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鄰居

很快我定住心神，回過神發現牆上那張面孔來自一幅相片。相片被固定在木製相框中掛在牆上，而相片中的人，一下衝進了我的腦海。那張蒼老的面孔既熟悉又陌生，那正是我的外婆。儘管此前外婆的模樣已經在我記憶中非常模糊了，但看到照片時，那種親切感還是很快讓我感覺渾身暖洋洋的。最初受到的驚嚇也一掃而空。

我從房間里找出一塊布，沾水之後把牆上的相框相片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遍，邊擦邊低聲說著「外婆，我回來啦。」不知道算不算自言自語。給媽媽發了消息告訴她我已經到了，接著我就開始收拾屋子。看得出在屋子被棄置前，有人特意收整過。比如大多數小物件都被放進桌子的抽屜里整齊擺放好，比如在床上有一層塑料薄膜蓋住床墊遮擋了大部分灰塵。這讓我打掃起來輕鬆了不少。打掃完畢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原本打算在附近轉一轉，可不知道何時下起了雨只好作罷。我走到門口，環顧四周，門口的小路兩側除了外婆的這間老屋，還有另外四間屋子，其中有兩間是兩層的宅子。那兩間矮屋子都關著門，看不出還有沒有人住。另外兩間宅子大不少，其中一間院門大開，一眼就可以看出裡面一片頹敗的廢墟，顯然不能有人住。再去過一些就是剩下那間離得最遠的宅子，這間宅子同樣開著門，我站在門口望去，看到院子里有個棚子，棚子底下蜷縮著一條大黃狗在酣睡，看樣子這家宅子應該是有人的。

正當我四處觀察時，突然聽到木門咯吱的聲音，我立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轉頭往聲音的來源望去。只見旁邊最近的一間屋子的門被打開，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那是一個小女孩，大概十歲左右，看起來穿得有些邋遢，紮起的馬尾看起來也有些雜亂，但眼睛卻水汪汪的很清澈。她探出腦袋看了看外面的雨，然後跟我差不多的動作，坐在了台階上。「你也喜歡看下雨嗎？」我笑著問她。她嚇得打了個激靈，這才注意到坐在隔壁屋門口的我。「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她小聲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有些不好意思，她卻沒有怪我的意思，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我：「姐姐，你是誰啊。」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想了想說：「我是你的鄰居呀。」她奇怪地看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後的屋子說：「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我告訴她我很多年前就離開這裡了，這些年一直都在上海工作。她又問上海在哪裡，我說是一個很大很漂亮的地方。她流露出嚮往的眼神說：「難怪姐姐你那麼漂亮，原來是從一個漂亮的地方來的。」我看著她充滿稚氣的笑臉，心裡突然有種憐惜的感覺。回村的一路上我見到的人屈指可數，這些人中年齡最低的看起來也有五十多左右，大多都是暮氣沉沉的老人。一個未來充滿希望的小朋友，不應該被困在這個山村。我對她說以後有機會帶她去大城市玩，她高興得一下子蹦起來，然後雙手在頭頂搭了個棚子快速地穿過雨中跑到我的身邊。我對她突然地舉動有些意外，但很自然地就給她讓出了位置，她也很自然地坐在了我邊上。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馬上回答：「我叫佩佩，大名叫林語佩，是奶奶給我取的名字。」我認真地讚歎真是個好名字。然後又問她：「你在這裡是跟奶奶一起生活嗎？」她點點頭說：「嗯，奶奶正在做飯？姐姐你到我們家來吃吧。」我被她熱情的邀請感動，孩子果然是最單純，毫無防備的。雖然這次回來我只準備了一些方便速食，但還是覺得突然造訪一個陌生人家有些冒昧，於是謝絕了她的好意。

她似乎有些失望，還準備再說些什麼。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邊上的屋子裡傳來：「佩佩，佩佩…」佩佩一下子從我身邊蹦起來回應道：「在這呢，奶奶，我在這。」剛才佩佩出來的那個門口，又走出了一個老奶奶，她招呼了一聲「吃飯咯」然後發現佩佩身後的我愣住了。「你是哪家的姑娘哦？」佩佩奶奶問我。我指了指身後的屋子說：「我是這家的，我外婆以前住在這。」佩佩奶奶睜大了一些模糊的眼睛，仔細看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你是慧蘭的女兒？你是妮妮？」老奶奶一連叫出了媽媽的名字和我的小名，顯然對我們家是比較熟悉的，可我離開家鄉時還很小，對這位鄰居沒什麼印象了。這讓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些靦腆地笑著點頭說：「是啊，好多年沒回來了。」老奶奶有些感慨：「可不是嘛。那年你外婆出事了，你媽就把你接走，帶到大城市了。這些年來，你媽偶爾還會回來看看，可是一直沒見到你回來呢。」她說的沒錯，的確我這麼多年從來沒回過村子。每次媽媽都會讓我不用跟著她，她說路途遙遠，多一個人就多一筆不小的開支。不過每次媽媽回來兩三天，處理完事情就返回了，所以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影響。

老奶奶說媽媽是因為外婆出事了才把我帶在身邊的。這件事我印象不深，不過的確似乎聽過外婆是在那一年去世的。只是聽老奶奶話語的意思，外婆似乎不是壽終正寢的。我想不起當時發生了什麼，又不想突然打聽這種事情，於是也就沒放在心上。

談話中我得知佩佩的奶奶在外婆生前就是她十多年的老鄰居，關係很不錯。說起來那時也經常幫忙照顧我，得知這些我對她也倍感親切。她知道我媽可能要過兩天回來后，連忙拉著我要我一起吃晚飯。我這回也沒有再客套什麼，跟著就一起進了佩佩家的老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