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們繼續奮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斷地推回岸邊,直至回到往昔歲月。」
過去1076年X月X日
呵,總算能靜下來,用正常的格式來寫寫這份回憶了。
綜上所述,我們的逃脫,從頭到尾,都只是上層為我們量身定做的兒戲。陳對條約的目睹,父親對於證件的棄之不顧,還有我們對計劃的制定。都被竊聽器與便衣打聽的一乾二淨。
可那時的我們,並不知道。被捕后的我,還有陳,都暈了過去,醒來時,我卻發現自己躺在家裡鬆軟的床墊上,打著點滴。睜開眼的那一刻,白燦的陽光如尖銳的針刺一般扎入我的眼睛。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我想,如果那時的麻醉劑有清除記憶的功能,那麼,我們又會如何呢?我與陳,會忘了昔時,自己的身旁還有一位活潑開朗的女孩。我們會走上自己各自的路。我會背上吉他,穿上潔白的衛衣,站在維多利亞多雨濕潤的街頭,又或許是依在哥倫比亞曠野的巨樹下,在攝像頭面前彈奏心儀的曲子,收穫世界各地觀眾們無限的讚賞與羨意。
可身而為人,便背負著洗不清的罪,窮盡一生掙來的宿命,便是向至上的神悔過。
這不是我的信條,是安比爾告訴我的,不得不說,有時迂腐死板的拉特蘭聖經,也能夠深入人心呢,當然,只是暫時的。
痊癒后,我又背上書包,無精打采地正要出門上學。
「你想救她是嗎?」父親坐在沙發上,一本正經地看著那天的早報,明媚的陽光照耀著他略顯深邃的瞳孔與無暇的白髮。
哼,難得他因為我的事回來一次。
「你可以恨我,那是我故意的,但無所謂,我不會說自己錯了孩子,因為,在這場戰爭里,沒有人是無辜的,我只會想清楚,我要保護的是誰。」
「我出門了……」
我依舊站在曾經的那個路口,等待著自己的夥伴,我希望幾天前的那一幕是場夢,因為自己不敢想象我會付出的後果,可現在才知道,無論你逃的有多遠,終有一日,你的過去會追上你。
陳來了,拖著一具頹廢的身體,和臉上那塊明顯的紅腫,是的,我能猜到,她的父親在她醒來時一定不留情面地打了她。
「陳……」我輕聲道,一股沉重的罪惡感壓住了我的頭頂,如同那天那位警員的手,壓得我無法動彈。
她用肩膀撞開了我,嗯,力度很大,我幾乎用雙手撐在了地上才得以保持平衡。
那一刻我發現,她變了。她靦腆不再,只剩下熊熊怒意。沒錯,讓一個人與曾經截然不同,只需要幾天時間。
「你……你怎麼了?沒事吧!」我連忙跟上她,她卻頭也不回。
「叔叔……陳叔叔……他打你了嗎?唔!」
「不要再跟我說話了,好嗎?逞我還能控制自己……」陳轉過身,雙手無比用力地扯著我的衣領。
這時我才看清楚她的面容,單單一個憔悴,已經無法形容了,雙眼紅腫的她怒火中燒地看著我,那雙哭的浮腫的眼睛,似乎要將我大卸八塊。
「你……你都知道吧……那些大人的計劃……是你在關口喊的逃,是你在那兒停下的,證件,也是你弄的,那聲逃,是你發給他們的暗號?還是你最後良心發現呢?」
「陳……」
「別叫我!我們那麼相信你,可你……嗚嗚……」陳咬住牙關,雙手愈發用力,兩行熱淚如圓珠一般淑淑落地,恨不得將我撕成兩半。
最後她終於將自己滿腔的怒火發泄了出來。
「我恨你!」
我被她狠狠地推倒在地,可我卻感受不到痛感,只是眼睜睜看著她流淚跑開,一滴滴的眼淚落在地上,澆灌著我心中的悲傷痛苦,還有那份難以言表的罪惡。
陳一句都沒有說對,基於她的多愁善感。但有一件事是真實的。
那時,在關口,我背叛了塔露拉,儘管已察覺到那是陷阱,但我猶豫著,我是否要離開家,離開這個我賴以成長的地方。
接下來的幾天,想必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經歷過吧,朋友之間的絕交。用成人的話說,嚴重點,就是恩斷義絕。
我依舊會去等她,放學時的校門口,上學時的三街交匯處。可是,結果可想而知。
視而不見,留我一人在龍門和煦的微風與陽光中凌亂。
嘛,這種場景看上去確實可笑又愚蠢,不過造成的傷害,呵,你品,你細品。
我無數次等待著她,哪怕換來的依舊是她的熟視無睹,我也要和她解釋清楚。
回家后,我把自己鎖在房間里,開始構思這份遲早會寄出的說明,然而,感情總是會讓理智喪失殆盡,罪惡與尷尬,讓我會幹出陳經常做的事:把紙張揉成一團,丟進早已「決堤」的垃圾桶中。
最後呢,嗯,我絕望了,她憎惡的眼神,變成了刻在我基因中的表情。
那晚,我看了看她所在班級的門口,撐著傘流連片刻,沒再等她,轉身離開了。
鬱悶,悲傷,些許的憤怒,和著電閃雷鳴與狂風驟雨,傾瀉在龍門的街頭巷尾。