧,那我一定要看看她住的地方。」
「叫姐,別叫嬸兒,看你也有四十齣頭了吧?唉,怎麼找了個那種媳婦兒啊?一看就是不養家的,你要找個肯跟你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姐認識一個小姑娘,今年才三十八,就是離過婚,有兩個孩子,如果你中意的話呢,姐就帶你認識認識!」
司徒笑突然有股吐血的衝動,阿婆,你也太熱情了吧,還沒到過春節呢!「姐,我真的很想去看看我媳婦兒住過的地方,您給帶個路。相親什麼的,我暫時都不會想了,小夢就那麼走了,一句話都沒留,我這裡好痛。」司徒笑按住自己心口說道。
「唉,以後這種事情呢,多問問姐就不會吃虧了,姐是過來人,在姐相好的姐妹裡面,其實也有不少肯過日子的好姑娘,就是年紀……」
「姐,帶我去看看那地方吧,我真的很想現在馬上立刻就去看!」
「別那麼著急嘛,我這兒還招攬生意呢!人都走了,一個空房間有什麼可看的,這兩天還沒什麼人租進去,姐跟你說,你年紀不小了……」
「唰——」一張紅鈔票:「姐,我真的很想去看,現在就帶我去看吧。」
8
金錢開道,無往不利,司徒笑找到了這處環境相對清雅,出入不會引人注意的出租屋。
一路上那位大姐都在絮叨「女大三,抱金磚」,司徒笑一進房間,就以「睹物思人,需要靜靜」的名義將門關上。
房間清掃過了,雖然走得匆忙,也不忘處理。如果不是怕引起懷疑,最好的辦法恐怕是灑上汽油,將整個房間付之一炬吧?
司徒笑一進房間,就開始檢查床底、床板底、紙簍、衛生間、廚房、梳妝台、門把手、窗戶表面,任何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據房東說,被褥被套什麼都是她自己帶來的,有個大的行李推拉箱,平時都是早出晚歸,很少見到。
住的時間少,留下的證據就少。廚房幾乎沒有使用過的痕迹,唯一線索較多的就只有床和梳妝台了,儘管仔細地擦拭過,司徒笑還是發現了幾根頭髮。較為惱人的是,這些頭髮明顯屬於不同的人。
要不就是出租屋人流量過大,留下了許多不必要的物證,要不就是被人刻意所為。不能徹底地清理現場,就人為地混淆現場,令警方頭痛嗎?司徒笑此刻就很頭痛。
追查到了這裡,線索就要斷掉了嗎?
忽然,他翕動鼻翼,使勁嗅了嗅,這梳妝台上有種什麼刺激性的氣味,不像是香水遺留的味道。
「大姐,這張梳妝台開個價,我買了。
「有我媳婦兒的味道。」
另一邊,稍晚些時候,高風和曉玲來到天賜福利院。
「這樣行不行啊?」高風對此持懷疑態度。
「沒問題,」黎曉玲抱著高風的胳膊,「待會兒你少說話,聽我說就可以了,只要你不露破綻。」
會客室坐下了,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夫人接見了他們。「你們好,我是這家福利院的院長,叫我梅院長好了。聽說,你們想收養一個孩子?」
「是啊,我們兩口子都很喜歡小孩子,可惜我們自己沒有。」
「哦,是有什麼問題嗎?」
「他有問題。」黎曉玲一指高風。高風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你們看上去都還很年輕啊,最好是自己生,去醫院做過檢查嗎?現在醫療條件好了,很多病都能治的。」
「我們是看著年輕,都三十好幾了。結婚都十多年了,北京、上海、美國、德國都去過了,醫生說,這個基本上……」
高風雙手平放在膝蓋上,上身筆直,目不斜視,任曉玲自由發揮。
「原本我們也還想再試試老中醫老偏方什麼的,可是這個月我有個很好的朋友出意外事故死掉了,才二十剛出頭,年紀輕輕的。這人啊,說不定哪天就有了變故,所以我決定不再等了,再等幾年,就算他治好了,我也不能生了。」
「白駒過隙,朝露曇花。」梅院長似乎也被勾起了傷心回憶,感慨唏噓。
「是啊,一想到恩書還是那麼年輕一名小姑娘,都沒談朋友就走了……」
「你說什麼?你那位朋友叫什麼?」
……
離開福利院,高風有些怨言:「你怎麼說我有問題呢?」
「哎呀,你明知道是工作需要嘛,我不這麼說理由怎麼夠充分呢?上次扮你女朋友,這次直接扮你老婆,你還不爽翻天了,一個大男人糾結這些小事情有意思嗎你?」
「我的意思是說,其實你也可以說是你……」
黎曉玲冷眼瞟過來。
「算了,當我沒說。」
「啊,你說我們問到的這些東西,對司徒有沒有幫助啊?」
「這個,對了,你千萬不能告訴司徒,是我叫你來的啊。本來這種事情就不是我擅長做的,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做,才找的你。」
「安啦,放心吧,我會親自找他說的。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叫上我,還把我當外人!沒有我的幫助,你們兩個人怎麼解決得了這件事情?」
「那就好。」高風說完,心道:奇怪,我說的那句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司徒笑也真是的,把自己當什麼了,他以為他是超人啊?把自己當全知全能的存在,又把你當萬金油一樣的存在。我真是搞不懂,你們兩人以前是怎麼合作的。」
「這次情況有點特殊,以前我們也沒辦過這麼複雜的案子啊。先回去吧,我還得去局裡一趟。」
回到鑒證科,高風見到了早已等候在那裡的司徒笑:「哇,你買傢具啊?這個東西拿來幹什麼?」
「這是那個小夢留下的,我覺得有刺激性氣味,又不好直接叫人去搜集證物,我就整個扛回來了。明天找個時間,找你靠得住的同事幫忙查查。你聞聞,這是什麼味兒?對了,你那邊打聽到些什麼?」
「曉玲,哦不是……那個小梅,身份背景感覺沒什麼奇特的地方,是一位農村婦女送到福利院去的,說是孩子太多了,實在養不起,送過去的時候才兩三歲,那時候根本沒留任何聯繫方式,現在無法追查。只知道送過去的時候,姑娘小名叫妞妞。這個小梅從小就很乖巧,生得可愛,福利院所有人都喜歡她,那個梅院長讓她跟著自己姓,給她取名叫梅恩書。學習也很好,有一個專門資助他們福利院孩子讀書的,叫什麼基金來著,欣萍基金,小梅那會兒每年都能得到那個基金的獎勵。後來可能是看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太苦了,這個小姑娘主動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很早就去讀了技校,然後就出來打工,資助其他的孩子。挺懂事的一個小姑娘。」
「……完了?」
「那時間隔得太久了,而且那位梅院長也是位老太太了,前段時間剛生了一場重病,不巧正是梅恩書在醫院那幾天。她都把梅恩書當自己女兒一樣照看的,說整個福利院那麼多孩子,就看這一個有出息,一提起梅恩書她就傷心,我們哪兒能問得太細啊?」
「我們?」
「我……我是說……」
「兄弟,不是我說你,就算黎曉玲她同意做你女朋友了,你也不能現在就把她當領導啊!你什麼事都跟她說啊?要是以後你們真結了婚,你什麼地位都沒有啦。」
「不用你來教我,你不要拿出一副過來人的語氣,你先找到個女朋友再說吧,單身狗。」
「那當年和梅恩書一起送過來的東西呢?比如衣服,或是有什麼身份證明啊,出生記錄什麼的,有嗎?」
「沒有,小時候的東西時間太久,都處理掉了。而且你知道的,福利院的衣服什麼的,都是大孩子穿完了,小孩子接著穿,穿壞了再裁掉,拼接成新的,不可能說給你保留著什麼的。本來梅恩書一些生活學習時用過的東西,她自己留著的,但是火化的時候,一塊兒燒給她了。畢竟死了快一個月了,現在才查能查到什麼。」
「福利院里所有的人都認為梅恩書的死是一場意外。因為她對所有的人都很好,大家都很喜歡她,他們認為,不可能有人會想去傷害這樣一個女孩子。」
「照你這樣說來,她的社會關係不複雜,那麼她被殺的原因就應該很好找,兩個方向,一是她的身世,一是她的生平。」
「是啊,說起來很簡單的,但現在她的身世沒法查,她的生平很簡單,看不出什麼問題。」
「DNA資料庫怎麼樣?」
「哥,死了二十多天了,都燒成灰了,你讓我去哪兒找DNA啊?」
「那醫院搶救的時候,不保留檢驗樣本嗎?」
「檢驗樣本保留時間通常不會超過兩天,常規檢驗標本通常二十四小時後進行處理。」
「那她有沒有獻血之類的?」
「沒有。有沒有獻血,醫療報告上會有明確記載。」
司徒笑重重地嘆了口氣:「那還真有點兒難辦。」
「怎麼樣,福爾摩斯也沒招了吧?」
「怎麼可能,可以找的地方還多著呢,她住的地方呢?」
「出事的前一天,她剛從以前租的地方搬走,暫時還沒找到新的住所,就住在那位姚大姐家裡的。這裡的人有個風俗你也知道,意外死亡的人睡過的地方不吉利,什麼床單床套都燒給她去了。」
「那她以前住的地方呢?有新租客了?」
「比那個還慘,因為要拆遷了所以才搬走的,上一周已經拆掉了。」高風喜歡看司徒笑被難住的表情,揚眉道,「有時候老天也不給力噢?」
「她的工作單位呢?工作服這些?」
「工服是要換洗的,儲物間更衣室早就清空了,沒有私人物品。」
「沒理由!一個人在這個世上活了二十幾年,不可能在她死後才二十天,就抹去了她存在過的一切信息。她還有哪些好友?」
「她對每個人都很友善,但要說特別要好的話,在超市就是那位姚大姐,在孤兒院里好像還沒有。」
「不是說她人緣很好嗎?」
「要知道,被院長當作自己女兒來看待的小孩子,等於是福利院里的標杆和典型,更有點像學校里的班長這種角色。孩子們會自動把她劃分到給老師打小報告的那一類人中去,他們可以很好地相處,但不會成為死黨。而且由於老院長的格外寵愛,她和老院長之間應該建立了一種更為深厚的關係,使她錯過了最佳領養時機,人們一般不願意領養太大的孩子。」
「如果身世暫時沒有想到突破口,不妨深挖她的生平,多了解和她熟悉的人,總有她的私人物品還留著,反向調查她的活動軌跡,如果殺手對她進行跟蹤觀察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
「我還是持懷疑態度,一個孤兒院出身的超市售貨員,能和伍家兇案有一丁點兒的關係,難道她就是傳說中多年前齊老夫人遺失在外的小女兒?齊老夫人在她老公死後偷會情人,暗結珠胎,迫不得已要隱瞞下來只好送去福利院?可為什麼又養到兩歲呢?這是狗血劇情的神展開啊,比瓊瑤還瓊瑤,比言情還言情啊。」
「我們想不到他們的關聯,不能說就一定沒有,剛開始我們不也是完全弄不明白龍建和卓思琪之間會有什麼關係嗎?你有沒有聽說過六人定律?」
「你是想說,任何人與人之間,只需要通過六個人就能聯繫在一起嗎?沒錯,由於如今的泛互聯網化,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和溝通確實消除了距離隔離,說不定再過幾年,信息在人和人之間的傳遞,用不了六個人,微信應該就是對這一理論的運用。但是這和我們討論的案情完全是兩回事好嗎?」
「不管有關無關,方向我已經給你指出來了,而且剛才你說的又提醒了我一點,如果有私生子遺失在外想要找回,就會去相關收養機構登記查訪,去查問有沒有符合條件的登記者。還有尋找子女的一些網帖、論壇之類的,一定會有線索。殺手是靠殺人掙錢的,又不是一群精神病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出手殺人。」
「我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吧,白天還要配合檢察機關查柏鋪村的案子呢。」
「了解,你回去陪你的曉玲說知心話吧,記得明天找人幫我查這個梳妝台。」
「你又睡警局?」
「你想留下來陪我?」
兩人分開,誰都沒留意,辦公室內,一台黑屏的電腦,主機箱上的紅燈,一閃一閃。
「司徒笑出軌了!」別墅里,電腦屏幕牆上的一張屏幕亮起,打出一行字來。
黑暗中的陰影回復了兩個字:「詳情。」
「他在調查小夢在醫院的偽裝身份,還在調查梅恩書。」
黑暗中的陰影坐直了身子,飛快地打出一行字:「伍文俊家的案子已經收官,他怎麼會查到小夢和梅恩書頭上去?」
「小夢撤離得太早了,經不起調查。」
「小夢和他照過面,過多接觸很不利,她撤離是正確的。梅恩書是怎麼回事?」
「梅恩書死的當晚,蟋蟀對司徒笑出過手,引起了他的懷疑。」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接下來該怎麼辦?」
「把他引回正軌,讓他去查該查的東西。我開始不喜歡這個傢伙了,就像看見肉的狼,死咬著不放。幸好我們為此做了補救措施,既然他脫軌踩雷了……搞他,不要讓他破壞我們的計劃。」
「要殺了他嗎?」
「不——」別墅中的陰影輕輕敲打著桌面,片刻后如此回復道,「這樣……」
電腦那頭似乎切斷了聯繫,一間小黑屋內,另一片陰影伸手關掉電腦,喃喃自語:「又要多殺兩個人,唉,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